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使终于等来童殊的回应,整齐再拜,起身后随在童殊身后。
信仙与忆霄在错肩而过时,交换了一个眼神,忆霄作为长使,停到童殊身后低声报:“令主君有备礼,主君您看,现在可呈否?”
童殊早在看到魇门十使时,便知道令雪楼还有后手,他不由失笑,了然地点头。
于是,这一日的在场之人,皆听到忆霄报出的惊人礼单:“魇门阙结亲礼有灵石万箱,灵宝千件,经文千册,斩仙剑百把,除邪刀百把,金万两,银百万两,结亲使十人……”
结亲两字说的尤其响亮,不称嫁亦不道娶,断绝了各种别有用心的揣度。
-
被启动回溯陷于沉眠中的柳棠,不知用了何术,竟是在队伍走到山门前强行醒来。
他回溯到了童殊出生那一年,只有七岁记忆的柳棠,梳起了满头银发,爬出马车。
他不认得所有人,却像心中有指引般,于人群中准确地走到了童殊身边。七岁儿郎心智的柳棠,走出了一个兄长的在这种场合应有的气度,他作为童殊唯一的亲人,理所当然地走到了与景行宗四位长老并排之处,抬步走上了景行山的三千级玉阶。
童殊答应景决来景行宗时,并非没有想到可能遇到的场面。他当时没有犹豫,只是因他孑然一身,一穷二白也了无牵挂。他不必凭借魇门阙或是芙蓉山,以自己的能耐也能叫旁人不敢欺辱他,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受些冷眼。他洒脱惯了,并不介意。
从未设想,要有如此阵仗。
虽然童殊觉得并无必要,心中还是感动无比。
这一日的盛况,后来被仙史浓墨重彩的记了一笔。
为迎接臬司仙使和鬼门魔王,景行宗鲜见的出动全宗子弟,启用盛典仪仗,金线玄袍的队伍自山门外玉石长路排起,绵延三千级玉阶直至景行殿。
景行宗宗主与主母盛装出迎,连很少露面的景行宗长老也出席了四位。其场面之盛大,胜过迎主母依仗。
仙史有评,景行宗处事一向低调,此等罕见仪仗,足见景行宗对景决之爱重,以及对陆殊之忌惮。
而陆鬼门领魇门十使旖旎而上,魇门一行,金石载道,人人皆是风华绝代,行走间无风自动,盛景可堪入画。景行山一脉两山几千年的青翠孤色,如春风过岭,花海灼灼,妖异非常。
仙史外的风评更为一针见血:曾经令雪楼领魇门十使能翻江倒海,颠倒乾坤;如今陆鬼门领魇门十使登堂入室,景行宗无异于引狼入室,自毁江山。
景决要娶陆殊?怕是吞吃不下,要遭反噬,怕是要拉整个景行宗陪葬。
-
童殊上一回来景行宗,是走的后处的戒妄山直入地底的千级黑石阶。这一回走在那直入云霄天宫的三千级玉阶上,他只觉世事百转千回,绝处逢生,柳暗花明,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他也渐渐想明白了令雪楼的用心。
令雪楼遗命魇门十使要随他上景行宗,是要不肯让他支身入景行宗。
童殊当年到魇门阙里已是无所依仗之人,令雪楼后来遇到了几回来闯魇门阙看他的景决,又知道了他与景决之间有婚约,便料到或许会有这一日。早在那时,令雪楼就已在替他这个孤家寡人准备结亲之礼。
没想到,不拘俗礼、目下无尘的令雪楼,竟会如此用心良苦。
这一路童殊走得神游天外,他想起许多旧事,忆起许多旧人,然后紧了紧手。
他与景决交握的手心,热湿一片。景决不肯放开他,一直等着他回神,在终于对上童殊那闪着熠熠光华的双眸时,他道:“童殊,我也可以随你去魇门阙。”
童殊莞尔道:“魇门阙到时也会列队相迎。”
作者有话要说:曾有一个读者说,童殊上景行宗时一定要非常有面子有排场,嗯,给你想要的排面。
明天有更新。
第133章 景行
实在是太盛大了。
童殊在某个瞬间,甚至产生了这是迎亲礼的错觉, 景行宗是迎新人, 魇门阙和柳棠是送新人,而他就是那个新人。
然而他与景决没有穿喜服, 仪仗虽盛大亦并非办喜事的风格。
叫他不解的是, 迎接他, 何至于如此劳师动众大费周章?
他轻声问景决:“你们景行宗何时如此铺张了?”
景决道:“不喜欢么?”
童殊道:“也不是。”毕竟也有些感动。
景决道:“我乃臬司仙使,你乃鬼门魔王, 这仪仗, 除了我们,还有谁用得起?”
童殊:“……”
景决说的都对就是了。
童殊一路是被景决执着手,拾级而上的。
景行宗众人显然从未见过景决与人如此亲密,个个强忍惊骇,颇为辛苦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鉴古尊景昭一改往日严肃,全程满面春风,与童殊说话时温和得让童殊差点抖掉一层皮,景行宗众人再次被震碎了认知。
更叫人惊掉下巴的是, 连鲜少参与宗务和露面的焉知真人亦是全程相陪。素如一改往日的清简着装,特意穿了金线玄纱的宫装,发饰除了平日仅戴的独角兽金簪外, 居然还特地别了一对金步摇,显示了素如对迎接童殊一事的出奇重视,这让景行宗子弟心中更加不敢怠慢了童殊。
素如此举亦叫看到魇门十使和柳棠时便黑下脸来的四位长老不好说什么了。
-
景行宗人行事低调沉稳,楼宇却建得极为气势恢弘, 除了三千级汉白玉阶外,一层比一层宽阔的广场亦全是汉白玉铺就。
自半山起最大的练武场往上,共有七层广场,每层广场两翼是宏伟的殿宇。
只要稍有见识之人都会发现,每一层殿宇的正殿竟是用的重檐庑殿顶。这样的形制象征着尊贵和不可侵犯,只有最重要的佛殿和人间至贵之地的皇宫才能用。
而景行宗能用此形制,足见其“奉天执道、监察各道”的尊贵地位。
童殊由此发觉,他又添了一样对景决的不了解。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很难将身边这个日日与他风餐露宿的五哥与这座庞然雄伟得堪比九天神宫的景行宫主人相提并论。他从前对景决出手之阔绰每每乍舌,尤其是发现景决的身体居然是用五彩通灵玉所制之时。
如今亲眼来瞧了景行宗,才由衷感叹,这样一座仙宫的主人确实有拿得出等人高五彩通灵玉的财力。
人人都道景行宫乃人间仙境,确实言不为过。
-
队列直排到第三层的落仙台才止住,各处旌旗飘扬,隆重无匹。
落仙台上的正殿是景行殿,两侧鲜花铺地,这处便是迎接童殊的地方了。
若景决的长辈尚在,此时童殊该是要经向长辈行礼的。
于是便是随行的四位长老在景行殿上会同大长老以长辈的身份见一见童殊。
说是见,无非是要来个下马威。
毕竟,五大长老无论是对那个引得景决生出心魔险些晋不了真人的陆殊,还是对那个成了魔道魁首的陆鬼门,都是抱着敌意的。
入得殿中,景行殿右侧首座安排了童殊的座位,而五大长老坐在左侧一排等着童殊。自古以左为尊,待客时也是主人在左客人在右,这是把童殊当客人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景决竟是牵着人直接把童殊按到了左侧最末一把正位上。
五大长老看童殊竟从善如流地落了座,一个个面露愠色,意有所指地瞅着景决。
景决无视之,一言不发的样子谁也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景昭出来圆场:“都是一家人,随便坐。”
大长老发话:“景决,你坐自己位置上去。”
景决站在童殊身旁道:“此处难道不是我的位置?”
那一处确实是景决的位置,景决虽然是在场景氏中年纪最小的,可他的辈分高,在坐的各位长老只是他的同辈,拿堂兄的身份来压他,实在不太够看。
大长老气得吹胡子,只差说,那是你的,可不是童殊的。
景决却直截了当道:“我的就是他的。”
随着他的话落音,像是回应似的,素如径直坐到上首正中的座位。
正中乃宗主与主母之位,只是平时有五大长老在时,景昭作为晚辈,为表敬意,并不会当真托大到大喇喇的坐到上座。
而素如平日不参与宗务,从未坐过主位,今日一坐,叫大家惊得面面相觑。
素如冷冰冰道:“此处难道不是我的位置?”
她用了与景决一般无二的问句,立场显而易见。
这回轮到景昭出来维护妻子了,他连忙跟过去,坐到与素如并排的主位上道:“主母之位,自然该是你的。”
素如此举,明眼人都看得出其实是在维护童殊了。
五大长老颇为忌惮素如。
毕竟素如是这修真界的两位真人之一,又是唯一的女真人,平时素如不去拜见他们这些长辈他们尚且从不置言,今日当面相对,他们更不可能驳素如的面子。
素如道:“给决儿加一把椅子。”
素如论辈份是景决的侄媳,可素如又是一手带大并教授景决的如师如母的存在,她是整个景行宗唯一敢叫景决“决儿”之人。
主母发话,立刻有侍者添了一把椅子给景决。
可柳棠和魇门阙一行还站着。
童殊沉了脸正要起身,素如亦要开口,这回景昭早一步揣摩出了妻子的心意,先道:“给解语君与魇门十使布座、上茶。”
几番较量之下,宗主、主母以及臬司仙使的态度已明明白白,五大长老气得想拍桌子。
景行宗奉天执道,几千年来屹立修真界,别说是五大长老,随便一个景行宗子弟在外都是受人尊敬和讨好的主。
外人来访,便是有头有脸的名门宗主亲来,来了也都是客随主便谨言慎行,五大长老一辈子也没见过谁来景行宗能优待到这等地步。
更不用说来者还是与仙道水火不容的魔道之人以及臭名昭著的柳棠!
大长老仗着老资格,手一拍就要说话,哪知素如又先一步放话:“既然已经见过,童先生一行远道而来,用过茶,便歇下吧。”
这是不给长老发飙的机会,维护童殊已经到不遗余力的地步。
大长老很是着恼,而素如只冷冰冰地不看他们一眼,他们素知素如脾气不好处事不拘,便也不好发作。
景昭立刻接话:“随侍官引路。”
大长老不便对素如发作,却对景昭气不打一处来,抖着手指指了景昭半晌,不好当着众人之面落宗主威风,也只能作罢。
只是景昭少不了私下又要被喊去说话,一通训责了。
童殊一行离开,景决起身就跟上,大长老这次当真拍了桌子了道:“景决,你无故失踪许久,难道不必向宗老们解释一二?”
这不仅是宗务,还是景氏家事,便是素如也不便插手了,景决与景昭一并留下。
素如出了景行殿,远远见着童殊一行被领着往西边去,亲自跟了过去,她素来不喜言语,走到了近前只是对童殊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童殊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善意。
-
虽有景昭与素如的回护,童殊在景行宗落宿时还是出了些问题。
长老们安排的挑不出错,毕竟童殊与景决虽有婚约,但没有完婚这是事实,要他们分开住无可厚非。
面子上倒是给童殊做的非常好看,景行殿一侧的西院全给腾出来了。院落之大,阁楼之多,别说住童殊一行十几人,便是魇门阙人全来也住得下。
素如问清缘由后,没多说什么,只问童殊意愿。
童殊觉得皆可,便就此定下了。
魇门十使办事十分利索,他们前脚进了西院,后脚尔愁便客客气气地将所有景行宗人都送了出去,连所谓的随侍官也没能找到理由留下来。
老三山飒和老四肆意守着院门,连只蚊子也休想飞进来。
老五舞蝶是个貌美的妙人,转身便料理安排好了西院的食宿,巧笑地将童殊送进了中殿。
老六陆离、老七棋奕和老八巴岭不出一柱香时间已将整个西院的机关、禁制和法障摸清楚,画成了精确标注的地形图摆在童殊案头。
老九温酒卿与童殊关系亲厚,随侍童殊左右。
老十姚石青尴尬一些,但既然童殊不赶他,另外九使便也不为难他,姚石青自知处境不同,主动提说去守着后院。
而所有这些事情,都是按老大忆霄的吩咐办的。
信仙与十使会面后,算是完成任务,便向童殊请辞,童殊彼时不疑有他,允了信仙离去。
山猫则是一溜烟蹿进西院,因有童殊这等后盾在,它到了景行宗这种仙境之地,很快便消了开始的拘谨,转而很有气势地巡视起地盘。
-
此时忆霄正侯在童殊一侧,他位列十使之首,气度卓然,若不是有令雪楼这样的主君,怕是寻常人等根本压不住他。
他将诸事交待完毕后,总结道:“便是景行宗之人也进不来了。”
忆霄的办事能力,童殊早有耳闻,听完不禁笑道:“景决也进不来么?”
忆霄得体的垂眸,避免与童殊直视,道:“主君,恕属下直言,此时此景,还是莫让景行宗之人入内才是。”
童殊心头一跳,面色变幻了下,道:“此言何意?”
忆霄道:“非常时期莫要轻信于人。”
童殊眯了眯眼道:“那你教教我,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
忆霄听出童殊不高兴了,落下单膝,俯首道:“属下不敢。”
童殊并没看出忆霄哪里不敢,他似笑非笑道:“那不如说说,你可信否?你带来的十使可信否?”
听到这一句,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温酒卿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到了忆霄身后。
在门外侯着的舞蝶听到了声响,犹豫着是进到内厅还是远远避开,她最擅周旋人情,美目转了转,明哲保身地噤了声,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凡事有忆霄顶着呢。
-
童殊目光转向温酒卿,勾了几分笑意道:“与温姐姐又有什么干系?难道温姐姐我也不能信么?”
温酒卿沉声道:“属下势死效力主君,绝无二心。”
126/169 首页 上一页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