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这才安心,撑着身子起来,江晨伸过手想扶他,裴然抬手婉拒了,他不太习惯同让人肢体过于接近,再者他身体底子确实好,歇了两日又退了烧,身上虽还缠着纱布,精神却好了许多。
裴然踏进林惊晚房中时,人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游序正喂着药,林惊晚为他受的伤,游序心里愧疚又心疼,这几日一直仔细着情况,裴然见林惊晚脸色还有些苍白,在离得稍远些的榻沿坐下,“师兄可好些了?”他没说过这样关心旁人的话,显得有些不自在,但心意是足的。
林惊晚笑得温和,“已无大碍,苏曳的药起效很快,加之我们本来恢复速度便比常人要快些,再歇几日待伤势好些,不影响行动,之后将养着很快就能好,你瞧着脸色不错,可还有不适?”
裴然在夜袭之后脱力的情况下,又借助药丸步履不停地在南临信都之间来回,林惊晚惯来仔细着师弟们,是个十分称职的兄长,裴然耸了下肩示意已经基本恢复了,在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之后他们师兄弟之间的状态显出了更进一步的默契,他们三人相视而笑,在劫后余生的畅快间收获了更亲近的相处方式。
裴然最后没能去看长安,因为在交谈间游序说,“小六这回伤得重,师叔回来之后一直守着,苏曳说小六今日才刚醒,师叔让人暂且不要去扰他”,既然师叔都发话了,他们便只能等到小六身子好些了再过去,游序这一遭经历下来,人沉静了些,说到这儿还是没忍住吐槽一句,“亲师叔啊这是!”
林惊晚左肩动不了,笑着用眼风扫了一下,示意游序别调皮。
入夜时,一桌人凑齐,除了长安和宁致远都到场了,林惊晚精神恢复些许,人已经能下床,便想着一道用膳,顾临之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在用膳时,几个师兄弟对了眼神,一并站起身时,顾恒之也跟着站起来,他们如今都伤势未愈,只能以茶代酒,但诚意十足地向苏曳和江挽刃躬身见礼。
江挽刃是快意的江湖性子,哈声一笑,“莫要这般见外,江家虽与祁顾两家往来的生意不多,但确实也是相识一场,你们又是小夏的好友和兄长,我自然要照顾晚辈,如今遭逢此劫又同害人的香料有关,我更不能坐视不理,你们几个才能出众,性情又坚韧,我瞧着中意,改日来东川,江叔带你们玩儿!”
苏曳也是随意的性子,闻言跟着打趣,“江叔可别忘了带我,苏某好歹也算半个灵山人。”
这一下逗得满桌哈声笑起来,桌上气氛瞬时完全活络开来,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第45章 意外
咻。咻。剑在空中挥舞出声响。
夜渐深了,严冬夜里冰凉,林惊晚伤精神虽恢复了些,但身上还缠着纱布,好些重的伤口还没愈合,周身还没找回力气,他披了外衫,脸色在月光下看着更显苍白,“小五,夜深了,回去歇吧!”
游序满身大汗,全是热意,将招式挥完才停下,回身笑得安抚,他于林惊晚重伤那夜之后,歇息了两日夜里便多了夜炼的习惯,偶尔收了闹腾时的欢快,瞧着也有几分稳妥模样。
他将剑收回鞘中,上前扶着林惊晚往回走,“师兄怎么出来了,夜里太凉,伤口还未痊愈,得仔细着别受寒,再烧起来可不好。”
林惊晚知他心思,将身子重量大半移驾到游序身上,任由他扶着进屋,松了精神躺回榻上,“知道夜里凉,你还这般迟才回房,快些去沐浴回来给师兄暖暖。”
游序自那件事之后就一直在照顾林惊晚,初时林惊晚睡得久又昏沉,没发现游序一直弯身伏在榻边睡,这两日精神好些了便唤人上榻,以的就是体虚榻冷的说法,之后游序便在师兄房里歇下,游序搁剑的空挡被逗笑,声音带着些许轻快,转身出去,阖上门的时候才说,“我尽快,师兄等我~”
行至半途,眼珠转了一圈,今夜席间难得热闹,游序兴致高昂,又可惜师叔和小六不在场,就想趁着这会儿先过去瞧瞧,捣蛋的小人又开始在心口作乱,师叔说了不让看,偷摸着听总可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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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近来虚弱,夜里浑身冰凉,他们师兄弟几个靠药丸吊了好几日的精神浴血奋战,至结束时体力已然完全透支,加之那夜兵行险招,肩处,小腹被捅出血洞,面上血色尽失,连嫩红的唇也褪色一般。
好在苏曳说已经过了危险时期,之后这几月小心将养着便无碍,宁致远这才放心,寸步不离地守了两日,长安总算在今日恢复些精神。
人不能挪动,宁致远便侧躺着,一直仔细给他暖着手,长安眼睛睁不开,轻缓吐息间都是熟悉的青草香,身上还没完全恢复知觉,但他知道师叔一直在身边。
他开口时虚弱无力,只能发出微弱的声调,宁致远哺了水进去,薄唇碰在长安寒凉的额上,语调又轻又柔,“快些好起来,你瘦了许多,抱着硌人,师叔心疼得要命。”
长安轻扯唇微微笑了一下,宁致远知道他要说话,贴近他唇边,听到的声音轻缓又柔软,“师叔......守岁......”
他们以往在灵山都是一起守岁,但今年不同,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彼时却因为长安昏迷不醒失之交臂,宁致远心口发软,凑近长安耳边哄人,柔情百转,“待你养好,往后师叔年年陪你守岁,今年可有什么新年愿望?”
长安半睁开眼,虚弱中带着认真,凝望着宁致远,“诸事......顺遂......”
这份心意既是给身边人的,也是给宁致远的,宁致远柔缓地笑,逗着人说话,“这不是陆遥许给你的吗?”
长安也不说话,无声笑得眉眼弯弯,恢复些生气,他就想要这个。
宁致远的吻落在他耳边,温热的鼻息挠得他有点痒,长安难得清醒过来,便想同师叔叙话,喉间仍有些嘶哑,“师叔呢?”
耳边传来轻笑,他听见师叔说,“长安就好。”
夜色寒凉,却被柔情的呢喃熨帖出暖意,历日来悬在宁致远心口的躁郁终于被抚平,他仔细地避开伤处拥着长安,将热意渡过去,不去理会停在窗沿处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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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序带着浑身暖意回房时,林惊晚已经撑不住睡着了,游序迅速吹了灯上榻,手脚轻快地侧躺仔细着师兄夜里的动静,思绪断续地跑偏跑远,他又想起方才在小六房外听到的声音。
说不惊诧是骗人的,可细想又觉得再自然不过,他们都知道师叔最疼小六,平日里但凡逮着人闹小六了,私下里总会提点两句,他和师哥到灵山后唯一的一次惩罚也是因为被师叔撞见拿伤口逗小六。
原先没有发现的时候总想着因为小六年纪最小,又是温软性子,连他这个做师兄的都忍不住想疼着,如今无意间撞破,那些先前习以为常的细节便全成了端倪,小六只同师叔亲近,虽面上并未如何表露,但对于养不熟的肢体触碰唯独对师叔没有反应。
游序在走神中眨着眼,师叔同小六早就混到一处去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游序经不住琢磨,对这件事的看法不断跑偏,他作为灵山百事通,连师叔的行踪都摸得清楚,怎么能什么都没察觉呢?
指节轻轻在榻面点出细微声响,这是游序琢磨事情的小动作,他抿唇翻着脑中的小本子,从小六延迟到学堂的时辰,到师叔后来都找不到人,还有......
苦恼得到处溜达的视线逐渐聚焦到身侧的师兄身上,林惊晚夜里入睡没什么动静,入睡时是什么姿势,晨起时就是什么姿势,同他的性情一样稳重。
游序瞧着师兄平静的侧脸,觉得心绪都跟着平静了,照顾林惊晚的夜里游序都是沾枕即睡,今夜因着宁致远和长安的事好奇得他睡不着,反而余出了仔细瞧瞧林惊晚的时间。
他已经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一直同师兄待在一块儿了,林惊晚的存在细水流长,游序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习惯了师兄和风细雨的妥帖照料。
这种感觉有些像温水煮青蛙,而这种温度却又在林惊晚重伤时因焦灼的担忧变得滚烫。
他从未想过师兄会受这么重的伤,在他心里林惊晚无所不能,时刻站在身后的咫尺之遥,只要伸手就能够到,游序乐天贪玩,觉得人生苦短,因而总在及时行乐,在今夜特殊的静谧里很快觉察出跑偏的心思。
游序反常地有些焦躁,他为什么要去琢磨师叔和小六的事,真的是因为不服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混到一处,而自己作为百事通竟这么许久也没察觉吗,游序咬着唇来回地磨,盯着林惊晚的侧脸想挖出个所以然来。
林惊晚平日里沉静稳重,此刻在昏暗中瞧着又显出了柔和,游序有些失神地凝视着身侧的人,唔......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师兄眼睫又密又长,鼻还这般挺,薄唇因为受伤的原因有些泛白,睡前大抵是忘了喝水,唇上有些干燥,游序喉结滚动,怎么办,他想舔一下。
都怪师叔和小六,要不是因为琢磨他们的事,怎么会弄得大半夜睡不着,还觊觎起师兄的唇,游序轻撑起身,在心跳得越来越快的回响里,慢慢凑近林惊晚。
师兄伤着呢,定然睡得很沉,就一下,游序把心一横,飞快伸舌在林惊晚干燥的薄唇上撩了一下,又轻快地退开。
这种隐于夜色的轻薄带出了恶作剧般的快感,游序找到了乐子,瞥一眼安静沉睡的林惊晚,大着胆子贴上去吻住,将干燥的薄唇轻柔地含出气色,直到小鹿都要撞出心口,这才吊着心脏躺回去,枕着隐秘的兴奋心满意足地睡去。
夜风拂动将遮月的云吹散,微凉的月光透进窗,作完怪的游序已经无知无觉睡得酣畅,原本安稳入睡的人却睁开了双眼,侧首看人时弯了眉眼,在对方额上落下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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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江挽刃一行便启程回东川,程笙和顾思之在收到消息之后哭了一场,没等顾临之去江陵接人,由程家派人护送便赶往信都,所幸距离并不远,走走停停,正巧在路上同江挽刃的队伍擦肩而过,在入夜前便到了顾家。
顾鸣的尸身用药维持撑不了多久,在身故三日后便火化了,彼时顾家正陷入苦战,没来得及办丧礼,顾家兄弟便决定带程笙和顾思之回来再一并处理。
母女二人在路上哭了一日,再见时人已平静下来,恰逢年节丧礼便不好大肆操办,却也办得很妥帖,顾家不能停止运作,顾恒之和顾临之两人一同撑起了顾鸣留下的产业,在丧礼过后忙得不可开交,祁夙也在祁望舒赶来吊唁之后准备一同启程回淮安,两家还有许多香料的交易往来需要肃清整理。
祁夙临行前同几个师兄弟叙话,都有些唏嘘,“早想到有朝一日要归家协同打理生意,却没想到会在这番情形之下,往后待在灵山的时间少了许多,待我觅得良缘成亲之时,就将请帖送到灵山,每人一封,都给我等着!”
大家都被祁夙的话逗笑,游序知道他是想冲散离别的怅然,笑着打趣,“师哥,虽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回灵山就把礼金备好,想好贺礼,可莫要叫我们久等。”
祁夙闹着拍了他一下,转身摆手,姿态洒脱,“走啦!”
分别总来得莫名又突然,他们尚且未从夜袭中回过神来,却已经要学着洒脱地说再会。
时间不会因为踌躇就停下流动,转眼又是五日,林惊晚的伤势已有好转,同游序,裴然准备启程回灵山,长安伤势还没大好,宁致远同几个师侄交待把消息带回去给尹博鸿,他之后会携着长安先往苏曳那儿去待上一阵。
尹博鸿有旧疾,香料一事出现之后被宁致远勒令留在灵山,此次灵山上下经历了最严酷的考验,也算是重创,尹博鸿已经停止接收委托,他们回灵山也同样是将养休整,宁致远同长安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游序听到宁致远的交待后抬眼无意间对上了顾临之的眼神,有瞬间的怔忡,三师兄这眼神......啧,游序不要想了,他如今夜里有旁的乐子。
第46章 叙旧
三日后。
马蹄声停在了顾宅门外,巡查的程砚歌和柏仲轩携家眷赶对了时候,彼时宁致远正准备着隔日就同苏曳回吃人林的客栈去,顾临之领着人进门时长安脸上已浮出暖意,他面色还有些苍白,伤口已经结痂,不能扯动,除此之外精神好了许多,行动也如常,正想招呼人进房里叙话。
顾临之和顾恒之这些时日清账做得头疼,又要从先前记载香料的去处和分量中联系各方撤回,实在是很大的工程,程砚歌和柏仲轩来得正好,顾家兄弟缓松了口气,暂时将脑袋从账本中抽离,先引着程砚歌和柏仲轩去书房谈此次配合巡查肃清香料的事。
江夏望着被公事绊脚的两位大忙人,招呼陆遥和长安换个地方叙话,简直如同主人家,中途又撞见正陪完程笙往这个方向来的顾思之,俩人一见如故,兴致盎然地凑到一块儿迅速聊得火热,陆遥和长安竟成了陪衬,宁致远和苏曳坠在后头对视一眼,笑得默契,这对活宝。
顾思之引着他们去书房不远处的会客间,陆遥从江夏那儿领过了东道主的主动权,在家仆送完茶水点心退出去之后,温声叙话,“瞧着气色不太好,伤势恢复得如何?”
江夏止住话头,和顾思之的眼神整齐地瞟过去,江夏来这儿正是为了此事,进门时着急忙慌地问着确认了好几遍,江挽刃信中只大略提了先前去参加喜宴的那孩子情况凶险,万幸有苏神医在侧,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他送出消息时人已经脱险,江夏知道她爹这性子,说话惯爱先将厉害交待清楚,想到这儿还是不免打了个寒颤,如今瞧着眼前的人吊着的心才实打实地落地。
长安一手握着茶杯,宁致远在他身侧坐着,桌下正给他暖着另一边手,听到这儿稍紧了紧,那几场夜袭非同小可,苏曳为防他落下病根,给他和林惊晚都仔细开了调理的药方,伤势恢复得很好,只是夜间手脚比在灵山时更凉,长安被包住手的暖意烘得舒服,给了个安抚的笑,“已无大碍,近来也都仔细着,夜里睡得沉,待伤口愈合后恢复得还能更快些,多亏了苏曳妙手。”
话到这儿无声回握住师叔的手,虎口轻缓地磨动安抚,宁致远被他挠得心痒,又紧了力道,不让长安闹,唇却微勾,小家伙哄人呢。
苏曳的随和有玲珑八面,跟谁打交道都能谈笑风生,在谈话间即便不主导话题也能恰到好处地调侃,“我好歹与你师叔一般大,怎么守了你几日倒从掌柜降级成苏曳了?”
苏曳与灵山是多年故交,灵山的师兄弟在下山时若偶有经过吃人林都会去他客栈里坐坐,苏掌柜随性,跟小辈也能笑闹,游序和祁夙不拘辈分,和他玩得熟,一来二去便直呼名字,之后灵山的其他师兄便也跟着唤。
长安上回和林惊晚去客栈查香料的时候记住了,想着唤掌柜确实生分了些,就弃了旧时称呼,跟着师兄们唤苏曳,知道他这是在打趣呢,迅速接过话头回敬一句,“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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