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荆水寒一脚踢飞劫匪手里的大砍刀,一手揽过失血过多的男孩,与此同时一个漂亮的回旋踢直接把被爆头的劫匪踹飞了出去。
正正撞在银行柜台玻璃上。
哗啦一声爆裂。
紧接着是身体碰撞地面的闷响。
嗯,就跟他刚才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差不多。
“鲤”要做什么?
——荆水寒他头一次对手机那头的“鲤”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把搁在膝盖上的电脑放到一边,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桌子上的手机,等了两三分钟左右,那边却再没有一点声音传来。
荆水寒决定先下楼扔个垃圾,顺便整理整理冰箱。
沈簟凉要从山里回来了,在电话里指名道姓毫不客气地要来他家里蹭饭,说是要补偿自己替荆发言领奖开会的恩情。
他把手机揣进口袋,掂着门口的垃圾袋子下了楼。
八月份的广东老巷,除了一群精力过剩满街道踢球的孩子,几乎见不到什么人,除非等太阳下了山,□□点钟散了暑气,人们才会出门遛弯。
所以他一下楼就注意到了那双在车后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车后面的人趁着荆水寒转身返回的时候,一挥手臂扔出去一颗石子。
嗖!
荆水寒有点想翻白眼。
但他现在并不想弄他。
天太热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荆水寒并不能算是个好警察。
他只是个有天赋的警察。
荆水寒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和行动力,但同时他也有渗在骨血里的疏离与傲气。
他只在自己乐意的时候展现自己的天赋力,也只是为了看看自己能达到多高的程度而已。
所以每一次行动出生入死,实际上他对于嫌疑人、受害者,甚至对于这份职业,从来都没有多么强烈的感情,更不要说是使命感。
他只对自己有使命感。
就是在他乐意的时候,变得更好。
因此他早就感觉到身后细微的空气流动声,在石子划过后颈的时候,也只是脚步不动声色地偏移了一个极小的角度,石子弹在他耳垂上,掉在了地上。
顺便被他走过的时候踩了一脚。
藏在车后面的人抿起嘴,不甘心地看着荆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
……
“吃饭吃饭,给老子饿瘦了都!”
沈簟凉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掂出一打可乐,边叭叭个没完:“早知道不开车了,应该让小刘送我过来,你那清酒给我留着啊,我下次喝。”
荆水寒只动了他面前的一盘蛋炒茭白,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抬眸看向桌子对面盘腿坐在椅子上的沈,问道:“行动怎么样?人抓了吗?货找到没有?”
沈簟凉一只手按揉着自己酸疼的小腿肚,一边夹了一筷子腐乳肉,对着荆水寒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眼睛直往桌上瞟。
嚼了几口,沈“啪”把筷子撂下,“不是,你能不能让我好好吃个饭?”
接着一伸脖子咽下嘴里的饭食,认命地用食指扣了扣桌面,说道:“抓了,但还是跑了个女的,八成偷渡到老挝那一带去了,已经发了通缉令,二组的人盯着呢。”
荆水寒把只喝了两口的可乐重新倒满,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划过杯子外层凝结的水珠。
良久,他才开口道:“抓到的人,有交代谭郎的去向吗?”
桌子对面的人手中的筷子一顿,接着埋头囫囵吞了两块带骨鸡翅,语气平静得不带一点波澜,低头看着碗里的饭,道:“没有。”
“或许我们可以从章名犬他那个失踪的混混弟弟下手。”
沈簟凉塞了一嘴的鸡骨头,含糊不清道:“好,我让小刘去调资料。”
荆水寒没再多说什么,他看得出来沈簟凉的情绪不太好。
虽然这人装得从容淡定。
但荆水寒知道,这人是从来不吃鸡肉的。
吃了饭,沈簟凉干脆利落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把还是没逃过的两瓶菊姬大吟酿拿胳膊一夹,转着车钥匙就出了门。
荆水寒正要关门,一只大手忽然就伸进来扒住了门框。
“差点忘了,我还给你捎了个礼物。”沈簟凉拍了拍脑门,笑吟吟地看着荆水寒,不知道是不是楼道灯光的缘故,沈的脸色瞧着有些过分的白净。
俩人一齐到了楼下,沈簟凉拿出车钥匙“滴滴”两声。
一辆黑色大切的后座车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扑通!
从里头滚下来个灰扑扑的东西。
嗯,貌似是个人。
荆水寒看了沈簟凉一眼,后者做无辜状耸了耸肩,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趴在地上的人的胳膊,那人就像触电似的蹦了起来,踉跄了两步,后背贴在车身上,愤怒地盯着荆、沈二人。
“是你。”
荆水寒认出来,这人就是那个在商场偷东西的“黑背心儿”。
“黑背心儿”还穿着那件破背心,下半身套一件老旧的牛仔大裤衩,两条细杆似的腿在裤筒里晃荡,他的脸瘦得有些脱相,更衬得那两只眼睛格外扎眼。
沈簟凉抱着胳膊站在边上,乐得看热闹。
那个男孩像只落单的小兽,眼神警惕谨慎,好像时刻都在防御状态。
“我说,你现在的仇家都扩展无下限到未成年人了吗?”
“嗯。”荆水寒应了一声,“把他交给小刘。”接着转身把车钥匙抛给沈簟凉,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8章 Q
荆水寒开着车往那边走,路上接到花豹的电话:“头儿,三组兄弟们说晚上聚聚,你也来嘛,老Q也回来了,咱一块吃个饭?”
“嗯。”荆水寒应了一声。
花豹随即把地址发到他手机上。
荆水寒开着车通过一个路口,将车停在了路边,他拿出手机,没有立即点开花豹发来的地址,而是拨出去了一个号码。
电话通过去,对面的人好半天才接起来,沙哑的嗓音里满是倦懒:“喂……谁?”
“是我。”荆水寒语气平静,“Q回来了。”
电话那边良久没有吭声,好半晌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傻逼。”
接着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甚至带着些许戏谑地对荆水寒说道:“他还真敢回来?”
荆水寒没说话。
听声音对面的人应该是起床了,听筒里传来衣衫布料摩擦的声音,他自顾自说道:“这傻逼现在分到哪组了?你们晚上是不是要聚餐?在什么地方?”
“我说荆水寒,别告诉我你特意给我打电话就是给我打预防针啊,没辙我告诉你,丫还敢回来,跟你说啊,谁拦我我跟谁翻脸。”
“没拦你。”荆水寒淡淡道。
“哦呦?我们万年老冰哥啥时候转型知心大姐了?”对面的人不无讶异道:“你别是被Q策反了吧我操?诱敌深入的话我可不干啊,那个臭傻逼可……”
“沈簟凉!”荆水寒忍无可忍打断了对面人的絮絮不休,引得对面的家伙扑哧一声哈哈大笑,乐完了才抽着气道:“那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你们风暴聚餐,真怕我砸场子?”
荆水寒说道:“他身上不单单有514的案子,你别直接把人弄死了,我还有事要问他。”
“呃……你怎么知道我想弄死他……”
“因为我们都一样。”
对面怔愣一瞬,一时没有出声。
荆水寒的语气不带一丝浮动,“要动手,记得趁个雨天。”
“Q患有严重的恐雨症,在下雨的时候动手会方便些,如果能遇见雷电天气,事半功倍。”
“我靠。”沈簟凉打了个激灵,“你他妈的还真不做人,乘人之危?不过我喜欢,啧,那听你的。”
挂了电话,荆水寒闭着眼靠在车座上,外面炽热的烈阳光线经过车窗的过渡,洒在开足冷气的车内,竟然有了几分柔和皎洁,淡淡地铺摊在他的脸上。
他第一次见到Q是什么时候?
对,是十年前。
当时他躲在邻居小伙伴家的杂货间里,在电闪雷鸣的暴雨里,见到了那个断了左手手臂的男人。
恍然如梦。
荆水寒的手机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马老,今年学院的西部计划志愿者报名表我已经整理好了,搁在您桌子上。”
声音出现得毫无征兆,荆水寒睁开了眼,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位的手机上。
“哎哎,小封啊你别忙活了,来,你师娘晾了皮冻,快洗手拿筷子,吃饭吃饭。”
——又出现一个老人的声音。
“嗯。”
荆水寒听到最后那声极轻的应答声,身子蓦地僵了僵,他的脸上倏地闪而过一丝犹疑,此时手机里的声响已经渐渐模糊远去了,很明显对面的“鲤”放下手机去吃饭了。
日光随着太阳变换出七彩的光晕,好像搅动了稀薄的空气,酷热随着太阳西移渐渐散去。
晒化了的树脂散发着舒缓的清香。
他重新启动车子,很快就赶到了约定的饭店。
走进包间,花豹高兴地迎上来,荆水寒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对着门口方向的人。
Q,曾是广东省缉毒大队一线缉毒警,后来从广州调过来,任刑侦支队重案三组组长,正式将三组重新命名为“风暴”。
这个人曾亲手给荆水寒佩戴警徽,教他本领带他出任务,曾伸出右手和荆紧紧相握,祝贺荆水寒继任风暴组长。
Q在警界是个传奇,藏虎卧龙数十载,千里追凶独闯山林,也有人说他早就反水投了敌,黑白通吃的瘾君子,□□裸的小人。
只有荆水寒知道,这个人十年前杀了自己的父母。
据说是卧底期间被迫吸了毒,毒瘾发作,如果不是当时荆水寒恰好在邻居家写作业,如果不是当时恰好下了暴雨,如果不是他意外折断了左手臂。
那么荆水寒今天不会站在这里。
法律没有审判他,并不代表荆水寒会饶恕他。
反正荆水寒不算是个好警察。
他只是个有天赋的警察。
Q这个人,也许值得扬名立万,荣誉高歌,但在荆水寒这里,他只能被踩进地域深渊,去赎世人不知的罪。
Q也抬眼看到了荆水寒,脸上露出笑容,眼角的皱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来了。”Q右手夹着烟,把自己身边的凳子拉出来,拍了拍,道:“来,坐这儿。”
他走过去坐下来。
花豹吵吵着人齐了要服务员上菜,三组的七八个组员大都是半大小伙子,正是能咋呼的年纪,饭桌上很快就热闹起来。
“小寒啊,还是老样子,帅小伙子,哈哈哈哈!”
Q拿起筷子给荆水寒夹菜,热络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还是个闷葫芦!”
荆水寒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闻言勾了勾唇。
就见Q的食指穿进陶瓷酒壶的把手里,单手提起,给荆斟酒的动作行云流水。
“我不喝酒,开车来的。”
“哦?那真是可惜了。”Q放下酒壶,随即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道:“我听花豹说,你们最近跟了个案子?”
荆水寒点点头,“已经结了。”
Q吐出混白的烟雾,嗓子有些沙哑,“那最好,那最好。”他看向荆,笑道:“有你在风暴,可省了老赵不少事儿。”
荆水寒没有说话。Q自顾自道:“我这次从回来,就是个顾问,你们该干啥干啥,别把我放在眼里。”
“不敢。”
不敢把你放眼里。
扎眼。
“说到这个,五组的代组长现在还是那个愣头青吗?”Q给自己倒了杯酒。
荆水寒的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中指关节,另一只搁在桌下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攥成拳。
“是。”
“瞎,成不了事的惹祸蛋子。”Q不屑地评价道,“就因为去年514那案子,混小子硬着头愣跟我不对付,到我出国前还傻了吧唧给我使绊子。”
“那是因为打进谭郎身体里的那颗子弹是从你的枪里射出去的。”荆水寒语气淡漠疏离,脸上第一次有了不同的神色,像结了霜的铁,也像淬了冰的剑。
Q的手指微微一顿,桌上不知道谁手滑砸碎了两个酒瓶子,先是一静,紧接着笑骂打闹声四起。
Q的话被掩盖在一片嘈杂声中,他似感慨地说道:“要说那个三组组长,是个英雄,敢拿自己的身体去挡毒贩的枪!我那一枪虽然意外误伤了他,但同时也打死了那个大毒枭,真是险呐!”
“哎?说起来,那个三组组长落了水以后,哪儿去了?”他偏头看向荆水寒,问道。
由于肌肉紧绷,血液流通不畅,桌下的拳头攥得有些泛青,根根关节分明,像他面前的清酒,白得失了血色几近透明。
一触即发——
“您可不能喝这么多酒,还是要注意身体,如果不是晚上睡不着,就别喝,嗯?”
清冷的嗓音蓦地出现在吵嚷喧嚣的饭桌上。
都是干这行的,个个耳力观察力敏锐度超常,原本热闹的饭桌突然噤了声,不知道谁的酒杯咕噜噜滚到桌沿,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荆水寒的胸口起伏了一瞬,他站起身,对Q说道:“我还要个三组办交接,先走了。”
大家看着他握住手机,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包间。
只有Q,似乎对于荆水寒的离开没什么反应,倒像是忽然陷入沉思,在思索另一件事似的,显出事不关己的模样。
气氛没多久就又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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