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院长是个节俭的人。”泽维尔说。
“啊,是,”加文赞同,“俭省是必不可少的美德。”
吃一碗倒半碗的资本家泽维尔不置可否。
以撒嗤地笑出声来。加文问怎么了?以撒说:“我想到高兴的事。”
泽维尔重重干咳一声,他才闭上嘴,然而尾巴却愉快地甩来甩去,如果魅魔尾巴会发出声音,想必已经嘎嘎笑得掀翻屋顶了。
上帝,泽维尔想,还好人类什么都看不到。
他连忙转向另外一个话题:“冒昧问一下,您和丹尼尔熟悉吗?”
“丹尼尔修士?不,不太熟。”
“那么您知道有谁和他关系比较和睦吗?我很担心跟他交流时出现什么意外。”
“倒也没有那么可怕,丹尼尔只是急躁,他人不坏,”加文说,“我记得路易修士跟他们兄弟俩关系都不错。”
“路易似乎跟许多人交好。”
“是呀,毕竟他很能干,又是医生。”
……
从藏书阁回来到丹尼尔来访的这段时间里,泽维尔问过以撒,他的魔法水平能做到什么。
以撒用一个响指打出火星来,微小的火苗在指尖颤抖,没一会儿就熄灭了。
“我是说,”泽维尔说,“你魅魔的能力。”
“那就多了,”以撒掰着指头数,“比如,我可以让人一直保持勃起状态几个小时,因为副作用很大——可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会阳痿,所以我没对你用过。”
泽维尔刚喝进嘴里的茶都喷出来了。
“不是这个,”泽维尔无奈地说,“让我的线人晕头转向的那种魅惑术,具体怎么用?”
“哦,那大概是在对方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时候操控他,模糊某段记忆、让他做些简单的事,或者回答简单的问题。”
以撒想了想又补充:“最后这个跟吐真剂不一样,只要他潜意识足够抗拒,说出来的就未必是真话。嫉妒说,配合一定的话术就能套出很多信息,不过我从来没问过太复杂的问题,一般就是怎么样爽不爽——这一类助兴的话。”
“……倒也不必把这种情史告诉我。”
以撒无辜地眨眨眼睛,那副灵敏的狗鼻子却没闻到满屋子的醋酸味。泽维尔转头看见窗外绿得逼眼的新叶,不知怎么,忽然觉得那重重叠叠的绿荫无比恼人。
“算了,不说这个。我担心那个丹尼尔是个不会好好说话的家伙,可能要你帮帮忙,”泽维尔说,“你附耳过来……”
叽里咕噜给以撒吩咐了一通,话音刚落,就有人敲响房门。
开门一看,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我就是丹尼尔。”
泽维尔引他进房间,两人面对面坐着,面面厮觑,一时无语。
丹尼尔可能身高六英尺有余,看上去比泽维尔高大许多,他的目光落在泽维尔身上,有一瞬间流露出轻蔑的意味,那神情虽然不凶恶,但也与和善无缘。
“那个亚洲侦探的事与我无关,”丹尼尔一坐下来就冷硬地说,“您尽可以问我问题,不过绝不会有任何收获的。”
泽维尔皱了皱眉,不过他还是温和地按照惯例问了些问题,丹尼尔的确有问必答,只是惜字如金,就差把“懒得配合你”写在脸上。
泽维尔第三次叹了口气,这时,以撒猛地站起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我,”他说,“去倒茶。”
以撒的语气恶狠狠的,听起来更像是要去抓一个倒霉修士放血来喝。他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房间里像死了人一样安静。
过了一会儿,以撒端来两盏茶,重重搁在桌面上。然后他一屁股坐在泽维尔旁边,目光炯炯的盯着丹尼尔,后者局促地挪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态度突然比之前友好了一些。
泽维尔说:“您似乎对李侦探印象不好。”
“他简直不可理喻,”丹尼尔说,“竟然怀疑我为了一年五百磅就——就谋杀我弟弟。”
“我从很多人那里听闻您和戴维修士兄弟情深,”泽维尔说,“不过,对侦探来说,所有人的嫌疑完全均等,亲情、爱情都比不过动机和时机。”
紧接着,泽维尔给他讲了一个他经手的案子——某人蛰伏在富豪亲戚身边做小伏获取信任,待遗嘱修改得对他有利后,买通毒杀亲戚,以求尽快分得遗产。
“您在暗示什么,泽维尔先生?您的意思是说,我也可能为了五百磅做出这种恶事?”
“一个小学教师的年收入大约一百磅,”泽维尔慢吞吞地说,甚至还喝了口茶,“五百磅可不是小钱呀。”
“……您究竟想说什么?”
“噢,没什么。您以为呢?”
这种不紧不慢又意有所指的语调完全把丹尼尔激怒了:“你要把那侦探的失踪也怪罪于我吗?好让你登上报纸,嗯?泽维尔先生?”
以撒突然又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丹尼尔,后者的瞳孔因为惊骇而收紧。
在丹尼尔看来,一切都变得奇怪了——坐在他对面的侦探背后竟然有一对翅膀;至于侦探的助手,那个士兵一样的沉默男人,有着细长且带有桃心尖的尾巴,摇晃着,摇晃着。就像盯着钟摆似的,他一时间忘记了所有事。
丹尼尔的目光开始发直了,他盯着以撒的尾巴,脸上露出痴态。
“就是这样吗?”泽维尔小声问。
“对,你可以对他说话了。”
“您太容易被激怒了,丹尼尔先生,”泽维尔说,“也许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找个时间去趟医院吧。”
丹尼尔顺从地回答:“我会的。”
“谢天谢地,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了,”泽维尔说,“您觉得戴维如何?”
“他…?噢,戴维。耶稣啊,戴维是个好孩子,他从小就是更讨人喜欢的那个。”丹尼尔回答。
“在戴维住院期间,谁探望过他,谁时常和他通信?”“我、院长,还有路易都去看望过他。通信的只有我,戴维一直和我保持联系。我……我很担心他。在他死前,我就很担心他。”
“为什么?”
“戴维染上了酒瘾,”丹尼尔低下头,双手掩面,“他有什么错?他只是痛。但是他太自责了,他不太对,非常地……戴维向我告解,然后是路易,最后是院长。那天夜里,他就……”
“抱歉,那天?”
“最后一次向院长告解的那天。”
“在那天晚上,戴维有什么不对吗?”
丹尼尔没有立刻接话,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说:“他很好。”
“很好?”
“戴维看起来……很轻松,很愉快。我最后见到他,是他来向我道晚安,那声音就像在云端上一样轻飘飘的。我以为他在为即将调去德文郡的教区而高兴。但是不太对,他不太对。院长也……疯了,难道是恶魔在作祟?”
“院长怎么了?”
“罗伯特老得太快了,一瞬间,就像一瞬间变成了枯枝,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修士们越来越严格了,很多人被打发回家,不止我觉得院长不太对。戴维下葬后的第三天,我偷偷喝了酒,之后忍不住向路易告解。
“我说:‘一定是院长对戴维说了什么。我们共同的朋友戴维,他一直是个快乐的人,怎么会选择这种方式?难道他要背弃天主,难道他不想去到主的身边?’这不可能,泽维尔先生。戴维比我们俩都虔诚。失去了戴维,路易也痛苦极了,他悄悄告诉我,院长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听到这话,泽维尔身体前倾,作出非常认真倾听的模样。
“路易说,某天深夜,他从窗户那里看见院长从庭院走来……大概是这样,我喝了酒,记不清了。但是第二天我再问路易,他却闭口不谈。”
“抱歉,但是路易这样含糊其辞,你就没有一刻觉得他也有所隐藏?有一点是很难忽略的,他是医生,了解所有人的情况。”
始终顺从的丹尼尔突然不说话了,他像骤然断线的木偶,垂着头,僵硬地倒在椅子上。
“他在抗拒,这是他不肯接受的事,”以撒说,“过一会儿也许他就要清醒了,你还有什么要问?我可以再来一次。”
“不用了。不过,事情有点复杂,”泽维尔说,“看来那个法国人路易也藏着许多秘密。”
“丹尼尔就一定不是凶手吗?别忘了,他也可能说假话。”以撒用尾巴尖指指丹尼尔。后者迟钝地伸手,想要捉住尾巴——被泽维尔一翅膀扇倒回椅子上。
“他太冲动,意志也不够坚定,”泽维尔摇摇头,“这样的人做不出很周密的计划。”
“把谋杀伪造成自杀或意外,大多数凶手都想达到这个效果,但往往会留下纰漏。如果再有一桩案子让我赶上现场……当然,还是不要再死人最好。对了,以撒,我昨天问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
“李启明告诉我,戴维坠楼当晚,他左右房间的修士,一个声称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一个听见脚步声只进不出。碰巧的是,前者是路易,后者是加文,他们都是独居。”
“噢,”以撒懵懵地挠挠头,“所以呢?我没听懂。”
“你也不需要太明白,交给我就好,”泽维尔说,“让他回去吧。”
以撒点点头,转向丹尼尔:“回到你的房间去吧,丹尼尔。你睡了一觉,大约两个小时,直到有人来房间叫你为止。你醒来之后觉得又累又困惑,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看见了天使和恶魔?”
丹尼尔点点头。他的眼睛只能看见长尾在眼前晃动、晃动,那属于恶魔的低沉嗓音仍在絮絮说着:
“这只是个怪梦。你一定是病了,否则恶魔怎么会趁虚而入,胆敢出现在一个天主教徒的梦中?诵经祈祷吧,尽快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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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多病之日
午餐后,泽维尔在房里给戈登写回信,以撒百无聊赖,靠在窗边向下看,看见之前在天井碰见的那对年轻人又凑到一块儿,一个挑着水,一个背着一只竹篓。
他们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或许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呢。两人里面年轻一些的那个向迎面走来的修士打招呼,然而却遭到了冷遇。这也是可以想见的,毕竟在这个年代,要是运气不好或是周围有小人,可能还得获罪下狱。
如果这时候泽维尔有魔法,他会看见三十年之后还是这样,连艾伦·图灵——为数不多的几个在银河系名人档案馆有记录的地球人——都不能幸免。
在以撒观察人类的时候,泽维尔不住地把眼镜往鼻梁上推,头越点越低,鼻尖都快要蹭到纸上。
“要瞎啦。”以撒拨了一下他的头。
泽维尔迟钝地避开。他疑惑地直起身,摘下眼镜擦擦镜片:“我看字有点模糊。哦,又清晰了……等等,好像……”
“你怎么了?”以撒警觉地问。
“我有点晕……唔!”泽维尔放下笔,扶着桌子站起来,身形一晃,被以撒急急忙忙捞住。
他靠在以撒怀里,捂着胃部,沉重而迟缓地调整呼吸,以撒抱着他,感觉正搂着一条软绵绵的橡皮。他不住地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泽维尔充耳不闻,甚至忽然别过头干呕起来。
泽维尔挨着以撒静静站了片刻,再抬起头,面色重新恢复正常:“天啊,我刚才突然非常不舒服。”
“你病了?”以撒问。
泽维尔摇摇头:“可能吧。”
跟有点不知所措的以撒相比,当事人泽维尔倒很镇定。他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脸严肃地钻进以撒怀里,把头埋在以撒胸口,就这样挂在魅魔身上不动弹了。以撒挠挠头,笨拙地回抱住他。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泽维尔的声音闷闷的,“我可能真的摊上事了。”
“……不如我们先回去吧?你最好去检查一下身体,万一死了又要写报告呢,”以撒沉默了一会儿补充,“而且,这里的面包太难吃了。”
“你就知道吃,”泽维尔失笑,“什么都没查到,我怎么好意思回去?唉……我真不想见到萨莉。”
“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泽维尔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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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适的症状消失了,但以撒还是强迫泽维尔卧床休息了大半个钟头。下午,泽维尔决定去找一趟路易:“他不是内科医生吗?正好找他看看病。”
午祷之后,正是工作时间,照理说路易应该在药房待着,但是当两人来到药房,里面只有一个修士在桌前看书。
“路易修士呢?”泽维尔问。
“他半小时前离开了。”修士说。
“他有没有告诉您他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您身体不适吗?如果症状轻微,我也可以帮您拿点药……”
“不,谢谢,我很好,只是找他有事。”泽维尔连忙说。
“路易修士没有告诉我他去哪儿,不过估计跟加文在一起吧?今天早上加文来取药,我看他们聊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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