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
“唉。”
白公子抱住这好东西,恨不得就此锁入怀里,再睡个昏天暗地。
作者有话说:
小番外来了(^U^)ノ
第34章 不必管
院子外宣纸晾了一栏杆,齐帘半埋汰着准备收拾,便见外头着着急急来了人。来人神色慌张,也不敢进院子来,光喊她两声便拼了命地招起手。齐帘被催得不耐烦才悻悻地赶到院子外,本想先骂两句的,却让对方抢了白:“不好了不好了!李云开罪了夫人,现下被关在柴房里头!惠萍姑姑也挨了打被撵出院子、现下都没醒来!”
齐帘大惊失色,当即叫起来:“那还不赶紧找大夫!”一嗓子先把自己吓一跳,脸色又白上几分。嘴巴一闭,她回头望去,白公子正在窗边远远看着她俩,盯得她后背阵阵发凉。
“白管家今日不在府上,没人敢去请大夫!惠萍姑姑还躺在院子外头,谁也不敢去扶一把!大伙儿正等你过去做主!你快快去罢!”
齐帘吩咐来人赶紧去寻大夫,说罢就挽起裙摆往白夫人院子奔去。到了白夫人院子那头,她人还在长廊上火急火燎地赶着,远远便瞧见惠萍昏倒在院子的槛边儿上,而偷偷照看的两个婢女还隔着惠萍老远。“都是挺死尸的废物!”齐帘大怒,但也不敢在院子门口撒气,赶紧安排人将惠萍送回房里去。
大夫在惠萍刚躺下不久便到了。齐帘一直侯在床边,听闻惠萍是被当胸一脚伤了心肺和骨头,不禁眼红了起来。她俩同是白夫人当年的陪嫁,不过惠萍大她好些年岁,平日里没少帮携照顾她的。后来白府破落,陪嫁的下人大多散了,最后就剩下她俩随在白夫人身边。可随她入朱楼,随她宴宾客,随她楼塌了,好容易把小半辈子熬过去,本以为坎坎坷坷都熬过了,哪晓得偏就熬不过奴才的命。
你我命都拿捏在他人手里,哪能逃得过。齐帘默念着,性子里的风风火火仿佛都被浇灭,落了一地的灰。
外头候着的下人见大夫走了,便小心翼翼走过来。她回回头,压着嗓子问:“怎么了。”
“那李云、听说也挨了打,还关在柴房那头……”下人有意无意地提醒。
齐帘眼睫一跳,满目是窗棂上光怪陆离的剪影。她张开嘴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偏就在看到惠萍苍白的脸时心里的死灰便活起来,拧成一根扎人的绣花针。那点忐忑与失落忽而就消了,她敛了眼神,轻撇的嘴角好似在笑,道:“不必管。”
印子(上)
柴房比较偏僻,门前空荡荡的,门扉让一把铁锁锁死,整个屋子在大冬日里显得有些荒凉。
忽而门外响起了些许动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午后的日光入门一尺就止步不前,恰恰来到高高堆起的干柴枝边上。冬日里白府烧柴厉害,柴房空间虽说不小,仍是被挤得满满的,只留下进出的走道。干燥的柴微微散着一股苦涩的味道,再走进去些便能看到窗子有光斜斜照进柴房最深处。那里空出一个小地方,在墙边放着一个粗糙的木梯子通向楼上,木梯的边儿上还堆放着散乱的细小柴木。在这么狭窄的地上,窗口的斜光铺开一道,映出地面上写着的字。最上头的是“灯心草”三字,往后一点是学过的“竹茹”、“石斛”、“桂皮”等等;其中的“斛”字笔画太多,哪怕教了好几回,“斗”字上还是漏了一点。
十来个字写得大,在地上挤得水泄不通,李云退无可退就缩成一团坐在矮柴堆上,手上的枝条还在地上点呀点呀;待日光中冒出一个人时,才吓得停下手。他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白公子披了半身明媚,明亮得几近刺目,就像当年初到白府时的惊鸿一瞥,他透过春花的枝丫遥遥望了一眼,误以为花是开在这人的眉目上。
那时李云便想这白少爷怎么这般的好,让人艳羡得很。如今这人路过一地明媚,近在咫尺了,他却是越看得仔细便越发舍不得,恨不得让这人就这么的好,好好的、好好的。不禁鼻头一酸,李云立马垂下头,只把干净的右脸露出来。待白公子来到跟前时,他才含含糊糊说:“忘了‘莲子心’的‘莲’字怎么写。”
白公子蹲下身,抬手去蹭他的脸。李云缩着脖子躲了两下,白公子便去勾他鬓发上散乱的发丝。那缕发丝被染得红红黑黑,已经黏连在一块了。指间在发丝上蹭得发红,留下一条隐隐约约的血痕,就像手心淌起了血。
李云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起来。白公子粗糙的手掌从他指间划过,轻轻捏着手腕,然后一根根骨头摸过去。李云起先懵懵懂懂让他摸了半身,待手掌按压的力度来到了肋骨和胸腹上时才隐隐约约懂了,就任由他去。
白公子不言苟笑,但手下动作轻而细致,自李云手骨一路摸到脚踝上,唯恐落下一处地儿。李云的脚特别冷,捧在手心里冰凉凉的,他便弓着身把脚掌塞入自己怀中。此时两人挨得近,白公子鼻息间都是淡淡的血腥味;他微微眯起眼看着李云染血的左脸,似乎无从下手,最后才微乎其微地碰了碰脸上几道刮痕。弯弯的刮痕瞧着像是指甲印子,抠入血肉之内剜出了这几道伤疤。
“不疼了。”李云低声说。
白公子没回话,只把人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
印子(下)
秦大夫是让人直接抬到院子门口的。一身老骨头在轿子里颠得七零八落,下地时还得扶在轿子上哎哟哎哟叫两声。他脸色不好训了几句,一众下人战战兢兢的,只催着他老人家赶紧入内。秦大夫一瞧,认出此处是白公子的院子,又环顾四周,没瞧见惠萍或是齐帘,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哪知进了屋子,侯在里头的婢女便将他请到耳室去。
耳室的门轻轻推开,白公子出现在门后,道:“秦老来了,进来罢。”秦大夫一脸狐疑,透过门缝瞧见床上躺着人,心头咯噔一跳。待他入内,果真发现李云躺在床上。只见李云披散头发,脸色发白,生死不知地闭着眼。
“你少祸害人呐!”秦大夫痛心疾首,提着药箱子三步并两步来到床前,一番望闻切,没见李云有啥大碍。除了磕破的额头,最是显眼的就是那几个小小弯弯的伤疤。秦大夫看来看去,只觉那是女人弄出的,当下愣了愣,通透的心肝凉了一截;又见白公子单跪在床边,拿着湿布巾细细打理着李云头发上的血迹,才察觉自己骂错人了。他翻开药箱子一边给李云上了药,一边问:“怎的闹腾到这般!”心想他前脚才离了白府不久,怎么就闹出这番动静了。这么一想,似乎把事儿都串起来,人也坐不住了,问:“我刚不久来过白府一回,本想讨云小子过去与我当个小学徒的……莫不成、莫不成是因为这事?”
白公子正揉开黏连起来的发结,闻言手上一顿,瞥了眼李云脸上的疤,随后继续打理发丝末端。秦大夫手里上着药,嘴里就喃喃“作孽呀作孽!”。白公子打理好发丝便起身与他说:“我怕他疼,就作主让他睡下了。烦请您老今日住下,多照看照看。”
毕竟伤了头、可大可小。秦大夫心里愧疚,于是应下来了。
白公子又道:“至于学徒一事,秦老无须向谁人讨他去。我在一日,他的事便全由他自己做的主。”语罢人已经往外走。
秦大夫喊住他。白公子回头,秦大夫却如鲠在喉,许久才落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她到底是你娘。”
白公子笑笑,离开了小小的耳室。
第35章 一脉(上)
冬日入夜早,日头一敛就显得更冷了。
齐帘点了灯,澄黄的火光在房内亮起来,照出端坐罗汉床上的白夫人。
白夫人一语不发,手里攥着一把平安锁,脸上像是覆了一层风霜,便是胭脂都盖不住那点苍白。自午后那场冲天怒火后她便滴水未进,就这么坐着紧紧望向门外,明明瞧着神色冷清,偏就隐约间有种莫名的提心吊胆。
齐帘瞧着她,心里既痛快又难受,便不忍多看了。半掩的窗口有北风刮入吹得灯火摇曳,她收拾了心思上前关窗,不料窗外竟是站了人,在晃动的灯火中露出了小半侧脸容。光影在那半边脸上摇摇晃晃,那双眼却乌黑黑的,一点光也进不去。齐帘当即吓得脸都青了,嘴上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
白公子也不知站了多久,整个人无声无息的。他睨了齐帘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走出了灯火的光亮。齐帘只觉胆子都要跳出来,心头噗通噗通乱跳不停。惊魂未定之下回身望去,白公子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门外了。她眼睁睁看着白公子施施然入内,白夫人便扎起身迎上去。
“我儿来了。”白夫人说:“这夜里外头忒冷、我儿快快入屋里来。原来都这时候了、我儿用饭了没?”说罢就拉起白公子的手,两人冰凉的手碰在一起,她又道:“我儿的手怎么这般冷,怕是冻坏了。”说着就吩咐齐帘倒些热茶过来。
白公子抽了手,说:“不必了。”
白夫人一时哑语,嘴角一颤,道:“要的、要的。”就催着齐帘倒茶去。
待齐帘捧了热茶一盏过来,他俩人姿势也没变。白夫人仍在喋喋不休地问话,白公子却垂着眼一声不吭,好像那些话被淹没在水里,一点痕迹也没留下。齐帘默不作声奉上茶,白公子瞥了眼,忽而道:“我请了秦大夫过来。”
白夫人闭上了嘴。
“他身子亏损、得养着。若落下病根、日后得多难受。”白公子抬抬眼,瞧着白夫人。
白夫人微微笑:“那便好好养着。”她上前握住白公子的手腕,嗓子都软了:“知儿莫若母,我儿心软、为娘的自会上心些。”
白公子却是笑了,再次挣脱了她的手。白夫人手里落空,不由得哆嗦一下才收回去,抬眼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但听他又重复:“他身子亏损、得养着。娘不晓得么。”这话入了耳就在脑子里兜兜转转、反反复复,白夫人才听懂了。
这是秋后算账来的。
一脉(下)
白夫人心头一抹凉,稍稍退了步,但见白公子地上明明灭灭的影子,如水中月梦里花,疏疏离离的,那点冰凉便翻天覆地滚烫起来,烧得她满目的火。
“我儿糊涂啊。”她说:“一个外人而已、我儿要养着也便养着就是;哪怕没了,为娘还能替你再找一个,百个千个、总有我儿稀罕的。你也莫嫌弃为娘多事,娘心里自是想着你好的。儿是娘的心头肉啊、我能害你不成?”
“儿是娘的心头肉、”白公子静静看着她,“我自然晓得。可娘不晓得,他是我的心头肉。你打的他,我就痛得很,越痛得难受便越是想着你是怎么打的他。”话音刚落,抬手便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白夫人扑上去死命抱着他的手,盛满热茶的杯盏被她的袖摆一勾摔在了地上,便像是心头也跟着摔了一下,碎成了几瓣。
白公子下手重,一个巴掌就扇得半侧脸都红肿起来。白夫人看一眼便心胆俱裂,却止不住白公子五指成爪,指甲狠狠压在左脸上,一点点抠出了四道血痕来。腥血淋漓,不一会就淌红了他半侧脸。
白公子问:“娘、你可是这般打的他?”
那片红自眼内淌入了心坎,瞬间刺出了七孔八洞。白夫人一脸颓唐,脚下发软伏倒在他脚边。齐帘脸色铁青上前搀扶,人还没扶起来便见白公子的衣摆晃了晃绕开了她俩。她回头看去,白公子弯身捡起了其中一瓣瓷片,轻轻把玩在手里。
“秦老与我说、你到底是我娘。”白公子来到她二人跟前蹲下身来,右手五指压着白夫人的手腕,将其按在地上。他眼内毫无波澜,语气却愈发地轻:“确实同出一脉,你我皆是一般心狠。”左手抓着的白瓷片霎时便插入自己右手手背上,血液自伤口溅出,染红了压在手下的纤细手腕。
“不——!!!!”白夫人撕心裂肺尖叫着,眼看那瓷片越刺越深,儿子的血自地上铺天盖地染来,她觉得天塌了、地崩了,不知觉间已是泪流满脸。
白公子终是松开了她的手腕,他拔掉自己手掌上的瓷片,摊开一手的血递向白夫人。
“疼是不疼啊娘?”
白夫人哭得不能自已,抖着双手去护着那只血掌,才刚捧在手里,白公子便说:“年幼时候的事情我早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便是在宗家喊他人作亲娘,喊一声挨一个巴掌,若不喊得挨多一个巴掌。”她泪眼蒙松,已瞧不见儿子的脸容,伸着手去摸了摸白公子的脸,颤着嗓子道:“娘错了、娘错了!”
白公子只是笑,血掌一抽,他站起身来。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像溅开的花。
“你要与我师父比?她收我为义子,却从未强求我喊过一声娘,只因这声亲娘于我,不过是脸上挨的打。说是想着我好、”他嗤笑一声:“我喊你那么多声的娘,你也受得了。”
白夫人瞪大双目,眼神涣散,一口气堵在了咽喉,整个人顿时瘫了下来。一旁被骇得呆如木鸡的齐帘这才回过神,连忙给她抚背顺气。但见白夫人脸白如纸双眼上翻,她惊恐失措地喊:“来人!来人!快请大夫!”喊完便哑了声,跟前的白公子高高在上,染血的脸上眉目含笑,瞧他俩睨了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疼
李云醒来时不知是何时辰,但天已经暗了。耳室里点了油灯,本来灯火就微弱,床边坐着的人背着光又挡去许多火光,李云眯着眼仍是看不清对方,白公子便伸手遮住他双眼,说:“多睡一会。”
李云抿抿唇说:“我渴了。”
白公子顿了顿,见耳室并没有备茶水,只得起身出去倒了茶。茶水已经冷了,在杯子里晃晃荡荡的。白公子回到耳室时,李云已经坐起身来。白公子脸上的伤痕已经止了血,红红的几道痕仍是十分扎眼。李云睁着大眼看着,人似乎懵了,待白公子端着茶来到跟前蹲下,他便探着身子,学着白公子之前的举动,从头上开始慢慢轻轻地摸一通。白公子忍着痒,让他从脖子摸到手上,最后包扎起来的右手被发现了便道:“就这些。”
李云看着放在腿上的手掌,问:“怎么伤的。”
白公子却答:“不疼了。”
李云自然听出这话由来,当下又气又笑,伸手蹭蹭他的脸。那处红肿尚未消,涨红的肌肤上几道血痕显得有些狰狞。他摸着摸着,眼泪吧嗒吧嗒滚下,道:“日后我替你疼,可好。”
白公子眨眨眼,说:“好。”
19/24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