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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的命名法(近代现代)——芥末君

时间:2020-06-04 11:58:13  作者:芥末君
  猫在说:“怪人。”
  我是怪人,你是什么?怪猫吗?久世这样想着,并没有开口。他得节省体力。几英里说来不长,但久世自己的状况并不好。倘若一不小心倒在了半路,后果不堪设想。久世记得大学选修的法医课里说过,冻死的话临死前会因为虚幻的热度而扒衣裸奔——是久世最不能接受的死法了。
  一片苍茫的飞雪与山岳间,唯有久世背着猫行走着。疲劳和困倦很快袭来,久世几乎是凭着毅力在前进。
  “说点什么吧。”久世大声道。随即他感到脸颊边有微微一阵痒,是猫循声侧头,毛发擦过的动静。猫当然听不懂久世的话,但它因为这忽然被打破的沉默而喵喵叫了起来。
  在平时,久世是极度讨厌猫叫声的:又吵又无法理解,而且永远在不合适的场合出现。譬如久世看错了停车标志、狼狈不堪地付罚款的时候,又或者因为没有随身携带健康证明而遭到盘问的时候。在久世慌张无措的场合,总是有猫聚集在周围,窸窸窣窣,发出起哄一般的叫声。
  猫们体型有限,无法直接对久世造成伤害。它们很可能也没有足够的智力理解这种行为的恶恶意,但光是它们聚集起来对着久世喵喵叫,便已经是在给久世难堪。倘使久世更诚实一点,他会承认他离开镇子的原因之一便是逃避那些视线与叫声。
  然而此时此地,一切都是不同的。这里荒无人迹,唯有肩上猫叫的一点动静能让久世保持清醒,唯有这一点声音能缓解疲劳与寂寞。唯有这样,他才知道他不是孤独的。
  久世的大脑渐渐放空,在那虚弱而持续的猫叫声中,不知怎么,竟听出了一点抱怨的味道。“我有那么坏吗?”久世低声道。猫听见他回应,暂停片刻,又喵喵叫了起来。在久世耳中,猫说的是“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这边也一样啊。久世想。不知道这只猫为什么要逃跑,不知道那些猫为什么给他难堪,什么都不知道。无法传达、无法交流、无法共情,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互相厌恶、互相恐惧、互相憎恨。
  “多说一点吧。”久世说。趁他意识不清,仿佛还听得懂的时候,他希望猫能多说一点。猫似乎听不懂久世所说的话,但猫又确实在不断地讲述着。从叫声里,久世听得出来猫的疲惫。久世自己也是一样,又累又倦,几英里而已,却仿佛永无止尽。
  猫的叫声渐渐低了下去。久世动不了右手,只好侧头用脸颊碰了碰猫的毛发。“实在不行就休息一下,交给我。”久世想。但他也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右手臂的疼痛时有时无,反复的冷汗与寒颤让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在变差。
  路越来越长,猫越来越重,天越来越冷。久世脑海里几次出现了那个理性现实的选项。他希望猫再叫几声,给他一些反馈,帮助他坚定意志,可是猫也没有声音了,不知是单纯说不出话来还是已经昏迷,只有脖颈处一圈暖意让久世知道那只猫还在。
  再走一段,久世告诉自己,再走一小段。
  一小段变成了很多小段。有那么一段路,久世一心想着把猫抛下。这只猫一点不懂得报恩,只是一个无用的累赘,将他拖累到如今的地步。他为什么还要把它背回家呢?为了让它再逃跑一次?再徒劳地拉锯?他的想法那么坚决,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只猫放下,任它自寻生路了。但不知怎么,久世的四肢不听使唤,仍然在向前走。手臂的力量,脚步的幅度,都不肯稍改,仿佛身体在对大脑讨价还价:再一段,再走一段,就一小段。
  到最后,就连抛下猫这个想法也渐渐失声了。久世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是一步步踩在雪地上,凭着惯性向前推进。
  转过最后一道弯,见到路灯尽头那幢孤零零的家宅时,久世几乎没能反应过来。他急切地推门而入,麻木的腿脚却没来得及抬起,当即摔倒在了起居室门口。猫本来伏在他背上昏睡,被这个动静猛地惊醒过来,连带着落进了起居室的地毯里。
  久世翻身坐起来,察觉猫凑到了自己手边。他们并排而坐,久世循着猫的视线向外看去,来时长长足迹在雪地里绵延进山林深处,月光下恍若仙人的白鹿蹄痕。他渐渐平复了呼吸,闭上眼睛,在寒风中干涩太久的眼眶立即蓄起了眼泪。
  耳边传来一句沙哑近乎无声的猫叫。久世听得清楚,猫说的是:“活下来了。”
  是啊,久世想,他们都活下来了。
 
 
第4章 
  在久世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里,捡猫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他好心没好报,被无辜敌视了两天,又因此出了车祸、丢失了漫长冬季里唯一能与外界来往的交通工具,还凄惨地骨折了——若不是久世自己就是医科毕业,懂得如何复位,他的右臂甚至会有废掉的风险。
  当然,与骨折一起到来的还有发烧。久世回家后重新做过紧急处理,也吃过抗生素,凌晨时分依旧是发起了低烧。次日早晨醒来,久世仿佛灵魂漂浮在海上,半晌才慢慢抓到一块记忆的浮板,逐渐清醒过来。
  从翻车到回到家里,这期间所经历的一切,称得上是虎口脱险、千钧一发的奇迹,但奇迹并不意味着故事到此为止迎来好结局。先不说感染、封闭、物资短缺等接下来数周可能发生的灾难,久世目前就有一个完全无法释怀的疑虑:他昨天,似乎听到了猫开口说话。
  久世知道长年独居的精神卫生风险。他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去冲了个澡,带着发烧后产生幻想类疾病的沉重心理准备,推开了房门。
  楼下起居室里,猫还在睡。昨夜的雪地跋涉使两个伤员都劳心劳力,相较而言,之前都一直警惕过头的猫现在倒是睡得更安稳一些,连久世来到身边也没有惊醒。
  久世落座在旁边的沙发上,沉默注视着猫的睡颜。
  几分钟后,猫自然地醒转了。像之前一样,它先是困倦地蹭了蹭沙发,随后才慢慢睁开眼。见到久世在,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回缩,但好歹没有出现前几天那样憎恶的表情。久世紧紧地盯着猫,心里混乱地考虑着对策:
  这只猫……如果它真的说话了,要怎么甄别是它会说话还是我在发疯?……对话吗?不,还是录下来吧。重放……等下,频谱,解析频谱就明白了,猫的音调要更高一些。
  久世一边竭力镇定地摸索着手机,一边视线仍然密切观察着猫的动向,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终于,猫迟疑地张开了嘴:
  “——喵?”
  ……果然是记错了吧。
  久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解脱还是失落。
  猫不明就里地侧头看了久世一眼,打了半个呵欠,还有半个因为拉扯到伤口而被猫痛苦地咽了回去。这倒是提醒了久世。昨夜到家后,他重新处理了自己的手臂,却还没顾得上猫。猫的手上有一些新的划伤,并不严重,但最好还是清理包扎一下。另外猫腹部的绷带也该换了。
  急救箱从猫的到来起就一直放在沙发边,久世将猫按倒在沙发上,拿起了手术剪。
  丹尼仰面朝天躺倒在沙发上,盯着手术剪的寒光,呼吸暂停了一瞬。
  丹尼讨厌任何形式的剪刀。他偏过头去,让视线落在这条留着他齿痕的长沙发上。沙发的主人此刻正俯身在丹尼的正上方,用那把手术剪慢条斯理地剪开他身上的手术服。逆着光,对方的身影巨大得好像一座山,极有压迫感。
  丹尼压下恐惧,没有挣扎。
  手术服被完全剪开了,冰凉的刀锋在丹尼的皮肤上擦过,他感到汗毛倒竖。耳畔传来咔嗒响声,是对方打开了身侧的急救箱——老实说,作为急救箱而言,它也太大太包纳万物了:全套手术剪、持针器、缝线,还有好多丹尼叫不上名字的、怎么想都不属于急救用品的医疗器具。丹尼据此推测那个人是个医生。
  医生只靠左手便灵巧而谨慎地解开了丹尼身上的绷带。布料脱离愈合中的伤口时,无可避免扯开了疼痛的序幕,丹尼猛地咬住牙关,头脑阵阵发昏。若非他已经习惯疼痛,恐怕立时便要昏死过去。
  事实上也相去不远:换药完成时丹尼浑身都汗透了。医生换了一张清洁的白布,仔细擦拭他的身体。他的手稳且专业,没有暧昧的痕迹——但正因如此,丹尼才会为自己的赤身裸/体而感到羞耻。他入行不久,还未习惯这样在任何人面前袒露弱点的姿态。
  一如他的同行们,丹尼学习了许多特殊的技巧来让自己脱离这具躯壳,灵魂高高在上地浮游,观看他的临时主人们爱/抚那躯壳的背脊、下巴,亵玩他每一寸毛发与皮肤。然而现在,医生的动作轻柔但坚定,无法与主人们的爱/抚混淆。
  为了转移注意力,丹尼低声嘟哝起来:“麻醉药都没有,到底是要干嘛……”他想这句话在对方耳朵里或许只是声猫叫似的。
  果然,医生没有回答。
  医生很少说话,其实他说话的时候丹尼也根本听不懂。丹尼起初醒来发现自己身受重伤、失去了一切随身物品、被限制自由……这种种的恐慌在面对医生这一位无法沟通的陌生人时达到了顶峰,足以击溃理智。即便时至今日,想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医生没有恶意后,丹尼依旧无法彻底安心。
  但丹尼很擅长忍耐。
  更换绷带是必须的,丹尼可以忍受这种疼痛。他咬紧牙,强迫自己放松。他的脑子里闪过荒无人烟与世隔绝的环境,车祸时冒失地伸过来想要掩护他的那只手,还有那副背他回家的宽阔肩膀。在雪地里跋涉时,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确定医生坚持不住,会将他抛弃在荒野。
  但他们最后都活着回来了。这个医生,虽然哪里都奇奇怪怪的,但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打算。
  这就够了。丹尼想。随着腹部绵延的疼痛渐渐平息,他疲惫地睡去。
  丹尼不久便再度醒来。
  他还待在那张沙发上,窗外是皑皑雪山。从落地窗向西方远眺,看不出任何的人工痕迹。此地如此荒芜,令丹尼确信之前那个从虐待获取乐趣的主人把他从车上扔下来时,的确是想着要抛尸。
  好在这儿正巧有人离群索居地住着,并及时救下丹尼的性命。更巧的是那人还是个医生。若不是丹尼实在想不出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他会把怀疑保持得更久一些。
  无知是恐惧的来源,而丹尼对医生是真正的一无所知。
  早晨换药时的一片狼藉已经收拾好了,沙发清爽干净,丹尼身上也清理过了。医生不在,矮桌上放着两个浅口盆,里面分别是水和铺着一层鱼松的鸡肉。鸡肉捣成了可疑的泥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丹尼盯着看了片刻,决定自己还不饿,便清高地置之不理,起身径自去了厕所。
  或许是因为昨天以来丹尼的合作态度,医生放开了他四肢上的束缚。现在丹尼浑身赤裸,唯有双手因为昨天被玻璃划伤而额外缠上了绷带。他艰难地解决掉个人问题,在浴缸边的毛巾上把自己蹭干净(并尽量不去想医生为什么会想到把毛巾留在这种地方以及之后谁会进行清理)。离开前,丹尼的余光瞥到镜子里的自己。
  他看起来糟透了,伤痕累累,腰腹部缠着大量绷带,而且被医用剪剃得近乎斑秃;但至少比昨天要好一些,没那么精疲力竭与绝望。赤裸身体上大量的擦伤和鞭伤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丹尼希望它们不会留疤。贩卖皮相是他仅有的生活来源。
  楼上,医生的房间没有动静。丹尼觉得这是个探索房子的好时机。业内的前辈们都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然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感驱使着他,丹尼仍然希望摸清医生的底细。他很快弄清了这幢房子的结构:地上两层,一层是起居室、开放式厨房和书房,二层应该是卧室。地下或许还有个储藏室。车库在室外,与厨房连通。
  丹尼不打算上楼。他试了试书房的门,发现是虚掩,便毫无负罪感地推开了。正对房门是一扇飘窗和一张书桌,书桌一侧连接着一整面墙的书橱。那个巨大而过于专业的医药箱显眼地占据了书橱最下面一整栏,其上是满满当当的各类书籍。丹尼看不懂书脊的文字,但只要扫一眼装帧就能知道那都是些枯燥无味的专业书。
  他翻身坐上书桌,拉开书橱上方的抽屉,见里面是许多本笔记。丹尼随手抽出一本,翻到封面,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签名。再下一页是手绘的人体骨骼分解图解。
  是医生的笔记?考虑到那副黑发黑眼的外貌,丹尼估计医生是亚裔。更多就猜不到了。相对丹尼而言,医生的个子相当高大,然而性格却是与之成反比的阴郁,沉默不语的样子就像个幽灵。丹尼好奇心起,继续往后翻阅着那些看不懂的文字。
  长毛地毯掩盖了脚步声,医生推门而入的时候,丹尼还在随手翻阅着,根本来不及收拾罪证。他慌张地向后靠了靠,试图把笔记本藏在身后,但很快意识到这是徒劳。丹尼只能深吸一口气,绷紧头皮等待着医生的反应。
  出乎丹尼的意料,对于他这冒失的闯入与窥探,医生没有生气。他拍了拍丹尼的后颈,丹尼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被医生单手抱下了书桌。丹尼等待着医生的后招,但医生只是寻常地往起居室走去了。丹尼踟蹰片刻,也跟了过去。
  连续几天的意外让医生显得有些疲倦。他径自坐上了沙发,开始闭目养神。丹尼无所适从地站了一会儿,选择落座在一旁,离医生有一段距离。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医生的左手伸了过来,正无意识抚摸着自己后背。
  丹尼从在书房被抓包起便自觉理亏,哪怕被摸得肉麻也尽量着克制自己的反应。他很害怕。医生现在是很平静,可这种平静很有可能只是表象,是火山爆发前的宁静,丹尼完全不敢闹出动静。
  然而有些事是丹尼无法控制的:
  他饿了。
  肠胃蠕动的声音想必也传到了医生的耳朵里。他睁开眼,望向丹尼。丹尼尴尬地避开医生的视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笑了起来,起身离开。过了片刻,医生拿着一只汤匙回来了,他从矮桌上拿起那盘鸡肉泥,给丹尼喂了一口——是手对嘴的喂法。丹尼感到有些怪异。他试图钻出医生的怀抱,医生却不肯放开。那只手大而有力,使丹尼想起被拉扯项圈、不得不挣扎着跟随的窒息体验。
  丹尼权衡片刻,放弃了挣扎。他顺从地张开嘴,一口口咽下猫饭。鸡肉味道一般,丹尼吃掉半盘果腹便停下了。偶尔有粘稠的鸡肉泥从勺边滴落在丹尼身上,他没有理睬。
  落地窗外大雪纷飞,丹尼蜷卧在沙发上,感觉医生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的后颈,规律地摩挲着。过了片刻,那只手移到了丹尼下巴上,轻柔地抓挠起来。过于亲昵的接触使丹尼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此时很饱很暖和,并且久违地感到安全。他仅仅是咕哝了两句,忍下了医生的骚扰,视线散漫地投向落地窗上映出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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