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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寒意彻骨,风雪交缠,除了待在临近悬崖边的一处洞中的四个师兄,长安到的时候发现裴然竟也在不远处挡风的树干上栖着,本想招呼他一道进去,裴然晃着手里的酒,无声婉拒了,几个师兄弟在洞中生了火,顾临之和林惊晚都给带了毯子,平日里他们夜练都穿得单薄,但身体动起来了并不觉得冷,今夜在山顶本就比旁处冷上许多,洞中行动受限,两个当兄长的还是周全一些备着绒毯。
洞中弥漫着一股馋人的烤肉香,祁夙摆弄着长镜正看着夜空呢,被香味馋得直咽口水,赏了一会儿星星,见还没动静,百无聊赖地蜿蜒着长镜四处扫着,正待扔开手里的家伙歇歇眼,长镜猛地转回去,祁夙咦一声,眼睛从长镜上挪开,“那不是师叔和小六吗?怎么今夜就回来了?”
几个人正围着火聊闲等吃肉,一抬头还真是,祁夙扬着手招呼不远处的人,“师叔,你们竟能紧着这时候回来,小六快过来,你五师兄烤着肉呢,真是奇了,平素除了修习听学,私下活动可没试过这么齐人,连师叔也来了。”
游序欢快地摇着手里的烤串,给几个师兄一路分过去,走到宁致远和长安身边还往人手里塞了两串,他近来憋坏了,难得今夜人这般齐,兴奋得厉害,“还好今夜想着夜长,我备的东西多,师叔也试试我的手艺,我给四师兄送几串过去,你们赶紧进去!”
这种聚首于他们而言委实难得,尤其在这两年,长安开始接委托之后,慢慢所有人接收的委托也多起来,游序和祁夙即便爱玩闹,修习和下山办事却也很仔细,尹博鸿安排时都会让他们分散开来,好有各自休整的时间。
宁致远接的委托最多,下山的时间最长,虽精力充沛,回来却也需要歇息放松的时间,同师侄们见面的时间本就不多,私下更是不会同他们闹到一处去,加之后来和长安的关系,更是人影也摸不到。今夜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很新鲜的小聚,山洞里一时间完全活泛起来,欢声笑语打打闹闹,非常热络,长安被暖意烘得熨帖,笑意松快。
时辰快到了,他们围在一处喝着酒聊着近况,把吃完的串支扔进火堆,起身收拾着往洞口处去歇着等。宁致远接过顾临之递过去的绒毯,他们今夜只备了四件,长安平日里跟师叔亲一些可以一起用,游序攥着绒毯准备过去同祁夙挤一挤顺道去试试长镜,被祁夙一脚踹去找林惊晚,这种时候他喜欢一个人,就像他在给自己做的机巧调整时一样,身旁有人会干扰他的注意力。
长安靠在宁致远怀里时还分神瞥了一眼林惊晚和游序,姿势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他的心跳得有些快,有种隐秘的兴奋,这是他和师叔头一回在师兄们面前靠得这般近。
绒毯被宁致远双手牵着从后绕过,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蹭过长安的耳旁还有脸侧,柔绒的触感还有绒毯蹭过带起的窸窣声让他抖了一下,想起被激烈疼爱的夜晚,长安喉结滚动,心怦跳起来,双手下意识紧攥着衣衫,宁致远大抵是听到他心跳声,还在他耳边轻声耳语,“小孩子。”
宁致远成功把人给逗热了,他们坐在最后方,又挑着角落,因为姿势的关系,只要宁致远低头,就能撩到长安,师叔就想顺道调戏人,宁致远其实并不太在意师侄们或是尹博鸿知晓,他性情自由不受约束,但长安有顾忌,也就遂了长安,明面上偶尔撩拨一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自然要及时行乐。
洞中的火花逐渐微弱,不时晃一下,他们对着夜空聊闲,不约而同地生出悠然自得的松快,第一颗星星从夜空中滑过的时候,一直留意着动静的祁夙喊了一声来了,背后的火光已经彻底熄灭,长安在青草香中循声望向夜空。
一颗两颗三颗,流星陆续地从夜空滑落,紧接着数不过来的星星在空中滑出璀璨,甚至将洞口处照得透亮,身边游序和祁夙的动静大起来,高声笑喊,这是大自然的馈赠,长安凝住眼神,不断滑落的光像盛进了每个人的眼眸里,带着惊艳和震撼。
树上栖着的裴然长指勾着瓶颈处的绳结,曲腿将手架在膝上,酒瓶晃啊晃,夜空里滑落的星光钻进树叶,星星点点地落在他身上,裴然微勾了唇,靠在树干上,无声地赞叹今夜的奇景,尹博鸿背手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平静享受着此刻的愉悦。
宁致远在惊叹声中微低头,旁边人看着就像师叔低头同小六叙话的模样,长安察觉到动静,侧头时脸颊被师叔的舌尖撩了一下,绒毯下的手被握住,身后满是青草香的暖意,耳边的嬉闹声远去,怦跳的小鹿在心口撞着,长安在黑暗中和师叔偷了个很轻很快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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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之?” 走在队伍后头的林惊晚侧身看着落在最后方出神的师弟,祁夙和游序两人兴奋地跳在最前方,长安和宁致远悠哉地走在队伍中间,顾临之凝神看着他们的方向,听到林惊晚唤他,意味不明地扯了个笑,抬脚跟上,“走吧!”
第37章 端倪
好好走剧情,乖巧.jpg
江陵。
“大人,求您就看看,我家那口子喝酒喝成了这样,一定是酒有什么问题啊”,一位妇人泣声求着知府,声称如今丈夫形容癫狂,家中收入无以为继,活不下去。
新上任的知府是个怕事鬼,早在上任前就已经听过醉仙居的名号,觉得妇人是想借机敲诈一笔,“那醉仙居的酒这般多人抢着喝也不见出事,你也说找了大夫瞧也没瞧出什么名头,只说是中毒,那也不能是醉仙居的问题,你不若去找找你丈夫近日得罪了什么人,或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还快些。”
妇人已经闹了多次,若是江陵原先的知府碍于面子也该受理此案,新来的这位却是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十分能打太极,至今敷衍了事不肯受理,妇人委实是个执着的,多次投案未果,便将委托递到了灵山去。
信中言辞凿凿,丈夫并没有癫痫癔症的病史,只是常年嗜酒,近几年酒瘾很重,瞧了大夫也没看出问题来,想来是醉仙居的酒有问题,又不敢断定,故而委托灵山去瞧瞧,丈夫的病症到底是怎么回事。
诚然此事确实闹得不太好看,那女子偏执,却也爱财,想着若能花些银钱,查到醉仙居的酒出了问题,届时无须官府也能同醉仙居索要不小的赔偿,她在信中只大略提起丈夫的疑难杂症,加之酗酒的情况,明确表示官府不肯受理,恳求灵山能接下委托。
尹博鸿斟酌过后,觉着大抵是大夫没能查出什么原因,便将委托交给了好研究医理的林惊晚和长安去瞧瞧,灵山间或会接到一些委托就是瞧病症的,尹博鸿医术虽算不上高超,却喜好研究疑难杂症,林惊晚和长安在这方面又谨慎,交给他们再适合不过,故此长安从南临回灵山不过三日,又同林惊晚动身赶往江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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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象虚浮,身子瞧着也羸弱,嗜酒的人都会有这种情况,只是若先前没有相关的病史,引发的癫狂症状却也奇怪,这酒”,林惊晚凑近闻了一下,“醉仙居的酒我曾尝过一次,没有什么酒味,淡香缭绕,后劲却足,方才提炼出来的香料除了味道特别些,瞧着同其他酒家的香料也没有什么不同,问题出在哪儿呢?”
林惊晚轻搓着指尖的粉末,原先以为只是看症,没成想这次竟被难住了,“我对草药熟悉,粉末却难缠,里面的成分不明,很难断定是不是香料的问题”,长安眼珠转了一圈,接上话,“可要去找苏曳?”
长安听林惊晚提起过,苏曳同尹博鸿还有宁致远是旧识,自小习医天赋极高,他们要确认是不是香料出了问题,找苏曳再快不过,两人处事都是钻研的风格,一旦开始了就得弄清楚缘由,每回遇上相关的委托,尹博鸿就会扔给他们,可谓十分精准了,他们同妇人说明情况,便又启程往吃人林去。
经久未见,寒暄几句很快就进入正题,他们到客栈时已经入夜,又恰逢没有商队经过,三人在雅间等着苏曳的结果,“此香古怪,虽平素的酒会有不同香味,偶有一些酒家为了口味不同,会在酒里下不同的香料做噱头,倒也不出奇,有些酒家好财却也怕弄出人命,故而酒里就算下了所谓的香料,分量也微乎其微,时间久了也只会影响身体底子,人会变得羸弱,却也仅至于此,这香料乍闻时觉得清香缭绕,但我方才看了成分,有成瘾致幻的作用,长期服用会成瘾,底子不好的人会致幻甚至影响智力,掺了这种香料的酒喝得多了若停下了人会心痒难耐,想再戒掉很困难,但按理这种分量不会造成癫狂的情况,除非......”
屋里所有人都看着苏曳,等着下文,“除非里面掺了大量的香料,这种香料很特别,分开喝一点点积攒很不容易察觉,稍掺多些甚至还能用于助兴找乐子,但体内积攒得越多,蛰伏的状态越长,若一下不妨服用过量,蛰伏的作用会翻至顶点,届时脉相错乱颠倒,寻常大夫查看,最多只会道是饮酒过量中毒,因为这香料少量时同其他香料没有区别,要同时满足常年服用,以及忽然过量的条件才会出现意外情况,应当就是有人在他酒里掺了过量香料,这才引发的症状。”
苏曳压了口茶,“不过你们方才说此人没有仇家,平素也独来独往只爱喝酒,加之寻常人也不可能会持有香料,我想许是醉仙居的人在掺香料时不慎倒进了大半,又舍不得倒掉,这才出了事,醉仙居这几年才声名鹊起,出的酒价钱不高,多是流于市井,身份贵重的人瞧不上的酒,在市井间却能抢售一空,近两年价格跟着翻番,能喝上的人控制在一定程度里,赚得却比之前多得多,大抵是背后的人尝到了甜头,敛财比人命重要吧!市井不比朝堂,若真有百姓出了问题官府也不管,就算盘查寻常的大夫也瞧不出端倪。”
苏曳虽自称甩手掌柜,平日里也不拘小节,却委实是个敏锐的人,即便不怎么出客栈,也能在来往于客栈的人中获取信息,消化成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他能将客栈开在吃人林并且屹立不倒绝对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转着茶杯在鼻下闻茶香,听到林惊晚说,“此香歹毒,醉仙居这几年声名大噪,喝过这些酒的人不计其数,这......” 根本就是穿肠毒药,长安想起裴然,“四师兄先前同我比试的时候失了手,之前师哥托他带的就是醉仙居的酒,这么说是同香料有关,若连长年习武的人都会受到影响,寻常百姓又在醉仙居哄抢此酒......”
苏曳皱了眉,“可查过运送香料的是什么人?醉仙居卖的酒数量虽有限,近两年来分号多了,喝的人也颇多,需要用到的香料数量绝不在少数”,他顿了一瞬,想起先前经过客栈的商队中他闻到过微弱的香味,又沾了粉末再确认一次,苏曳嗅觉敏锐,寻常人很难察觉的微弱香气逃不过他的鼻子,也不会忘记闻过的味道,石头紧张地搓了搓手,直觉摊上大事了。
果然听到掌柜说,“我闻过这种味道,在往来客栈的商队里,从几年前开始,一直在运送货物的过程中能闻到这个香味,因原先就有酒家为了省下单独运送香料的路费,会将东西挤在旁的货物里,香料不占地方又轻巧,运输的队伍能额外赚一些,算下来双方都便利,我便没有在意,但近两年连朝廷途径的队伍也有这种味道,如今听你们一说,这事背后恐怕颇多牵扯。”
长安和林惊晚交换了个眼神,灵山不涉朝堂事是铁律,如今委托牵涉朝廷运送队伍,此事难办,但不知情也就罢了,现下知晓这东西害人不浅,而且规模还甚广,若说不在意却也不能,林惊晚试探着问一句,他总觉得还有古怪,“你说除了朝廷的运送队伍还有其他商队,可知都是什么人?”
苏曳抬眼望向他,“剩下的那一半都是淮安祁家和信都顾家的队伍。”
果然,信都顾家在各地占了大半产业,淮安祁家又是水陆两路的运输龙头,运输队伍上都会有自家的标志,两家又是故交,本来香料这事做得妥帖,若没有苏曳说了香料的成分,哪怕闹出了人命,旁人若没有门路也查不出什么缘由,遑论许多人不过看个热闹,事情过去了还是该喝酒该吃肉并无影响,但现下此事尚未刨根问底,已然可见一斑,又同时牵扯祁顾两家,他们就更不能坐视不理。
苏曳搁下茶杯,也没想到难得小聚竟聚出了这么个眉目来,“你们做何打算?” 林惊晚看了一眼长安,默了一瞬,“先去江陵把委托人安置好,此事不便将人牵扯进来,随后我得先去一趟淮安,小六......”
他本意是想让长安先回灵山,林惊晚在林家过得不好,却受了祁家诸多恩惠,他盘算着先去同祁望舒了解情况,届时再告知祁夙和顾临之,长安与此事无关,他不想把人牵扯进去,长安见他神色已然知晓,闻声摇头,“此事既事关两位师兄,我与师兄同去”,长安并不知晓林惊晚与祁家的关系,只知道不能让师兄一人前去,林惊晚知道拗不过,只好点头应下。
苏曳眼见这两人就要自己私下去查,提醒了一句,“此事横竖是瞒不过去,待去祁家了解了情况,回去记得同你们师父师叔商量”,两人点头,第二日便早早起身出发去江陵,苏曳望着迅速消失在尽头的身影,心里腾起了不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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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长安在路上一直颠来倒去地想这个地方,这是当初柳絮拼死也想去,却最终没有去成的地方,淮安离南临有些距离,离灵山更远,故而从未接收过淮安的委托,他只知道师哥每回年关回家都会耗上一些时日,却不知道他就在淮安,如今猝不及防地撞到眼前,竟不是为了找人,而是因为一桩委托牵扯出来的歹毒香料。
待见了祁望舒被惊得失神,从怀里掉出来的玉佩,长安五味杂陈,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慨得来全不费工夫,那玉佩和柳絮留下来的那一块成色质地别无二致,尽管纹样略有不同,长安还是一眼便能确定祁望舒大抵就是要找的人,哪怕不是父亲,也一定同他生父有关,这可如何是好,冥冥中的安排从来不给人准备的时间,就像林惊晚说起香料成分的时候,祁望舒疑惑的心情。
祁望舒自小义气,又与顾鸣相识于微时,自认为感情胜过亲兄弟,顾家生意往来的运送全都交给了祁家承接,当初提起从他这些运送队里掺带香料的时候只说是南临来的特制香料,是同各处的醉仙居酒馆合作的独门方子,运送的费用可以稍比往日高一些也无碍,祁望舒深信不疑,因为顾鸣看起来没有半点不妥。
他只道近几年生意越发忙碌,顾鸣又同朝廷有交易往来,想省点事将轻巧些的香料顺带着运到各处去倒也能理解,所以林惊晚提起这事的时候他怔忡了一会儿,“此香料散播范围甚广,这几年来赚得红火,按你们所说,若是和朝廷往来的交易也有牵扯,怕是不会轻易善了,他定然也叫人利用了。”
但顾鸣生意场上打滚多年,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知情,顾鸣本就经商有道,近几年更是因为这香料赚得盆满钵满,当初财迷心窍,加之又想打通朝堂关节好做旁的门路疏通,却没想到几年后出了这么个纰漏,长安记起先前去顾家时顾鸣提起过与朝廷有往来,还玩笑说过要顾临之娶朝中贵女,原来都是计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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