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简直美不胜收,简直就是一场无与伦比的视觉享受。
当真是,祸国殃民的美色啊!
沈长河当然也注意到了她这痴*汉一样的反应。他却只是鄙夷地挑了挑眉,径自走到院落中间水井边上,摇动摇杆提了一桶清水,举起,自上而下将全身浇洒一遍。李云凌痴痴地注视着他的脸、他因为用力而隆起的手臂肌肉,以及他那纤细优美如同少年、却绝不似少年那般羸弱的肩背、腰部线条,最后,视线落在他一身斑驳交错、狰狞可怖的伤痕之上:它们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可还是极具视觉冲击力、让她不忍卒睹。
被困高昌的这近两个月里,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如今全都有了无需赘言的答案。他和她之间可以谈起很多话题,可唯有两样,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
一是他在高昌时经历了什么,一是她和叶遇川之间发生的事。其实,有一件事她一直没有对他提起过:她和遇川一起吃吃喝喝出去玩儿的时候,总能透过遇川看到他的影子;而当她真正随侍他左右之时,她的眼里心里,便只能容下他一个人了。
沈长河,沈长河……
我的将军。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喜欢到每一次我念起你的名字之时,都会忍不住想要流泪。正因如此,我才不想再继续折磨自己受这单相思的苦,决心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从今以后,只做你的忠心属下,为你的事业肝脑涂地。
更何况,我已经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再也不配对着你单相思了。
“唔……”
也许是想的东西太过沉重了,她忽然一阵头晕目眩,悄无声息地踉跄半步。随即身子一轻,是将军令人心安的气息和声音:“你怎么了?!”
他分明那么惊慌,可她为什么却想笑……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有黑下来的趋势了。屋子里点了几盏煤油灯——没办法,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有白炽灯可用。沈长河就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如墨长发披散,衬得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有种憔悴、病态的美。
她醒来的时候,沈长河还是闭着眼的。他好像总是很累,却仍保持着面向她而坐的姿势,鸦翅一样浓密卷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下眼睑处,被晦暗的灯光投映在墙壁上面,是一道小小的、很好看的阴影。
“喂,将军?”李云凌轻轻唤了一声。却见他无意识地缓缓向她这边倾斜了身子,然后,下一刻才猛地张开双眼——
大概是有生以来头一次,沈长河尝到了丢脸的滋味。虽然最后一刻他伸手撑在了床沿上,可鼻子还是跟李云凌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淦!”
沈长河的鼻骨太高,鼻尖又没有肉,撞得李云凌直接爆了粗口。可没想到的是,他竟就着这样的姿势低下头去,高挺的鼻梁沿着她的侧脸、下颌一直滑到颈项之间,然后才一本正经地抬起头来,皱着眉抱怨道:“怎么这么冷,你是冰做的吗?”
“冷不冷,试试不就知道了?”
鬼使神差的,李云凌忽然伸出一只手臂揽在他的后颈上,报复式地“啄”了一下他的薄唇。嘿,还别说!真是又软又暖,感觉相当不错。
然后,空气瞬间凝滞。
“啊……对不起!将军,我,我……我猪油蒙了心,鬼迷了心窍,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一“啄”,彻底把她给啄醒了。天哪!她刚才到底干了什么!!
正当她懊悔万分之时,沈长河却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他就着这个诡异的姿势闷闷地问了句:“好些了么?”
见沈长河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李云凌这才松了口气:“现在好多了——之前忽然头疼得厉害,所以才晕倒的,真是太抱歉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沈长河才缓缓舒了口气:“留在我身边吧。”
“别了吧,我怕将军美色惑人,要是再像今天这样被迷晕一次,那可就太不值当了。”李云凌故作轻松地打了个哈哈。事实上,有件事她也完全没有头绪:就在这几日里,她头疼的次数越发频繁,而且更可怕的是,就连她的记忆好像也越来越模糊了……
她决定找师父给她看看。在此之前,她不想让将军知道此事,因为怕他觉得自己是个“麻烦”,怕他又会赶自己走。
她讨厌自己的卑微,可她卑微得理直气壮,无怨无悔。
“是么?”身子却又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抱得很紧,紧得让她几乎感到窒息。可沈长河嘴上却仍不怎么正经地开着玩笑:“看来,我今天没有白白出卖*色相。”
李云凌想推开他,可不知为什么使不上力气。她的身体一向很好,所以平时也根本不注意保养,可现在这病来如山倒的架势却让她始料未及。也许正是因为今天的虚弱,她才忽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沈长河的力气真的不小——或者说,和他那纤细的身材相比,简直是“大”的有些不合常理了。李云凌自己的力气比一般男人还要大上许多,可这么被他抱着,竟然像是被铁索牢牢捆住一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会暖和些。”
耳边听见他的声音沙哑:“别再乱动了……你这丫头是属牛的吗,力气这么大。”
叶遇川总觉得,从将军营帐里回来的李云凌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在李云凌身上下了同命蛊,自己也能感受得到——“子蛊”在她身上游走的同时,他体内的“母蛊”也会热切地回应。如此一来,尽管自己也不好受,可至少令人心安:因为这才能证明,李云凌仍在他的控制之下。
可是现在,母蛊与子蛊之间的“呼应”竟平白无故地消失了?!这种强烈的不安之感令他抓心挠肝,可他又能问谁去?
“小川,发什么呆呀?”李云凌当然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她只能看见他那张漂亮的小脸儿皱成了一团,于是色迷心窍地凑上前去,嘿嘿一笑:“怎么啦弟弟,谁又惹你了,姐帮你揍他!”
“谁是你弟弟。”叶遇川嘟囔了一句,随即改口:“哦……没什么,我在想将军的事情。”
“有什么可想的?上次他对你下了那样的狠手之后,没再为难你吧?”
见叶遇川点头,李云凌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来他还是有救哒!”
叶遇川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不对啊,按照蛊虫进入她体内的时间推算,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开始越发怀疑、甚至讨厌那个男人才对,怎么……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又问了句:“云姐姐,我一直很是好奇,你和将军……”
“我们俩没关系!”李云凌立刻摆手撇清,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可别误会啊,那件事我,我会,会对你负责的,你不要乱猜了!”
这女人是装傻还是真傻,这种小儿科的骗局都能上当。
叶遇川又一次冷笑了起来。
那天在青楼里,他对着刚从迷药中醒来的李云凌“委屈”地流着泪:“你……你可知道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李云凌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眼前的叶遇川。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青*楼这种不正经的地方的了,也不记得为什么之前的小乞丐摇身一变就成了小*倌,可她的视力没有任何问题,于是也就惊悚地发现:他衣衫不整、鬓发凌乱,哭的梨花带雨,浑身上下都是暧*昧的红*痕。而在他的身旁,赫然放着一支带着血的……
玉*拭?!
李云凌当时就脱口而出一句英文——在这个世界里,应该叫做“大洋国语”:“What the F*U*C*K!!”
草草草草草她到底干出了怎样一件缺德的事!这他娘的还是个孩子啊!未成年人保护法在凝视着她啊混蛋!
于是,她相信了接下来他所说的一切——她,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一个比这少年大了七八岁的“大姐姐”,各种意义上地“侮*辱”了一个男人(虽然年龄上仍是一个少年)。
确切的说,应该算是强*奸,虽然起因是酒后乱性。
“云姐姐~”
少年清朗的嗓音惑人地响起:“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李云凌立刻否认,笑得有些勉强:“你想什么呢,怎么会……”
“那么敢问云姐姐,”叶遇川暧昧地贴脸过去,长长的睫毛小刷子一样扫过她的脸颊,柔声道:“我和沈将军相比之下,谁更好看呢?”
推心置腹
原地待命几天之后,便有好消息传来:国师娜迪亚·霍尔木兹的救兵到了。
此前,娜迪亚国师在沈长河诈死之后神秘消失,其后京城伽沙为权臣秦易所篡,皇帝法尔哈德下落不明,因此高昌才会陷入一片混乱、被从祁连山以北偷偷潜入的突厥叛军杀一个措手不及。
近段时间以来,在沈长河连同卡夫等数位自发加入的高昌督军带领下,局势已经逐渐逆转。此时娜迪亚一派势力的加入,无疑是让胜利的天平又一次向他们这边倾斜,增添了更多的筹码。
这本是好事,可这边正在商讨军政大事,帐外却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放我进去,我要见沈长河这个负心汉!”
她用的是汉语,可在场众将领中不少都略通中原语言,因此这些听懂的人就纷纷好奇兼一脸八卦地看向沈长河。卡夫跟他关系还算不错,干脆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侧,直接笑着问了出来:“沈将军,你这是在什么地方招惹的痴心女子呀?”
“……”沈长河皱了皱眉,语气还算平稳:“诸位,抱歉失陪一下。”
陈舒平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自那日从山上逃出来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乖乖听“奴隶”的话,直奔鄯善的秦国大使馆求助。当她将“奴隶”的最后一句话原原本本学给大使听时,大使脸上的表情比知道她是大总统女儿之时还要震惊:“什么?您再说一遍?那个人说的是‘如风’,还自称是她哥哥?”
“是啊。”陈舒平不明所以。大使激动得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是沈将军!是他救了您啊!”
“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之后,本小姐就拒绝了大使送我回国的请求,只为找到你。”陈舒平勉强平复着自己心中的波澜万丈,握紧了拳头:“沈长河,我早该认出你的。”
只可惜,当时在白河城的奴隶市场里,她竟一点都没想起来自己曾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画像,从头到尾只顾着花痴了。
她继续自顾自说了下去:“你早就知道我是总统的女儿,还对我隐瞒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想做什么?你害我大哥陈启明成了残废,却又救了我一命,是不是想利用我?!”
“随你怎么想。”沈长河客气而疏离地点了点头:“我还有事要处理,告辞。”
“负心汉!”
孰料,她竟又大声地叫了一句。沈长河旋踵欲走的身影被迫停住,转过头来瞪着她。他缓缓伸出左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冷笑道:“你这里是不是有毛病,‘负心汉’这个词能乱用吗?我无所谓,可你一个女孩子有没有点儿廉耻之心?”
“……”
陈舒平只觉得,心目中那个高贵冷艳的沈将军的形象,这次是彻底崩塌了。
礼义廉耻?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精灵一般美丽的男人竟然如此古板迂腐,简直和上京那帮老教条、老顽固没什么区别!
“呜呜……”她又一次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与此同时,另一个让他同样头疼万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将军,你怎么又惹女孩子生气啦?”
李云凌……
沈长河简直恨不得当场晕过去。他最近真是流年不利,怕什么来什么:刚才陈舒平说的那些话,她会不会也和其他人一样误会了?
“你又是什么狗东西,关你什么事!”陈舒平刚在自己最喜欢的男人面前挨了一通训,心里火气正大,李云凌这一来正好给她一个发泄的机会。李云凌被她这狠厉的语气吓了一跳,一向不会吵架的她当即就涨红了脸,刚想说些什么挽回面子,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给拽了过去——
“她是西南军政府执政官,姓李,名云凌,也是沈某最亲近的人。”
沈长河牢牢地握住了她的右手手腕,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沉声喝道:“请你注意自己的措辞!”
“哥哥说得对,我真不该喜欢你的。”陈舒平抹了一把眼泪,抽噎着:“你,你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所有人见了你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你迷住,发疯发狂,然后发现自己追求的不过是一片镜花水月!”
“我是什么人,无需他人评判。”
却听对面长身玉立的美人淡淡道:“只因我拒绝你的表白,你就污蔑我是妖孽——简直是逻辑不通,不讲道理。陈大小姐可还有别的指教?”
见她被怼得哑口无言,沈长河甚是随意地一摆手,卫兵们得令立刻上前:“看来是没有了。来人,送大小姐回去休息!”
直到被“拽”进营帐,李云凌都仍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发懵状态。她现在是将军副官,当然有资格站在这里聆听军务要事——可对她而言,打仗是这天底下最无聊的事情。要说好玩儿,打架岂不比打仗有趣得多?
所以,他们到底讨论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兴趣,全程放空。说是“放空”也不对,因为整个过程她虽然对他们的交谈充耳不闻,眼睛却一刻没从他的身上挪开过。只不过,这次不是单纯花痴,而是因为她注意到了他身上某种令人不安的变化。
……他看起来好像有些疲倦,又有些许颓丧。李云凌知道他身体向来欠佳,可以前就算脸色再不好看、精神头儿还是有的。如今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仿佛是在短短两日之内老了十岁一般,几乎是强打着精神开会的。于是,在会议结束、众将官各回各家之际,原本应该回去的李云凌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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