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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洲(玄幻灵异)——虚骨生莲

时间:2020-11-04 10:27:18  作者:虚骨生莲
  贺栖洲捏着沾满灰尘的另一头,慢慢搓洗着,头也不抬:“要是能助你成仙,也算我的功德。”
  辞年一愣,讷讷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次:“成仙……?”
  贺栖洲将洗干净的衣服从盆里捞出来,一拧,成串的水珠滚下来,像下了一场小雨。他用力抖开衣物,将它串在门口的晾衣杆上,任那道袍被阳光晒着,白得像隆冬降下的初雪。他做完了这些,却没有回答辞年的问题。
  辞年跟着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绕了好几圈,总算捉住了这人的正脸。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惊愕道:“你刚才说,要让我……成仙?”
  贺栖洲看向他,飞快地刮了一下那半垂着的尖耳朵,笑道:“有什么问题?”
  辞年向后退了两步,差点撞上晾衣杆,他赶忙又往前踏了回来,眼里流淌着未名的情绪。
  成仙?这件事,他想都不敢想。狐狸毕竟是兽类,不比人类,人类生来就通了七窍,越成长,越是聪颖灵慧,要修道,只要天资足够,自然有大把的方法可以一一尝试。可狐狸这样的小兽,要修道,必定得先学会说人话,要学会说人话,又得先学会这普天之下各种鸟类的语言,走南闯北必不可少……
  辞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说人话了,他只知道,同类中,没几个能做到这一步,它们大多还在对着鸟儿叽叽喳喳,更多的,甚至连清醒的神志都还不具备。
  “……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辞年想挠头,却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束起了齐整的头发,赶忙又把手放下。
  贺栖洲却仿佛没听见,领着他往屋里走:“我说可以,便是可以,先吃饭。”
  再复杂的问题,都比不上眼前的没事来得重要,一听有吃的,这点烦恼的小疙瘩早就被辞年扔到一旁。一到饭桌边,辞年便把手往餐盘里伸,可手还没伸过去,手背上就挨了一筷子。他吃痛地哼了一声,刚想龇牙,却瞧见贺栖洲一手拿着给他递来的筷子,一手捏着一张明黄的符纸,冲他笑道:“用筷子吃饭。”
  辞年不是个胆小的狐狸,但他就是怂得有理有据。
  “好……用筷子……”手背上还留着浅浅的红痕,辞年耷拉着耳朵,接过这人递来的筷子,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夹起饭菜往嘴里送。
  “既要成仙,就得从小节做起。”贺栖洲给他倒了茶水,不疾不徐道,“往后有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
  辞年咬着筷子“嗯”了一声。
  “不准披头散发,出门要将头发束起。”
  “噢……可是我不会束头发。”辞年道,“而且,我束了头发,耳朵就藏不住了。”
  “那下午就随我一起下山,我们去一趟集市,给你挑个合适的竹编帽。”贺栖洲倚着窗,点点下巴,“顺带给你挑几件好看的衣服。”
  辞年是一只很好满足的狐狸,他的人生信条无比简单,第一要有美食,第二要有美色。
  这里的美色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他曾为了欣赏自己的美貌,趁夜潜入竹溪村,偷村民悬在屋门口的小铜镜。传说铜镜能防鬼魅邪煞,是传闻鬼怪会被镜子中自己丑陋的容貌吓跑。
  而辞年从不觉得,他一向觉得自己美极了,好看极了,好看到即使披上薄纱、着上裙袄也毫不影响。
  这就纯粹是审美问题了。
  贺栖洲从他突然亮起来的眼睛里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不准买女装。”
  辞年大惑不解:“凭什么啊!我穿着多好看!”
  贺栖洲掂掂手里的钱袋:“凭这买衣服的钱是我的。”
  辞年泄了气,顿时觉得嘴里的鸡翅都不香了,他慢吞吞咽下嘴里的肉,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狐狸本是擅长跳跃的小动物,这一窜更是跃得老高,他伸长了手,冲着贺栖洲手里的钱袋抓去。谁想对面这位反应更快,他将钱袋往空中一扔,任辞年越过饭桌扑了过来,扑过来容易,想收住力可没那么简单。
  两人顿时抱作一团,推得椅子都往后颤了颤。贺栖洲一抬手,正好将钱袋稳稳接在手里,他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少年头顶的耳朵,道:“穿裙子没意思,给你挑两身合适的,保管比穿裙子更好看。”
 
 
第八章 市井喧初逢竹浮雪
  从竹溪村后门下山,往北,穿过一片竹林,再翻一个小坡,就能到达山下的福集镇。
  十五前后,这镇上赶集的人络绎不绝。各类农作、工具、小玩意,只有你没见过的,没有卖家们拿不出手的。辞年一听福集镇,就知道那近路该怎么走,既然是道长要给自己买东西,那带路这份差事就责无旁贷了。
  两人顺着近路悄悄下了山。梳了新发型的辞年看起来很是兴奋,他走在前头,时不时晃晃自己的脑袋,让高高的马尾在后脑上来回甩动,连着那白绒绒的毛耳朵一起晃个不停。贺栖洲跟在后面,盯着那对耳朵出身,走到山下时,他突然停住了步子:“等等。”
  辞年疑惑地回过头,却看这刚才还一板一眼教他礼仪规矩的道长,正迈着腿翻过路边半人高的篱笆,被篱笆圈着的,是一方小小的荷塘。贺栖洲轻轻一抬腿便翻了过去,他径直走向油油的绿荷叶,这盛夏还没过半,荷叶正展开到最大最圆的模样。也不管这地方有没有人管,他一伸手,抓了离岸边最近的两枝荷叶,轻轻摘了下来。
  “我要是去摘了,指定要被骂的……”辞年小声嘟囔一阵,视野却暗了下来。
  贺栖洲将过长的梗折掉,把荷叶扣在了辞年的脑袋上,替他挡住了过于显眼的耳朵。
  辞年摸了摸荷叶边,拨弄了几下,露出那双大眼睛,他细细看了一会,说:“是怕我这样太显眼了,走到集市上会被人盯着看吗?”
  贺栖洲点头,把另一篇荷叶扣在了自己头上,笑道:“集市人多,本来就是去给你买东西的,你这耳朵要是被人看见,不是吓跑不少人,就是引来一群围观的,无论怎样都不合适。大夏天的,戴荷叶挡挡,合情合理,也不会被人围着看。”
  他又说:“不过要是只有你一个人戴荷叶,恐怕还是会引人注目,所以我也戴上,要看,就一起看吧。”
  辞年下山前,特意从贺栖洲的包裹里翻出了一件短款的道袍。衣服还是大,但被调整了腰带的松紧后,也勉强合身了。两个身影站在一起,一高一矮,布衣白衫,头上顶着两片水灵灵的荷叶,倒显得格外别致。辞年喜欢这帽子,他摸了又摸,道:“荷花好看……”
  贺栖洲道:“荷花好看,挡不住你的耳朵,也不能别在头上。”
  辞年悻悻地“噢”了一声,没再提这事。
  两人又走了一阵,福集镇的大门就在跟前,还没走进去,便听见了从集市里传来的鼎沸人声。辞年跟着贺栖洲从正门走进去,这也是他第一次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往里走。镇上的店铺很大,酒楼也是多层的,辞年看着小二端上酒菜,从外侧的木楼梯“噔噔”地往上跑,便好奇多看了一会。
  贺栖洲见状,也跟着他停了下来,只是把他往路边拉了拉,陪着他看了一会:“打算改行当店小二了?”
  辞年扶了扶脑袋上的帽子:“不是……只是没见过。”
  贺栖洲笑了:“你不像是没来过集市的人啊?”
  辞年道:“我当然来过,晚上来的,没这么多人。”他又看了一会,便不再看了。
  两人在市集里穿行一阵,转了几家衣铺,这里虽然是镇上,但也毕竟是个小镇,在这谋生的店家也大多都是小贩,那些过于金贵的料子,自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贺栖洲别的不敢多说,在审美这块上绝对是超出辞年一大截。
  辞年一见衣铺里红色的纱裙,眼睛都亮了,刚要迈腿,又被贺栖洲扯了回来,两人拉扯着,拧巴成一个别扭的姿势,艰难地往一柜台之隔的男装区域挪去。贺栖洲拖着这死犟的狐狸,飞快地给他挑了一身棉麻布衫,连狐狸带衣服往小隔间里一塞,临了还不忘偷偷拔剑警告一记。
  技不如人的辞年只能“嘁”了一声,垂着头进了隔间,老实换上衣服。
  可就当他换好衣服,走向铜镜时,之前那什么纱裙红衣立刻从他脑子里飞了出去,剔得干干净净。
  “这……这这这,这是我!”辞年兴奋不已,指着镜子里的人,其实也没多大变化,不过是衣服合身了,搭配清爽了,这款式虽然不是最时兴的,却也能衬出他几分帅气来。
  “是你。”贺栖洲摸出钱袋,二话没说买下了这套,“还闹着买裙子么?”
  辞年把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他手脚并用,一把黏在了贺栖洲身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道长好厉害,道长最厉害了,我以后什么都听道长的!道长让我上哪我就上哪!”
  “那……”贺栖洲刚开口,衣铺外便传来一声响亮的尖叫。爱凑热闹的狐狸收不住性子,立马撒开了手往门口探出头去。
  只见街市中间的过道上,又一人正奋力奔跑,那人穿着一身破洞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脏兮兮的,仿佛天生比人黑一圈。而他手中,正攥着一个与他身份完全搭不上的鹅黄色的小钱袋。在他跑过后不过几秒,一个身着绿裙的姑娘气喘吁吁地追赶着,她一边跑,还一边伸长了手,指着前面那人,声嘶力竭道:“抓……抓贼!抓贼啊!”
  贺栖洲见了,立刻就要追出去,可他没想到身边的人竟比他更快,只一闪身就蹿了出去,像一阵疾驰而过的风。
  那贼人眼看与姑娘的距离越拉越远,心中正暗自窃喜,怎料半道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把他生生拦在了路上。见势不妙,这贼拐弯绕到少年身后就要跑,谁料这拦路的人身手更快,只一个回身,便死死揪住了那人的后颈处的衣衫。
  这贼也不是个傻的,一看衣服被揪住,他立刻缩起臂膀,褪**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使出一招虽然老土但永不过时的金蝉脱壳。可他算盘还是打空了,这厢辞年抓了件衣服,那厢贺栖洲就一个腾空拦到了他跟前,一句多的话都没有,拔剑就往脖子上架。
  仅仅一瞬的功夫,这人的脖颈间就多了一柄剑刃,这贼人吓得愣在原地,半晌没敢动弹。
  辞年把手里脏兮兮的衣服一扔,一脸嫌弃地上前抢了他手里的钱袋,刚转过身,正巧就碰到了已经追得跑都跑不动的小姑娘。那姑娘追得满头是汗,脸颊通红,一手拍着胸口,一手赶忙接过辞年递来的钱袋,气都喘不匀了,还一定要先道谢:“谢谢……谢……两位……”
  贺栖洲道:“不必客气,路见不平而已。”
  贼人就像条滑溜的泥鳅,瞅准了贺栖洲与姑娘说话的这一瞬间,一个下蹲就要往他剑下窜走!辞年见状,赶忙扑上去与他拉扯,这一打不要紧,他一个重心不稳,竟被那贼带得一个踉跄,两人双双摔倒在地。在地上滚这种事,辞年干过不少,可这么一滚,这刚买的新衣服就脏了!
  辞年心里的火立刻烧了上来,他扯着那贼人的领口,骑在他身上,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我的新衣服!你赔!赔给我!”
  那贼一心只想跑,根本顾不得这许多,他闷头挨了两下,突然瞅准空档,狠狠推了辞年一把,窜起来就要跑。这一推倒没什么大事,但贼跑了,衣服脏了,辞年心里更不痛快了!姑娘眼看自己的恩人翻在地上,赶忙伸手去扶,可就是这一翻,辞年头上的荷叶掉了下来,被某位路过的大叔一脚踩脏了。
  更重要的是,没了帽子的遮挡,辞年头上的一对耳朵,眼看就要暴露在福集镇大街这上百来号人的眼下。
  那姑娘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贺栖洲便立刻摘下头上的荷叶帽,往辞年头上一扣,把人拉起来就要走。姑娘赶忙跟上,全然不顾周围人的议论和惊讶,一路随着他们找到了镇外的小路,才将二人拦下来说上了话。
  她顺过气来,也不再气喘吁吁了。她看了看辞年,又看了看贺栖洲,道:“谢谢二位恩公,前面有间茶肆,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由我请二位吃点东西喝杯茶……”
  见两人迟疑,她又立刻说:“这位公子的……我不会说出去,我一定会保密的!”
  贺栖洲见状,总算是松了口:“也罢。谢姑娘好意,还请带路吧。”
  辞年一直闷着头,直到入店落座,看着端上来的点心,他才终于缓和了脸色。贺栖洲给他倒了茶水,吩咐他先洗手再吃,他也乖乖照做。这绿衣姑娘看了他们一会,道:“贺道长……与这位是朋友?”
  贺栖洲想了想:“是。”
  辞年一直闷头吃糕点,听了这话竟抬起头来,愣愣地看了他一会,这才回过味来,问那姑娘:“你怎么知道他是贺道长?”
  姑娘点点头,脸颊又漫出几丝红晕:“我叫竹浮雪,是竹溪村人,平日里大多在家里看书,不出来走动,所以道长没见过我,但道长的事,爹都跟我说了。”
  贺栖洲疑问:“你爹?”
  竹浮雪一笑:“家父竹文韬,是竹溪村的村长。”
 
 
第九章 归途短偏逢生变故
  这话一出,辞年的手顿了顿。那块被拿在手里的点心没再往嘴里送,而是重新放回了盘中。
  竹浮雪看他这样,赶紧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来苛责小公子的,我只是……我是真的感激二位!”言罢,她将手中的钱袋拆开,包藏在袋子里的碎银哗啦啦撒了一桌,她也不在意,只是将钱袋翻了过来,让两人看那内里锦缎上绣着的竹叶图样。
  “这是我娘生前留下的,这个钱袋,远比里面的钱珍贵……我娘没给我留下多少东西,不过是我这个人,这个钱袋,还有一支簪子罢了。”说到这,她略微愧疚的低下了头,道:“此前,我也一直认为,小公子是山上的狐狸,上村里偷东西,还拦着路不让人上山,是个横行霸道之人……”
  辞年突然抬头看向她,道:“我就是这样的横行霸道。”
  竹浮雪又摇头:“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人,不会替我捉贼,更不会替我抢回东西。”
  “这世上可没规定过,不能一边横行霸道,一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辞年吐了口气,语气倒是轻松很多,“在那小贼眼里,我也是个不讲道理的,毕竟丢的不是我的东西,是我管了他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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