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以为剩下兵马过个十天半日就到,也就没说什么。
他麾下的将士们眉飞色舞畅想着:“太好了,到时候援军一到,我们就守住城门!就算呼延老贼的骑兵再强悍又能如何,还能飞到城墙上来打我们不成?”
“就是,到时候呼延老贼也只敢在下面看着我们,却又拿我们无可奈何。久攻不下,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退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已经看到了屠各胡气得在城墙下跳脚却只能退兵的情景。
糜荏听得这些天真的言论,残忍地打破他们的幻想:“不,恰好与这相反,我们要主动出击。而且要快,必须在十日至内出兵。”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糜荏麾下谋士们还好些,大概是糜荏给的惊喜太多了,充其量也就是好奇。但不了解他的丁原,却是被彻底震撼到了。
“可是将军,”丁原着实太过震悚,以至于差点失声惊叫,“我等如何能对抗屠各胡这支精锐啊!”
他虽然憎恨屠各胡,但也不得不承认敌方军中各个骁勇善战,十分可怕!
尤其是屠各胡拥有一支万余人数的精锐骑兵队伍,每每对战时那万余骑兵排山倒海般冲锋过来,几乎瞬间就会将他们的队形冲散!
等冲散之后,便是他们的肆意屠杀时间。
这样的强敌,他们现在如何对抗?!
不止丁原,他麾下几名将士也都懵了,完全想不到糜荏居然如此敢说。呆滞半晌,总算回过神来叫道:
“不行啊,将军您可能不了解屠各胡的骑兵,他们十分可怕,绝非您以前对付的黄巾军能比啊!”
“将军,他们的骑兵中有至少一万匹好马,一旦开战这一万匹马就朝着我军冲锋而来,几乎瞬息便能将我军淹没,这太可怕了!”
他们说着,显然忆起了当时与屠各胡对战的状况,眼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恐惧。
还有人叫道:“将军,末将说话直,但大敌当前就算您要怪罪末将也不管了!”
他梗着脖子闭眼道:“末将觉得您将这场战事想得太过简单,此乃轻敌大计啊!”
丁原听着部将们说话,见糜荏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困难,登时又急又气,只恨自己嘴笨无法打消糜荏的念头:“哎呀荀先生、戏先生、黄将军,你们也劝劝糜将军啊!”
糜荏麾下一众谋士原先还挺淡定,闻言笑了一下。为首的荀攸更是晃了晃手中的羽扇,不疾不徐道:“诸位将军稍安勿躁,不如先听我们将军将他的打算说完。”
明晃晃的淡然,与丁原等人行成鲜明对比。
众人:“……”
糜荏也笑了一下:“诸位且跟我来。”
他将众人带到士兵们连夜捏出来的沙盘面前,把代表两方人数的黑白棋子各自放在自己的位置上。
“目前屠各胡有五万兵马,驻扎在太行山峡谷之中。他们要围困我等实在太简单:只要挖一条沟壑,在阳曲东北方排兵布阵,就可以完全隔隔我们在北边的去路。”
“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绕路抵达阳曲之南,以同样的方法围困我军,本将军说的对吗?”
见众人点头,他又道:“一旦屠各胡将阳曲围困起来,阳曲就如同海中孤舟,孤掌难鸣。而屠各胡依山建造工程器械,只要等到寒冬腊月,阳曲城中粮草不足,他们再进攻阳曲,我们便是死路一条。”
“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军只能背水一战。然而那个时候,我军的士气与情况,远不如今日强势。”
“再者,屠各胡大将呼延浩被汉升射杀——汉升大将箭上有剧毒,那人又被马匹踩了下,估计活不过三日,这对屠各胡的士气而言也是一种打击。”
“此消彼长,我军在十日内突围,在气势上不输矣。”
众人听的点头不已,丁原又问:“就算我军气势强过屠各胡,也不可能因为这一原因打赢他们。”
他问出这一句话时,连自己都没发觉语气之中已无忧虑,反而带上了一点希冀:“可是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少,精锐也远远不及,又如何应对他们的铁骑呢?”
城中守卫万余人加上糜荏带来的两万多人,总数将近四万,根本比不过屠各胡。
说到底,还是屠各胡的骑兵太过强悍,他们吃过大亏,早已在心里埋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糜荏道:“诸位可都记得昆阳之战与牧野之战?”
昆阳之战与牧野之战都是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争。昆阳之战是刘秀带领的两万兵马,大胜王邑四十万兵力;牧野之战则是姜子牙带领周朝五万兵力,大胜商朝十七万兵力。
丁原当然是知道的,迟疑道:“……难道将军是觉得,我军能以少胜多,大败屠各胡?”
话虽如此,他却一点都不觉得他们能胜。
糜荏笑了下:“是啊。”
其实不是,从来没有简单的以少胜多,后世一位战术家所著的《超维战争论》,以数学模型解释了期中道理。
不过糜荏暂时不打算解释这个。
丁原深吸了一口气:“这,这,我军该如何以少胜多?”
糜荏简单道:“用战阵,以及兵器。”
“只要我们的战阵能克制屠各胡,精锐兵器能杀死他们的骑兵,屠各胡就会被打败。”
接下来,他给众人展示了一种专门用以克制骑兵的混编的战阵:
最外围是□□手,手持十丈长/枪,比骑兵的攻击距离更远;中间为腰刀盾手,手持圆形大盾,一旦骑兵突击至前,□□手退入阵型之中而盾手向前抵挡;最内侧是弓箭手,射程大约五十步。
这种阵型,完全可以应对骑兵的冲锋。
目前他们装备不足,但阳曲正好三面环山,而山中多木,几万人很快就能伐木造出糜荏要的大方盾与十丈长的枪柄。
除此之外,糜荏还带了一个小道具:三角钉。
三角钉正是对付骑兵最有用的小道具。马匹冲锋过来时必然踩中,那马基本就废了。在前方铺满密密麻麻的三角钉,守方就不必多做害怕。
“屠各胡驻地与阳曲之间只有一条不算宽敞的山谷道路,在这条路上铺满三脚钉,再利用这个阵型,诸位觉得能否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第六十五章
听得糜荏的分析, 丁原及他的部下心中俱是半信半疑,无法完全认同。但糜荏是主帅,只要他一声令下, 他们莫敢不从。
接下来的日子里, 四万多人被分成两批。一半人训练阵型,一半人伐木制作长矛与木盾。
矛的头与大盾,本来都该是用铁器制作的,这样就可以反复使用, 不会轻易损坏。但现在没有时间与材料, 用木制的撑过眼前这一战即可。
等到第九日时, 一支由四千长矛手、六千盾手、五千弓箭手的混编军队暂且成型。
因为背后就是阳曲城, 阵型侧重正面与两翼, 骑兵冲锋时军队只需站在原地即可。
检阅军队的时候,丁原等人满面震惊。
他们是站在城墙上观看练兵的, 从上往下完全可以看到这些至少高过四人的长矛, 是何等的威风。
长矛锋锐,大盾厚实。骑兵若是策马直冲而来,马上之人尚未冲至敌军面前, 已被这些尖利的长矛吓得胆寒不已, 下意识便勒马停步;抑或未反应过来直冲而去, 直至马匹与马上之人被刺穿胸膛,不能再战。
等骑兵直冲过来, 他们又马上变换阵型,有三人举着如门板般厚实的大盾抵挡马蹄。躲在后方的士兵则继续举着长矛挑杀骑兵, 更不必提后方弓箭手一直不断射击了。
等情势稳定, 侧翼的士兵们便朝着敌军厮杀而去, 震天动地的大喊声, 足以震慑整个战场。
丁原等人看了片刻,良久失声。终是面面相觑,都发现对方眼中怀疑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激动与兴奋。
很显然,他们对接下来的这一战,已经有了信心!
与此同时,屠各胡驻地。
在被抬回来的第三日,左臂中箭、被战马踩踏的呼延浩便死了,他们高涨的士气由此跌落下来。
黄忠余威所震,一时之间屠各胡各将领都不敢轻易至阳曲城门前叫阵,只能驻扎在营地里探查汉军动向。
他们本以为汉军会出兵乘胜追击,这样就会落入他们在太行山脚下布置的陷阱之中。却想不到新来的大军除了守城,根本没有动静。
他们还以为有诈,直至后来打听到那个朝廷派遣的新将军让四万大军上山伐木,看起来要制造守城的滚木时,终于坐不住了。
听说还有四万汉军在路上,这若是都到了,他们还能攻下阳曲?!
于是集结整军,准备出发。
屠各胡一有动向,紧盯他们的斥候便将信号传回城中。
众人见到了,大喊一声“来的好”,大开城门,在城外空地处摆好万人大阵,等候屠各胡骑兵光临。
而后在他们出谷的道路上铺满三脚钉,充做第一道防线。
屠各胡本打算先派步兵攻城,见这会阳曲城门大开,里头的军队居然拿着木矛木盾朝着他们出兵,大肆嘲笑了一番汉军的寒碜,而后果断换做战马冲锋而来。
——铁矛他们都不怕,怕什么木矛?
等万余骑兵冲出山谷,先头马匹踩中地上铺着的三角钉,骑兵之中便是一阵凌乱。
好不容易损耗了一些骑兵冲至汉军阵前,一看汉军摆出古怪阵型,猝不及防落入糜荏陷阱之中。
整个战场只闻马匹痛苦嘶鸣声,以及屠各胡士兵声嘶力竭的哀嚎声。
“有诈——汉军使诈!”
“我军不敌,快退——”
“逃——快逃!!”
……
这个争对骑兵冲锋阵型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叛军初战受挫,仓惶逃亡回峡谷,而糜荏带领的精兵又从侧翼杀出,跟在他们后面追杀而去。
漫天喊杀声中,屠各胡被杀得肝胆俱裂,最终慌不择路地向西、向北逃窜而去。
糜荏朝北追了半天,击杀另一名屠各胡大将之后,方才引军回去阳曲。
丁原这会正在令人打扫战场。
按照糜荏要求,先将零落在战场上的三角钉收集起来,而后竟所有尸体全部搬过来堆在一起,焚烧之后再挖坑掩埋,撒上石灰以防疫病。
这个要求令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糜荏这会刚带领他们打了胜仗,所有打扫的人都兴奋至极,走路都带着风。
见糜荏骑着白马归来,众人大喊“将军”回来了,活也干得愈发起劲。
糜荏微笑着接受众人的问好。初冬暖阳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衬得他整个人如天神般俊美毓秀。
看的丁原无限感慨:难怪他在朝中的好友写信来说,糜国师的风采无人可及,如今见之,果然符实!
等打扫完现场,众人惊喜的发现这一战竟然杀伤叛军将近三千匹战马。其中近一千匹马受了伤,养养看或许还能活;两千余匹战马死亡,只能拖回来给士兵加餐吃马肉了。
——先前他们的木矛与三角钉都没有淬毒或者金汁,就是这个原因。
除了战马,屠各胡士兵死伤超过七千人。屠各□□共有五名大将,除了先前死掉的呼延浩,今日被糜荏追杀斩于马下的是他们另一位大将,须卜恪。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军中竟然只损伤不过五百人!
这悬殊的差距令人大惊失色,但更多的还是转化为对糜荏的敬佩之意。
这一战打碎了屠各胡的骄傲与自满。
这之后,糜荏领兵向北再进一里,出太行山脉。几日之后屠各胡虽然再度集结兵马,他们的首领却不敢再带领骑兵肆意攻打糜荏。
不久,太原大雪倾城。
阳曲危机已解,屠各胡本想趁着天时进攻踏平糜的两万余兵马,但五百步外看到汉军又摆出当日长矛木盾的造型,吓得策马转身就跑,根本不敢再来。
看的丁原朗声大笑,畅快不已!
时间翩然过去,转眼便至腊月。这段时间,糜荏令士兵继续伐木、建造两人高的木矛武器,准备等到开春雪融之后出兵扫平叛军。
年前,糜荏收到不少信件。
有来自荀彧的,来自周慈的,也有来自家乡各人的。
他先看了后者的十余封信件。
周慈目前并没有离开京洛,他与荀彧离开后留下周慈处理麾下生意,他的信件内容便是上报工作。
几人也来了信,糜竺的说他被州牧卢植征辟为徐州别驾,也是正经的官家身份了。
他简单介绍了家乡众人的动向,包括迁族至此的荀氏,以及陆续迁来的糜荏麾下谋士的家族,以及郑玄开的学堂。知道糜荏关心小妹,还说了自她回到家乡前来求娶的人便踏破了糜府门槛,都被糜竺以三妹还小为由拒绝……
末了,令糜荏安心出征,小心为上。朐县与糜氏会是他永远的后盾。
糜荏仔细读了两遍,细细体会其中隐含的手足之情,方才收好放回箱中。
糜莜的信便琐碎了许多,写了她这些日子读了些什么书,长高了多少,去了哪里游玩等等。
至于郭嘉的信,上书:
不久前他与赵云得了卢州牧的器重,破例给他们分了支百余人的军队。他俩一合计,这段时间不想读书、习武了,打算替百姓扫平朐县周遭郡县之中的山贼。
东海朐县是东莞郡、琅琊郡共治的地方,因为有糜氏所在,治安十分不错。但周边郡县就没那么太平,尤其是在前两年饥荒过后,常有山贼出没。
有厉害些的地方,整个村落全部都是山贼。他们相互包庇,横地连命都不要,甚至连县守都不敢轻易去惹。
如果赵云与郭嘉真能替百姓扫平山贼,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当然,这并不是郭嘉写信的目的。他主要是想问一问,他去平定山贼的话,每天的酒饮还能喝到吗?
这两个孩子,糜荏失笑。
他回了信件:既然是为当地百姓做贡献,那他便支持一下,每日酒饮照旧。
……
读完他们的信件,他最后才打开来自荀彧的。
比起前几封,荀彧的信写的挺简单的。前头汇报了他们种田的成果,末了才像是忽然想起,勉为其难加了几个字:入骨相思,君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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