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老在赫王府住着,”陈弼勚像在透露什么秘密,“咱们将会有一处独自的宅子,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颜修皱了皱眉,有些担忧,说:“咱们总要做事吧,不能闲着,不能成天玩乐,我倒是能找个药局坐诊,那你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能做。”陈弼勚开口就是大话。
“要是去铺子里找活儿,人家问你以前做过什么,你怎么答?做过皇帝吗?”颜修看他可爱,就伸手拽了拽他的耳朵,过后,又觉得肉麻了。
陈弼勚看他高兴了,就伸着耳朵任他拽,答:“我好歹也是皇亲贵族吧,怎么可能去铺子里呀,至少得自己开一家铺子。”
“嗯,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终于从一切未知的境地里走出来了,颜修起先担忧在泱京生活不安全,可陈弼勚十分淡然,他说:“要是真的要抓我,我连城门都进不了的。”
两人在湖周四处待了许久,他们好似那些入夜幽会的男女一样,没忘记在少人处做两件羞事,到快傍晚时才回去。
因为记得饶烟络的叮嘱,要赶回王府用晚饭了。
已经进了院中,四处没两个人,屋檐下的灯却早亮了起来,陈弼勚将颜修的腕子抓着,转眼就将他按在了墙上,高挺的鼻尖凑上来,象征性地在颜修脸上蹭蹭,说:“改日不想出去了,什么都做不了。”
颜修笑他,沉声说:“也不能总想那些吧。”
鼻尖碰鼻尖,天正要黑,适宜不顾及一切,正当陈弼勚着急地伸了手,向颜修腰里摸的时候,饶烟络领了个丫鬟过来,她就在不远处站着,也不说话。
颜修羞得快要出走了,手不知摆往何处,还是恭敬地作揖,唤了“王妃”,陈弼勚说:“婶母,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饶烟络深吸一口气,她倒是真的拿他们没辙,但还是得提点些,便道,“进出还有下人,有来修园子的外人。得了,能进去吃了,王爷在等咱们。”
颜修觉得自己的脸是热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饶烟络会突然出来,几人去了吃饭的厅里,净了手脸,陈弼勚给陈懋请了安,颜修也道:“见过王爷。”
也不是什么严肃正式的局,几人自在地坐了,菜上来,许多荤的,如溜鸡脯、板栗万福肉,也有些菜蔬、小点、甜汤,鱼是烧的,虾做成“黄葵伴雪梅”……
陈弼勚假装忘却方才的窘事,他亲自布菜给桌上的人,子女们也不在此处居住,近日才真正热闹起来,陈懋说:“流怨啊,你不必客气,坐下吃吧。”
“我有事情要说。”
陈弼勚此话出口,颜修也是讶异的,陈弼勚从未告知过这一出,他甚至猜不到陈弼勚要说什么。
饶烟络劝他:“你坐下,跑了一天,先填饱肚子再说别的。”
“婶母,叔父,我知道你们都知道了,我也知道你们以为我和颜修只是短暂的钟情,甚至,你们以为我会再与他人成家,但我想跟你们说,我这辈子就他一个人了。”
四周还有侍候的家仆,有布菜的丫鬟,可陈弼勚才不顾这些,他没有莽撞,而是深思熟虑过的,实则,他的生活全不在陈懋和饶烟络的操纵里,但他还是想告知。
这种好事,得叫信任的亲人知道。
颜修暂时埋着头,什么话都不敢说,他颊上再一阵烫红,过后,便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陈懋叫陈弼勚快坐下,他道:“你说你,我可管不住你,禅位一事你从未得过我的建议,如今却将这种私事和我讨论,我倒没心思管你,你的父皇可没有与我嘱托过这些。”
“坐下,”饶烟络离了凳子,亲自来按着陈弼勚的肩膀,叫他乖乖地坐了,她声音总是轻柔,说,“我们这么大的年纪了,是做祖辈的人,只要你人还好着,愿意怎么过自然怎么过。”
她原本有意给陈弼勚牵红线的,今日看了这一出,便彻底地放弃了,失落是有的,可饶烟络会做人,她才没必要与陈弼勚闹出不快。
再说,也是真心盼他回来,只要人回来,其他的都能不在意了。
颜修在桌上没多说话,他心里还是喜的,但被饶烟络撞见的耻感总是消不去,他餐后就告辞,回了房里。
陈弼勚却留在别的院子里,带了几个家仆丫鬟,耍新做的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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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市里依旧热闹,因君主勤于治理,也有许多新政使农商繁兴,战事平息以后,延国逐渐往更强盛处去了,萧探晴再身处泱京,觉得一切像梦。
她穿得算是整洁,只是不如以往细致,赶路久了,步伐倒是快而轻盈的,在馆子里用过饭,萧探晴便来街上走,她寻找颜幽至今,还未有一丝消息。
心里思念可爱的空青,不知她多大了,变了多少样子。
泱京这一处大地方,萧探晴决定留下来,她没什么特别的技能,但侍候人还是熟练的,因此,结识了一个年长的妇女,她告诉萧探晴:“我专程为富家和贵族找寻能干的丫鬟,若是你入得了眼,那近日就能有事可做。”
倒没什么被骗的风险,那妇女有一处宅子,与她丈夫都是工头,两个人穿戴得富贵鲜亮。
萧探晴问她:“我能去哪里做事?”
“要是我看得上你了,你就能去桃慵馆,桃慵馆是什么宅子知道吧?进桃慵馆和进宫没什么差,现在要重新住人了,因此需要不少的新人侍候,老的走了不少,只能重找。”
萧探晴是从颜修口中知道桃慵馆的,她帮妇女付了茶钱,算是机灵了些,她倒未妄想是颜修回来了,她只是真的需要安定下来,继续寻找颜幽。
至于以后,萧探晴没多少打算,她终于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情爱了,那不一定是崇敬而柔和的,也可能是像他与颜幽这样,在一起的时候不得已,后来过得也不尽快活。
可是,逐渐地,满心都在惦记他,都在想他,甚至连那几分不起眼的恨都缠绵起来。
萧探晴梦到过颜幽。
从如今来想,这二人之间的一切都仓皇,也荒唐,萧探晴知道他不是个太体贴的人,知道他脾气大,与颜修相比,颜幽简直浑身都是治不好的毛病。
人太奇怪,爱也来得奇怪。
那时,萧探晴和颜幽乘了同一匹马,行于暮色里,一群黑色的鸟,散于天边。
颜幽问她在想什么。
萧探晴大了颜幽六岁,她像是被他拿捏着,有些喘不过气,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着,喊了“夫君”。
马蹄颠动,晚霞飘红,从扶汕的街市穿过,再望向闪着波光的水边。
远处山巅,皆是赤色。
日落月起。
[本回未完]
第71章 第廿九回 [叁]
草场边缘的山丘之下,是一处建了多年的战时工事,自远水的一端凿开地道,里头修筑得坚固也大气,墙上镶了齐整的青石,再往内,屋室的墙全以砖块贴了,生活起来得需火照明,也没什么特别的需要。
待得久了,也便习惯了,这一日,午后,江鸟煮了亲自团好的猪油核桃水粉汤圆,她又在汤里添了糖酿的桂花,芬香四溢。
汤圆端去住处,墙边的床上缩着一身红衣的姑娘,她翻着书,忽然抬眼,说:“我不想吃。”
“梅,梅姑娘。”
“你吃吧,整天忙碌,要找水背柴。”梅霁泊把书放下了,看的是一本牧族文字的画册,她不太懂,牧族话也说得极其蹩脚。
二人都穿得质朴,江鸟为了便利,来时也没穿戴她那身繁琐的行头,只有身上月白的袍子,她放下碗,在床边坐了。
言语不通,只能对眼看着,江鸟颊上挂起淳朴又漂亮的笑,她健壮了些,不似以前那般细瘦,模样也愈发明朗了。
这么一瞧,梅霁泊显得纤薄也锋利,她的头发高束着,她却伸手去摸江鸟的辫子。
“怎么了?”江鸟用牧族话问她。
梅霁泊抬起手腕,指了指一旁桌上的汤圆,示意江鸟去吃。
拢共没几个,用料是江鸟骑了马,去附近村子里讨来的,江鸟笑着摇头,也不管梅霁泊是否懂了,她说:“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在你身边是不是安全的,要是真的丢下你,又有些不忍心。”
江鸟也疑惑自己莫名的善良,按理说,梅霁泊此类亡命之徒,应该是所有人躲避的对象,江鸟捅过她刀子,也更怕她些。
可很奇怪,江鸟愿意在梅霁泊身边待着,她去捧了碗过来,说:“我喂你吃。”
“不用,我不饿。”
梅霁泊倒不是冷淡或者生气,她摇头时,眼里泛着柔和的光,她推了推江鸟的腕子,示意她吃。
推就一番,没法,江鸟只得先吃了一个,她再舀起一颗,等热气散开些许,才递往梅霁泊嘴边,她盯着梅霁泊俊俏的鼻尖,再到她粉白的嘴。
江鸟是先羞涩的那个,她佯装着镇静,待梅霁泊咬下半颗汤圆,才安心地缓出一口气。
“我要与你说,外面的战事结束了,我的家安全了,再过几天,咱们就能回去,你是不是要离开呢?你会不会想念黔岭?还会不会记得我?”
话毕,江鸟暗自神伤了一刻,她恨自己不懂他们的言语,她又笑起来,用手指在梅霁泊眼前划出弯曲的、路的形状。
“要回去?”梅霁泊用生涩的语调,问,“你要回去?”
汤圆没吃完一半,二人忽然陷入了一种慌张里,梅霁泊坐着不说话,手底下压着那本画册,她点着头,把视线瞟往别处。
江鸟知觉到了她的不悦,着急地蹙眉,江鸟伸了手,从梅霁泊的指尖摸到手腕。
将她的手腕抓着,说:“如果你想家了,我就想办法送你回家。”
毫无意义的谈话,被异样的语言分为两半,永不相合。
梅霁泊眼底发暗,她经历了齐子仁的折辱,经历了**控的屈服,也曾经是冷血的杀戮者,到此时,人像是被分为两重,一重残破了的,一重完整的。
说不了话,心内更急切了,梅霁泊仍然像个侠女,她身量轻盈,忽然就凑上前去,她盯着江鸟琥珀色的眸子。
江鸟被她箍着腰,动弹不得了。
梅霁泊是跪着的,她的侵略性笼罩了江鸟的全身,江鸟尚且处在判断和反应的时候,可脸颊不自主地烫了起来,她们都不是哑巴。
但她们此时,都说不了话了。
江鸟总在成长,她才十五的年纪,更漂亮了,更高,显露出细微的丰润,她将自己的领子压着,一个短暂的吻,就有些喘气困难。
梅霁泊伤后羸弱的一个,倒强迫起来,她凑近江鸟,盯着她睁圆了的眼睛,瞧。
低声说:“让我看一下,看一下你的身子。”
江鸟是听不懂的,她只是呆愣着,也有些羞涩,又心慌,摇着头,说:“不懂。”
烛灯上,火颤抖着,迎接地道中巧妙输送的空气,人的脸被映成橘黄色,梅霁泊也是无师自通,以前,她从不曾对女子有这样的心思。
江鸟,是草场上长起来的、纯粹的野性,是质朴和灵动,她不肤白,愈发显现出不一般的漂亮。
梅霁泊便不想询问了,她抬起手,扯江鸟身上那件可怜的白袍的带子,她哄了她,也是半强迫地,叫她躺了下来。
江鸟的颈子上出了薄汗,冲洗下奇异的香气,她前几日晒的时候去湖里洗澡了,也不知抹了什么香东西。
“不要。”江鸟的声音从喉咙里冒出。
的确,这是梅霁泊能听懂的一句,可她装作没懂,她的手覆上去,在江鸟的胸口。
江鸟着急地喘气,她眼角处有泪冒了出来,她抓着梅霁泊的腕子,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关键的是,她很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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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雨着急地落,伴着时而充耳的雷声。
陈弼勚是得了准许进宫的,他倒未曾和许多人透露,只是得了旨意,便能畅通无阻。雨粒是巨大的,在伞面上乱砸乱跳,四处的宫墙、石砖、屋脊,全染上了透亮的水色,天地间暗下去了。
是个叫人着急也郁闷的午后。
天气的冷热是正好的,过尤仙门,再不走许久,就到月阔宫了,门前有内侍守着,撑了伞的女侍说“公主在睡”,也不多问,便引路进去,寝房里是熏了香的,桌上还有没收拾的麻糖匣子,有两碟切好的果子。
一个粉桃儿,一个甜瓜。
侍候的去门外待着了,陈弼勚在床帐外头站着,夏天,午睡的时候只放下了一层薄纱帘子,那里头是红粉映翠的薄被,散着头发的陈弜漪,正在安心睡着。
陈弼勚看着她的脸,叹了口气。
这么久了,奔忙的经历像一张废纸,谁都恨不得将其随意揉成一团。
陈弜漪翻了个身,又随意皱起鼻子,当陈弼勚伸了手在她鼻梁上滑时,她着实有些气了,她伸手就是一拳,正砸在陈弼勚胳膊上。
陈弼勚疼得龇牙。
这下,陈弜漪真的醒了,她猛地睁眼,呆愣着向床外,可被一个人挡着视线,她说:“下去吧,我现在不起,也不想玩儿。”
“我才不跟你玩儿。”陈弼勚说道。
听着了这声音,陈弜漪瞬间睁圆了眼睛,她坐了起来,隔着那道纱,这下子,把陈弼勚的脸全看清楚了。
一声闷雷,随着不太显眼的闪电,雨还在噼啪乱落。
陈弜漪愣住了,接着,她开始颤抖,她淌下眼泪,控制不住了,便放肆地大哭起来。
无人觉得静澜公主坚强,甚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娇弱,可论起了从建亭到此的远路,陈弼勚又不由得感叹起来。
许多人都轻瞧陈弜漪了。
她穿着浅蓝的对襟寝衣,裤子下沿绣着兰草一串,下了床就扑上来,抱着陈弼勚,更加猛烈地哭泣,她说:“我十六了,我十六了,年纪不小了。”
陈弼勚任她抱着,说:“我都快十九了。”
“我什么时候才当姑母?”陈弜漪迫切地想做大人,从自己身上是无望,那便急切地渴望陈弼勚有个孩子,她揩了眼泪,乐得要跳起来。
陈弼勚无奈,说:“你的哥哥也不止我一个。”
他是预备带陈弜漪去见颜修了,他要叫她知道,自己也和屈瑶一样,从禁锢之下的婚事里脱离,真正有了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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