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平连忙在地上一拜,眼睛看着地面,磕磕巴巴道:“憋,憋回去了,教主明鉴。”
身边有人笑了几声。
徐小平咬着牙,低头面上尽是耻意。
月无牙道:“把头抬起来。”
徐小平抬头。
月无牙将方巾放下,“好,放你一次,那你可知,你方才犯了一错?”
徐小平擦了把头上的汗“请教主明示。”
月无牙道:“在爷面前该怎么称呼自己?”
徐小平想起昨日月无牙给自己提的那些规矩,心内破口大骂,嘴上道:“小,小的。”
月无牙道:“日后谨记,说错一次,便——”
他顿了顿“罢,等你错了再说,日后事,日后说。”
我操你个妈的。
徐小平被月无牙几番戏弄,此刻心内怨惧交加,恨不得抄剑杀了他,忍着怒火暗骂月无牙这东西,怎么脏怎么骂。
月无牙那边用银扇徐徐扇着风,看着徐小平,轻飘飘道:“你在想什么?”
徐小平僵住“我——小的什么都未想。”
“最好如此”月无牙将扇子递给徐小平,靠着椅背道:“一报还一报,爷一会儿上山还得当牛做马伺候你,爷现在得讨回来。”
徐小平跪着接过扇子,膝行而进时,月无牙闭眼道:“站起来,再让爷看见你跪着走,断一条腿。”
徐小平站起来,在月无牙身前扇风。
月无牙道:“曲点儿腿,站太高了。”
操你妈,跪不行,站不行,徐小平摇着扇子,眼睛却看着旁边弟子腰侧的短刀,恨不得抽出那刀捅在月无牙身上,一了百了。
待天黑之时,月无牙才睁开眼睛,带上人皮面具,拿着剑,神色一变,俨然又成了流奕。
月无牙道:“兔子给爷。”
弟子递过来一只活兔。
徐小平看着那兔子,心里又骂了一句。
上山自是难走,徐小平瘸着腿,慢慢跟在月无牙后面。
月无牙停下,蹲下身道:“夜间山路难行,我背着道长走吧。”
开始装了。
徐小平心内唾一口,趴在月无牙的背上。
月无牙背着他,手里提着兔耳。
月无牙道:“头低下,有树枝。”
一如几日前细致沉稳的流奕。
徐小平将头靠在月无牙肩侧,暗道这魔头忒能装,接着慢慢闭上眼睛。
待回山洞时却是发现刘志左腿染血的躺在草席上,月无牙放下徐小平,在刘志面前蹲下道:“刘兄,这是怎么了?”
刘志忍痛道:“我今日在山间,遇见两个魔教弟子,打斗之间被刺伤左腿,遍逃回来了。”
徐小平看了一眼月无牙。
月无牙按着他左腿,皱眉道:“现今草药难寻,这时伤了腿可怎么办。”
刘志道:“习武之人身强体壮,应当无事。”
刘志伤了腿,自是难出去找吃食,后几日每至傍晚徐小平便随月无牙下山,月无牙每次下山路都不相同,恰巧能遇两人,杀了便走。
刘志在山洞内养伤,月无牙前两日为他带野兔,第三日带涩果,似曾相识的套路,徐小平在山洞一旁啃着和涩果模样相同却味甘的果子,看着刘志艰涩吃果的模样,仿佛看见几日前被戏弄的自己,心里恨得痒痒。
月无牙吃着果子,满脸歉意道:“只寻到这些,让刘兄受苦了。”
刘志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若非我这废人连累你们二人,你们恐怕早已下山,理应是我道歉才是。”
流奕不语,看着刘志艰涩的吃果,徐小平猜想那人皮面具下定是满面愉悦,慢条斯理地享受着刘志的艰涩神情。
等刘志吃草根时,徐小平看他泪流满面地嚼着草根,不禁别过脸。
余光看见月无牙也别过脸,肩膀细微地抖动,快笑出声了。
徐小平又恼又恨,运起内力,咬牙踩碎脚底的石块。
再一次下山,月无牙与徐小平吃罢面,月无牙百无聊赖地摇着银扇,道:“这刘志好生无趣,逗着还不如徐道长那几日来得有趣。”
徐小平挤出一丝笑,道:“得受教主赏识,是小的荣幸。”
月无牙手指点着地上的草根,道:“你说,今日是给他吃酸的,苦的,还是辣的。”
徐小平侧目看,干咽了下“都可。”
月无牙叹了一声,“无趣。”
他站起身,对身侧人道:“兔子拿来。”
徐小平眼睛看着那笼里最后一只兔子被月无牙提住耳朵。
月无牙看了一眼天色“走,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
徐小平手抖了一下。
这怕是最后一次上山,不知一去一回,死的只有刘志,还是也有自己。
徐小平站在原地。
月无牙武功高强,山下又都是魔教弟子,他逃不掉。
他不想死。
月无牙看向他“徐道长,走了。”
徐小平砰的一声跪下,颤抖道:“求教主留小的一命。”
月无牙眯眼看他,意味不明地笑道:“徐道长恩未报尽,爷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徐小平抱着月无牙的小腿,求道:“小的不止报恩,只要教主留小的性命,小的日后,当牛做马报答您!”
月无牙道:“平阳山不回了?”
徐小平连忙摇头,否道:“那玉清刁钻刻薄,从未将我当人,小的这一身伤都是拜他所赐,即是如此,小的还不如跟您,只要您留着小的,小的誓为魔教肝脑涂地,舍生忘死!”
“说的好”月无牙笑得愉悦,道:“玉清确实刁钻,确实刻薄,跟着他确实不如跟着我,还是徐道长能说会道,轻易逗我开心。”
徐小平小心翼翼道:“逗教主开心,是小的本分。”
月无牙道:“这是你说的,日后你若背离魔教,便是你死之时。”
徐小平闭了闭眼,管他日后如何,为今之计还是保全性命,想罢,徐小平道:“听教主处置。”
月无牙放了兔子,撕下人皮面具,对身侧弟子们道:“给徐道长画上额饰。”
片刻徐小平额角顶着朵半开黑莲。
月无牙道:“与道长甚配。”
徐小平低头。
月无牙与徐小平一同上山,月无牙在洞口停住,对徐小平轻声道:“取刘志脑袋出来。”
徐小平与刘志无冤无仇,纵使他平日如玉清所说四处挑弄是非,却终归未枉杀人命。
此刻刘志不死,死得便是自己。
徐小平捏紧剑走进山洞,步步逼近草席上的刘志。
刘志闻声抬头,道:“徐道长?”
待他看清徐小平额角黑莲,猛然变了脸色,勉强站起身,惊道:“你是魔教中人?”
徐小平不答,抽剑刺向刘志,道:“受死吧!”
刘志拿剑格挡,在他脸上唾一口,道:“呸,面上装得清风道骨,竟是魔教奸细,枉我看错你,我问你,流奕少侠呢?”
徐小平看了一眼洞外,道:“被我杀了。”
“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刘志往洞口处移,边移边骂,道:“流奕少侠待你不薄,你怎忍心下此毒手?”
徐小平此刻心烦意乱,不理会刘志所言,连连刺出几剑,都被刘志一一躲过。
月无牙自洞外走进,道:“徐道长的剑软绵绵,还不如女人的剑,怎么,不忍心?”
徐小平咬牙挥剑,中伤刘志左肩,挑落了他的剑。
刘志跑向洞口,月无牙按住他左肩,将人踹到徐小平脚下,道:“人送到你面前,还不动手。”
徐小平握着手中“不识”,缓缓对准刘志心口。
月无牙看着徐小平。
徐小平闭上眼睛,手向下沉。
不想刘志突然起身,一头撞在徐小平的肚子上,徐小平剑掉在地上,弯腰捂着肚子。
刘志趁机跑出山洞。
徐小平喘着粗气看向洞外。
月无牙道:“不去追他?”
徐小平弯着腰,咬唇不语。
“你若不去追他,爷不杀你,也不会杀他。待他出山后,所有人就都会知道你是一个魔教奸细,日后你除了魔教,可就无存身之所了,怎么,这样也不追不上?”
徐小平静想片刻,缓缓摇头。
月无牙勾起唇角,走出了山洞。
武林大会一事,叫武林正派大伤元气,剑山三百余名正派子弟死伤无数,魔教自剑山退去后,各派纷纷聚集于栖灵山悼念被魔教所杀的弟子——月无牙自不会错过这等事。
徐小平乃魔教奸细之事早被传的众人皆知。
玉清冷面站在二百余牌位前,敬上三炷香,转身对激愤的众人道:“徐小平倘若真的是魔教奸细,暗通月无牙引得此番祸事,平阳山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徐小平,给诸位一个交代。但徐小平至今生死不知,在未调查清楚之前,还请诸位切勿听从一面之词,妄下定论,玷污我平阳山弟子清白。”
几日前死里逃生的刘志闻此站出来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是黑是白,日后即可分晓,道长可不信我,但倘若徐小平私下找你,还请道长勿存包庇之心,放虎归山。”
玉清冷眼看他,道:“那是自然。”
梁觅秋在具信流身旁道:“早知徐小平歹毒,他定是早与魔教勾结,害了我爹不说,还害了这么多人!”
具信流淡道:“你对人偏见过深,事情未调查清楚之前,怎可妄下定论。。”
梁觅秋想到恨处,不由道:“我与那刘志便是一样的,我们说了事实,可是口说无凭,他人都不信我们,任徐小平这等人恣意为祸。
先前几次都是他挑衅在先,济善堂魔教围攻之时庄主莫名中了软筋散,怕也是徐小平借寻人为借口,在您身旁下了药。
这么多事,怎么如今庄主还要为他说话?”
具信流不语。
梁觅秋兀自别过头,眼中都是泪水“庄主未受那小人迫害,我却是时时刻刻记着杀父之仇,管他徐小平是不是魔教中人,我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具信流转首,似看他,又不似在看他,手下慢慢摸上左臂的烫伤。
傍晚起棺之时,突现四个黑衣之人,罩面纱,穿黑衣,一路踩棺而来,在灵堂门前左右悬下两幅约两尺长写满密字的宣纸。
开头皆用红笔写“罄竹难书。”
那四人又像鬼魅般退出灵堂,依旧踩棺而回。
众人皆握紧手中武器,义愤填膺看向堂外。
只见山下缓缓上来一顶颇大的黑轿,在堂外停下。
轿中传来温润男声,声音不大,众人却都听得清楚,轿中人道:“在下月无牙,特来送礼。”
月无牙不正是魔教头子,刘志在人群中道:“正是这道声音,那日徐小平跟着的便是这人!”
玉清面色微变,上前问道:“何为礼?”
月无牙道:“棺中之人,皆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徒,我魔教为武林肃清风,不为礼?”
有人看向“罄竹难书”之下的百余行字,不自觉念道:“流仙派,以幼女,练功。虏幼女二百,奸二百,杀二百——灭门。
松山派何羌,杀妻灭子,杖杀父母。
松山派应贤,合武二十八年,原魏县县长,贪灾银二十万两
……”
那弟子渐渐小声,不再念了。
月无牙道:“厚礼至此,诸位可心满?”
起先被念到的松山派掌门昌施怒道:“一派胡言,人已入棺,你们这些,这些魔头,又何苦污人清誉,毁人名声!
你们让这些地下的可怜人,死都不得瞑目!”
月无牙道:“是真是假,问一人便知。”
轿内月无牙懒躺在轿椅上,“赫阳派刘志,你念念你纸上罪行是何?”
刘志早就看到纸上自己的名字,此刻变了脸色“你纸上尽是编排的胡言乱语,诬陷过死人,此刻还要诬陷活着的,委实恶毒!”
轿帘被一把银扇挑起,随后走下来一雍容华贵,面目温润的公子哥,正是月无牙。
身后跟着黑纱罩面的弟子。
月无牙摇着银扇,笑得温润“不管是真是假,不妨念出来听听。”
刘志环顾四周,见无人助他,只得念道:“赫阳派刘志,奸污……男子。”
有人忍不住笑了出声。
赫阳派掌门闻此怒骂道:“孽障,孽障!”
不知是说谁。
刘志恼羞成怒,甩袖道:“简直荒谬,月无牙,你欺人太甚!”
月无牙道:“你当我为何留你一命,便是等此时,你为我魔教鉴证清白。”
月无牙身后的弟子揭开面纱,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赫阳派掌门面色一变,上前一步道:“小木!”
荀木似也有动容,却很快掩去,道:“父亲。”
赫阳派掌门荀笮阳道:“你不是已经……”
荀笮阳看向刘志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木扫了一眼刘志,心内已恨到麻木,垂眼对众人道:“当年的事我只说几句,是真是假你们爱信不信,说完我便杀了刘志,挡者死。”
刘志向人群逃去,荀木飞出短刀击中他的腿,刘志倒在了地上。
荀木接住旋回的短刀,启唇道:“父亲,刘志是不是与你说,我被山匪击落山崖,尸骨无存?”
荀笮阳泪目道:“却是如此,天佑我儿,让你现在活着回来了。”
荀木别过眼“您到现在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一旁月无牙摇扇的手一顿,似是警告道:“荀木。”
荀木低着头。
荀笮阳在面色灰败的刘志和冷漠的荀木之间看了一眼,想到什么,只觉眼前一黑,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荀木道:“三年前,我与师兄弟们一起下江南游玩,我那时年少,毫无防人之心,夜间刘志来到我房间——”
“够了”月无牙收了笑,道:“荀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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