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不管岑凌之前有多久没睡,一到七点半,就将他唤醒了。
岑凌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有一阵子大脑放空,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他想起昨天在实验室赶代码,然后和陈舒云吵了一架,最后邵骏把他送回了家,对,他想起来了,昨晚邵骏在自己这里过的夜。
他连忙坐起来,下地的瞬间身体酸痛乏力,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地回位,岑凌稍微伸展了一下,就疼得皱起了小脸,他扶着膝盖想,人老了,不能再这样拼命了。
通常情况下通宵后的一天不会累,但是第二天会累得要死,就像现在的岑凌,头晕脑胀,恨不得重新缩回被窝,可惜不行,他得去问问林蔚的情况。
岑凌从卧室出来时闻见了一阵香气,走到厨房发现邵骏正在熬粥,旁边蒸锅上还放了两个鸡蛋和几个包子。
“我早上起来去便利店看到有卖速冻包子的,就买了两袋回来,你平时也可以蒸着吃,很方便的,剩下的我放冰箱了。”邵骏说。
岑凌点点头,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冰箱貌似空空如也,和装饰品别无二致。他看了眼熬粥的砂锅,同样也在里面发现了一些从没出现在过冰箱里的东西,比如虾仁和切碎的小青菜。
“都是我刚刚晨跑时顺便在菜市场买的。”邵骏解释道。
岑凌诧异了一下:“这附近还有菜市场?”
“就在你家楼下呀,有个蔬菜门市部。”
“哦。”岑凌挠挠鼻尖,过了一会儿说:“你做饭真厉害,阿骏。”
邵骏觉得有点好笑,他这都算不上是做饭,顶多就是加工食物,可惜在岑凌的认知里,只要是用炉子做的都叫做饭。岑凌从小就对做饭一窍不通,在他看来这跟魔法没多大区别,所以每次有人在他面前做饭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崇拜的神情。
邵骏扶着他肩膀把他转了个圈,从厨房里推出去:“再去睡会儿吧哥,粥过一阵才能好。”
岑凌回到房间本想依言再躺一会儿,但躺下了却又睡不着,越躺越累,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事,他干脆起来洗漱干净,给林蔚发了条消息,结果对方秒回:“我以为你至少该睡到十二点再来问我,没想到你这作息规律的也太变态了。”
岑凌:“你这通宵一晚上,早晨还能精神矍铄地回我消息,也是让我刮目相看。”
林蔚:“精神矍铄说的是老年人!”
岑凌发了个“为我们的友谊干杯”的老年表情包。
他们谈了一会儿活动的事,大部分整改都已经完成了,剩下一些细节今天应该就能敲定,于是又闲聊了几句,这时岑凌收到了一条消息,号码来自陌生人。
对方先做了自我介绍,说是韶洲中心的王某,岑凌想起昨天陈舒云说她约的就是什么王总,但是王某表示昨天和A大谈判的人不是他,他在得知最终的赞助费后十分吃惊,这绝不是他们想表达出来的诚意,想要今天和岑凌重谈一次,同时他也诚恳地道了歉,希望岑凌看到消息请回电话。
岑凌挑高了眉毛,昨天陈舒云谈下来的价格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有猫腻,正常情况不可能下滑那么多,但陈舒云执意说是失误,是正常的,这就让他很恼火。
他打电话过去,和王总约了下午的时间,之后把这条消息截图发给了林蔚。
林蔚发过来六个点:“……”
然后叫到:“操!!!!!!!告诉我,我昨晚是不是白干了????”
岑凌心情好转了许多:“回来请你喝酒。”
林蔚:“那我要喝很多,还要在你办公室里喝。”
“行。”
吃饭时邵骏明显感觉岑凌的精神好了不少,便问他愿不愿意来看他的篮球赛。
“今天晚上就是决赛了,我们和动机院打,八点开始,来看看吧哥,我找人给你留最好的位置!”
岑凌想,王总约的时间是下午,八点前肯定能回去,但……昨天毕竟是他偷来的一天,今天还能不能活着是另一个问题。而且昨天他觉得偷来就是赚到,可今天再重新想起这个问题时,又觉得刀悬在脖子上迟迟落不下来是一种焦灼。
邵骏看到他犹豫的神色,连忙说:“我会等你的,我……真的很想哥来看看。”
岑凌:“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去。”只要他能活到那个时候。
吃过饭后邵骏去上课了,岑凌打扫了一下房间,然后开始改论文,是最近导师要他申请CM大学项目要用的,先前他已经写了一版,但导师不满意,又让他再改。等他把改好的新一版论文发给导师后,已经过了中午,他便收拾了一下往韶洲中心那边去。
这一路上都很顺,前台小姐在得知他的身份来意后直接让他去顶楼的会议室,说王总在那里等他。
等电梯时岑凌打了个哈欠,熬夜通宵对他这种作息习惯良好的人来说真是损伤太大了,他觉得自己三天都一不定缓的过来。
接着他又思想神游,想起去年拿到韶洲中心赞助的时候,好像听俞迟提过一句,说这是他们家旗下的产业,当时俞迟还开玩笑地说:“反正花的都是我家的钱,你们下次不如直接问我来要。”
当然岑凌知道他只是开玩笑。
虽然他们当了十个月的炮友,但现在看来,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俞迟,唯一知道有关俞迟的私事就是他跟家里关系不好,有对离了婚的父母,还有个两百年没联系过的姐姐(俞迟原话)。
想起俞迟就想起他不久前说的那些话,喜欢自己,想要自己……坦白讲,岑凌知道他跟俞迟说结束了是对他残忍了,如果俞迟是真心的话,但他并没有做错,既然他不打算接受俞迟的感情,又何必给俞迟留念想呢?所谓念想,只会让人越念越想。
跨出电梯门,岑凌朝着前台小姐指示的过道走去,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漆成深褐色的厚重大门,上面黄铜色的牌子上只有三个字“会议室”。
岑凌皱了皱眉,一般只是谈个外联的话会把人叫到这种一看就是至少十人以上开会时才会用到的会议室吗?他又想了想王总对他说话的语气,先前他以为是对方有错在先,所以对他更加客气,可现在想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的疑惑终于在推开会议室门时得到了证实,巨大的会议桌后,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听见开门的声音抬起了头,不是岑凌未曾谋面的王总,而是他很熟悉的俞迟。
该来的总会来的,岑凌明白,现在扭头走没有意义,他来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增加问题。于是他只停顿了一下,便从善如流地坐在了椅子上。
俞迟阴沉地看着他,猩红的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球,眼下两抹乌黑的痕迹昭然若是他一晚上没睡,发胶早已失去了功效,黑色刘海垂在额头上,压出凌乱折痕的衬衣解了两个纽扣,不够从容自如,不够仪态万方。他就像一头从地狱里爬上来被拔掉了齿骨的恶龙,又像是末日黄昏的帝王,孤独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宝座上,目及所处满目疮痍,而在那最为溃烂的创口上,却长了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汲着他的血来供养。
俞迟看着岑凌,用仿佛十年没见过他的那种眼神,他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你总是这么淡定,岑凌,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岑凌平静地说:“王总在电话里说要重新谈赞助,按照之前的价格给我,是否属实?今天能不能签定?”
俞迟沉默了一会儿,笑起来,先是压低了声音笑,然后声音慢慢变大,最后大笑起来,笑得整个肩膀都在抖。
“岑凌啊,你没有心吗?”
“我们在一起近十个月,在学生会共事了快两年,吃过那么多次饭,做过那么多次爱,我以为我们已经足够熟悉,可当我告诉你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却再也不肯见我,甚至不肯跟我说一句话,或者听我说一句,这句话让你很难接受吗?还是你很难理解?我没对谁动过心,唯独你,唯独你岑凌,你那么多臭毛病,禁止这个禁止那个,我都说行,我都可以,但你怎么能禁止我喜欢你?!”
说到最后俞迟几乎吼出了声,甚至控制不住地想把岑凌扯到面前来。
可岑凌听完他痛苦到近乎剖心一般的自白后,只说了一句:“我没有禁止你喜欢我,我只是认为这与我无关。”
这句话无疑成为了烧尽恶龙最后一点温柔的火,俞迟的脸色渐渐冷下来,褪去柔情,他又成为了那个浑身长满锋利的鳞片足以用爪牙撕碎任何人的恶龙。
岑凌见他表情终于变了,问道:“现在我们能来谈谈赞助的事了么?”
俞迟靠在椅背上:“不,我不想谈赞助的事,我只有几个问题想问,如果你能全部回答完从这里出去,我会给你比原定价格高一倍的钱,你会成为最传奇的学生会主席,拿着有史以来从没有过的丰厚赞助风风光光地办庆典。”
“我有拒绝的余地么?”
“没有,”俞迟好心提醒他,“而且如果你现在就走,我会让你一个子儿都拿不到,不光是韶洲中心,还有那些二级赞助。”
不意外,岑凌想,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问吧。”
“第一个问题,也是我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你究竟喜欢邵骏什么?”
岑凌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自从他们分手那天,他得知俞迟在SCALP故意当着邵骏的面亲自己后,他心里就隐隐有一种猜测,俞迟可能知道他喜欢邵骏,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知道了多久,或许是从他的行为中猜出来的,又有可能是俩人的相处方式,但这可以很好地解释俞迟有时表现出来的针对邵骏的做法,还有他们曾经三人一起吃午饭时那紧绷的气氛。
岑凌闭了闭眼,回答道:“与你无关。”
真够狡猾的,俞迟耸耸肩:“行吧,这也算是问题的‘回答’。第二个问题,在问之前,我想让你先看一段视频,里面的人你应该很熟悉。”
俞迟单手托起笔记本电脑,走到岑凌身边,把它放在桌面上,点开了一个文件。
视频跳出来的一刹那,整个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了暧昧的声音,在明显只有交媾时才会发出的拍打声中,男孩子沙哑的哭腔和呻吟像一剂催情的媚药,让所有人听了都会脸红心跳。
唯独岑凌盯着视频,脸色煞白,瞳孔急速缩小,青筋从脖子上爬起来疯狂跳动,他像被剥掉了壳的软体动物一样战栗不止,仿佛空气就可以杀死他。
这个视频刹那间将他带回了两年前夏天的荒诞夜晚,他跪在卧室的地毯上,被动承受着邵骏从后面撞上来的疯狂/操动,视频清晰地显示出他当时被操得有多痛多爽多舒服,这时他才明白陈舒云所说的约定并不止告诉邵骏那么简单,幸好——岑凌在震惊之余还能想——幸好视频里只有他一个人,邵骏从头到尾就出现过一次手,所以除了他、陈舒云还有俞迟,没人能知道那是谁。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痛苦的快要窒息。
俞迟欣赏着岑凌眼里碎掉的光,得到了一种自虐般的快感,就像他昨天坐在这儿看了一晚上这个视频一样,每一遍都是一把刀从心口上划过,一遍一遍,在同一个地方落下去。
直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他才挪动自己僵直的手指,联系他可信的人去查这个虚拟IP的真实地址,最后查出来是陈舒云。他可以一个电话把这女人送进派出所,但他还是极有耐心地给了她一个解释的机会,等这女人哭哭啼啼断断续续地讲完,他终于理清了所有的因果,它们就像一个完整的圆环。
俞迟俯下/身来,粗糙的起了碎皮的嘴唇贴着岑凌柔软的耳朵轻轻摩挲,“没想到邵骏这么早就对你下过手了,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你记得的吧,毕竟视频里你可是很爽的,第二个问题,跟我做/爱的时候,你是不是想的都是邵骏,嗯?”
岑凌用力咬紧下唇,铁锈味染上了舌尖,他涩然道:“陈舒云为什么,会发给你……”
“她没有发给我。”俞迟一只手圈住他的腰,将他整个搂进怀里,忙了一周多没好好吃饭,岑凌仿佛瘦了一大圈,瘦削的蝴蝶骨压在他结实的胸口,薄的令人心疼,不过比起心疼,俞迟现在更想让他疼。
“她发在了学校论坛,可惜因为太聪明,运气不好,用了个虚拟IP被我拦住了,不过她也立刻就发现视频被拦截了,于是又换了一种方法,从外网引流,并且存了定时发布,现在我也没办法了,所以今晚这个视频还是会出现在学校论坛上,其实陈舒云还是挺有想法的对吧?”
岑凌仿佛掉进了冰冷的海底,不管他怎么努力,鼻腔里始终无法吸入一丝氧气,他苍白的脸憋得通红,惊惧的双眼对不准焦,二氧化碳填塞住了他的肺泡,犹如滚烫的铁水浇灌进去,他的身体抖得不像话,双手像求救一样抓住了俞迟的胳膊,俞迟伸手捂住他的口鼻。
“你呼吸过速了岑凌,慢一点,慢一点,你在怕什么呢宝贝儿,”他亲了亲岑凌的耳朵,“是怕大家发现一本正经的学生会主席私底下居然这么浪,还是怕你那好弟弟发现其实你骗了他这么久?”
岑凌已经无法回答了,就在他终于恢复呼吸时,俞迟的手从他的嘴巴滑到了后颈,然后捏住了他的颈动脉,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他听见俞迟说——
“你错了岑凌,你从来都不无关,让我喜欢上你,就是你的原罪。”
——
晚上十点,篮球赛决赛结束,邵骏他们院毫无意外拿到了冠军,不少热情的观众从场外跑来和他们庆祝,篮球队队员们也乐在其中,唯有邵骏格格不入,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身边人的热情,一边不停地往观众席上东张西望。
罗小汀像只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转了一大圈才飞回邵骏身边,“怎么了阿骏,怎么闷闷不乐的,拿了冠军不开心吗?”
“唔,没有。”
今天比赛中每个暂停和休息邵骏都忍不住往观众席上看,搜寻岑凌的身影,可没有一次看到那个让他惦念的人,说不难受是假的,邵骏思索要不要今天再去岑凌家过个夜,至少能陪陪他,昨天他那个状态真的不对劲,也不知道今天事情有没有解决。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大声叫到:“卧槽!”
“怎么了怎么了??”周围立刻有人问起来。
“快上学校论坛看,卧槽我懵了,这是岑凌吗???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最先开口的那个人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震惊之情了,只会像个复读机一样不停地“卧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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