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何不妥?”瑶歌小心翼翼地问。
“无妨。”玠咬了咬牙,吐出两个字。
“大公子,锦盒已送到。”
幽暗的地牢中弥漫着腐臭和新鲜血液混合的味道,座上的高辛珏听到匆忙跑进来的侍卫在他耳边说的这句话,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嘴角扯出冷笑愈发显得这张原本阳刚帅气的脸无比狰狞。高辛玠此生唯一稀罕的女人此刻正如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浑身是血,孱弱地伏在他脚下,看不出生机。他实在很想看看高辛玠看到那块带血的玉佩时,是什么表情。从小到大,高辛玠任何事情都喜欢与他相争,小时候,阿爹阿娘说自己是哥哥,要让着弟弟,于是他处处谦让,可渐渐长大,阿爹却总是训斥自己做得不如弟弟好,无论是灵力的修习还是先生教的课业,高辛玠总会压他一头,阿爹对着他时笑脸越来越少,阿娘也常常叹气,就连祖母也越来越护着他高辛玠,小时候他曾亲耳听到阿爹说自己是高辛氏的骄傲,可因为有了高辛玠,一切都变了。他不懂,他们明明是亲兄弟,为何这个弟弟每次看到他就会像见到仇人一样,对自己这个亲大哥,还不如对涂山家的小子亲近。就连……就连他喜欢的女人,高辛玠也要来插一脚,这一次,他偏偏要让高辛玠也尝尝被人抢走自己心爱之物的感受!
“走,咱们去迎高辛二公子!”
珏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听得让人背脊一凉。
高辛城中,天边血红的残霞已经被大片的紫色所取代,映照着整个天空,让人能够感受到整个世界正在被幽暗悄悄侵染。长长的迎亲队伍和一个壮硕的身影对峙着。
“想是兄长担心我第一次操办如此重大的迎亲礼不放心,怕我怠慢了新嫂嫂惹人笑话,特来接应。”瓛骑在马上对珏喊话,暻在他身边随时准备出手相救。
瑶歌却不懂,为何此时的珏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你是要我就在此处说明,还是你自己到我面前来?”珏的声音很冷,却有种呼之欲出的快感,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玠起身,跃出轿撵,脚尖轻点正前方紫金麒麟兽的背,腾空而起,正身负手落到珏面前。珏突然觉得这个亲弟弟跟自己不太像,他好像跟那个小野种更相像,一样的道貌岸然。玠看着他,却仿佛在目空一切,好像这个大哥在他眼中与一粒尘埃没有半点差别。
“那个女人在我手里,现在给你机会让你换回去。”珏扬起下巴,双手抱在胸前。
“换什么?”瓛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压住怒气,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不爱瑶歌,她应该嫁的人是我!”珏说。
“跟我谈条件,高辛珏,你没资格。”玠挑了挑眉,眼底里尽是嘲讽。
珏没有想到玠是这个反应,一时间不知如何拿捏,却又被他的话勾起了火,正要揪住他,却见他翩然转身,已至轿撵中。瓛看着玠,玠微微点头。瓛下令整只迎亲队继续前行,准备进府。毕竟是轰动整个大荒的迎亲和婚礼,珏还没有嚣张到置整个高辛氏于不顾的地步,只好退让开。轿撵行过他面前时,他死死地看着瑶歌,那样美丽的侧脸,他仿佛从未见过,又仿佛从不曾远离过他。不知为何,珏感受心脏有些隐隐作痛,即便当日瑶歌对他说出那翻绝情的话,他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因为至少那时瑶歌看着他,眼里有他。而现在,瑶歌身披嫁衣坐在轿撵上,却从头至尾不曾看他一眼。
此时高辛府中,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祥和景象。来道贺的宾客都会先去拜见高辛老太太,说一番吉利奉承话。老太太一一应着,笑着,心里却没有一刻是安定的。自己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三个孙儿了,突然就送口信回来说要举行婚礼,虽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涂山族长也亲自来报平安,但三个人到现在都未曾出现,老太太担心突生变故。涂山羡以帮高辛玠招待宾客为由,四处搜寻星月的痕迹。怕被老太太看出端倪,只能暗地里搜寻。
“涂山族长,未曾找到星月姑娘的踪迹。”裘劲悄悄在涂山羡耳边说。
涂山羡回忆着,星月擅用毒,身边常备各种药粉,或者可以从中寻出踪迹,但他不确定裘劲他们对星月了解多少,没有告知,只是点点头,让他们去门口接应玠,保证他的安全。
“二公子,恭喜恭喜啊,如今抱得美人归,真是羡煞旁人啊!”一个人过来敬酒。
“哪里哪里,招待不周,还请慢用。”玠笑脸迎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个主要宾客敬过酒后,玠就装作醉倒,裘劲架着玠往后院走去。
“且等我更衣,我们再继续!”有人上前想拦住玠,玠含混地嚷着这一句。
进了书房,玠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裘劲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玠顺手将嘴上的血渍抹去,将裘劲拉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玠问。
“属下无能,我带着侍卫们冲进院子打扫布置的时候,有个侍卫发现星月姑娘不见了,我当时就已经在找了,但是这一天下来音信全无。刚刚涂山族长来的时候,不敢惊动老夫人,暗地里将府中上下都搜了一遍,还是未能找到星月姑娘的下落。属下该死。”裘劲说。
“这怪不得你们,原是我大意了。想着他高辛珏无论如何也不敢将祖母怎样,却没想到这个畜生会对星月下手。”
玠刚刚说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何人?”裘劲问,
“裘大哥,是我,二哥哥现在如何?”
听到瓛的声音,裘劲即刻将书房门打开,瓛带着暻,还有涂山羡在门口。裘劲赶紧将他们请进来。
羡看到玠的样子,再看看地上的鲜血,便赶紧拿出一只小玉瓶,不由分说拖起玠的下巴就给他灌了进去。裘劲看着有点懵,却也不敢多问。
“二哥哥,暻有办法找到星月!”瓛兴奋地说。于是大家一齐看向了暻。
“星月姑娘在大公子身上撒了药粉,他一路走出来,路上留了药粉的味道,我刚刚顺着找过去,发现了一处暗门,就在大公子院子的假山后面。”暻说。
听暻这么说,玠立马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瓛一把拦住。
“现在外面宾客这么多,你这是要让整个大荒知道你高辛玠在大婚之日,闯朝晖馆救一个侍婢吗?”羡问。
“那我要看着她死在高辛珏手里吗?”玠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这番话。
“但我不能看着你死在他手里!”羡揪住玠的衣领,玠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地几乎被拎起来。裘劲的背脊惊出了冷汗,他从来没有见过向来谈笑风生的涂山族长会有这一面。瓛察觉到裘劲的惊讶,赶紧抓住羡的手腕往下扯了扯:
“二哥哥别急,不妨听听我们的计划。”
瓛的动作让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了手。毕竟目前了解玠身体状况的,除了自己只有瓛和暻。
玠看了裘劲一眼,裘劲便退到书房外,并关上了门。
“二公子,属下方才找到那处暗门时发现那暗门是以八卦卦阵设置的机巧来打开的,所以我们需得有人能打开那个暗门。只要大公子不在,冲进去救下星月姑娘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暻说。
“这不妨事,言谨对八卦向来研究颇深,只是要调离高辛珏……”玠拧起眉头。
“哼,有人也该出现了,保管能托住他。”羡冷笑了一声。
“那好,我们子时动手。”玠说完,抬眼看了看羡,又看了看瓛,最终将目光落在暻身上。
“还有一事……”羡说。
“我明白。”玠没有让羡说下去。
听说玠在宴席上被灌醉了,瑶歌很是心疼,顾不得自己还是新嫁娘的身份,让云舒取了两颗被自己视若珍宝的津梅去小厨房给玠熬煮出一碗清甜生津的醒酒汤。不一会儿,卧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玠缓步走进房中,气息平稳均匀,瑶歌和云舒都有些意外。云舒很快反应过来,便自觉退出房间。
“玠哥哥,他们说你喝醉了,我给你准备了醒酒汤,还是热的。”瑶歌将冒着热气的碗捧在手中。
“哦,可是你没喝醉,那,那就不用喝了。”看着玠不说话,瑶歌有些尴尬地自说自话。
其实此时瑶歌很紧张,她从未和一个男子独处于卧房中,况且这个男子还是能掌控她喜怒哀乐的人。于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笨拙。瑶歌正要将手中的碗放下,玠缓步走到他身旁接过碗,坐下说:
“好香啊。”说完,便尝了一口,一股甘甜沁润心脾,仿佛能化开胸中所有的郁结混沌之气。
“好喝吗?”瑶歌有些欣喜,期待地看着玠,眼睛里闪着光。
“嗯,夫人做的,当然好喝。”玠的嘴角浮上笑意。
听到夫人两个字,瑶歌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脸颊飞快地红了起来。
玠将碗放到一边,伸手卸去瑶歌的发簪,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斜而下,映衬得她的脸和脖颈更加白皙。玠轻轻抬起瑶歌的下巴,将一个吻落在瑶歌的双唇,另一只手放下了床帘。
第21章
夜深人静,高辛府邸内外颇不宁静。一边,暻顺着气味,将瓛、裘劲、言谨一路悄悄带到朝晖馆里的暗门处,却发现玠已经在那里了。
“二公子。”暻、裘劲、言谨三人虽然颇为以外,却也不敢失了礼数。
“二哥,你知道这里?”瓛问了大家都想问的。
“下午我靠近他时,便嗅到了星月在他身上留下的味道。”玠解释完,有意无意地看了暻一眼。星月的药粉里有特殊的味道,一般人分辨不出来,只有玠对这个味道特别敏感,便用了这种法子,以备特殊情况下传递消息。
另一边,距离高辛府不远的山峦上,出现了高辛珏的身影,他正四处张望,好像在找寻什么。
“高辛大公子,你们高辛氏原来是言而无信的吗?”声音从他身旁的一棵树上传来,慵懒、挑衅。
“防风公子误会了,日前确然要将我精心挑选的十二名绝色女子送到贵赌场的,却被贼人半道截了去。此事当日我便差人向防风公子说明,怎奈那日我的侍卫回话说并未见到防风公子。我想着这事也不便张扬,便打算暗地里查到这些女子的下落,以及贼人的来路,一并给防风公子一个交代。”高辛珏这番话说得诚恳,倒也句句是实情。
玠说的不错,言谨果然对于八卦了如指掌,一会儿工夫便已弄清了暗门的机巧。
“二公子” 言谨轻声唤到,众人马上聚拢到言谨身边,
“此锁倒是不难解,不过这门又玄铁锻造,极重,里面的情况我们不了解,所以解锁后,需得快进快出,若是被人从外面锁住,那便是插翅也难飞。”言谨说。
玠听完点点头,看着瓛和言谨:
“你们在此把守,裘劲随我进去救人。”
“不可,里面的情形我们尚不明晰,二哥哥不可冒险。何况若是我三人把守,万一大哥哥来了,我们三人合力也未必能抵挡过。我替二哥哥进去救人,若有个万一,二哥哥救我便是。”瓛说完,看着玠笑了笑。
瓛的话让玠心里某一块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撬动了一下。他不是没有考虑过里面可能有灵力高手,以他此时必定敌不过,但想着珏身边的侍卫,即便是高手也未必敢与他为敌,倒不是说敬他,纯粹怕自己死在他手里。所以也只能冒一冒险,却没想到瓛会主动提出替他。
“我跟你一起。”暻紧紧地跟在瓛身后。听说瓛要只身犯险,暻好像生怕转眼就再也见不到他。
“听话,你在门口帮我守着,我一会儿就出来,有裘大哥在呢。”瓛的话音刚落,就听言谨说了声:
“快!”
瓛迅速闪进了那扇千斤重的玄铁门,裘劲二话不说就跟上去,暻正要纵身跟进去,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衣领被人拉住,硬被拎了回来。
“老实呆着。”玠命令到,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暻着急,却不敢违逆玠,于是偷偷看向言谨,发现言谨将门推开的宽度仅够一人侧身,此时言谨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门口,盯着暻。
绵延起伏的山峦之上,防风朔听完珏的说辞,抬起一边的眉毛:
“哦?还有这样的事?居然有人这么大胆居然敢截高辛氏的车?”很显然,这套说辞防风朔并不相信。
“高辛氏是高门望族,从未染指人口生意,更不用说皮肉生意,所以这一路并未称是高辛氏的车。随行运送的人也是另找的。我这也是想着既欠了防风公子一个人情,那便找些门路换一个人情,不是什么难事。如今这事未办妥,防风公子要怪罪,高辛珏也无话可说。”堂堂高辛氏的大公子,一番坦诚相待却换来防风氏一个不受重视的儿子的揶揄,高辛珏心中登时便藏不住怨气。
“不过我倒有一事不明,要问问防风公子。”高辛珏说。
“哦?大公子不妨明示。”防风朔一直躺在大树的枝丫上,听到高辛珏这么说,他翻了个身,用手支起脑袋看着高辛珏。
“防风公子知我兄弟为族长之位相争多年,我当时也已表明不介意伤他性命,为何你答应出手,最后却又留他一命?”高辛珏问。
“哈哈哈,高辛珏,天下人皆知防风锥是我防风氏的独门暗器,高辛玠若是死在防风锥下,让我防风氏如何在大荒立足?我当日答应出手,不过是念在少时学堂上你帮我解了围罢了,你却要我赔上整个防风氏?你这算盘打得也太离谱了。”防风朔说。
“你明明可以不用防风锥。”高辛珏说。
“恩,也对,不过当时高辛玠跑得太快,我一时没想起来。”防风朔回答。
或许是因为地牢隐秘,也或许是珏想不到自己会成为带路人,地牢中并没有重兵把守,只有几个普通的看护,裘劲一人一下就都放倒了。瓛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四周弥漫着腐烂和血腥的味道,熏得人眼睛都有点睁不开。星月看起来受了重刑,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星月姑娘!星月姑娘!”瓛叫了两声,没有反应,又伸手探她的鼻息,气若游丝。
“此地不宜久留,三公子把她扶到我背上吧。”裘劲说。
进不了地牢,暻一直警觉着四周的动静,突然听到有声音,循声看去,是瓛。暻赶紧上前看他。瓛摸摸他的头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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