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0

十步一杀(古代架空)——闻笛

时间:2020-12-04 09:33:27  作者:闻笛
  元宝倒怔住了。
  热炭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滚烫的烟熏着他的眼睛,使他鼻子根又酸又烫,不禁背过脸去。
  原来他并不是不在乎,只是不敢去在乎,索性把伤口牢牢捂住,不去看也不去想,任由它们烂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现在,角落里忽然闯入一道光,他才忽然忆起疼痛的感觉。
  方无相不知他为何突然变脸色,关切道:“怎么了?”
  元宝摇头道:“没事。只是这饼又干又硬,太难吃了。”
  “嗯。”
  “这水里也有一股腐嗖味,难喝极了。”
  “嗯。”
  他一面抱怨着,一面将又干又硬的饼囫囵吞进肚子,将泛着腐味的水草草咽进喉咙。
  他咀嚼的动作异常凶狠,唇齿间发出很大的声音,盖过了喉咙深处的阵阵哽咽。
  他将这顿粗陋却又弥足珍贵的饭食吃尽,身上总算找回些力气,目光在房里转了一圈,瞥向角落,不意间发现黑暗中还躺着另一件东西。
  一本账册。
  他走过去,将账册捡起,拿在手里翻开,册上记录了雀背坞从岛外购置零件工具的详细账目,航船的日常修缮与维护少不了这些东西,但对船夫以外的人,这些繁杂的名词难免枯燥乏味。
  元宝草草地翻了翻,目光扫过最后一页,发现一项奇怪的条目。他立刻将方无相扯到身旁,道:“这上面写的‘绳舟’是什么东西,怎么连价目都没有?”
  方无相摇头:“我也不清楚,听起来像是船的名字。”
  元宝的语气不禁变得高亢:“莫非他们还在别处藏了船?”
  方无相也露出诧色,追问道:“你快看看,有没有写存放的地方?”
  元宝又低头翻了一阵,眼前一亮:“有!写在开篇的地方,说清光涯底有一处洞穴,被他们占来堆放平时用不着的杂物,这本账册上记录的东西都堆在里面。”他看着面前的人,迫不及待道,“我们快去找找看。”
  *
  清光涯底,大浪滔天,漆黑的礁石在更加漆黑的水面上浮浮沉沉,时而露出,时而沉没,像是一个个佝偻的罪人,被囚禁在牢笼中,承受浪涛无情地鞭笞。礁石上嶙峋坑洼的孔洞被苍白的泡沫填满,好似伤口一般,只要盯着看上一会儿,头皮便忍不住发毛。
  你若只盯着礁石看,便决然想象不出,这清光涯竟是每日第一缕阳光升起的地方。
  世上最深沉的黑暗,往往就藏在最灿烂的光明背后。
  元宝和方无相踩着礁石,小心翼翼地贴在崖底的峭壁上摸索,几经辗转,终于找到洞穴的入口。
  洞穴并不深,内部也很狭窄,只够用作一处小仓库,汹涌的水流将入口处的地面冲刷得又滑又湿,但里面仍是干燥的,侥幸逃过了海水的侵蚀,靠近墙根处堆放着许多杂物,大都是修理船用的工具和零件,一眼望去,并没有状似舟船的东西。
  元宝叹了一声,道:“唉,我早该料到,倘若有那么好的东西,肯定早被别人抢走了,哪里还轮的上我们。”
  方无相却摇头道:“未必,你看这洞穴深处一个脚印也没有,看起来并没有人侵入的痕迹,我再找一找。”
  他说着便往深处钻,钻到低矮处,只能躬下腰,拼命将自己宽厚的肩被往里挤。
  元宝看在眼里,上前道:“你退开,还是我来吧。”
  元宝的身形瘦小,钻得也比方无相更深,墙根处泛着一股腐木发霉的味道,令他感到一阵窒息,他捏住鼻子,继续搜寻,终于在一捆铆钉背后摸到一个熟悉的形状。
  他的心弦骤然一动。
  *
  元宝摸到的东西是一块圆状檩木,直径同小臂差不多宽,边缘被削尖,向上翘起。
  这是最为常见的船头的形状。
  但与常见的舟船不同,那根檩木边缘还牵连着几根绳索。
  他摸索着将其中一条绳索抽出,发现这绳子出奇地长,抽到尽头处,末端还系着一只三爪的铁钩,沉甸甸的。
  “你帮我扯着。”元宝将铁钩丢给方无相,埋头把檩木周围的杂物拨开,两人合力拉扯,一齐将埋在深处的东西拖了出来。
  尘灰散去,方无相皱眉道:“莫非这就是绳舟?”
  摆在面前的果真是一只舟船,只是体量极小,做工也极为简陋,船身是一片随意削出的凹陷,两根木桨上挂着许多倒刺。
  最蹊跷的还属系在船头的一股绳索。
  元宝将绳索末端的铁钩拾起,拿在手里掂量,道:“瀛洲海峡与陆地相连,水并不深,倘若将铁钩扔进水里,或许便能勾住水底的石头,如此一来,船便不会被激流掀翻。”
  方无相道:“但绳子的长度总有限,若是到了尽头呢?”
  元宝思量着:“钩子卡进石缝,想要拉回来怕是不可能,若是放到尽头,便只能把后面的绳子割断,再往前方抛一根新的。”
  方无相道:“所以船头才安置了一排绳钩,因为每根绳只能用上一次,用过就要割断。”
  两人同时望向对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用这只绳舟,或许能够穿过风雨,渡到对岸去。
  但方无相的脸色很快沉下来:“这绳舟未免太小了,真的能过乘上两人么?”
  元宝不禁咬住了嘴唇。
  他也发现了这一点,绳舟上的绳索是有限的,并没有配备更替的零件。因为尺寸的局限,这种小舟全然无法和渡船相比,仔细看去,构成绳舟主体的檩木表面切纹粗糙,而且并未涂油打蜡,恐怕很难在水里浸泡太长时间。
  从各种迹象来看,这只绳舟不像是工具,更像是雀背坞的船夫一时兴起,随手打造的戏水玩具。操船人常常需要亲自修缮船只,所以雀背坞的船夫个个都是匠工好手,打造这样一只小舟,对他们而言不算难事。
  天意弄人,它的制造者一定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自己赖以为生的渡船被人蓄意毁坏,信手拈来的玩具却侥幸残留下来。
  元宝思虑良久,终于松开咬得红肿的嘴唇,转向身边人,沉声道:“方无相,你现在就乘绳舟离开。”
  方无相大惊:“我?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就够了。”
  “为什么,一直想要离岛的人不是你吗?”
  元宝沉默了片刻,道:“你难道不曾质疑过,我为什么非要离开吗?”
  方无相道:“你懂得比我多,自然有你的道理。”
  元宝径直望向对方,仿佛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
  方无相竟如此信赖自己。
  信赖是他卑微的人生中从未出席的奢侈品。
  他忽地下定了决心,上前一步,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神情一片严肃:“你若是信我就听我说完,瀛洲岛一定会发生祸乱。”
  “祸乱?”
  “没错,登岛的死囚一定会为了莫邪剑彼此厮杀,并且杀死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人,不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百姓,统统都逃不掉。”
  许是他的口吻太过沉郁,方无相不禁露出惧色,但很快争辩道:“恶人总是少数,就算为了夺剑,也总不会全然不守规矩。”
  “你跟死囚讲规矩吗?”
  “就算曾是死囚,既已经获赦,便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没有。”
  “为什么?因为莫邪剑有邪气的传闻吗?那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元宝苦笑道:“这句话倒是不假,那的确是无稽之谈。”
  方无相又是一怔。
  元宝接着道:“真正的原因比你想的还要简单——倘若抢不到莫邪剑,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
  “你以为他们是无缘无故才到瀛洲岛上来的吗?不,他们是被人带上来的。他们的确得到了特赦,可在离开天牢之后,他们便被一个戴铜面具的人引到一艘船上,那人给他们每个都种下了一种毒,短时能够冲盈内息,增进修为,可是半月之内,倘若此毒不解,内息便会满溢絮乱,人便会不堪重负,暴毙而亡。”
  方无相睁大了眼睛,隔了半晌才问:“如何能够解开此毒?”
  元宝道:“解药只有一份,将莫邪剑呈到他面前来换。”
  方无相震惊不已。
  他在心里飞快地忖度元宝的说辞,若想在武林大会上夺剑,便要击败三大世家中的佼佼者,取得擂台的胜利,如此一来,瀛洲岛上的每个人都会成为对手,一旦失手一次,便再无翻身之机,难于蜀道青天。
  如此算来,夺剑最快的法子绝不是明争,而是在暗中将对手消灭。
  秩序只有一种,破坏秩序的法子却有千千万,消灭官府,杀死船夫,毁坏航船,都是为了将秩序悉数粉碎。
  就连这场暴雨也是天降助力,如今的瀛洲岛,已经彻底被孤立在皇天之外。
  那戴面具的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连天牢里死囚的去向都能掌控?
  这样一个不乏权势地位的人,又究竟为何执着于莫邪剑?
  方无相心中的困惑堆积如山,但在探究所有问题之前,还有一个至为关键的疑虑。
  他转向元宝,小心翼翼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元宝仿佛被利刃刺中似的,一瞬间露出受伤的神色,但他很快便板起脸,不耐烦地催促道:“别问了,你若是信我就快走。”
  “可是我若走了,你要怎么办?”
  “你先管好自己,再操心别人吧。”
  元宝的口吻透着不耐烦,视线在方无相身上游走,却始终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他的头脑发胀,嗓子眼有无数话语在打转,方无相好似一块磁石,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他。只有远远地离开这个人,才能够回到过去,回到冷漠麻木,心如死水的时候。如此,他的痛苦才能够消解。
  阳光太烫,会将伤口灼痛。
  但方无相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一边摇头,一边斩钉截铁道:“我不走。”
  中气温厚的声音灌进耳朵,竟变成聒噪的杂音,令人难以忍受。
  元宝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抓过方无相的手腕,粗鲁一扯,将悬在对方腕上的佛珠生生扯了下来。
  他的动作太急,险些将拴固檀珠的系带扯断,他飞快地收拢五指,将菩提树根雕刻出的圆珠攥进掌心。
  木器的纹路有些硌手。
  他抬起头,冷冷道:“这串佛珠是我帮你保住的,现在我要将它从你手里抢走,你愿不愿意?”
  方无相仿佛窒息一般愣在原地,半晌后,终于缓缓点头。
  元宝扬起嘴角。
  佛珠比他的手腕宽出一圈,顺着他干瘦的手臂一直滑到肘处。
  他把胳膊抬起来晃了晃,道:“现在我们互不亏欠了。”
  方无相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一双乌黑澄明的眸子仍旧怔怔地注视着他,眼底有两团火,仿佛一直燃烧到世界末日也不会熄灭似的。
  他躲开了对方的手,道:“方无相,后会无期。”
  他听见自己留下这句话,在被火焰烧得遍体鳞伤之前,抽身逃离。他感到身后一股力量试图拉扯他的胳膊,但被他竭尽全力甩开了。
  他的胳膊也是这人为他接上的,早知如此,何必徒费心神,不如任由它断了更好。
  大雨倾盆,雨珠铺面而来,接连涌入他的眼眶,在眼里兜转一圈,变得滚烫而又咸涩,顺着眼角再度淌出来,汇入无边无际的夜幕。
  *
  方无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腕,原本被佛珠覆盖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竟使他感到陌生。
  他有多久没有将佛珠取下了?菩提木籽雕刻出的数珠像是禁锢在他身上的枷锁一般,如今禁锢被人除去,他的手腕变成另一副陌生的样子,他的心里也涌上一阵全然陌生的冲动,使他想要将绳舟抛下,即刻追上方才逃离的背影,哪怕施尽穷凶极恶的手段,也要将那人夺至身边。
  这个念头罪孽深重,好似午夜里突然侵入脑海的噩梦,他越是想要遗忘,噩梦便在脑中扎得越深,越是挥之不去。
  尽管他的面前只剩下雨幕,可元宝辞别时的神情依旧残留在他眼底,辞别的话语依旧萦绕在他耳畔。
  后会无期。
  他甚至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
  主持方丈为他取名方无相,无色无相,亦无虑无忧。二十年来,他潜心苦读佛法佛经,不分寒暑,不舍昼夜,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剃度为僧,长留寺中,度完此生。
  在来到瀛洲岛之前,他从未有过关于人生的其他构想,不过短短半日,他的心竟像是大雨浇灌的荒原,萌生出如此纷乱的杂念。
  沉默良久,他终于决定以行动驱赶杂念。
  他来到绳舟边,把简陋的小舟拖出岩洞,浸入浊浪滚滚的海水里。
  午夜已过,海面到了退潮的时刻,浪涛暂时收住势头,不再汹涌如虎。礁石露出水面,坑洼的石缝里挂满残余的泡沫,像是饱经拷打的囚徒终于获得休憩的机会,带着遍体鳞伤矗立在囚笼中,苟延残喘着。
  绳舟滑入水面,发出扑通一声,溅起一片浪花。浪花对面是迷离的夜色,远处就连陆地的影子也看不到,只有一片沉郁深邃的黑暗。
  然而,他必须要撕开这黑暗,到对面去。他下定决心,一旦渡过海峡,便赶往临安府衙,一刻也不耽搁,到了天明时分,只要雨势收住,他便要将增援的人手带来岛上,由官兵惩戒恶徒,重整秩序。
  这是他唯一的选择,在增援赶到之前,他只能祈求神佛,保佑留在岛上的人、保佑他唯一的朋友平安无事。
  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一抹异样的影子。
  影子来自他身后的清光涯,他回身望去,瞧见一个身披杏色衣衫的瘦弱身躯,好似被风雨打落的花瓣似的,孤零零地,一步一步地往山崖尽头飘去。
  竟是个女子。
  女子彷徨着来到清光涯边,站在岩石尽头,望着脚下的深渊。
  方无相大惊失色,他的位置在崖底,刚好可以看清山崖下的状况,悬崖下方正对着一块礁石,从海面上露出头脚,形状活像是仰头的狮兽,张开嘴巴望着崖上的人。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