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在野低下头,千丝万缕的长发和他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只能看着彼此的眼睛: “小桃,没事的,你还是留在我身边。”
贤王成婚那天,闻如许有了自己的小院。
入夜,热闹了一天的王府恢复往日的安静,或许是不习惯,闻如许一直没有睡着。
在门口看了一会月亮,他拎了一盏灯笼在府中慢慢走着。
走到力气用光了,要回去休息,却不知道怎么的,抬头,自己走回了王爷的房外。
此时屋里的烛火已经熄灭,屋檐、走廊挂满了红稠,留着白天的喜庆,囍字红灯笼在夜里微微晃动。
在主子门口值夜的丫鬟看到了在夜里站在灯笼微弱光晕中的闻如许,皱眉戒备看着他。
闻如许刹时回神,慌张转过身,跑回去。
我在干什么啊?
闻如许坐在门后,按住胸口,黯然失神,双眼泪如雨下。
为什么我心疼得像是裂开了。
愿随君去(四)
庆元六年,五月。
王府又有了喜事,王妃有孕。
闻如许听剑竹说了,也跟着王府的众人一起想给还未出生的小世子准备什么礼物好,就突然被王妃叫了过去。
他平时都跟着王爷,这还是第一次细看王府的女主人。
这个将门女子生得十分清婉,身上的威仪恰到好处。
李颜也在看跪着的闻如许。
原来能把王爷整日留在身边的人,是这样眉眼如画。
“你是不是怪过我?如果没有我的纠缠,他还是你的。”
闻如许跪着摇头。
“或许在他看你的目光里,我就该放手的。”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李颜胸襟开阔,直言道:“王爷日日与你待在一起,想必你也知道。那日我用一杯酒留下他,以为会有不一样,是我痴心妄想了。我无法忘记那天他醒来看我的目光。”
闻如许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额头贴地,惴惴不安等着。
李颜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轻轻笑道:“你不必怕我。我本来也无所想,现在有了一个孩儿,也算聊有慰藉。”她拿出一个女人最大的容忍,“他二十多年里都在争夺和阴谋中,如果有一个人能给他片刻的安定,也好。”
在闻如许离开时,一直温言细语的李颜,突然说:“那日,饮月说她看到了你。”
闻如许脸上发红,笨嘴笨舌地要解释自己没有其他意思。
“你想做什么?”
闻如许哑巴似的摇头。
李颜像是看透了他,说:“王爷非常人,他有自己宏图霸业,男女情爱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你年纪小,容易为情爱失魂落魄,但也希望你明白,我不会害他。若是帮不了他,也别挡他的路。”
定国公的千金真的是个厉害的人物,恩威并用。
走出王妃的房间,闻如许懵懵懂懂明白了王妃想告诉他什么。
其实这些他懂的。
在她和王爷定亲前夕,长安城内都知道李将军的独女对救自己一命的贤王一见倾心。
闻如许也好奇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如此不拘小节。
那日她约王爷在楼外楼见面,闻如初没忍住往里看了眼。
十分清丽的李颜一笑间洒脱,不知道与王爷说了什么,笑吟吟,带上三分秋水。
端起茶杯,略略一敬,“若能陪王爷,阿颜荣幸之至。”
闻如许缩回头,只觉得李小姐果真是很有风彩的女子。
那时,闻如许想虽然自己说不了那样的话,也做不了什么。但作为一直陪在王爷身边的人,他比任何人想王爷拿到想要的。
闻如许身世如尘,也只有这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庆元六年六月,贤王任参军前往水患严重的楚地赈灾。
在江南停留了两个月有余,还京那天,李颜扶腰站在王府外,焦急踱步。
她只听到消息,在贤王的回程中了一群水匪的埋伏,那群收钱办事的亡命之徒,目标直取贤王首级。
听说贤王在行刺中受了伤,却不知真假,或是伤得重不重。
终于见到军容整肃的军队,李颜翘首望去,见到一贯喜欢骑马的韩在野,这次是乘着轿子回来。
李颜不由抓紧了饮月的手,心中只道不要伤得严重。
马车停稳,从掀开的帘子后走出来的赫然是两个多月不见的韩在野,箭袖轻甲,整个人丰神俊朗,眉目有些许变化,更凌厉含威。
而他怀里抱着的,是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闻如许。
虽然知道是闻如许替他挡了一箭,但亲眼见到韩在野专注又心疼不已的神情,李颜还是心中一颤。
因为那势如破竹的一箭,闻如许差一点就没命了。
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真的清醒。
过了两日,在韩在野上朝时,李颜竟然来看他。闻如许急忙下床,“王妃。”
李颜让人去扶起他,不动神色看了眼,这个贤王一直住的地方。
果然和饮月说的一样,不管王府置办什么,王爷都会让人送一份到这里,王爷的东西也随处可见。
李颜坐下,又看床边坐立不安的闻如许,瘦削虚弱,便温声到:“王爷日夜守在你左右,终于是好了。”
突然李颜瞧到锦被上的一把折扇,看着十分精巧,想来是她来前,正在被人把玩。
不知为何,她突然说:“那是什么?”
“在江南买的一把折扇。”
“给我瞧瞧。”
十二骨素面无工的雅扇,湘妃竹,红线坠玉扣,展开一面绘着横斜的桃花,并有四句笔力苍劲的题词。
李颜抚摸过扇面,“好生漂亮,送与我可好?”
闻如许忙说:“只是在那边买的不值钱小玩意,小人给王妃准备别的心意。”他急忙从柜子里拿出两只木盒,“怕打扰了王妃,才一直没送过去。”
闻如许仍无血色的脸上都是笑,拿出来给李颜看时,用手帕包着,“这是给王妃的玉镯,这个是给小世子的长命锁,都是江南的能工巧匠造的,我看着好漂亮。不知道王妃会不会喜欢。”
他递过去,李颜却没有接,仍旧看着手里的扇子。
闻如许无错地站住,在贴身大丫鬟的目光下,反应过来,跪下去,双手呈给李颜。
李颜把手里的扇子放在桌上,走出去前,示意饮月收下。
“你好生休息吧。”
离开时李颜走得飞快,克制许久,等到回房她呼吸都乱了,被人扶住才稍微站稳。
饮月大慌:“王妃,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李颜满是冷汗的手抓紧了自己的婢女,“饮月你看到那把扇子了吗?”
“唔,唯看到‘卿卿’二字。”饮月惊疑道,“难道是王爷亲自提的?”
李颜苦笑,不止。
她看得清楚,藏头的四个字,“当不负卿”。
说是大度,可是哪个女人能逃过心爱之人的妒意?
李颜牙齿打颤,含恨的目光扫到桌上的不值钱的玩意,一把扫落了。
愿随君去(五)
庆元十月,西滁反,十一月,边疆告急。
仁宗重启威烈军,帝始任司府,与翼都督镇守。
战四月,威烈军大捷,春三月还京。
有了上回,韩在野出征前,让闻如许留在长安。
晚间下了秋末的最后一场冷雨,夜雨潇潇,韩在野亲他胸口的箭伤,闻如许有些痒,但没躲,也没有像往常昏倦地睡。
躺在韩在野的臂弯,和他讲着夜话。
“我把玄留给你,别让人欺负,也别被人骗走,好好的等我回来。”
“可是我第一次与王爷分开。”闻如许已经想到了以后一个人,就已经觉得不舍,“王爷不是说要我一直在你身边吗?”
边关凶险,可能日进日退数十里,不能让闻如许跟他奔波,留在和风细雨的长安才好。
“想不想给我生个孩子?”
闻如许脸上又白又红,“我怎么可能……唔……”
粗糙的指腹在阴阜抚摸打滑,猝不及防地捅了进去,还作恶地搅动,“怎么不能?嗯?”
闻如许捂着脸,又被拉开手,让人看清他现在满面近乎靡艳的情态。
“我们今晚试试。”
闻如许一提气,故作镇定地回答:“不可能,都这么多年了。”
韩在野没答,心里却微微一动,本来是逗他的话,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年头就在他心里瞬间生根发芽,密密实实挤满心间的都是一个和闻如许很像的稚童。
闻如许木木地说:“……而且时间来不及,若是可以,小孩子会不会来不及出生?术士不是说,十八后……”
韩在野突然把他的肩头咬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闻如许痛得止住了声音。
他转过身,看韩在野阴沉的眼,稍稍分开腿,忍着羞意去摩擦那根又红又烫,用湿红嫩软的穴口去容纳,“王爷要是想,那我把药停一停,或许就可以了。”
他去亲韩在野的脸,头一次的主动让声音都在发抖:“和王爷试到天亮。”
韩在野与他贴着额,“有按时吃药吗?”
闻如许很乖地说:“每天都吃了。”
韩在野将他抱住,手掌都包在手心,“以后也乖乖吃药,在王府等我回来。要记住,小桃得永远留在我身边。”
闻如许迷乱地点头,字不成句地回应他。
晨光熹微,起身时,刚睡下没多久的闻如许也跟着起来,为韩在野梳发、披甲。
抱来黑沉的韩刀,闻如许嘀咕:“好沉。”
韩在野捏了一下他没睡醒发白的脸,“去睡吧。”
闻如许摇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红色平安符,“这个不能忘记了,是我去护国寺求的。”
“去护国寺找秃驴的不是妇人,就是迂腐书生,谁告诉你这些?是不是裴家那个小子?”
“不是裴公子。”闻如许被捏着脸,说话含糊,从脖子到脸有粉色的羞意,“这是我自己做的。”
韩在野从他手里拿过来一看,针脚生疏又笨拙,但是很整齐。
系在腰上,韩在野说:“这可是本王收到过最别致的香囊,被人看到,定是会说这是谁家小娘子的手这样笨。”
眼见红意都到了湿润的眼底,韩在野低头亲他,说:“所以我会贴身带着,不会给旁人见到。”
闻如许害羞得厉害,韩在野低头看他的脸,长眉一挑:“里面都装了什么?你是不是在里面装了红豆?”
闻如许连忙红着脸摇头,“就是住持写的经文,她们说很管用。”
“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等我。”韩在野带上指甲的手有冰冷的力度,“术士说的话更不必当真。等我回来给你带桃林的第一枝桃花。”
十二月,军队快马加鞭,赶在第一场大雪前抵达边关。
而长安城也迎来鹅毛大雪,半夜时分,不堪重负的枝头簌簌落下积雪,四野一阵白茫茫的空寂。
闻如许起得很早,被管家见到他正在清扫小道上的积雪。
管家安排了人手过来,见到闻如许换了地方扫雪,双手冻得通红。
他说自己本来就是王府的仆人,干点活是理所应当。
向王妃禀告府中内务,管家提起今早的事。
“王妃有早起散步的习惯,如许怕雪下大了,路滑。也是老奴疏忽了,昨夜就该交代好。”
李颜顿了顿,说:“是他有心了。”
“如许一直是个心善知恩的好孩子。”
李颜叫住要出门的老管家,“午膳,叫他过来一起用膳,我一个人也烦闷。”
一个月后,小世子经历一番凶险出生了,在王府和定国公两边的仔细照顾下,慢慢和足月的孩子无异。
闻如许曾偷偷去看过,那个长得像小猴子的孩子,看不出来像谁,就是好瘦小,让人心疼。
想害他的人还那么多。
闻如许和玄商量,把跟着自己的人分给小世子。
他知道玄一共有四人,实在不行,分两个走也行。
玄听了他的话,一言不发消失了。
闻如许站在雪地跺跺脚,无可奈何,自己暗暗留心起出入王府的人。
几天后的除夕,闻如许染上了了风寒。
换了几个大夫,但两个月过去也不见好。
闻如许昏昏沉沉看着屋外的大雪,有时有种感觉,自己短短的一生应该是要结束了。
他是王府买来挡灾的短命鬼。现在王爷连连克敌,镇吓宵小,以后还有妻儿在伴。
王爷身边已经不需要他。
见他一直不好,李颜专门请来了退隐多年的前御医,张圣手。
诊过脉,张圣手让人拿来他平时吃的药方,对比着两个方子辨认,最后停在闻如许从小吃到大的药前,“咦?”轻轻一吟。
闻如许在握成拳的手咳了一下,“怎么了?那是我一直在吃的温补药……”
“错了错了,这浣花草、黄柏、苦丁……个个都是苦寒凉宫之品,是女子避胎的药方。你受了风寒,又日日进补这些,如何好得了?这些药都不要再吃了。”
闻如许说:“怎么会,这些是我……”是他救命的药,不吃就会死。所以就算苦得难以下咽,闻如许一次也没有落下。
可是真的太苦了,现在突然苦哑了恍然大悟的闻如许的口舌耳目。
庆元七年,二月。
长安城还是很冷,闻如许批着大氅,抱着膝盖坐在门口,眼里在看最后一场细雪,却又空荡荡的。
影卫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边,“大夫让你别受凉。”
“我好多了,这是最后一场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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