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辰等不得了,那样的伤势,她根本扛不过去,近三年时间,那人也变了许多,眼窝深陷,被折磨得消瘦憔悴,也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欺凌。稚离擦了擦眼泪,一时没了主意,只能一遍遍的轻抚那人修长冰冷的手尖。在心底里一遍遍地期盼医婆快些到来。
“舒辰,没有我的准许你哪都不许去!你要是敢走,我…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恶狠狠威胁了一声,稚离将备好的饮水和米糊放在床边,想要出门去寻医婆,生怕是半道儿上出了什么差错。
却不想才出了里长家的小院,就见一马车,摇摇晃晃而来。驭马的汉子,正是那名被称作“常三儿”的汉子。
“王婆来了!”常三儿朝稚离招了招手,随后又指了指马车。才是刚刚在里长院口停稳,稚离已焦急冲了上了。
正见一面色红润的老妇人在常三儿的搀扶下,跳下马车,稚离眼中有潮润闪过,顾不得道谢,忙拖了那老妇人朝偏厢赶去。
才一进偏厢,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令那老妇人皱眉掩了口鼻,“这么重的血腥味!”
“婆婆!救救我堂姐,她一直发烧!”稚离搀着那医婆来到榻边,已是将那昏睡的少女扶进怀里面,祈求着望向医婆。
那医婆二话没说,忙挽起袖子上前查看。见那正昏迷的少女面色惨白,床榻的被褥之上,血迹如花,殷开一片又一片,看着已是个将死之人。
忙敛起那少女袖口诊脉,不想那小臂之上,皆是伤口看着甚是吓人,皱了皱眉头,又去敞那女子领口,却见这女人身上不见一块好肉,四肢还好,背后腹上已是皮开肉绽,隐约有渗液黏在衣上。
“这伤有多久了?再不出半日,就是神仙大罗也救不了她,你知不知道!”那医婆训斥,手脚麻利,尽除了温舒辰身上的衣衫,看着简直惨不忍睹。
“药不够!麻布也不够!”王婆取来笔墨,已是写了一张方,“去让常三儿采!务必尽早回来!”王婆面色沉重,却忙碌的手脚不停。
稚离赶忙携带了方子,又出门寻得常三儿,将一张银票和方子递给他,求他再跑一趟。到底也是淳朴憨厚的乡下汉,常三儿竟也未有推脱,自马车上卸下一匹马,便又出了村落。
回到偏厢里,医婆正处理着手臂上的伤口,那妇人盯着温舒辰涨得青紫的拇指,皱皱眉头,问了声:“怎么弄得?”
稚离答不上来,隐约记着那时,温舒辰吊在城墙之上,猛烈挣扎着,闷哼一声人就摔了下来。
“不…不知道…”
那医婆停下手中动作,望着稚离道:“她这身伤可不寻常。”
稚离默声红了眼圈,“婆婆,我堂姐的手,可是废了?”
那医婆反复翻看温舒辰受伤的左手,人已陷入了深思当中,“拇指被掰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便是长住了,也不敢保证还能恢复如初。”
掰断了。这一句话,却是令稚离眼中的的泪水又波涛汹涌,该要多疼,这个蠢家伙对自己总也这般狠绝。
那医婆去摸骨,却见温舒辰疼的满头大汗,几次推拒。“帮我压住她,再不正骨,整只手都会废掉。”
稚离只能把温舒辰抱紧固定,那医婆摸了一阵,将整只手放在榻上展平,用力一压,便能听到一声骨头脆响,温舒辰却如何也压不住了,满头冷汗,从昏睡中挣扎而起,一双眼似要滴血。
“别动,很快就好。”稚离紧紧缠着那人,怕她再挣扎影响了正骨,只得一直低声与她说着话。
那女子喘了许久,见是稚离唤她,勉强自己牵了牵唇角,人又昏了过去。
身上的创口整整清理了一天,已经没有了药和麻布。那妇人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望着稚离无奈道:“没药了,只能等常三儿回来。”
稚离低头理了理温舒辰汗湿的发丝,那张脸毫无生气,看着令人心碎。
“婆婆,她会熬过来的,对么?”稚离泪眼婆娑,仍是牵着那人的手不肯松开。
轻轻叹息一声,那医婆,不忍再打击稚离,“只要这姑娘不放弃,吊着那口气儿,兴许就还有救。”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起就好,在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断绝生念
日落之前,常三儿才终于带了了大包小包,从镇子上赶了回来。
气喘吁吁,摔下马来,人又踉踉跄跄冲到那偏厢门前叫了门,这才将一包包的药物和银票兑换的钱银递给了稚离。
“大哥,你拿着。”稚离红着眼眶,分了些银两厚谢,可她的心半步也离不得舒辰,谢了两句,一脸疲惫憔悴,人又回了偏厢。
有了充足的药品,那医婆治疗起来,再不用顾虑药材的问题,当王婆终于治疗过温舒辰所有的伤口之后,得以缓上一口气时,柴门之外又已经是朝阳东升而起。
身子骨老了,长途奔波至此,又连着熬了两夜,医婆一边捶腰一边走去凳子旁歇息。
“这姑娘伤的不轻,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婆目光精明望着稚离,那些伤,皮开肉绽,可不是普通人会承受的。
“婆婆莫要多问,有些事,不能说。”稚离坐在床头,将温舒辰圈在怀里,容她靠着自己取暖。
“这姑娘,是个苦人儿…”医婆倒了些茶水解渴,“她的伤我治得,可她这身子沉疴痼疾,只怕有损寿长,我看你们姊妹情深,也劝你一句,赶紧请个有威望的大夫瞧瞧,你姐这身子,恐怕已是旦夕…”
稚离目光沉痛盯着眼前沉睡的温舒辰,本该是要恨她才对,一想起眼前的人,腹上那刀口就隐隐作痛,三年,日日夜夜的恨如蛆噬骨,可一想到那人还未向自己道歉,稚离的神情暗了下去。
这间偏厢本就狭小简陋,除了一扇门,四面徒壁,屋子里便是白日昏暗,一时间两个陌生人无话可谈,便沉默了下来。那医婆打量着稚离,眼下积着重重的黑影,目光仍是一瞬不瞬盯着昏睡的少女不放,颈子上,手上,还粘着变黑的血渍,难免同情。
“姑娘,你去收拾收拾吧,消消血腥气,换身袍子,你姐这儿,我先看着。”老妇人揉了揉膝盖,说与稚离。“我记着,村子西出不远,就有一湖泊,去吧,去洗洗,你姐姐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稚离皱眉望着自己满身的血渍,可仍是不敢放着温舒辰独处,犹豫不定,却听得那阿婆又开了口:“哎呀!你快去吧!我老了,禁不起折腾,等你回来了,我还想去睡会儿!”
“谢婆婆…”稚离紧紧抱了抱舒辰,依依不舍望了好一阵,才肯松手放温舒辰躺下。
拿了木桶和拭帕,稚离却一刻也未敢停歇。将满是灰尘的偏厢重新打扫了一番,又替舒辰换了干净的里衣里裤,干净被褥,终于将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稚离才拎了换洗的衣裳出了偏厢。
再回来时,人便清爽干净了许多,头发湿漉漉还挂着水珠,见医婆正点头泛着瞌睡,千恩万谢过后,医婆出了门,另寻他户小住去了。
稚离关上门,屋子里再次沉浸在一片昏暗之中,桌上的油灯噼啪作响,火苗摇摇晃晃,照在温舒辰的面上,仍是不见多少暖意。稚离不肯休息,走到温舒辰的身旁,靠墙坐好,将那女子照旧护在怀里。
漆黑的偏厢里,稚离的一双眼仍是痴痴而望,自从这医婆照料,温舒辰的体温也缓缓降了下来,看着也不似先前那么痛苦了,目光柔了柔,稚离终于能短暂的放下心中的仇恨,闭上眼吻了吻温舒辰的额头。
夜色浓浓,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稚离却仍是静静抱了温舒辰注目,那张脸再熟悉不过,她日夜牵挂,即使过了将近三年之久,温舒辰仍是自己心中那般模样,安静温婉。可眼前这张脸却有些陌生了,眉目间的愁苦更甚,看着也觉得她在宫里的日子,定是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才令她的脸棱角分明,带着一股生人莫近的疏离。
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过,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守着温舒辰,便就这般环着温舒辰睡了过去。
一夜安眠,清晨里,最先醒来的人竟是那位医婆,在乡民家里睡了一夜,活动了活动如生锈般的肩膀,推开了里长家偏厢的柴门。
不禁摇头,都说了那重伤的女子不会这么早醒过来的,却见那姑娘仍是固执,就这样抱了一夜?听到柴门被推开的声音,那姑娘抬起头来,想是困极了,眼睛还睁不开的模样。
“不是让你去睡?”医婆揉了揉头发,已走到了榻边切脉。
不想,先前才降下的体温又烧了起来。医婆慌张,掀了被子,却见才换的里衣,前心后背湿了个透,忙抬头问与稚离:“什么时候起的烧?”
稚离哪里知道,昨夜里抱着舒辰,几天不得休息,早就乏得狠了,一睡去边什么都不知道了,医婆问她自然是答不上来。
“婆婆…”稚离一脸痛楚,泪盈盈慌了神儿,将温舒辰紧紧束在怀里,那目光好似是在卑微的祈求,已是乱了方寸。
“这可不好!这节骨眼上发烧,只怕你姐姐会有闪失。”医婆急急忙忙捉了舒辰另一边的手腕切脉,品查了许久,看着医婆严肃的神色,便也知道舒辰的境遇是多么凶险。
“救救她,婆婆,若是她有差池,我…”稚离的心如坠冰窟,慌张的语气刺痛了医婆的心,见那小姑娘满脸泪痕,已是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医婆赶忙去配药退烧。
见那医婆慌张出了偏厢,稚离久久才回过神来,沉痛望着舒辰,低低柔柔唤了几声,求她快些醒来,温舒辰却仍是没有反应。气急了,稚离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是你招惹我的,摔下来扑到我身上,我已然还过你一条性命,温舒辰,我不欠你的了,你还要我怎样?”稚离委屈着擦了擦眼泪,抱着温舒辰哭的伤心。
也不知温舒辰是睡着还是醒着,泪水也跟着滑了出来,无声无息攥了攥稚离的袍子,再松手,好似连最后一丝生魂也丢了去。
一个时辰过后,医婆终于端了退烧的汤药跑来,却不想,稚离一连喂了几勺都被温舒辰呕了出去。
医婆紧紧锁着眉头,夺过碗盏又灌去一小口,这一次已伸指进温舒辰口中压了她的舌头,由着她挣扎间生了泪花,还是不肯松手。
“婆婆,您别这样!”看着温舒辰面上痛苦,稚离着忙去护,却被医婆一把拦住。
“她故意!这姑娘自己断绝了五感,不想再活,可怜我们一片心思,统统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医婆死死压着温舒辰的舌头,果然那一小口咽了下去。
“你看到了?”医婆面色冰冷望着温舒辰,又抬头望了望哭惨了的稚离,心中不免疑惑,这两个女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婆婆,求您回避…”稚离垂着脑袋也不知是何表情,只看见豆大的泪珠落在袍子上,令人痛心。
见医婆仍是未动,稚离只能哽咽着再次求情,“婆婆,我会给阿姐喂下汤药,求您回避片刻。”
医婆摇摇头,却不知道面前的小姑娘要做什么,心里没底,却也再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听了那小丫头的话,先出了偏厢,合上柴门,去继续熬煮药材。
“舒辰…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稚离垂泪望着温舒辰,心中已是痛的无法言明。小心翼翼扶着她坐起身子,那人一歪,已滑进了怀里。
“你要丢下我了,是不是?”稚离目光里一片空寂,那种绝望,是再也看不见丝毫曙光的漆黑。“你欠我的那么多,我等你三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的,你却仍是想要丢下我…”
稚离目光沉痛望向一旁的霜兮,却仍是紧了紧怀里的人:“你连句道歉的话都不曾对我说过,就又急着要走?”
“舒辰,若是你决计不肯再活,我陪着你,我们一起走,以后的生生世世,我只求再不为人,这样,与你便也再不用相见,以解我心头恨意…”稚离仍是留恋那人,静静望了许久,破涕为笑,明明是那么得恨她,却仍是深深地喜欢那个人,绝望着吻了吻那人唇瓣,却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真实的触感,舒辰的唇动了一瞬,眼泪已从她的眼角滑了出来。
窒息无助,就好像是被陷在流沙之中,只能由着自己被绝望吞噬,稚离冷眼望着怀里的人,低头吻了下去,无限眷恋,似要诉尽一切的委屈与怨恨,将一颗真心血淋淋的捧给温舒辰,等待着她的宣判。
“舒辰若是不肯让我再活,那便不活了,余生无味,又与地狱有何区别…”心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稚离手中的霜兮已脱开剑鞘,冰冷沉重的剑被横在两人之间,决绝望了温舒辰最后一眼,“舒辰,我的命,交给你来决定…”
稚离抿了一口药汁,苦涩在口中蔓延,托起温舒辰的后颈,低头吻去,无助苦楚,阿离的泪水又滑了出来。
这一次,怀里的人动了动,却用唯一仅剩的一点力气攥了稚离的衣袍,泪如断线的珍珠,接连滑出了眼尾。
咽了…温舒辰的喉头动了动,当真将渡去她口中的药汁咽了下了,不敢再耗,稚离含了药汁又低头去渡,那人这一次再未呛到,竟然将剩下的半碗药汁全喝了下去。
沉声望了许久,稚离又将那人揉进怀里,“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舒辰,我想你了,你快点好起来。”心中不满,稚离又去低头咬那人嘴唇,却隐约感觉着温舒辰动了动唇,人便再没了反应。
☆、纠缠依偎
那婆婆的药也算很灵,烧了一天一夜,竟然真的好了起来,只是,温舒辰仍是没有醒过来,稚离叹息一声。将温舒辰放回榻上,挪了挪针扎一般被压麻的双腿,在温舒辰的身旁躺了下来。
将温舒辰再次圈进怀里,想起昨□□药的那一幕,心中的委屈仍旧无法疏解。
不想,这些天没日没夜的苦熬,身体已是疲惫到了极致,支撑不住,阿离贴了温舒辰的颈窝,人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阿离,你太天真了…”
耳旁传来那人轻柔的低语,稚离还未撑起身子,却见温舒辰已提着长剑逼近,那张脸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自傲,开不了口,那剑已刺入体中。
猛然一震,稚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从噩梦中醒来,又是那样窒息的感觉,震得她腹间的旧伤生疼。伸手去捂,却摸到一只手扶在小腹之上,起身望去,见温舒辰正也皱眉看着自己。
74/107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