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荥内力一日比一日深厚,是以日后总是梁荥顺着香寻到徐小平。
徐小平学艺不精,用香包找不到梁荥,梁荥便不带了。
如今梁觅秋说,梁荥把这个留给了他。
徐小平哭着,一时之间不知是为这个香包,还是已经没了生息的梁觅秋。
今日此时,就像梁荥和梁觅秋两个人,同时在徐小平面前阖上眼没了生息。
荀木杀了最后一人,走在他们面前单膝跪下,右手伸到梁觅秋的鼻下,过了一会儿慢慢收回手,道:“我来晚了。”
徐小平低头不语,手贴上梁觅秋冰冷的脸,无意识地摩挲。
在欲垂的夕阳下,荀木烧了梁觅秋的尸体,徐小平静默地坐在他脚下,好像失了声,看着这一切。
等收拾完一切,荀木背着徐小平往前走。
徐小平瘦得让人不可思议,背在背上像一只乖软的猫,脸颊贴着荀木的颈侧,尖削的下巴顶着荀木的锁骨。
“我们到苗疆会遇见谁?”徐小平突然问道。
荀木摇了摇头。
徐小平便不再言语,搂紧荀木,紧贴着他。
在不远处,更多的人,悄无声息地向他们聚拢。
荀木看见他们,停下了脚步。
徐小平抬起头。
特属唐门的,奇异地哨声开始传响。
与此同时,天黑了。
第一卷完。
第二卷
两年后
唐门之后别有洞天,想必所有人都未想到。
士兵在唐门内大肆搜寻,珠宝名器装满一车又一车。
最让武林人珍视的心法秘籍却是被尽数投入火海,火光随风渐弱,在另一边显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清秀的脸来。
有人在这人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
男子浅淡颔首,转而走向唐门门主的居所。
才到走廊这里,便听得一阵淫声浪语,男子面不改色地走到门口,毫不避讳地扣响门。
屋内有人道:“门主,想必是公子。”
另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怠懒的笑意:“那你们便得走了。”
屋内应有四五人,几道娇软的抱怨响起,过了半晌,门才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三个面带红晕的貌美男子。
他们见到男子,都低下头恭敬道:“公子。”
男子绕过他们走进房间。
在床上的人正躺在一片云锦之间,头发半灰,苍白瘦削,衣衫虚披在身上,看见男子走进来,才伸出手,哑声道:“荀木。”
荀木走到他面前,“嗯”了一声。
徐小平从床上坐起来,道:“唐门后山的那些东西,都被搬尽了?”
荀木道:“书被烧了。”
“废纸罢了,可惜那些金银珠宝。”
荀木垂眸看他。
徐小平伸了一个懒腰,环住荀木的腰道:“如今这般,才是大快人心。”
荀木道:“何时去苗疆。”
徐小平面色一变,道:“已过去一年,怕我们找到那里,也是徒劳。”
荀木道:“不去苗疆,明日便同我离开唐门。”
“急什么,”徐小平松开手,半晌走下床,展开桌子上的纸折,看着上面的人名低声道:“只杀一个唐申苑怎么够。”
荀木道:“玉清……”
“不要提他了,”徐小平打断他道:“你以为两年都毫无音讯的人,还可能活着么?”
荀木蹙眉。
“荀木,”徐小平拈起自己的一缕灰发,步步走近他,狠戾道:“你看看我,我练的这些东西,我给自己上百蛊,逼自己睡那些不男不女的东西,我走到今天,你告诉我,让我离开唐门?”
荀木道:“那你还想做什么。”
“杀了李双霖。”徐小平握住荀木的手:“我们让他和唐申苑一样,身败名裂,一败涂地,做完这件事……我们再走,好不好?”
荀木看着他不语。
徐小平又道:“你会陪着我,对不对。”
荀木眉宇间闪过倦怠,片刻才道:“最后一次。”
徐小平面色一松,用脸蹭着荀木的手背道:“就快了,到时候只我们两个,去江南买个宅子,便住在那儿。”
荀木摸上他的头发,几不可见地点头。
门突然被敲响,弟子在门外唤道:“门主,王爷在侧厅候您。”
徐小平和荀木对视了一眼。
唐门与朝廷向来便有交易。
徐小平做了门主之后,更是献上唐门的奇珍异宝,以表自己归顺朝廷之心。
李双霖正站在窗前,听到脚步声后,侧头看向来人。
比之两年前更显瘦削的徐小平走近他,而后低眉顺眼地站在他面前。
李双霖挑眉看他衣襟里透露的青紫皮肉,似笑非笑道:“徐门主近来过的好日子。”
徐小平道:“承蒙王爷照顾。”
李双霖道:“给你的三封信都未回,本王便找来了。”
徐小平道:“唐门内事务繁重,一时耽搁了。”
“本王看你是未将朝廷放在眼里,”李双霖用手中的折扇挑起他的下巴,轻慢道:“别忘了是谁捧你上这个位置,若没有本王,你到现在都还只是唐申苑床上的一个玩物。
如今在这里端什么门主架子?”
徐小平袖下的手掌紧握,面上挤出一个笑道:“没有王爷,就没有今日的徐小平,我又怎么敢在您面前摆弄身份。”
“你日后也摆弄不了,”李双霖收起折扇,道:“近年武林势力已被悉数瓦解,留着唐门已无用处,圣上的旨意是让你散了唐门,在晋城给你个官,你若愿意,明日便去晋城,若不愿,便自找一个去处。”
若去晋城,掰倒李双霖这贱人岂不是事半功倍,徐小平不动声色道:“却不知是什么官……”
李双霖勾起唇:“去了你便知道了。”
几日后徐小平和荀木到了晋城,便有人领他们入一处府邸,徐小平打量这落魄的庭院,道:“派分的府邸,可能自己修缮。”
“那还能是朝廷出银子么?”那小厮不屑地看向徐小平,道:“区区七品小官,还想什么美事?”
荀木将徐小平拦到身后,对小厮道:“此处无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小厮嗤笑了一声:“还摆什么架子,王爷让我告诉你们,来晋城,没什么世家公子,也没什么门主,这里遍地都是爷,你们可都仔细点,别一不小心丢了自己的脑袋!”
待那小厮走后,荀木道:“先找客栈睡下,我现在去找人整理府院。”
徐小平往外走,面色透着青白。
荀木拽住他,低头在他腕间输入两道内力,一边为他疏离忽而纠结的真气,一边淡道:“你现在断了百蛊供养,忌躁怒和大喜,往后常见这般人,现在就要学会忍耐才是。”
真气渐渐恢复平静,徐小平收回手道:“已是在忍了。”
荀木道:“不是忍怒,而是忍住不怒。”
“知道了,”徐小平摆了摆手,道:“先去客栈。”
二人在醉香居定下一间大房,荀木把东西放在房间内,而后道:“我出去备至东西。”
徐小平躺在床上,闭眼怠懒地应了一声。
荀木推开门出去。
半晌,屋内彻底寂静下来,徐小平睁开眼睛。
晋城的风月场所,在白日竟也热闹非凡。
徐小平甫一踏进这家男风馆,便被香风缭绕,熏的向后退了一步。
一男子拽住徐小平,上下打量徐小平一番,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官家既是来寻乐子,怎么又出退出去了?”
徐小平此时因乱窜的真气而倍感焦躁,他草草看了男子一眼,抓住他的手道,嗓子已是又哑了:“你,跟我上去。”
男子用袖子掩面,道:“小玉卖艺不卖身。”
小玉。
徐小平立刻放开他,晃了晃昏沉的头,又随意搂过一个娇小男子,对男子道:“滚。”
男子挑眉,侧身从他身边路过,再回头时,已看不见徐小平的身影。
徐小平搂着小馆踉跄地走进屋内。
体内蛊虫的叫嚣着,翻腾着。
徐小平晃了晃昏沉的头,甩掉耳边齐响的虫鸣。
闭嘴,等一会儿便喂饱你。
他颤着手剥开小倌的衣服,将自己草草顶了进去。
小馆痛叫了一声,徐小平捂住他的嘴,咬牙动着。
就像挺进一团腻人的油脂里。
真的恶心。
徐小平微喘着避开小倌的触碰。
门突然被敲响了,徐小平未在意,因蛊虫的缘故,哪怕心里再厌恶,身体也是沉迷于此的。
敲门声响起两次,而后停了,未几一人推门而入。
徐小平侧头看了一眼,顿时大骇,推开身下的小倌拢紧自己的衣服。
小倌哀叫着倒在地上。
荀木走近小倌,蹲下身伸手替他把脉,又给他渡了两道内力,看小倌面色恢复正常,才递给他一锭银子,道:“出去吧。”
小倌捧着银子,畏惧地看了眼徐小平,慌张跑出屋,临走前还关住了门。
徐小平已缓过神,他沉默地看着荀木。
荀木站起身道:“我与你说过什么,常人受不住你体内的蛊毒和真气,我今日不来,这人便死了。”
徐小平被他看的别过眼睛,冷硬道:“我自有分寸。”
“你没有分寸,”荀木淡道:“从唐申苑死后我便让你忍受,你却次次背道相行,不知收敛。”
徐小平恼羞成怒道:“够了!”
荀木抿唇。
徐小平道:“这毒不在你身上,你自说的轻巧。”
他此时又动了怒,面色可见地转为苍白。
荀木伸手去够他的手腕。
徐小平避开他。
荀木强拽过他的手,不为所动道:“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一次,我便走。”
他便次次用走威胁徐小平。
徐小平恨得牙痒,咬牙道:“你现在,简直就是第二个玉清。”
荀木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
“不要渡了,”徐小平把手挣出来,背手道:“你今日已用过两次真气,不要渡了。”
荀木抬眼沉沉看他,片刻将他拢在怀里。
徐小平头埋在他的肩胛处。
怀里的人太瘦了。
荀木道:“我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现在可还难受?”
徐小平强压下蛊毒,道:“比方才好点。”
荀木抱起他,一步步走到床前,吻了吻他的唇道:“只要忍住,蛊虫一年后便可尽消,那时你便和以前一样,亦能活的长久,你想去江南,我便跟你去。”
说着将徐小平放到床上,用被褥卷住他,道:“睡着便好了。”
荀木嫌少有柔情的时候,徐小平被他一个吻哄的晕头转向,伸出手拉住他的手道:“不要走。”
“嗯,”荀木脱掉鞋,躺在他的身侧:“快睡。”
徐小平环住他的腰,枕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
月无牙死了,玉清死了,不管荀木曾经是怎样的身份,如今陪在徐小平身边的只有这一人。
这两年经过的那些,足够他们缠在一起,一辈子。
在晋城做官的,哪怕是七品官也要上朝。
徐小平换上一身官服,带上乌纱帽,在天未亮时便与一众六品以下官员守在宫门。
大臣的轿子一顶一顶停在宫门,从轿子里下来一个个或面目严肃,或趾高气昂的官爷,徐小平看着他们从宫门口鱼贯而入。
曾几何时,徐小平过得不比他们低一等。
他认识的哪一个不是江湖里呼风唤雨的人物,但站在这浩大的皇宫前,就只是一介草民罢了。
朝堂里分三六九等,这种人压人才能往上走的路……
徐小平舔了一下唇。
远处李双霖被众人簇拥着走进宫门。
徐小平紧盯着他。
自己因这人而体会的耻辱和痛苦一幕幕闪过眼前。
这个人,和唐申苑一起迫害月无牙玉清,火烧三刀山,旁观自己被唐申苑凌虐,还有最让人深恨的,是那一天他尝鲜似的,用了自己。
“不过如此。”李双霖当时像丢一块抹布似的,把自己扔给唐申苑。
是以这人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
徐小平低头掩住冷笑,迟早,他会站在更高的位置,把李双霖踩在脚下。
他要让李双霖像狗一样跪着,让他体会自己这两年来承受过的所有痛苦。
就像……对唐申苑那样。
七品官自是在外站着,不进朝堂。
徐小平干站了两个时辰,才等到结束,他顺着人潮往皇宫外走去。
身后有人叫住徐小平。
却是李双霖。
徐小平转过身,恭敬道:“冀王。”
李双霖看他一身深绿官服,边走边道:“昨日何以不去大理寺报到。”
徐小平一愣,道:“竟忘了此事。”
“罢,”李双霖道:“你是本王带入朝中的人,本王已同大理寺卿解释,你自己再去找他说一次,此事便了了。”
徐小平道:“我……卑职现在便去。”
“嗯,”李双霖转了一圈拇指上的扳指,道:“去罢大理寺,来冀王府。”
徐小平眉心一跳。
李双霖道:“晚上来。”
徐小平攥紧手,问道:“不知是为何事。”
李双霖面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手指在徐小平的脸上轻勾了一记,道:“也不是一日两日,怎么还在这里装糊涂。”
身侧已有人看向他们。
徐小平挤出一个笑,深埋下头。
大理寺卿张盛宁,是个体态臃肿,面目和善的中年男子,徐小平见过他,道明昨日的疏忽。
张盛宁抬头看他,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道:“今日不坐职,明日你来大理寺,让其他评事带你熟悉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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