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要是酒,他总不会错过。
浅浅倒出一杯,便有比比葡萄酒更为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还带着明显的米香。一口下肚,甜软绵爽,回味悠长!喉中更是烧的热辣辣的,两颊染上一片微红。
——盛名累累的葡萄酒,好喝!
——而这种不出名的白米酒,亦是不遑多让!
郭嘉将眼睛瞪到了极点。
这都是什么神仙美酒!
和这几种美酒对比,他以前喝过的那些酒,简直就是寡淡无味的白水啊!
喝过这样的美酒,别的往后还能入口吗?!
当然不能!
而且方才听糜国师与他人交谈所言,他还在试图研发、酿造更多的美酒!
不说更多的,就是只为了这两种美酒,他也要留下来给糜国师当谋士啊!!
郭嘉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自己美得冒泡的心情,眯眼笑道:“主公酿造的这些美酒,当真是仙水琼浆,往后若是每日都有这样的美酒相伴……”
他说着,期待地凝视着糜荏,眼中光芒前所未有的闪亮。
他都这么努力地明示主公了,想来一定会答应他的吧?只要主公答应他,他这辈子就在主公麾下效力不走了!
糜荏这才注意到他,惊讶道:“他们竟然给你喝酒?”
……嗯?这话什么意思?
郭嘉茫然与他对视,脑中登时有了不祥预感。
回答他的是糜荏微微皱眉的表情,以及略显歉然的声音:“抱歉,郭嘉先生,今日是我府中门客失误才给你上了这些酒水。”
他板着脸对周慈道:“周管家,还不快给先生上一杯牛奶,替换掉他桌上的酒水。”
“是。”周慈躬身,很快走到郭嘉身边,替他撤了美酒换上牛奶。
郭嘉如遭雷击:“等、等一下!”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周慈手中夺回小瓷瓶装的米酒,抱在怀中护着:“嘉怎就不能喝酒了?!”
糜荏看了他一眼,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角,慢悠悠道:“小孩子若是喝酒的话,对身体不好。”
一旁的赵云听得这话,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半晌默然不语。
郭嘉脸上少有的困惑:“……可嘉已过十五,并非总角稚儿。”
糜荏笑了:“郭嘉小先生,男子二十及冠成年,你还要再过至少四年才能喝这种烈酒。”
郭嘉浑身鸡皮疙瘩都炸开来了:“不行!”
他将抢下的米酒一饮而尽:“绝对不行!”
这酒喝着便有辛辣自胃中升起,直冲脑门,辣的他两眼泛出泪光,却有说不出的豪爽之感,叫他畅快无比!
“怎么不行?”糜荏挑眉,“郭小公子且看阿云,从方才到现在便只喝牛奶。”
听说多喝牛奶能长得更高、身体更强健的赵云憨厚笑了:“是呢,云这半年多时间里每日都喝鲜牛奶,是以又长高了不少。公子明明与云同岁,身高却才到云口鼻处,岂非更应该多喝一点牛奶吗?”
呵,他来了这么久都没有酒喝,这新来的就妄想天天喝酒?
钥匙十枚五铢钱三把,您配几把?
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的郭嘉:“……”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只能弱弱伸手:“主公,至少让嘉喝完这一顿吧……”
回答他的是糜荏前所未有的冷酷声音:“不行。”
宴会圆满结束。
郭嘉被安排在糜府别院,接受糜荏爱的监督;至于戏忠戏志才,他与荀攸有些交情,荀彧便请他先住到荀府去。
处理完这些,糜荏沐浴更衣,靠在书房之中的软榻上看书,等荀彧处理完今日账簿任务再回房歇息。
烛光下他随意侧躺着,用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偶尔翻阅书籍。整个人说不出的慵懒,温柔。
荀彧处理完账本,见他这幅怡然自得的模样,忍不住轻笑起来:“主公今日可真是好算计。”
昭先、幼安都是子苏的同窗,与他感情深厚异常,谁也分裂不开他们;钟繇与何颙,深深喜爱子苏写的行书与文章,时常谈论交流、引为知己;周慈、黄忠、卢植等人,深受子苏恩惠,愿意为他交付义气与性命;赵云又被子苏带回精心培养,令他读书赠他精良装备……
还有他与公达。每一个人,子苏都能找到对应的软肋,将人留在身边。
而他们这些人,则全部都被子苏想要创造的未来吸引,愿意为之付出心血与努力。
戏志才与郭嘉,又怎能逃出子苏手心?
目前戏志才是尚未有所表示,但郭嘉显然已被暂时喝不到的美酒吸引住了。
这少年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住下来,却可以预料到他晚些时候必然会去外头买酒吃。有了今日喝过的琼浆玉液做对比,外头再好的酒岂非都无法入口?
届时糜荏再隔三差五用美酒勾搭他,那少年岂非又会成为下一个赵云,死心塌地追随左右?
他毫不怀疑子苏对人才的尊重与爱护,也不怀疑他对人心的掌控能力。
糜荏闻言笑了。
他朝荀彧勾勾手指,把人唤到身旁。而后拉着他的右手微微用力,便将毫无防备之人拉到软塌上来,还差点砸在他的胸膛之上。
幸好荀彧反应快,用双手撑在他的身侧,才免得两人被对方撞疼。
身下之人却毫不在意他这些,还在摩挲他的唇瓣挑逗他:“什么算计,他人本主公是不知道。至于文若,吾甘愿以美色伺君,君可还满意?”
听得荀彧喉头哽动,根本移不开眼睛。
翌日新年的休沐假期结束,百官回到朝堂之中。
瞧见糜荏,众人不管心底是何想法,面上都是欢喜异常,纷纷感激他帮着劝阻陛下停止收敛修宫钱。
天子重病,强撑着身体来与众人上了早朝,并下旨停下修宫钱,并且大赦天下。
至于被关押入牢的张让与瘫痪的李道仙,谋害天子是诛九族的大罪,谁也救不了他们两人。
张让只能自尽于狱中。两年前嚣张跋扈的十常侍,彻底失宠,再不复荣光。
百官举手加额,欢声雷动。所有人欣喜若狂,无比感激糜荏。
至于缴清修宫钱的少部分官吏们,则差点被这道圣旨气得吐出一口血。天子并不会将他们他们缴纳的钱财退还给他们,反而直接充入国库,当做赋税使用。
但这又能怪谁呢?
还不是他们不相信糜国师的忠告!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半个月之后的一个夜里,西宫之中有一处偏殿忽然走水。毒燎虐焰,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卷席整座宫殿,甚至活活烧死了三名前去灭火、结果没来得及逃脱的宫人。
凄厉的嘶吼响彻整片夜幕,熊熊的烈火照亮整个皇宫,吓得刘宏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翌日又昏迷不醒,惶惶不安地说起了胡话。
等病稍微好了一点,他将糜荏唤去跟前,询问他这场大火是不是天神降罪于他,他若是诚心悔过,天神可还能原谅他?
糜荏自然再三劝慰他。告诉他只是有人失手打翻了煤油灯,这场大火只是意外,不是天神的降罪。
但刘宏心中已经认定此事,纵是糜荏再三劝阻,也无法打消他的疑神疑鬼。
刘宏最终决定修一座“祭神殿”,准备在殿中每日祭祀天神,祈求神灵宽恕他的罪证。
为了祭祀天神,刘宏想要将这座宫殿修筑成前所未有的富丽豪华。他要用最好的金丝楠木,最坚硬的红砖石料,最鲜亮的红、黑面漆……这样的配置,就是将张让府中抄来的钱财全部投入其中,也根本不够。
于是刘宏下令催缴修宫钱,令各州、郡官吏以最快的速度,缴清足够的材料。
刘宏下了死命令,原以为糜荏复职后可以逃过修宫钱的百官得知其中原委,不得不从。众人唉声叹气地去西园缴了钱财或是材料,心中痛的宛如滴血。
【1】除了京中官吏,外州的州牧、刺史,太守等官吏都被逼迫交钱。州牧、刺史需缴纳至少三千万钱,各处太守亦要缴至少两千万钱。还有新上任的官吏,抑或辞官不去的,都要先去西园交纳应缴的钱财,方能离开京洛。
天子对材料的要求史无前例的高,处理修宫事宜的官吏们,便趁机在验收材料时吹毛求疵,贪污“修宫钱”。
他们认为官吏们送来的材料全部不合格,强迫各处商贾、官吏贱卖它们,定价只到原本的一成;
各州、郡中官吏由此不能完成任务,于是重新购买木材,但接手的官吏仍是不满意,不肯使用这些木材。于是各处运来的木材在宫中堆积成了山,宫殿却始终没有开始建造;
见材料几乎都不合格,刘宏暴跳如雷,又令西园护卫们分别到各州、郡去催促。而这些人拉拢、恐吓州郡官府,收受大量贿赂。各地的刺史、太守亦是乘机增加百姓赋税、从中贪污大批钱粮。【1】
短短半年时间,百姓从糜荏推广秋稻与农具时的欣喜鼓舞,恢复成对朝廷的哀声哉道。一时之间,民怨再起。
四月,凉州将士宋扬、北宫玉、李文侯等人推举边章、韩遂为首领,拥兵十余万,并杀害凉州刺史陈懿,起兵谋反。
同时,原本平息的黄巾军再度蠢蠢欲动。
第六十章
暮春三月, 阴雨连天。绵绵密密的细雨落在行人身上,为他们笼上一层说不清的郁闷之情。
郭嘉的心情也很阴郁。
他已有整整三个月没能喝到一碗好酒了。
这段时间他跑遍京中各处,只为搜寻一碗味道过得去的酒水。然而不知是不是糜府酿造的酒水拔高了他对味道的要求, 所有的酒,他竟然一次都没能喝完!
他甚至做完对京中酒肆的品鉴:城西这家味道太过酸涩, 根本不能入口;城南那家颜色太过浑浊, 也不知酿造的时候放在什么地方;城北这家勉强可以喝下去, 但是根本没有回味;城东那家……算了, 他在里头吃出了一只苍蝇。
好想再喝一次糜府的美酒啊!
然而回到糜府之中,伺候他的侍从却根本不会听取他的诉求, 只会给他递来一碗热热的纯牛奶。
郭嘉心中无限渴望,小口小口喝着加了糖的鲜甜牛奶, 紧盯酒窖的狭长眼眸流光婉转,稍作思考便有计上心头。
他私下找到了赵云, 笑吟吟问道:“云公子, 阁下可曾吃过葡萄?”
赵云轻飘飘看了郭嘉一眼, 没理会这人。
郭嘉便轻摇羽扇,用夸张的语气描述葡萄酒的滋味:“哎呀,这葡萄酒的啊,初尝甜中带涩, 再品涩不留口,满口醇香馥郁,回味悠长……哎, 诚所谓杯中有美酒,胸中无尘事啊!”
赵云:“……”
他一本正经看着书, 脑中却忆起去年跟随糜荏前来京洛时, 吃过的两次葡萄。
那是糜荏在外郡的葡萄园运来的葡萄, 送到京洛极为艰难。糜荏将大部分送给了他们这些门客,让他们都尝了个鲜。
到手的两大串葡萄在当时是完全成熟了。随手拈一颗,用清水濯洗后轻轻一撕,就能轻易剥开上头包裹的那层乌黑、油亮的葡萄皮,诱人的果香扑鼻而来,丰富的汁水也就随之而下。
一口吞下,恰到好处的酸味泛滥而来,而后才是将酸味彻底覆盖的鲜甜,好吃的赵云连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用这样鲜美的葡萄酿造的美酒,其滋味可想而知。
郭嘉自顾说着,瞧见赵云双手紧紧捏着兵法书籍,表情前所未有的专注与认真,轻轻笑了。
这人啊,耳朵都竖起来了,还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还要装的如此纯良。
他见今日撩拨地差不多了,装作惊讶道:“哎,原来云公子是在看书啊,在下还是不打扰了,告辞。”
他说罢,起身离去。
第二日,他又找到赵云,形容了一番白米酒的好滋味。
第三日,他又找到赵云,给他喝了他近来在京中找到的最好喝的美酒,而后笑眯眯表示:主公的酒可比这酒美味百倍呢!
第四日……
“……你够了啊,”赵云冷漠脸,“我不喝酒。”
“啊,原来如此,”郭嘉还是笑眯眯的,面上也没有被嫌弃的失落,“这些日子是嘉打扰,还请云公子包涵。”
他说完这句话,第二天就没有再来寻找赵云。不仅如此,往后再也没有来找赵云探讨美酒的话题。
被彻底勾起馋虫的赵云:“……”
四月,朝廷收到凉州军叛乱的消息。刘宏自然大怒,拖着病体召开朝会。
司徒崔烈进言道:“陛下,目前国库空虚,我军并无余力平叛凉州之乱。是以微臣认为应该放弃凉州,任由叛军占领。”
这话一出,无数朝臣应和。
唯有议郎傅燮厉声道:“陛下,微臣反倒认为斩了司徒,天下才能安定!”
听闻此言,满朝皆惊。
崔烈更是被吓了一跳。他狠狠瞪着傅燮,怒发冲冠:“议郎缘何竟会有如此险恶的想法?难道凉州之乱是微臣挑唆授意的吗?”
糜荏看了这位自杨赐辞官后上任的司徒一眼,没有说话。
事实上,这位新的司徒也是经过卖官粥爵、花费总计五百万钱,借刘宏傅母程夫人之手买下官职的。
——在去年要求百官缴纳“修宫钱”后,朝中卖官粥爵愈发猖狂,就连三公都明码标价。原价是一千万,崔烈仅以半价买下,刘宏还有些后悔,几次感叹卖便宜了。
大概是买官之故,他自觉与糜荏有共同话题,时常去往天师监寻找糜荏闲聊。美其名曰“谈论政事”,其实是向他寻求扭转名声的办法。
要知道,如今通过买官入朝的官吏已不下三十人,唯独只有糜国师不受其害,反被天下推崇。他若能学到一丁半点,岂非也能享受他人交口称誉?
虽然糜国师的所有事迹早就传遍整个京洛,无数文士写文章记载称赞他,他也阅读过不少,但糜国师能令士族如此推崇,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糜荏自然知道他的目的,只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到这人的政见与自己不和,因此淡然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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