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喉最婉转的伶人,身段最柔软的舞娘,还有耍得一手好刀的侠客……
末了,又带着他去登了白玉京最高的燕尾楼。
倘若没有方才那一出,易见青大概也真就相信!,林雪寄只是专程带他出来玩儿的。
可见了赵七,他看林雪寄的心情就变了。
他很想问,林雪寄是不是知道这具身体里的魂魄已经换了个人,又觉得,万一真只是巧合,他岂不是自乱阵脚。
因为心里有事,对吃的喝的都不怎么注意了。林雪寄给他倒了杯酒,他接过就喝下去了。
等脸上开始发烧,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林见不能喝烈酒。
林雪寄显然也没料到这一遭,迅速拿下他手里的杯子,又助他逼出体内的酒水,道:“抱歉。”
易见青感受着晕乎乎的脑袋恢复清醒,他心里正不痛快,睁眼看到林雪寄近在咫尺的脸,怀着自己也不理解的心情,忍不住张口就来了句:“仙君有何打算,直说便是,倒也不用把我灌醉。”
林雪寄抿了抿唇,又道:“对不住。”
一点也不辩解。
易见青眯着眼睛看他,忽然问:“仙君为何要带我去见那人?”
林雪寄面色不变:“你不喜欢?”
易见青反问:“我喜欢什么,仙君便予我什么吗?”
林雪寄静静答:“嗯。”
“还好吧。”易见青说,“比起舞狮子,我倒是更喜欢仙君。”
林雪寄垂下眼帘,避而不答:“你醉了。”
“是吗。”易见青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半晌,道,“那仙君背我回去吧。”
林雪寄便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来,沉默地背着他往回走。
此时天色已将明,林雪寄没有使法术,身后的喧闹人声渐渐地轻了,拂晓前的风犹带着凉意,吹在易见青身上,却起不到丝毫降温的作用。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林雪寄的确是知道他的身份。
知道他不是林见,知道他是易见青。
他感觉方才喝下那酒并没有被林雪寄逼出来,因为他依然觉得头脑发热,心口更是宛如烧着一团无法熄灭的火,像是要把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竟然,被林雪寄骗了。
尽管这些日子里,他扮演林见也扮演得不甚用心——他甚至都没有用心去打听过林见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里为人处世是如何,像这些事情,他如今做起来虽然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他之所以没有去做——他无法否认,他心里确实是藏了些恶意。
他既想瞒着林雪寄到最后,利用过后就踹开了事,又想让林雪寄早一点察觉真相,想看看那张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但倘若林雪寄一开始就知道是他……
易见青盯着林雪寄的后脑勺,拳头紧了又松,好不容易才压下了不理智的冲动。
开始逼迫自己去想,等回了玉华山,又该如何面对林雪寄?
同时他心里还有一丝疑惑,林雪寄明知道是他,一开始却装作不知,可见他必然有别的打算。
为什么却在今夜,这么突然地暴露了真相?
他不像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
还是说……对方知道了他的目的,不愿意与他“双修”?
林雪寄的过去,林岫曾跟他提过,后来他隔三差五地跑到白玉京来胡闹,知道得更多,渐渐地也把林雪寄的身世拼凑了完整。
他知道林雪寄的母亲,当年是被抢过来的。
准确地说,是威胁。
林雪寄的生母,据说是姒族人。这一族生育困难,但族中每一个女子,都是天生的炉鼎之体。且更神奇的是,姒族之女,诞下的孩儿大多都是天赋出众,极少出庸人。
倘若男方也是天之骄子,那么就有可能生下世间少有的顶尖道体。
也是因为这个特性,如今姒族女已大大减少。当年李家把唯一一个正当年华的姒族女指给了还不是族长的林易,为的便是能够诞下一个天赋顶尖的孩儿。
而林雪寄果然也不负众望。
只不过,万事无法十全十美。姒族女生下的孩子,尽管大多都是天之骄子,但这些孩子,无论男女,都有一个缺点:不论是什么体质,他们都继承了母亲的炉鼎特性。
林雪寄也是如此。
就算他是族长独子,在他未长成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冲着他姒族女后代的身份,对他表露出了一些恶心的想法。虽然这些人最后都被处置了,但林雪寄依然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极其厌憎那些对他有那方面想法的人。
虽然易见青是不太敢相信,堂堂李家竟然会护不住一个孩子啦,但结果就是这样。
他忍不住想,难道是霜竹不小心和林雪寄透露了他的无耻想法,让林雪寄厌憎了他?
正当这时,林雪寄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怎么不说话?”
易见青心里乱糟糟的,完全被他突如其来的摊牌打了个措手不及,哪里有心情跟他说话,便敷衍道:“我有点困。”
林雪寄沉默了一下,轻声道:“那便睡吧。”
易见青没回答,心中五味杂陈,最终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玉华山。
醒来的时候天还黑着,大概是他睡过了一个白天。
易见青坐起身来,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而且还不是在他的屋里。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冷香。说是“香”,其实并不准确,冰雪的气息而已,跟香不沾边。不过易见青还挺喜欢这股味道的,醒目提神。
至少易见青在这样的气息里浸泡了一下,昨晚犹疑不定的心思就定了下来。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在桌上看到了一个杯子,招手取来,又并指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血滴满了一杯,这才抚平伤口。取出几张符纸,掐诀画符,等符纸燃成灰掉进杯中,那一杯血已经变成了透明的水色。
空气中的血腥气也随之荡然无存。
易见青面无表情地做完了这一切,张口喊道:“林雪寄。”
“在剑崖。”
大晚上的,练什么剑。
易见青撇撇嘴,起身下榻,顺手把被子放在桌上。方才走出门,迎面就见林雪寄自外间走了进来,肩上发上落着几片雪花。
他问:“你的剑呢?”
“收起来了。”林雪寄走到他跟前来,“怎么出来了?夜间冷。”
他这边可不像易见青住的地方,是一点御寒的禁制也没有。
易见青看着他。
林雪寄面不改色地:“进去吧。”
说罢,把他带进了屋里,关上了房门。
这才神色沉静地转头看他:“怎么了?”
“有事跟你说。”易见青的表情也很平静,拿起那只杯子,“先喝口水吧。”
林雪寄不疑有他,接过饮尽。
易见青又说:“坐。”
林雪寄的居处,陈设极其简洁,像什么美人榻太师椅都是没有的,除了床,只有一个蒲团。
林雪寄闻言,便要去坐在那蒲团上。
却被看穿他意图的易见青打断:“坐床上。”
他也没有迟疑,不疾不徐地转去了床边,坐下。
下一刻,易见青紧跟着走到他跟前,一手扶着床沿,俯下/身来。
他凑得极近,鼻子几乎要蹭到他的。林雪寄一直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往后仰了仰:“你……”
易见青另一只手出其不意地按上他的肩,猛地一推。
林雪寄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床榻上,不由得微微皱眉:“见……”
“叫谁?”易见青欺身而上,半边身体压着他的,手撑在他脸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霄河仙君,你明知道我是谁,还把我带回来,今晚又把我带进你的房里,我觉得,我应该没有误会你的意思吧?”
林雪寄目光微动,虽然没说话,眉头却没舒展开。
显然,易见青的确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易见青视而不见,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却已经探向了不该碰的地方。
林雪寄眉蹙得更紧,伸手阻拦他,却感受到了什么,动作猛地一滞,眼底闪过了一丝震惊。
易见青勾起嘴角:“看不出来呀,霄河仙君,你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怎么这么经不起撩拨?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林雪寄偏过头:“你对我下药。”
是肯定句。
“是呀。”易见青供认不讳,“我递过去的水,你也敢喝,仙君,看来你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嘛。”
林雪寄始终皱着眉,像是遇到了什么无解的难题。
易见青自认为看穿了他的意图,一边毫不含糊地动手,一边给他泼冷水:“别想了,这法子,可是我专门为你想出来的。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会让你跑走第二次吧?”
他故意在林雪寄耳边吹了一口气,嬉皮笑脸地说:“表哥,我们都订婚了,这种事不是早晚的吗?”
林雪寄终于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易见青挑了挑眉,想看看他要怎么垂死挣扎。
却见他表情隐忍地闭了闭眼睛,叹息道:“手这么凉,你到底是想要我硬,还是希望我软?”
易见青被他的孟浪之语惊呆了。
第28章 归去来
虽然现在想想,冷眼相对的日子已经比融洽相处的日子要长得多,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对于林雪寄,易见青始终存着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在他眼里,林雪寄一直是当初那个脸皮薄,不经逗的漂亮少年。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从林雪寄的嘴里听到这种话。
他顿时震惊得不行,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一下,更忘了把手从林雪寄的手中抽/出来。就在他呆愣的这一瞬间,林雪寄把他的手抓了出来,抬眸一直望进他的眼底:“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他明明中了药,但眼角眉梢居然看不出丝毫动情,目光清明得过分。易见青看得不顺眼极了,下意识地道:“当然是。”
林雪寄又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不再问什么,坐起身来,展臂将他揽进了怀里。
鼻间霎时间盈满了冰雪的气息,易见青懵圈的脑子恢复了一丝清明,本能地觉得这个发展趋势有点不对劲。
——居然就这么完了?
下一瞬,林雪寄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易见青不在状态地想,这就妥协了?看来真应该早点给他下药。
……
片刻后,他开始有点后悔了,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给林雪寄下药,因为他一点也掌握不了主动权。
……
两个时辰后,易见青彻底后悔了:他就不应该给林雪寄下药。
然而到了此时,已无回头路可走。
他感觉自己连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到了后半程甚至出现了错觉。因为他模模糊糊地,竟然听见林雪寄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他听见林雪寄跟他说:“你还会与我成婚吗?”
易见青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个“会”字,然而意识稍微清醒一点,却又分明什么都没发生。
几度昼夜后,是易见青先醒了过来。
他坐在床头,低头看着林雪寄宁静的睡颜,脸色乍青乍白,变换不定。
和林雪寄双修的效果和他想象的一样好——不,准确地说,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他感受了一□□内一夕之间充盈起来的力量,甚至觉得自己再修行个把年头,就能飞升了。
但是他的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好。
——因为林雪寄的表现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丝毫没有那种白嫖到了的快意,反而……
莫名其妙有种自己是送入虎口的羊的错觉。
这很不对劲。
林雪寄就算是中了药,也不应该是那种表现。那种,很配合,很主动的样子,哪里像一个清心寡欲的无情道修士了?
若非要说是因为中了药,那也只是前半夜,后面的这么久可绝对不是因为他的药。
易见青脸色很不好看,他摇摇头,竭力把那种“被嫖了”的错觉挥出脑海,最后盯了林雪寄片刻,穿衣下榻,无声无息地走了。
玉华山极度恶劣的天气于此刻的他而言再不是什么艰难的挑战,漫山的冰雪也再无法阻他去路。易见青一路不惊动任何人,畅通无阻地下了山,
片刻后,他出现在了白玉京。
感受着久违的敏捷的身体,易见青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他没有遮掩自己的身份,直接一闪身出现在了那舞狮子的班子屋内。
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其余人都吓了一跳。易见青也不管他们,只对班主道:“我要见赵七。”
班主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说:“上仙,咱们这里没有叫赵七的人呀。”
易见青一顿,正要说“那你把其他的人都叫过来”,便听有人硬着头皮问:“上仙要找的,可是赵奇?”
玉华山。
门穿紧闭,透不进光的屋子,林雪寄慢慢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被褥已经冷了,显然枕边人已经离开了多时。
林雪寄默默地又躺了一会儿,昏暗的房间里,眉宇间依稀有些疲倦。
不多时,他起身下榻,出门时,已经掩去了那点从不显露在人前的脆弱,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冰冷如霜的霄河仙君。
他去了剑崖,低头看着被风雪掩埋的山下,问:“他走了么?”
旁边空气凭空起了涟漪,片刻后,药春散人的身影显露了出来,躬身答道:“走了。”
林雪寄静了静,又问:“几时走的?”
“卯时。”吕颂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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