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口站了半小时,卜奕等来了黄宝鹿同学。
一出站,她就像一枚炮弹一样把自己发射到了她哥身上。
异常地黏糊。
黄宝鹿生长发育迟缓,个儿不高,藏了一身贼肉,属于套上裙子看不出胖,但伸手一捏捏不着骨头的类型。
乍一看,黄宝鹿长得像她爸,圆圆脸、大眼睛,一张小嘴带着天然上翘的弧度,人见人爱。但只要她和卜奕站一块儿,眼不瘸的都能看出来是兄妹俩,可如果非让说到底哪像,别人又说不上来。
卜建国说这就是血缘的神秘力量。
黄宝鹿白得像一团面,随她妈,而卜奕从五官到肤色都像妈,但看外貌是秀气那一挂的,可惜躯壳里裹的灵魂是它的反义词。
“你刚上地铁你跟我说你快到了?”卜奕掰着她妹的脑袋,揪她小辫子。
“你们男人,经常还没出门就说自己在路上了,刚坐上车就说自己到了,”黄宝鹿紧了紧自己的小书包,仰起脸,“我是给你打个提前量。”
卜奕把她书包卸下来,“我哪次接你迟到了?”
“防患于未然,”黄宝鹿举手宣布,“我饿了。”
于是卜奕带她去吃了永和大王。
时间早,还在早餐时段内,豆浆、油条、蛋饼、小馄饨和饭团,摆了满桌。
黄宝鹿把馄饨拉到自己面前,问她哥:“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卜奕把蛋饼外面的纸皮给她扒开,递过去,“我在投喂你。”
“我感觉你要把我喂成大胖子。”她低头喝了口汤。
卜奕:“你已经挺胖了,再多一两斤也不影响大局。”
黄宝鹿把汤咽下去,盯了卜奕两秒,“怪不得你单身狗。”
卜奕无话可说,让黄宝鹿抓紧吃饭。
吃到一半,卜奕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给他妈发了条微信,说接着豆包了,让她放心。
宋岚秒回,给儿子转了1000块,让他俩去超市买点有营养的,别吃垃圾食品。
卜奕没跟他妈客气,直接收了。
“收着你的饲料费了,”卜奕冲黄宝鹿晃手机,“有什么想要的没?”
“买两本我新墙头的写真吧,其他没需要了,”黄宝鹿吃饱了,一抹嘴,“你比我穷,剩下的你留着。”
卜奕冷笑,“你那些墙头能组成万里长城了吧。”
“你不懂,帅哥是人类共有的宝贵财富。”黄宝鹿从椅子上跳下来,仰视她哥,“你除外。”
根据黄宝鹿同学的理论,她哥在有对象前是她的私有财产,不能让别人觊觎。
兄妹俩吃完饭又去了一趟超市,卜奕带着黄宝鹿在大妈中冲杀,买了三大包食物,满载而归。
回到家,黄豆包给他哥布置了一个任务。
“哥,我假期结束有演出,给我做条裙子呗。”
说话,就开始撒娇,本领一流,一般人都招架不住。
但卜奕不是一般人,他从这小妞小时候就开始对敌,撒娇攻势完全无效。
“我爸给我买的裙子实在太丑了,但妈妈说求学阶段的女孩子不需要那么多条裙子,一年四季,买四条就可以了。现在是秋天,意味着我至少有两条裙子是不合穿的,在两条丑裙子里拔将军,我太南了。”
她把裙子从书包里揪出来,摊在她哥面前。
卜奕扫了一眼,怎么说呢,确实挺难看的,属于那种修女风格,女孩子穿出去,基本没有吸引别人目光的可能性。
卜奕收回目光,开始一本正经地扯淡,“你才11岁,正处在雌雄不辨的年纪,穿什么都一样。”
黄宝鹿看看他,一双眼睛蓄起雾气,像只可怜的大胖兔子,“你的裙子都比我的好看,你还是个男的呢。”
是的,黄宝鹿是全家上下仅有的一个知道卜奕有小裙子的人,并且对他女装形象有着非同一般的热情。
于是,卜奕采取了迂回战略。
“做裙子要布,而我们没有布。不然你想来一件皇帝的新衣吗?”
“去你学校啊,你们校门口就有卖的,我见过。”
“有布也没缝纫机。”
“你们教室有,贱贱哥给我发过照片,偷拍的,说你是工厂女工。”
卜奕运了口气,关健这王八蛋!
兄妹俩正争着,手机响了,是康芃。
铃声是专设的,野蜂飞舞,和卜奕以前的金主霸霸们同组。
接起来,就听康芃在那边喊:“卜啊,你得回学校一趟,把新做的那套巨复杂的裙子拿过来,我打算让方舞阳试试。”
卜奕想了想,“裙子还差一点,袖口得收。”
“那对你来说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么,”康芃在那边干巴巴地哈了几声,“抓紧啊,我摁住小方可不容易,这小孩是个光会想的理想主义者,一旦让他付诸实践他就退了。”
“他可能突然发现自己上了一条贼船,”卜奕顿了下,“就像我一样。”
“……”康芃在那边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买办法,康芃的事和收入划等号,卜奕不能扔一边不管,只好带上黄宝鹿去学校。
于是,放假的第一天,他又回学校了。
不知道还得以为他对学习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不过十一假期的校园并不安静,反而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来参观学校的大孩小孩以及他们的家长成群结队,路过的时候基本能听见“好好学习,将来就能来这儿读书了”“目标就是要从小建立”“照个相吧,这图书馆是个网红景点”。
卜奕低头跟黄宝鹿说:“好好学习,别总追墙头。”
黄宝鹿舔着冰淇淋,“一家子能出一个名校生就可以了,我不和你争。”
卜奕:“你能提高点追求吗?”
“现代人,生活的方式多种多样,早就不是靠学历改变命运的时代了,”黄宝鹿看着她哥,“你一个青年人,思想不要那么守旧。学渣,也有学渣的出路。”
没错,黄宝鹿同学是个标准的学渣,自己不学习还顺便辐射前后左右桌都无法学习的那种。
卜奕带黄豆包抄近路到了宿舍楼下,琢磨了一下,他把帽子给黄宝鹿扣上,直接领着妹妹进了男生宿舍。
刚走到二楼,黄宝鹿就被扑面而来的臭气熏了个仰倒。
她把冰淇淋塞给卜奕,声音很蔫,“不行了,哥,帮我扔了吧,它受到了生物污染。”
卜奕飞速把冰淇淋扔进了走廊里的垃圾桶里,然后一手抄起黄宝鹿就往楼上奔。
——这股臭气简直致命,闻多了容易让人丧失嗅觉。
一口气憋到宿舍门外,掏钥匙、开门、扔妹妹、关门,一系列动作在三秒内完成。
黄宝鹿被他哥像扔麻袋一样扔进了宿舍里,落地时候,豆包用一双擅于发现美的眼睛捕捉到了站在阳台上的一个大活人。
阳台上站得笔杆条直的人也一脸惊讶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卜奕也愣了,他没想到宿舍里居然有人。
回过神,他冲傅朗打了个招呼。
一秒后,黄宝鹿拽他衣角,“你们宿舍有宝藏啊——”
卜奕捋了一把她的小辫子,声音压得很低,“待会儿别乱说话。”
黄宝鹿纳闷,“你紧张什么?”
卜奕:“我没有紧张。”
他吸了口气。
怎么在傅朗眼皮底下把裙子和假发从宿舍里拿出去,这是个问题。
傅朗晾好衣服,推门进来,“你怎么回来了?”然后目光下移,落在黄宝鹿脸上。
“我是他妹妹,我叫黄宝鹿,”女同学自报家门,弯着一双眼睛,可爱又讨喜,“哥哥好,你也可以叫我豆包。”
傅朗点点头,“你好。”
“我回来拿东西,”卜奕说,“你没回家?”
“嗯。”傅朗答得十分简略。
接下来,两人就没话了。倒是黄宝鹿被“宝藏”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搬了张凳子过来,乖巧地让自己处在傅朗的视线范围内。
卜奕开柜子时候偷瞄了眼,恨不得一爪子过去把黄豆包扥回来。
但是不行,他得靠豆包转移傅朗的视线。
——康芃让他拿裙子,就意味着假发要跟裙子一块儿拿,不然方舞阳就算上了妆也不伦不类,像个货真价实的变态。
假发是卜奕找人定制的,造型相当夸张,一个假发套有一个脑袋那么高,要从柜子里运出来又不被傅朗看见,有难度。
卜奕怼着柜子面壁,背影无比深沉,内心无比凄凉。
黄宝鹿扫一眼她哥僵硬的脊梁,脸上挂起甜甜的笑,从凳子上跳下来挡在傅朗面前,“哥哥,你们的宿舍楼为什么那么臭啊?”
卜奕:“……”
傅朗:“楼下卫生间堵了几个……嗯,简单点说,炸了。”
日啊,卜奕想,怪不得整栋楼都充满了屎尿屁的气味,提神醒脑。
黄宝鹿脑补完毕,小脸发绿,“真恶心。”片刻后,她又真诚发问:“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是啊,他为什么不回家?
卜奕背着身,听墙角。
傅朗目光掠过去,在卜奕后脑勺上停了下,话音带着说不明白的一点笑,“因为穷。”
咚!
卜奕柜子里的一个假脑袋被泥石流一样倾泻的布头带了出来。
一时间,宿舍里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发现,本文可能属于慢热
明天的更新稍微晚点,在晚上9点yo
第11章 柠檬
塑料模特头,具体来说它只是一个支撑假发的架子,一般美容美发届的学徒会拿它比划练手。
吓人是挺吓人的,尤其是冷不丁站出来的时候。
——一个面带微笑的秃瓢,哪怕是柳叶眉杏核眼,也掩盖不了秃瓢带来的视觉冲击。
黄宝鹿盯着地上的头,简直要疯。
傅朗:“……”
卜奕干笑一声,把头捡起来,掸掸灰,冲后面显然被震惊了的傅朗道:“我们系人手一个,有男有女,关健柜子里是个男的。”
的确有个男的,但那是女脑袋买一送一的,跟关健没半毛钱关系,关健只是提供了一个柜子。
傅朗和秃瓢对视了一秒,“你们系学的……还挺全面。”
黄宝鹿捂着脸,尖叫声卡在了嘴边。
卜奕默不作声把秃瓢放回去,用黑塑料袋罩住里面的假发,捞鱼一样捞出来,塞进自己的行李箱里,又转身拎上堪比一兜窗帘的复古大裙子,问黄宝鹿:“我去‘车间’,你去不去?”
黄豆包立马摇手,“再见。”
卜奕看了他妹一眼,了然,这货是打算留宿舍里跟傅朗套近乎。
不过时间紧,他真带着黄宝鹿去教室恐怕也耽误事儿,于是交代几句,便匆匆忙忙跑了。
卜奕做的这条裙子是欧洲中世纪大裙摆的改良版,优势是该捂的地方都捂上了,缺点是又厚又长。
造型要夸张这点是甲方康芃要求的,一些细节上的改动是卜奕夹带私货。
他们的剧本是个荒诞的故事,一个疯女人在丛林中追寻真我,透过与动物的交流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被束缚在精神病院的软床上。
结局是疯女人爬上顶楼,一跃而下。
服装设计上的夺人眼球是为了符合女主角在丛林中的人设特征,将她的疯狂外化,给观众直接的视觉传达。
一片花里胡哨的疯狂后,疯女人爬上顶楼时舞台上将是彻底的灰白,展示无望的未来。
操刀剧本的人是康芃,一个被粗犷外表掩盖了文艺内心的女人。
卜奕忙活了半个上午带一个下午,中午直接给黄宝鹿叫了个外卖。
应黄豆包的要求,点了一大份麻辣香锅,两份米饭两份饮料。
——我和傅朗哥哥一起吃,你自己在车间叫外卖吧。
她微信上是这么说的。
作为亲哥,就这样被无情地嫌弃了。
卜奕心里有点酸,像柠檬树上的柠檬果。
四点多的时候,卜奕捏着鼻子飞奔回宿舍,一推门,发现宿舍里正一片岁月静好的景象——
多动症儿童黄宝鹿坐在他的位置上写作业,而傅朗则在旁边侧坐着,膝盖上搭着一本堪比英汉大辞典的专业书,卜奕进门时候,他正在给黄豆包讲题。
豆包侧着脸,比她哥上蹿下跳给她讲题时候听得认真多了。
卜奕:“……”
心酸,酸死了。
“哥哥!”黄宝鹿蹦下凳子,扑过来,“咱们走吗?”
卜奕低头捋她小辫子,“数学题做完了?”
“差不多吧。”黄宝鹿心虚地抠手。
卜奕目光放远,看自己室友,只见室友一点头,“确实差得不多了。”
八张卷子做掉了四分之一,说多说少都能说。
“行吧,”卜奕点点头,“那你把傅朗哥哥刚才给你讲的题做完,咱们就走。”
黄豆包想了想,觉得一道也不算多,就又蹦着回去了。
卜奕把自己从大发超市顺手买的零食饮料放在傅朗手边,“保姆费。”
傅朗愣了下,旋即露出一个一瞬而逝的笑,“客气了。”
由于那个笑容消失得太快,卜奕甚至没来得及看见他颊边那枚酒窝的出现。
“傅朗哥哥给我买零食了呢,”黄宝鹿眼观作业耳听八方,“还有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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