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恨呢?恨不需要得到,不需要回报,恨是永无止境的宣泄。
我脱下裤子坐到镜子前的地上,双脚分开,看对面那具佝偻的骨头架。阴茎短而小,像趴在腿间的一条软虫,射出的精水也大多稀白。没有囊袋,只挂着两片畸形的白肉,像两座千褶万壑的老山,无数人登上过山顶的泉眼,也试图凿穿。
山里有时会有腥热的味道,那是欲望的味道,我的味道。圣经里不该出现的怪物是没有灵魂的畸形,招人恨并不奇怪。
我没有灵魂吗?对于这个我半信半疑,人死了就是一堆灰,风一吹就散了,我畸形的器官不会比别人多一搓灰也不会比人少一搓,怎么我就不配拥有灵魂了?
排除异己不愧是人最爱干的事。与其说神创造了人,不如说人臆想了神。而神的蓝本就是人,所以人臆想出的还是人,一样自私,是个狗屁的神。神说我不配拥有灵魂,我就说他不配当神。
我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再想。外面有人敲门,每一次间隔都小心翼翼。
“淼淼,出来见一见阿姨。”
山峰合并,我提上裤子拉开门,爸爸站在门外,敲门的手忘了放下,他看到我一愣,连忙挤进来关上门。
“怎么哭了?”爸爸手足无措地伸手,“嗯?紧张吗?”
我哭了吗?我以为爸爸在骗我,但他拿开手,指缝里都是晶亮的水光。我只好呐呐地抱着爸爸,把水都蹭到他衣服上,“嗯,我怕阿姨不喜欢我。”
“没事,你很招人喜欢。”爸爸说,“有爸爸在。”
“好。”
郑辉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以后在她面前,叫我叔叔,她精神状况不太好,我怕她一时半会儿发病会伤到你。”
“好。”
爸爸紧了紧手臂,“委屈你了。”
我垂下眼睛,“没有的事。”
......
我跟在郑辉后面下楼,黑色影子转过身,长发挽在脑后,脸像一轮惨白新月豁开了口,“你就是淼淼吗?”
有一种溺亡叫干性溺水,说的是有些人溺水后并没有异常反应,却在上岸很久后被肺部积水呛死。郑辉拉着我下楼,女人用说不清是淡漠还是疏离的眼神看着我,犹如巨石入水,将久远沉寂的记忆唤醒。
我转头看向窗外,死寂的池塘静静躺在花园里,平静无波,我却渐渐喘不上气来。
“对,阿姨好。”
我走下台阶,女人穿一条丝绒长裙,炙夏里手腕都裹得很严实,她牵起我的手,“我叫吴倩,郑辉跟我提过你,欢迎你来我们家。”
胸口的十字架挂坠镶着细钻,一看就价值不菲,泛着和女人掌心一样冷的光。
寒气如毒蛇攀行,恬不知耻地往指尖钻,女人弯起嘴角,眼睛和窗外的池塘一样深不见底,我肺部的积水渐渐疯涨扼住气管。
我在经历一场痛不欲生的干性溺水。
第25章 刀梯
最近废文老崩,建议你们到微博去追。 @裴南pn
我用力抽回手,吴倩讪讪一笑。
被郑辉的手撑着背,我慢慢恢复神智,我说谢谢阿姨。吴倩点点头,让阿姨把她的行李往上搬。
饭桌上很安静,郑子闫坐在爸爸左手边,吴倩在他右手边,我像个不知好歹的蹭饭客,挨着郑子闫。
“妈,你这次来,待多久?”郑子闫问。
“看医生,至少可以待半年。”吴倩笑。
“明天我请假,一起去看看爸妈。”郑辉说。
吴倩说好,她看着郑辉,“明天也把驰驰接回来吧,我想他了。”
“这小子无法无天了,他还没受够教训。”郑辉摇头,“你要是想,可以去跟他住一段时间。”
“他知道错了,驰驰就是顽皮了点。”吴倩转过头,给我夹了一块排骨,“淼淼也原谅他了,对不对?小孩子嘛,打打闹闹的很正常。”
我笑了笑,没回答她。
“他跟你说什么了?”郑辉停下筷子。
吴倩也有些愠,“能说什么?我问他他都不回答,家里来了外人他吃点醋很正常,他知道错了的!”
郑辉捏着山根,“这回他倒是听话了。”
“我吃饱了。”郑子闫放下还剩一半饭的碗,拔腿就走。
吴倩喋喋不休,郑辉半个字都不松口,她终于累了,不再言语。
菜凉到结冰,爸爸也冷到结冰,我觉得闷,放下筷子回房。
没过多久有人敲门,“淼淼,我可以进来吗?”
我打开门让吴倩侧身进来,她拉着我在床边坐下,垂下的发丝在我身上割出一道道白痕,我忍着痛听她说话。
吴倩说,“郑辉跟我说你受过很多苦,以后在我们家,都不缺你一双筷子。”
“叔叔是怎么跟阿姨说的呢?”
吴倩一愣,“就说你母亲都不管你,家庭情况有些困难,现在你妈妈失踪了,他决定把你照顾到大学毕业。”
“哦。”我点点头,“没有说其他的吗?”
“没有了,是你还有什么要跟阿姨说的吗?”
“没有哦。”我歪头对她笑,“阿姨真好,第一次见我就这么温柔,谢谢阿姨。”
“不用谢,你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吴倩摩挲着胸口的十字架说。
我好奇地勾过头,“阿姨信教?”
她微偏过头,不让我靠近十字架,“对。”
“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
她诧异地转回来看着我。
我坐回去对她笑,“我读过马太福音,但是很久没看了,这句话背得对吗?”
吴倩攥紧十字架,指甲灰白,“对。”
“阿姨在紧张什么吗?”
“你们在聊什么?”爸爸破天荒地没敲门,直闯进来,胸膛微喘。
我摇头,“阿姨来找我说两句话,没说什么的。”
爸爸点点头,对吴倩抬抬下巴,“你先回房休息吧,坐了这么久飞机。”
“好。”吴倩对我说再见,爸爸揉揉我的头,揽着妻子走了。
......
周五放学后,郑子闫带我看了一场电影,剧情片。我们看过很多次电影,都选的工作日中午,他总会像只残暴的鹰,叼着我的乳头不放。这次他却没有亲我,也没有把我按在座位上玩弄。
周围没有人,我爬到郑子闫怀里,把他的手放到腿间,他偏头看我,把手抽了出来。
他眼神晦涩难懂,我有些慌,把衣服撩到胸口,“哥哥不喜欢了吗?”
郑子闫拉下衣服,将我按进怀里,“这周末不能陪你出门了,带你看场电影,别闹。”
“为什么?”
他说因为吴倩周末要带他和郑驰回她父母家。
“爸爸不是带她去过了吗?”
“她有病。”
郑子闫说这句话时没有笑意,嘴角像一条倒挂的月。他和吴倩的相处很奇怪,昨天晚上吃饭,哥哥不小心蹭到吴倩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了抱歉,吴倩也点点头,说没关系。
我问他是不是想用这个抵消周末的约会。哥哥笑了,说不是。
“那下次出去我要去游乐场。”
“你十六了,去那地方干什么?”
“小时候很想去,没有去过,哥哥帮我实现愿望,可以吗?”
我眼巴巴看着他,他却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说不可以。
我一直小声哀求,郑子闫捂着我的嘴,叫我别打扰他看电影。
出了电影院,郑子闫又抽上烟,我把打火机凑到他嘴边,“最后男女主住的房子很漂亮啊,蓝色的漆,以后我也想住这种房子。”
烟雾里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像黔驴技穷的走兽,捕不到猎物只能原地乱窜,“嗯,很漂亮。”
我没忍心告诉他,电影里女人没有回到西贡,更没有什么蓝色房子。
......
家里像住了个女鬼,除了吃饭,我就没见吴倩下过楼。但有时候她也不在家,爸爸说她去找郑驰了,一般第二天才会回来。
夜幕低垂,花园被墨浸透,我写完作业往楼上走。书房门缝透出光,我敲敲门,爸爸让我进去。
“叔叔。”我拉开一条缝,“阿姨在吗?”
“不在。”爸爸向我招手,“过来。”
我关上门向他奔去,剑一样把他射在椅子上。爸爸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毕业晚会表演我要演辛德瑞拉,我们都快排练完了,让他带我去买高跟鞋。
“淼淼会穿高跟?”
我坐在他腿上,把脚高高翘起,“不会可以学嘛!爸爸想不想看?”
“想,爸爸后天就陪你去买,嗯?”
“明天不行吗?”
“明天我们要加班。”
“好吧。”我撇撇嘴,放下脚踩着爸爸的,“阿姨好奇怪,她回来第一天跟我说话的时候,我一靠近她,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这几天我都不敢再跟她说话了。”
“她病了,淼淼不要害怕,阿姨没有坏心,多理解病人,好不好?”
我玩着郑辉的胸口的纽扣,“什么病啊?”
“被害妄想症,精神分裂的一种,不熟悉的人靠近她,她都会这样,现在没发病,已经好很多了。”
“很多年了吗?”
“很多年了。”
“那爸爸为什么还和她结婚?”
郑辉的声音远得像在百里外耳语,却又异常清晰,我仰头,他眼梢低垂着,“她一直很好,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那些并不是一个母亲能承受得起的。”
这句话让我想笑,抿嘴忍住胸腔鼓胀的泡泡,我说知道了,我会对阿姨好。
我猜郑辉一定是在不知道吴倩有病的情况下和她结了婚,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很正常。
不恨吗?骗他的那一家。我试图在爸爸眼里找到恨的痕迹,但他黑色瞳仁里只有满满的我。
“以前怎么不离婚?”
“家庭意味着责任,淼淼也一样,要做个负责任的人。”
“可你上次告诉我,现在想离婚了。又是为什么?”
我咄咄逼人,吊着爸爸脖子不允许他逃脱,爸爸亲亲我的额头,说,“但有时候不适合的人捆绑在一起只是在互相伤害,合适的分开对两个人都好。”
他说我长大后就懂了。
“好吧。”我回亲他眉骨,“爸爸说到就要做到。”
“好,答应宝贝。”
我的体型不算小,长时间坐在爸爸身上两人都不舒服,我从他身上下来,随便找了本书在他对面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落地灯在我们中间,爸爸的侧脸剪影被灯光投在白色墙壁,一道锋利又柔软的线条勾勒出他睫毛尾梢,延伸至唇峰。
我悄悄挺身向前,将嘴唇贴近他墙上的影子。黑色剪影一直没动,乖乖等着与我靠近重叠,我紧张得满手是汗,背脊在睡衣下发抖。
终于,我如愿以偿地吻上了爸爸的影子,偷偷闭上眼睛。影子蔓延到整面墙壁,变长变浓,叹息着将我拥进怀里。
很久,温暖干燥的松木香飘进,我睁开眼,爸爸用一泓深潭凝视着眼前的小偷。
我看他急切地抖出烟往嘴里塞,笑了笑。
我已经在攀登了,搭梯子爬一堵高耸入云的墙。挂在梯上,望不见来路也看不到终点,我只能戳瞎了眼继续走。
......
40码的女鞋不好找,爸爸陪我逛了一天,才勉强找到一双合适的银色高跟。售货员把鞋子递给爸爸,眼睛不停往我身上飘。
爸爸没做解释,按住她想蹲下的膝盖,说我来。
他单膝跪地,抻直的西装裤紧贴着大腿缝,把我光裸的脚举到胸前,放进鞋里。
“合不合适?辛德瑞拉?”他说。
我缩了缩被夹得有些疼的拇指,“很合适。”
郑辉错了,他是君主,我不是辛德瑞拉,我是她砍掉后脚跟的大姐,也是她剪掉指头的二姐,为套上他给的鞋,鲜血沿回家方向淌了一路。
戏服租到了,昨天被我拿回家挂着。是一条灰色半身裙、布鞋和一条蓝色拖地公主裙。
我回到家迫不及待把公主裙和高跟都套上,紧了紧腰后蝴蝶结,跑到镜子前。
对面有一只套着蓝色麻袋的细脚瘦鸡,胸脯一马平川,肋骨一条条,抹胸式的前襟半吊着,奶子若隐若现。
假发还没到,我抓抓一头乱发,把刘海拨到额前,还是丑得无可救药。
不管了,我捞起长裙抱着就往外跑,爸爸在一楼厨房给我切西瓜,他听见声音转过来,手里还握着滴粉水的刀。
抹胸斜挎,露出一边胸脯,我喘着粗气拉了拉,“好看吗?”
西瓜水滴了一地,顺着刀流下,染红爸爸圈到手肘的白衬衫,他双眼迷蒙,踩着脏水走向我,地板发出滋滋的腻声。
稠密的汁涨满厨房,西瓜被挤到桌沿掉下,啪一声砸醒了郑辉。
他一凛,走到半路的郑辉与我隔着一条绿色沼泽,沼泽冒着腥气,蛊惑他跳下,他却不敢。只望着我说,好看。
......
晚上我醒了。
疼醒的。
手机显示凌晨两点,我打着电筒照了照疼的地方。四周暗不见底,大腿内侧密密麻麻,开了好几朵痧红血点,有的边缘甚至泛着青紫色。
打开灯环顾四周,床下拖鞋乱七八糟的。
郑辉那个老变态。
我了下床,光着脚摸黑往楼上走,却越走越清醒,三楼有声音传出,那种恶心的,丑陋的声音,像一只触手密布的怪物,令人作呕。我捂着耳朵无声尖叫,下巴张到生疼。敲打、踱步、咒骂,都无法阻止它尖利的触须钻进身体里每一个毛孔和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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