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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有归处(玄幻灵异)——秦世溟

时间:2020-10-08 11:29:13  作者:秦世溟
  “首长,这儿就是我家。”符衷把车停在庄园大门侧面,露出红色石柱上的金属铭牌,“下车吧,我们一块儿进去。”
  季垚看看别墅里亮着的灯光,说:“我不下去了,我一个外人,进去了不好。”
  “我跟我爸妈提起过您,他们都对您表示尊敬。”符衷说,“如果他们能见到您,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季垚摇摇头,挥手打发了符衷:“你要听我的话。我不喜欢重复下命令,很烦。”
  符衷怕季垚发火,没能说上什么,只得把车停在山路边画出的泊位里,专门给季垚留了车门。季垚坐在车里看符衷进了别墅的门,立刻有佣工过来帮他拎着买来的礼物。季垚坐了一会儿有些胸闷,他不喜欢密闭的环境。
  靠在车旁边点燃了一根烟,季垚伸着一双长腿凝视着柏油路旁一条细细的排水沟。水沟紧挨着枝叶蓁茂的山体,旁边的石块上长满了绿茸茸、湿淋淋的青苔。水沟里长年流淌着一条银亮的涓涓细流,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冲洗着落在沟里的枯枝败叶。静谧的山路、潮湿的空气、醉人的清香,这些无不令季垚感到心旷神怡、愁思尽扫。
  他这下相信符衷说的话了,广阔的世界能让他自由自在地呼吸,给他的生活留出回转的余地。
  “不在家里住一晚上吗?”徐颖钊给儿子端去核桃油希腊糕饼,“好容易回来一次,怎么这么急着又要赶回去?”
  符衷站在凉台上指了指外面,说:“我要送朋友,所以就不住了。”
  徐颖钊拢着细羊绒披巾,站在缠有玫瑰刺的木栏杆旁往下看,符阳夏立在她身边。穿着过膝长风衣的男人一手抄在衣兜里,一手掂着一根烟,他正沿着被雨水润湿的山路来回走动,偶尔抬起头眺望山下一望无际的城市和天际的浓云。徐颖钊注视着他,沉默不语地在凉台上站了一会儿,然后扭头走开了,而符阳夏留在了凉台上。
  符阳夏是个身材颀长、健康威武的老人,他身上既有世家大族的贵气,又有军队将领的硬气。他的头发白灰相间,气度高贵的头颅傲岸地扬着,精力充沛、精神矍铄。符阳夏的一双锐目快活而年轻,富有生气和思想。当他看到季垚的时候,扭头问身边的符衷:“他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爸爸,他是我的朋友。”
  “那他一定是个不错的人。”符阳夏笑了笑,没再多说,掉过身子往厅堂走去了。
  徐颖钊将希腊糕饼装在盒子里送给了儿子,符衷欢欢喜喜地抱着盒子告别了父母,穿过草坪中的白石板路往外走去了。他找到季垚,把装有核桃油糕饼的盒子递给他:“我妈妈自己做的,送给您。味道很不错,您可以尝尝。”
  季垚的烟还没烧完,他竖着风衣领子御寒,吐出一口烟气:“等我把这根烟抽完。”
  “首长,您的喉咙不大好,医生说您不能碰刺激性的东西,少碰点这东西吧。”
  季垚掂着烟看了看,把他送进嘴里:“没办法,它能让我稍微放松点心情。我以前也是不抽烟的,但你知道,在那种地方只能靠这种办法来麻痹神经。”
  符衷知道他说的“那种地方”是哪里,季垚轻描淡写地就将其盖过去了,仿佛那不过是轻如鸿毛的小事。季垚转过眼梢隔着烟雾看符衷的脸,说:“你要在家里住吗?”
  他这个眼神又把符衷迷了一下,符衷慌忙转向别处:“不住了,我跟您一起,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符衷。”季垚把烟头掐灭,“我有没有教过你跟教官说话的时候,眼睛要看着对方?”
  符衷一凛,看着季垚的眼睛。本以为季垚要把他怎么样,却不想季垚什么也没做,从他手中接过装有糕饼的盒子,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们到金桐东路的餐厅里共进了午餐,餐桌上他们聊了聊“回溯计划”,季垚将今天报纸上的新闻讲给符衷听。他们只聊些工作上的事,很少聊私事,符衷也没问季垚有关过去四年的事情。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在沉默,但这种沉默并不令人讨厌。符衷开车到季垚家时是下午5:50,季垚这次没睡着,他看了一路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和符衷讲话。
  “我家就在这儿。”季垚下车后说,“我妈妈住在这里,不过我不知道她现在在不在家。”
  符衷首先看到了方正齐楚的门厅檐头上镶着编号,敞阔的喷泉池中央伫立着一块巨石,上面雕有金色“裘马四季”字样。季垚兜着两手沿淡黄色的大理石园路往其中一座楼走去,包着桦木皮的矮小照明灯立在道路两旁,曲径深处飘来秋菊的苦香。
  进入金碧辉煌的门厅后,两人乘坐电梯上了第九楼。内敛的棕褐色门紧闭着,邻居的门前贴有去年的旧春联,就显得这一方门檐、门框愈发冷清、空空如也了。符衷站在门前忽然有点儿紧张,他对着玻璃照了照,理好衣襟和袖口,对季垚说:“我要不还是回避一下?等会儿见了您妈妈,我这模样肯定入不了她的眼。”
  “你现在完美得都可以去走秀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季垚笑他,抬手在门边的身份识别器上按了一下,“留在这儿吧,没事。”
  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梳着髻子的夫人露出她富有光泽的银白头发,长长的眉毛压在眼眶上方,挺立的鼻梁下绷着莓果色的嘴唇。夫人脸上的皱纹昭示着她已年近花甲,但她挺拔的身躯、非凡的气度却令人觉得她似乎是永生的。夫人和季垚遇上了,他们有一双相似的长眉,符衷第一眼就确认了这是季垚的母亲。
  季垚没说话,夫人在门口站了几秒,然后重又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看到了吧,回不回家无所谓。”季垚无所谓似的耸耸肩,证明给符衷看,然后他离开了房门,“她就是我妈妈。”
  符衷看着季垚没去坐电梯,而是走下了楼梯。淡色的的楼道灯打在他背上,冷冽又寂寥。符衷望了望紧锁的门扉,朝季垚跑过去,下了几级台阶后他从后面拉住了季垚的手,扣进他的指缝里。
 
 
第10章 突发事件
  楼道里的灯把梯步扶手的影子照到地面上,一条一条地横过去。季垚刚走到楼梯中间,手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对方把手指扣进了自己的指缝里。季垚惊骇地把手往外抽,但符衷扣得很紧。中午刚吃的药现在突然不起作用了,季垚耳边传来了悍马车的噪音,而他觉得自己正处于激战中的战壕里。当他猛地转过身时,符衷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他的一颗心急遽往下掉去。
  “你拉我的手干什么?”季垚扳着手厉声训斥道,“你他妈赶紧给我放开!”
  “等一下,首长,等一下!”符衷走下来站在他旁边,稍稍松开了手指,好让季垚平静一点,“别怕,这儿很安全,我不会伤害您的,长官,不用怕。”
  季垚的眼神慌张而恼怒,他的眼睛睁得极大,身体摆出防御姿势,不顾体面地骂出声来:“老子叫你放开你听不见吗?你在发什么疯,士兵!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他们十指相扣,想把手抽出来有点困难。符衷站在季垚面前,他想抬手按住季垚的肩膀,告诉他不要害怕,不要被记忆里的魔鬼打倒。当他刚把手拿上来时,季垚反射性地一巴掌打开了。一声脆响划破了寂静,符衷的手靠在季垚肩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下了。
  符衷用忧伤、真挚的目光看着他,这热切的视线将季垚包裹住,像一双手温柔地抚慰他隐隐作痛的伤疤:“长官,别让记忆吓倒了您。我们生活在一个好地方,在和平的日子就忘掉那些悲伤和忧惧!”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能比医生还了解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会知道我在害怕什么,除非你亲自到那儿去走一遭!”
  “是的,长官,我不懂,您说的都对,您百分百正确。”符衷承认了季垚的话,身居高位的长官不喜欢别人忤逆他,“但我现在不懂,我以后会慢慢懂的,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您,时时刻刻都在思考。长官,您知道您缺少的是什么吗?您缺少的是现实,您得打破坚冰,从那虚无的记忆焦土里走出来!”
  季垚顿了顿,手上停止了动作,他盯着符衷的眼睛,似乎被他触动了心上的某一处。他缺少现实,他活在虚无感里,觉得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梦里的场景。他吃饭、睡觉、坐立行躺,无不在一片焦土上打转,而那明明是过去许久的事了,他却还没有走出来。季垚忽然清醒了一点,他撇开视线,揉着额头长长地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好受些。
  符衷站开了一点,让自己与季垚保持距离,让他不至于有不适感。符衷心里渴望着与他靠近,但现在他知道自己得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与他相处。符衷还抓着季垚的手,问:“长官,您好些吗?”
  “放开!”季垚说,他晃了晃两人扣紧的手。
  符衷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松开了。他怕季垚,季垚喜怒无常脾气暴躁,保不准要做出什么事来。季垚是他的长官,是值得尊敬的对象,符衷只能听他的话。
  松手之后季垚转身沿着楼梯走下去,符衷跟上他,在不远不近地陪着他走:“长官,虽然我不知道您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了解您过去几年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但我会一直陪伴你。就像刚才我拉住您的手,我希望我们以后能一直这样走下去。您需要踏在现实的大路上前行,能与您并肩而行是一件幸运的事,如果有别人做到了这一点,我会很羡慕的。”
  “符衷!”
  季垚转身揪住符衷的衣领猛地一推,把他压在墙上,紧接着用手肘抵着他的喉咙,提起膝盖在符衷大腿上重重地顶了一下。符衷疼得咬紧了牙齿,抬手钳住季垚的小臂,弓起背准备挣脱出去。季垚下意识地去摸袖口,那里藏着一柄折刀。当他把折刀抽出来的时候顿了一下,马上将刀塞回去,空手抬起一掌望符衷腰际劈去。
  符衷被吓住了,抬手准备格挡,但季垚只是警示性地在他腰上劈了一下,还专门避过了前些天被撞出淤青的部位。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进攻和防御的姿势紧靠在楼梯转角处的角落里。
  “我不喜欢别人管我的事,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季垚警告,他伸出手指顶在符衷胸上,凑近了他的耳朵,“你不要多管,至少现在不要管。”
  季垚离自己这么近,符衷也是经历第一回 ,虽然他曾在脑中幻想过无数次,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符衷知道自己把季垚的狼尾巴踩到了,季垚有他自己的秘密,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符衷觉得自己可以等,等到时间把伤痛吹淡,等到季垚重又变回那个有爱有憎的人物去。他相信总会有这一天的,而自己也是可以等到那时候的,他有的是时间。
  两人下到楼底的门厅,一路上绕着楼梯走下去,谁都没有再说话。季垚插着兜,走出门厅的大门时一阵风朝他扑来,灌得他通体生寒。季垚立起风衣领子御寒,默默踏过一座架在曲折水苑上的小桥,水池里亭亭玉立的一丛荷叶早已只剩下枯瘦的残枝立在水中央了。
  符衷追上他,季垚也没躲,两人的影子拖在地上。季垚不说话,符衷也不说话,他们一前一后过了桥。
  “首长,您要回去了吗?”
  符衷启动车子,季垚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地盯着车窗外面。
  半晌他摇摇头:“还早,我想看电影,你去吗?”
  刚经历过不同寻常的一次交手,符衷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搞得受宠若惊。他肯定地点点头,季垚笑了笑,叫他看看有什么新上映的电影。符衷浏览了一下网页,最后让季垚决定了,再订好座位。符衷开了导航,他们驱车离开裘马四季,将那灯火通明的幢幢楼宇抛在脑后。开到电影院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附近刚好遇上电影首映式,寻欢作乐的人们涌向了个个娱乐天堂。
  电影讲的是英雄的诞生,两人几乎包了整个场子。他们坐在一块儿,谁也没去打扰谁。散了场后季垚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头发,他沾了水理顺波浪状发丝,服帖地梳在脑后。季垚审视自己,五官端正、面容开朗,若是在心情平静的时刻,他的举止便悠闲直爽,比如现在。他对自己很满意,轻轻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这家电影院的座位这么宽敞,还是连在一起的?”季垚随口问问,符衷在他旁边放水洗手。
  符衷笑,抬头照镜子,说:“不知道,每家电影院各自有各自的特色吧。”
  季垚抬起眉毛,将信将疑地甩了他一头的水,然后扬长而去。符衷擦干净手,从包里珍重地摸出两张电影票,上面写着4号厅。符衷知道4号厅是情侣座,他擅自订了这个厅得票。
  他也就在这种地方能糊弄一下季垚。
  把电影票小心地收好,符衷理正自己的衣领,出去追季垚。电影院在五楼,季垚正下扶手电梯,四楼的转角处有一家书店,快十点了,即将打烊。
  书店的橱窗内镶着细木镶板,镂空的台子上搁着几个白铁画框。低矮的躺柜铺有厚呢绒毯,季垚从那一排矮柜前走过去,低头审视着摆在印花呢绒上的书籍。符衷在另一边端详几个彩陶杯子,细细打量杯身上那些一气呵成的彩色线条,仿佛这杯子是直接从龙洲波浪谷里拓印下来的。
  符衷拉上安全带准备启动车辆,现在已经晚上十点过了,他们两人在外度过了一整天。这个周六是独属于他们两个的。符衷瞥到季垚买来的书,问道:“首长喜欢看神话?”
  “斯拉夫神话,在网上没找到资源,凑巧碰到就买了。”季垚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坐在车里把书封撕掉,摊开来翻阅着里面的内容,检查有没有损坏。
  符衷给季垚开了一盏小灯,好让他看得清楚些。季垚有了眼镜,比以前好了很多。他靠在宽敞的座椅里斜着脑袋看书,专注的神色让他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里。但符衷却专注不了了,当他开着车驶上公路时心里还麻乱着。季垚戴眼镜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符衷就喜欢这种类型的人,不知为何季垚总能戳中他心里的小癖好,仿佛他就是自己的梦中情人。
  季垚就是从符衷梦里生长起来的,他是一种美,是理想。
  “首长,”符衷开口打破静默,“您不生气了吗?”
  车往高速入口奔去。季垚抿抿唇,目光没离开书本,回答:“只要你不多事,我就不会生气。”
  符衷记住了,季垚不喜欢多事的人。
  “那您是同意我说的话了?”
  “什么话?”
  “我会一直陪着您,就像我刚才拉着您的手,我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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