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他们度过了相濡以沫的十二年。
光阴悄然而逝,如白驹过隙,只留下斑驳的回忆,当稚嫩的江石步入而立之年时,林泉为他解除内忧,扫清外患,将他心心念念的富庶之地拱手献上,使他成为威震海内的一方霸主,而林泉,也凭着赫赫军功加官进爵,一跃成为武将之首,更被封为上将军,受万人敬仰。
在正事之余,江林二人总能忙里偷闲,在长安宫内谈谈情,说说爱。因着林泉有时逗留时间过长,引起宫中妃嫔不满,向太后参了一本,二人的关系也随着调查而浮出水面。
自打江石登基,太后就成为帝国的真正执政者,这些年来,一向是她在背后力排众议支持林泉出征,而今林泉功成,中北版图已扩大许多,该是到收兵休战调养生息的时候。
她正愁林泉功高震主,寻不到借口削弱他的兵权,如今陡然听说他与皇帝江石非比寻常的君臣关系,自然不会对此置之不理。
高泉宫内,太后端坐在软塌之上,对躬在身前的林泉道:“将军为中北戎马半生,只立业而尚未成家,实乃有违圣人之道。”
话到一半,林泉心中已明白几分,遂抬头对上太后盈着笑意的双眸,正要开口,就见那笑意消散去,转而换上一副端庄而平和的神情,开了口:“将军和皇上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了,皇上年纪轻爱胡闹,将军又怎么能跟着他胡闹呢?”
她一句话说得苦口婆心,倒叫林泉无法辩驳,同时从心中生出愧疚之感,直认为是自己心志不坚定而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于是又将头埋下去。
太后趁热打铁:“哀家也曾读过史书,知道汉朝皇帝多有龙阳之癖,并非丑事。可这事,哀家一个人的立场不能作数,今后若此事传往列国,就不知道皇上的名声是好还是坏了。”
林泉心中忽然一哽,是啊,皇上正当而立,年富力强,既要完成宏愿,又怎么能为了和自己小小的情,而为人所不齿?他在心中拿定主意,并未表现出半分不满,而是满含不舍又坚决地向太后询问破解之法。
太后当即朗声笑道:“既然将军愿意,那哀家就将娘家的侄女晶晶指给将军,望将军能爱她,善待她。”
“太后大恩大德,林泉没齿难忘。”
身后传来一点轻微的脚步声,他忽的心头大恸,伏跪在地上高声道:“放眼列国,晶晶姑娘也是少见的才貌并重的女子,林泉一介粗人,只怕配不上她,又怎会对她不好呢,太后多虑了。”
江石听闻林泉在高泉宫受封,便一路穿花拂柳而来,只为能快点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将军,而今却听得他声情并茂地在此谢太后赐婚,当即在他身后愣住了。
他呆滞地望向太后,直到太后叫林泉起身,方才满面笑意地望向他:“皇帝来啦!怎么不进来?哀家把你表妹指给将军,你意下如何啊?”
江石的眼神在林泉身上转来转去,最终在他脸上落下。他自认在过去的十二年里将林泉看得无比透彻,而今却不一样,他在那张脸上同那双眼里,没有看出任何对自己的爱与忠诚。
最后只好别过头去,活动双脚向前行:“将军是寡人的爱将,既然他中意表妹,那寡人就算再不舍,也只好是成人之美啦!”这一点逢迎的功夫做得真且足,若不是太后知道他俩已有龙阳之癖,那定然看不出其中端倪。
林泉起身,对江石拱手:“多谢陛下成全。”而后向后退去一步,惶惶然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江石对此置若罔闻,连忙提步上前去到太后身边,心中极不好受,却仍然笑:“晶晶自幼在朕身边长大,她的心思朕是最清楚的,如今能够嫁给将军,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林泉未能从中听出他的故作大气,只当他是真心实意为石晶晶开怀,于是强行压下一口怨气,对他道谢,正作势要拜,江石就伸手搀住他的双手。
这档口,才算是四目相对了。
双方眼神对上的一刻,均愣住舍不得动,却不能不动。
太后见状,在心头嗤笑一声,立刻下诏,去石府报喜,而后上前低声笑道:“往后将军和咱们陛下更是亲上加亲了。”说着,江石不得不撒开双手,上前去扶住太后的小臂,同她一起走到林泉跟前,笑意盈盈地端详他许久,直到确定他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不满,方才在心头松一口气,和太后一道出门。
林泉恭送二位出殿散步,心里很不是滋味,直觉得心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犯疼。他伸手护住心口,阿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奴婢送将军出宫吧。”林泉侧头撇他一眼,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只好是故作镇定,一步一步向前行。
阿蒙想起皇帝来时那如风一般轻盈快活的心情,忽而替他不值起来,想要对林泉恶言相向,却终于只说出一句:“将军是陛下最疼爱最信任之人,而今要迎娶晶晶姑娘为妻,咱们陛下,往后可就再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林泉心中一震,又后退一步,面上并未表现出太多情绪,单是笑:“阿蒙一番话,真是要把林泉的心都给扎碎了。”
不等阿蒙应声,他便走出宫门,翻身上马疾驰而去。阿蒙立在门前,眺望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也跟着难受起来。
待他回到长安宫时,江石也已陪太后散完步回到宫中,他将周身都放松下来斜靠在圈椅之上,手持一樽酒,若有所思地对着林泉为他拓宽的版图,心中涌出一股无尽地失落感。
长安宫在江石的思忖中陷入寂静,除却殿中烛火不时爆出的一点噼啪声,便只有阿蒙的脚步声。
江石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再是伸手扶住自己的侧脸,寒声问:“他回去了?”
“是。”阿蒙虾腰上前,跪在圈椅后面替他锤肩解乏:“将军说他心痛。”
江石放下酒樽,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朕以为他不会痛。”
他与林泉之事,本就是他放出的风声,想要借太后之手制裁林泉,而令林泉对自己更加忠心。太后向来是雷霆手腕,削弱兵权乃是情理之中,可让他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是,她会将侄女指给林泉,让自己不能,也不忍与林泉再行苟且之事。
在他心里,林泉和晶晶都是白璧无瑕的,不能为世俗眼光所玷污。
“将军又不是草木,怎会对陛下无情?”阿蒙手中轻轻为江石解乏,见他几乎是要笑得哭出来了,方才停手,低声劝慰道:“陛下曾说,为了中北的江山,何人不可舍,何人不能弃,阿蒙认为有理。事到如今,临门一脚,陛下又怎好为情爱所累,而糟蹋将军一片丹心呢?”
江石眼中笑出泪花,垂下头带着哭腔道:“朕不曾想过要把将军拱手让人。”
“陛下!”阿蒙提高声调,转去他身前跪下:“陛下心心念念要夺回皇权,难不成就让太后这小小计策乱了心神?”
“奴婢恳请陛下不要再难过了。”阿蒙将头磕在地上,痛心疾首道:“即便将军与晶晶姑娘成婚生子,也还是要上朝的,那时陛下也还能在高台之上,与将军谈笑,那与从前,又有什么区别?”
江石一想到往后只能远远望着林泉,顿时胸闷到隐隐作痛,他又饮一杯,这下却被这杯酒水灼得发热发痛,简直到要支撑不住的程度。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自然也就不屑做君子之事,守君子之道,然则林泉与他不同,他爱他,疼惜他,所以要他做君子,要他永远白璧无瑕。
往后林泉与晶晶成婚,自己便不能再对他威逼利诱,要他同自己深陷泥潭。
可阿蒙的话也不无道理,自己已经用情和爱束缚林泉十二年,如今外患已除,即便对他放手,又有何妨?要他成婚生子,要他一生安乐,自己只要能够远远看着他,守着他,知道他与自己心意相通,也很好。
单是想到此处,江石的眼泪就跌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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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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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江石在朦胧之中被阿蒙从混沌之中唤醒,他一抬眼,满殿文武皆躬身等待他示意。将目光向下首右边的位置撇去,仍旧未见林泉的影子,他心头一震,忽而挂上一副笑脸:“诸位爱卿,有事请奏,无事退朝吧。”
殿中安静半晌,终于在阿蒙的呼喊声中响起一阵井然有序的脚步声,直至殿中只剩下寻常侍候身侧的宫女奴婢,江石方能松一口气,伸手翻开眼前的奏折,正是“上将军林泉新婚休沐”的折子。
他看得心头泛酸,而后望着早朝时那个空缺的位置,只好将折子放回原处,揉揉眉心:“阿蒙,将军几日没上朝了?”自打林泉预备成婚起,他就过得浑浑噩噩,一段时间下来,竟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阿蒙自幼跟在江石身边,自然明白他对林泉的心意,他们之间说不清谁对谁有愧,谁利用谁,谁爱谁比较多,只是事到如今,才知道江石算看清了自己的心——他一贯是爱林泉大过天的。
只是不清楚将军是否不改初衷。
“回禀陛下,一月有余了。”阿蒙说完立刻埋下头,他不愿也不敢去看江石那失望的神情。
承蒙太后顾及林泉征战半生,不得空闲思忖成家之事,此番四海平定,国泰民安,自然到了让他休沐的时候,所以借着新婚的由头,给了他一月假期,却不知林泉打得什么算盘,竟然又在此休沐之上又增几日。
你愿娶她,朕从了就是。圣上指婚,明媒正娶,金银玉石绫罗绸缎,你要多少有多少,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你要干什么朕都让,能不能让朕每天都能看看你。
你看,整个天下都是朕的,独独你不是。
江石忆起这些年来有林泉相伴的日子,那时即便林泉征战在外,不能相伴他身侧,他也没有如今日这般如此深重的失控感及失落感。思及此处,他又翻开那奏折,放在眼前许久,并不看,而是在心里拿定主意不能再被动地等,他要去瞧瞧林泉,以解相思之苦。
未等用膳,江石就借着微服私访的名头弯去上将军府。等他到时,林泉练完一套剑法,将将收剑回鞘,正是薄汗沾衣,发丝凌乱的模样,加以不时喘着粗气,瞧在江石眼里,便比寻常多出几分勾人。
他在廊下裹足不前,喉结滚动一番,只觉口干舌燥,正要伸手出声,就见通往院中的青石小道上飘出一道青色身影,摇摇曳曳,端得步步生莲之姿,真个是端庄里含着活泼稚气。
“将军累了吧?”女声清脆悦耳,正是石晶晶开口对林泉道:“妾身给将军熬了莲子羹,试试好不好?”语毕,她从水袖中抽出一张丝帕,站在林泉身前为他擦汗。
林泉放下剑,伸手将石晶晶转到身前的石凳坐下,再将脸伸过去,她的手轻轻柔柔,让林泉很是受用,于是很给脸的露出笑来:“做饭熬粥这些事就交给下人吧,你那双手该是写诗作画的。”
石晶晶自幼便仰慕林泉,那时可惜林泉的年纪大她将近二十岁,怕是林家主母这位置再怎样也轮不上她。可叹天随人愿,这些年来,她出落得很好,如牡丹一般,可做人间富贵花,并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都略懂一二,自然而然有了林泉对她名扬列国的评价。
而林泉迟迟没能成家一事,在她看来好似在等她长大,待她及笄,林泉仍孤身一人,于是她想,这回轮到我等你了——林叔叔,你非娶我不可。
太后膝下无女,最为宠爱这个娘家的侄女,一手将她带大,洞悉她的心思,又知道她天真烂漫,与别的官家贵女相比,更易为林泉所接受,自然愿意将她许给林泉。
此举可谓一举三得,一来圆了晶晶的梦,二来阻断林泉与旁的名门望族联姻的路子,三来斩断了皇帝和林泉的情丝。
成婚前,石家也曾听闻林泉与皇帝的传闻,一度不允这桩婚事,可石晶晶再聪明伶俐,也只是一个深陷单恋的姑娘,得了懿旨便一门心思要嫁给林泉,也因如此,她出阁时父母兄弟均是一脸苦相,压根儿笑不出来。
好在婚后林泉从未对她冷落,才能让她更加坚信这段情,坚信自己是得偿所愿了。
石晶晶向林泉靠近几分,含羞一笑:“能为将军洗手做羹汤,是妾身打小的愿望。”
林泉心中泛出一点暖意,原来除了江石,也还是有人爱他的。他没有按耐要把晶晶揽进怀里的冲动,而是顺其自然地与她亲近,像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
石晶晶趴在他肩窝里,像小女孩一样哼哼唧唧地撒娇,他想起江石,渐渐收敛如朝阳一般温暖地笑:“委屈你了。”而后将晶晶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
远处的江石将这一切都收进眼底,他从心里冒出一股邪火,咬牙切齿地想:我和你十余年,不过离开你一个月,你就和她这样要好,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江石未能察觉出自己目露凶光,刚要提步冲上前去,又见石晶晶端起石桌上那碗温热的莲子羹,一勺一勺喂进林泉嘴里。
人在醋海翻波之时,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怒气,如此一来,虚火便容易烧来自己也察觉不出异常的地步。
这一副浓情蜜意的景象落进江石眼中,倒像世间最不堪入目的一幕,他醋得几要将一口白牙给咬碎了,却仍浑然不觉,只在心中怒道:你们倒是一对恩爱夫妻,看朕怎么整治你!
江石竭力压住心头的怒气,待走到院中,只听得石晶晶问:“将军会爱妾身吗?”
林泉抬头瞧她,因得他那双下垂的狗狗眼加持,他虽然是一位战无不胜的战神,却时时流露出温柔如水的破碎感,江石爱他,也爱他的温柔与易碎。
石晶晶较为执着,竟抵住了他的眼波流转,又问:“和我成亲时你还爱他吗?”
林泉不好对她敷衍,应声:“有点儿爱。”
江石妒火攻心,捏紧拳头又向前两步。
“那你现在特别后悔吧?”
林泉犹豫一刻,笑道:“不悔。”为了江石能完成曾经立下的宏愿,他连命都能够不要,又怎会后悔区区奉旨成亲。
石晶晶只当他是真心接纳自己,几乎喜极而泣,林泉正思忖如何宽慰她,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唤道:“林将军。”这声音不如往日清爽,正是带着许多的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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