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季潮终于餍足地起身,摘了套子扔进垃圾桶,转身进了浴室洗漱,而苏飞渝大清早被他折腾了这一回,只能手脚发软地躺在被褥中,半撑着眼看了两下季潮的背影,没几分钟便耷拉下眼皮重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半睡半醒间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再睁开眼,季潮已经换了西装,穿戴整齐,正从卧室的立式衣柜里拿出两条领带来。
苏飞渝有气无力地撑着床垫坐起来,全身上下都酸痛不已,他缓缓环视了一圈,发觉昨晚四散在地上的衣服都不见了,而自己身上也很清爽,可能是季潮趁他睡着的时候帮忙收拾了一下。
季潮见他醒了,没再对着穿衣镜比对领带,转身走过来把堆在苏飞渝腰部和手臂间的被子往上拢了拢,遮住了苏飞渝裸露的肩头,问他:“不多睡会?”“几点了?”苏飞渝仍旧昏昏沉沉的。
“九点。”
季潮抬手看了下表,又想起什么似的,举起两条领带让他选,“一会要去公司开会,哪条合适点?”说实话都差不多。
苏飞渝懒得想,随便指了那条暗蓝底银灰条纹的,但季潮还不肯放过他,略微俯下身冲他伸着脖子,苏飞渝便心领神会,微微坐直了些,从季潮手里拿过那条领带,抬手仔细地帮他打好了。
苏飞渝以前也不是没有帮季潮打过领带,但在这个平静清晨,在还未消散的情爱气息里,面前指尖缠绕着布料,低垂睫毛下眼神专注而平静的苏飞渝那样温柔而甜美,他们像一对真正的、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般,在近乎幻觉的真实里无声接吻。
恍若梦境的温情氛围带给季潮凭空产生的几分勇气,让他再一次看到苏飞渝胸口的伤疤时不由自主地说出平时绝不会出口的辩白——“我从没想过要杀你。”
苏飞渝听见他这样说。
“我知道。”
于是苏飞渝也平静地回答他。
昨晚季潮为何带他去见程飞,苏飞渝在看到那些背叛的证据之时便一清二楚了,不过是无声地撇清罢了,季潮大概不能容忍有人把他没沾过的账因为一个下层自作主张的虫子统统算到他头上。
而这次季潮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俯下身又亲了下他唇角,说今天等他回来有个人得让苏飞渝见见,苏飞渝点头应了。
正巧秘书打来电话催促,季潮最后伸手抱了抱他,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玄关的门开了又关,苏飞渝心里空荡荡的,坐在床沿发呆。
季潮说不打算杀他,可那又如何呢?苏飞渝一片茫然地想,四年了,而他居然对季潮还有用,让季潮终于能够想起他。
季家家主大发慈悲开口说留你一命,换了其他的叛徒可能已经要弹冠相庆,苏飞渝擅自想象了那个场景,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被季潮无视忽略抛之脑后的四年里,苏飞渝曾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教训,足够清醒,认清了现实,但在昨夜连那场过于粗糙敷衍的暗杀都被否定时,他仍旧像被劈头盖脸狠狠扇了一巴掌,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
季潮不打算杀他。
他明明应该感到高兴的。
苏飞渝下意识地想要止住思绪,太危险了,那么多年他的大脑一直自我防御性地隔绝一切情绪和感受,看不见的玻璃罩子保护了他,让他能装成一个正常人,靠着一点关于自由的念想熬过一个又一个黑暗的夜晚。
可是今天,在季潮宛若恋人的亲吻和怀抱里,苏飞渝忽然听见一声玻璃裂开的脆响。
苏飞渝垂下头,弓起脊背,把脸埋入掌心,无力而绝望地想。
比起像无关紧要的尘埃那样被季潮抛在脑后,他宁愿死于季潮的怒火和暗杀。
或者时间再倒退一些,苏飞渝希望季潮从没救过他,而他将一无所知、懵懂地死在十一岁的那年冬天。
我又开着自行车发假糖了~小儿子心理问题很严重的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能活下来全靠本能的求生欲啊…不破不立吧~季潮很好懂但是小儿子真就很矛盾,妈妈每天都要捶胸顿足扪心自问为啥把你生成这样(笑)目前要是有理解不了的地方可以评论问~不涉及剧透的话会回答哒?
第十三章
季笙嚼着口香糖,翘着腿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背包和行李箱堆在一边,此时也没有收拾的心情。
因为实在太无聊了,他玩了会游戏,又打开和季潮的短信记录,最近几条是半小时前季潮的秘书刚刚发来的,公事公办地转达老板临时有个会议走不开,让他先回香庭。
季笙回复[知道了],约莫十多分钟后又有一条新信息进来,看语气大约是季潮亲自发的,说:[我把人放在香庭,你先见见。]
季笙之前半个月都在首都参加学校组织的奥赛封闭训练,今天才刚刚飞回来。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对Y市的动静一无所知,起码季潮一周前忽然把那个人带回来的事他是知道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季潮会把人关在香庭,更没想到季潮会这样轻描淡写地叫他“见见”那个人。
季笙是两年前被接回季家的。
起初季潮把他丢在季家老宅,但季笙很快受不了那里死气沉沉的气氛,腆着脸皮跟季潮磨了几次后,他就搬着行李住进了香庭。
两层的复式公寓,一楼是客厅,厨房,起居室和次卧,二楼则是书房,主卧和另一间稍小一点的次卧,不算很大,只是季潮在Y市众多房产中毫不起眼的一处,但胜在离他学校近,离季氏集团的总部大厦也不算远,甚至在他搬进去前季潮就时不时会留宿于此,因此季笙便理所应当地霸占了一楼的房间——季笙忽然想起曾听过的风言风语,说季潮和那个人在读书时就住在香庭。
而那个人——关于那个在季潮面前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人,季笙知道的不多,“叛徒”,这是他听过的最多的评价。
但季笙隐约觉得这并不是全部。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抬头去瞧那个人。
是同传闻中一般的好样貌,白皙,高挑,五官端正得挑不出一丝错,只是那双黑眸里毫无神采,空荡荡的,薄唇也没什么血色,安静地坐在初秋的日光里,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漂亮人偶。
这时那人也察觉到他的视线,两人对视不过一瞬,对方便又视若无睹地将目光挪开了。
“喂你好歹理我一下……”季笙不死心地最后挣扎,试图搭话。
然而那人依旧没听到似的,坐在沙发上木木地望着窗外,毫无回应。
[他看我就像看透明人。]
季笙彻底放弃了,窝在沙发里恨恨地给正在开会的季潮发消息,[你确定他精神正常吗?半小时了他一句话都不说。]
不,不对,其实还是有说过的。
季笙突然想。
时间倒退回半小时前,他拉着行李箱进门,那人正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进来,虽然只有一瞬,人偶化为了月下的昙花,那双玻璃球一样的眼睛忽然有了生气,里面积蓄的累累疑惑与怀念泛着奇异的光彩,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昙花般的美人看向他的双眸像是含了一整个江南的水,薄唇微微颤抖着,轻声吐出的那句话更像是一时的情不自禁。
“你回来了。”
他说。
尾音轻飘飘地消散在空气里。
就像是被自己的话语惊醒了一般,那人忽然很慢地眨了眨眼,双目一闭一睁间那惊人神采转瞬即逝,昙花谢了,刚才的一切仿佛是场幻觉,季笙面前的还是那个空洞洞的人偶。
再然后,便是季笙仿若透明,被明晃晃无视的半小时。
-季潮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季笙大赖赖地瘫在单人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对面坐着苏飞渝,就像季笙说的那样,连个眼风都不分给对面,低头在看一本书。
“怎么回事?”季潮蹙起眉头,眼神沉沉扫过咸鱼季笙,“你干什么了?”“天地良心!我进门他就这样了!”简直一口大锅从天而降,季笙欲哭无泪,赶跳起来紧高举双手以示无辜。
季潮转头,正对上苏飞渝怔愣的眼神。
“你……”这样略显仓皇的苏飞渝实在很是少见,眼神在季潮和季笙间徘徊,双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又紧紧闭上了。
“介绍一下,”季潮清清嗓子,强压下内心的疑惑,揽了揽身旁季笙的肩,“这是季笙,我弟弟。”
几秒钟后,“啪”的一声,苏飞渝手里的书落在了地上。
本文最大助攻弟弟同学出场啦!(撒花)有点卡文,这章有点短_(′?`」 ∠)_要是收藏能破一百我这周就多更一章!(无能作者在线卑微.jpg
第十四章
其实是不像的。
苏飞渝僵硬地抬起头来,再一次认真地打量季笙的脸——16、7岁的少年人,脸型不似季潮那样锋利端正,弧度柔和的面容线条大约是来自于他母亲,泛着朝气与温柔的光芒;五官倒是继承了季家一贯的好基因,却并不锋利深邃,尤其当他手脚并用神气活现地说起话来,散发出独属于季笙的活波气质,就更不像了,而即便是曾经的季潮,大概也未有如此不稳重的时候。
只是那双漆黑眼睛与苏飞渝记忆中的形状一模一样。
那是属于少年人的眼瞳,气质温润,富有生气,给苏飞渝带来久违的动摇。
苏飞渝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犯这样一个错误。
是太害怕了吗?亦或是太过怀念?他无力再想下去,接着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太阳穴突突作痛,只想立刻原地去世。
“我不是故意无视你……”苏飞渝垂下头,忍住把脸埋进手心的冲动,徒劳地试图解释,“我弄错了,对不起。”
“弄错什么?”季笙满头问号一脸懵逼,刚想再追问两句,季潮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沉而静地压过来,季笙顿时识趣地闭上了嘴。
“回你房间去,把东西收拾了。”
他哥踢了踢他的行李箱,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咱啥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季笙只好乖乖拉着箱子回房间自闭了。
-季潮关上书房的门,苏飞渝站在他身后一臂远的地方,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问什么就问。”
季潮回过身,双手插兜靠在门框上,说。
苏飞渝也正看着他,神情似乎有点挣扎,过了半晌才勉勉强强地开口问道:“季笙是……季先生的私生子?”“没错。”
季潮点头。
这事现在在季家已不算得什么秘密,犯不着藏着掖着的。
苏飞渝却愣了愣,眉头也微微锁起来,像是很懊恼地轻声说:“我不知道……”又问季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季潮耸耸肩:“老头子藏得一直很好,我也是葬礼后梳理遗产发现老头一个匿名账户定期打钱出去,顺藤摸瓜,就查到了。”
可能是看苏飞渝的脸色实在不太好,顿了下又补充:“这事不算什么大事,跟你也没关系,当时就没跟你说,后来拖着拖着也忘了。”
苏飞渝知道季潮说的都是实话。
季薄祝还在世的时候玩得很疯,男男女女的情人如过眼云烟,甚至有传闻说他热爱玩弄小男孩,不然当年苏家也不会就这么把苏飞渝卖了,因此活到22岁凭空发现自己有了个异母弟弟对季潮来说大概也并非难以想象的事情。
只是苏飞渝依然为他感到一种隐秘而绵长的痛苦。
两人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闷,季潮突然挑挑眉,故意说:“苏飞渝,你怎么回事,现在的季先生可是我。”
说来好笑,他与苏飞渝一起长大,季薄祝对待他们也一视同仁的好,苏飞渝可以说是季家的第二个儿子也不为过,但苏飞渝总是毕恭毕敬地唤季薄祝为“季先生”,他太聪明也太乖,知道自己真正的位置,不逾矩也不亲近,而在季薄祝去世多年季潮已经继承家业的现在,这个称呼依旧未曾改变。
这个无伤大雅的揶揄成功让苏飞渝的表情稍稍松动,他直视着季潮,眉头仍然微微皱起,似乎无法理解般地说:“你又不一样。”
季潮忽然变得很想亲吻苏飞渝。
于是他便这样做了。
起初只是单纯的嘴唇贴合,很快便变成唇齿纠缠,却不激烈,而苏飞渝也回应他,温和轻缓地,献出自己身体内部若有若无的甜和香。
湿润而漫长的一吻结束,苏飞渝微喘着离开了些许,抬起眼看着季潮,迟疑了片刻,才问:“既然是私生子,为什么要把季笙接回来?”毕竟兄弟阋墙的惨剧在他们这样背景的家庭里从不少见,季潮当年也是力排众议才把季笙认了回来。
对于这预料之中的疑问,季潮倒是早就想好了说辞:“正因为是私生子,放在身边看着更放心些,好在他母亲是个明事理的,不然老头子也不会任她把孩子生下来。”
苏飞渝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问:“你让我见他……是想我做什么?”季潮搂着苏飞渝腰的手紧了紧,接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来:“最近在谈的生意动了某些人的蛋糕,怕有人动心思动到他头上去——再怎么说也是我弟弟,你帮我看着,我放心一点。”
苏飞渝的眼睛立刻诧异地瞪大了,像是季潮说出了非常荒谬的话。
“你手下多的是可以用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看得出来已经在尽量委婉,可季潮知道苏飞渝真正的意思。
对此他当然也早有准备,言语间一如往常地平淡叙述:“当年我接他回来底下就很有些人看不过眼,而再得力的保镖也总有能钻的空子,你是最稳妥的选择。”
一些模糊的情绪缓缓翻涌上来,苏飞渝靠在季潮怀里,努力了很久才能艰难开口:“……你信我?”季潮沉默了一瞬。
他们在如同恋人般拥抱,耳鬓厮磨,可是苏飞渝却感受不到任何亲密的温暖与欢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似乎过于快速,又觉得周身仿佛失重,只有千钧般的一颗心沉沉地往下落,直落进深渊里去。
“你会背叛我第二次吗?”季潮搂着他,附在他耳边轻声嗤笑,“飞渝,可别忘了克罗切家。”
7/32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