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医生,谢谢你。”叶嘉哑声说道。他似乎一直都在对沈清川说谢谢,这干巴巴的两个字根本无法承载他的感激,但他也想不出其他的方式。
“小嘉,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沈清川安抚似的捏了捏叶嘉的手,叶嘉看了一眼,没有抽开,他只是毫无动作的别过脸去,几乎要与窗外的风景融为一体。
沈清川轻声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收回了手。
两人一路无言,电梯在15楼停下,一开门就看到陈琅在门口跟一个女人在说什么,看陈琅的表情似乎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沈清川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陈琅?”沈清川试探性的叫他的名字。
那个女人转过脸来,叶嘉猛地僵住了,沈清川则是下意识的把他往身后护了护,看向陈琅的眼神有些责怪。
“她自己找来的……”陈琅连忙解释。
“你好,叶嘉先生。”陈笛已经走到叶嘉的面前,礼貌的朝他伸出了手。
这是叶嘉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和陈笛交谈,以往的两次他或是远远地观察,或是高高的仰望,这是他第一次,平等的和她交谈。
“你好,陈小姐。”叶嘉伸出手和她交握。
“请问,我的未婚夫是在您这里吗?”
陈笛是一个非常明白自己拥有何种魅力的女人,不仅是玫瑰花香带了些温柔的脂粉气味,被厚重温和的皮革包裹着,和许泠那样凌厉的美感不同,她有的更像是一种明亮但又并不扎人的锋芒,令人赏心悦目,若是只闻信息素,叶嘉几乎就要判定眼前站着的是一位优雅的女人。
他是说,如果陈笛开口的话。
没等叶嘉说话,陈琅已经提高了音量帮他回答,“陈笛!我说过许瑞白不在这里。”
陈笛没有回头,但叶嘉看到她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你急什么?你那个没文化的母亲教你怎么勾引人的时候没有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吗?”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连沈清川也听不下去了,脸色愠怒道,“陈小姐,你的未婚夫找不到了,你应该做的是去报警,而不是到别人家里耍威风。”
“我想,不是我先跑到别人家耍威风的吧?”陈笛似笑非笑,盯着叶嘉意有所指的说道。
叶嘉冷淡的说道,“许瑞白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可以请回了。”
沈清川已经打开了门,轻轻的搂了搂叶嘉,示意让他进去。
陈笛眼神轻蔑,“你不过是他用来证明自己反抗精神的工具而已,如果你现在只是一个跟我一样的Omega,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吗?”
叶嘉弯了弯嘴角,低声笑了出来,“陈小姐,我想你误会了,他并不喜欢我。”
——他只喜欢他自己。
“况且,我也永远不会跟你一样。”
“我可以给他更有用的,给他许家想用他得到的一切。你呢?你能给他什么?”
怎么会有人悲哀到需要拿自己的可利用价值当作筹码呢?叶嘉想不明白。
陈琅拦在了叶嘉和陈笛中间,沉声说道,“陈笛,收敛一点,爸爸的财产还没交到你手上呢。”
陈笛扫了他一眼,冷哼道,“该收敛一点的是你,陈琅,别以为用点小伎俩讨爸爸欢心,就真以为自己是我们陈家的长子了。”
“陈小姐,这是我的房子,你要是再不离开,就别怪我让保安请您出去了。”沈清川也把叶嘉拉到了身后。
陈笛见状笑了笑,“沈先生,那个烂摊子,我弟弟帮你收拾完了吗?”
不得不说,陈笛在很多地方都像极了白竹虞,只是陈笛还是太年轻了,在如何将令人胆怯的逼迫完全掩藏在温和的面具之下这件事上似乎还并不十分熟练,但言语里已经颇有几分白竹虞的“气韵”。
“叶嘉,我希望你转告许瑞白,从许家逃跑不代表这一切的结束,这只是许家给他的一份小小的惩罚。脱离了许家,他什么也不是。”她看向了叶嘉,连眼神里都是满满的自信,她说,“他会自己走回来的。”
陈笛说完便转身进了电梯。
叶嘉眼神空洞的看着渐渐合上的电梯门,被沈清川推着进了屋,沈清川的声音随着沉重的关门声一同响起。
“怎么回事?”
陈琅眨了眨眼睛,急忙撇清,“她自己找来的,我真的不知道……”
沈清川蹙眉,“我是说,你跟你家里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陈琅含含糊糊的装傻道。
这一次沈清川没有像以往那样做出让步,“你之前支支吾吾的不想说,我也不想强求,但是陈琅,你要明白,朋友不是你单方面的付出,而是相互理解。有些事你说出来,我们是可以共同承担的。”
“沈哥,我们家关系太复杂,有机会我一定会告诉你们,只是现在我还不知道怎么说。”陈琅的声音干涩,眼里闪烁着期待,他的语气十分真挚,他说,“但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叶嘉点了点头,陈琅对他而言并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几乎可以用恩人来形容。只是他很少见到这样咄咄逼人的沈清川,于是也不确定的看向了沈清川。
沈清川沉默许久,也缓缓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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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睁开眼,此时床头的闹钟已经虚虚的指向了两点,睡前服下的半片劳拉西泮让他脑袋昏沉,但他依旧无法入睡,药物的副作用让他胃里开始一阵一阵的泛酸。白天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重现,他控制不住的想起那个人,那张脸。
——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离开了许家之后,他过得还好吗?
——他,会来找我吗?
许瑞白倚着墙站在阴影里,仔细看还能发现脸上尚未痊愈的伤痕,他抖了抖烟盒发现还剩下最后一支烟,于是有些窘迫的笑了笑。他抽出那支烟,然后抬头看了看并没有亮灯的窗户,眼里有些舍不得,只是他在来之前就跟自己说好,抽完这一盒烟就离开。
半晌,黑暗中重又闪起亮光点点。
叶嘉起身打开灯,推开窗户,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穿过暑气随着湿润的晚风漫进房间,稍稍减缓了失眠的烦躁。这是他第一次抽烟,尼古丁的味道残留在舌苔,略带苦涩,但他并没有像中的主角那样咳呛不止,他只是觉得眼睛被熏得有些干疼。
“小嘉,睡不着吗?”沈清川的声音传过木门,吓得叶嘉连忙松开了手里的半支烟,他像是瞒着长辈偷偷做了坏事后急于销毁证据的小男孩,手忙脚乱。
轻风吹过,清辉如水,星辰闪着碎光,楼下的路灯闪了一下,飞蛾围绕着光源转了两圈,空气中的烟草味似散未散,却只余了一地烟头。
叶嘉轻声的关上了窗。
第59章
叶嘉打开了门,还没有完全消散的烟味也随之飘了出来,味道并不算淡,沈清川自然也闻到了。叶嘉面露尴尬,未经主人同意就在别人家里抽烟还被抓包这种事光听起来就已经非常丢人了,“沈医生,怎么还没睡?”
“嗯,出来倒杯水,看见你房间还有灯。在备课吗?”沈清川没有追问烟味的来源,甚至体贴的为叶嘉找好理由,他十分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分寸感,更明白有些事就像烟盒上刻着的“吸烟有害健康”一样,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没有,玩了会儿手机,马上睡了。”叶嘉低声说道。
沈清川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并没有戳穿他的谎言:“嗯。忘了跟你说,我给你请了三天的假,你们校长说你应该吓坏了,放心在家好好休息几天,你的学生会暂时让别的老师帮你带。”
想到那位总是笑容和蔼,对他格外照顾的校长,叶嘉便有些愧疚,这样的自己一定给机构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明明发生的总是坏事,遇到的却都是些好人。
“嗯,谢谢沈医生。”
“小嘉……”沈清川有些迟疑和停顿,他似乎还有话要讲,叶嘉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下文,但沈清川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笑了笑说道,“早点休息吧。”
叶嘉听话的点了点头,沈清川这才准备转身离去。
“沈医生。”叶嘉却叫住了他,察觉到对方有话要讲,就应该要让对方毫无顾忌的讲出来才对:“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沈清川背对着叶嘉轻声叹了一口气,像是纠结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小嘉,其实,Alpha的标记可以减缓药物的副作用,也可以帮助你稳定你的情绪。”
叶嘉听懂了沈清川的意思,那个被消除的标记,原本应该凭着他一个人的力量在漫长的时间里,将那些伤痛和屈辱统统淡化成模糊不清的回忆。只是,医生用一张薄薄的诊断书便彻底否定了这个选择,显然,他还没有这么强大。
那么,就让新的人留下新的标记。有时候新的开始或许是比时间更有用的办法。
见叶嘉不说话,沈清川便更不安了,连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小嘉,我知道这话由我来说并不合适,但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还不至于混蛋到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
叶嘉看着匆忙解释的沈清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即使他真的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那他叶嘉也应该感恩戴德的全部奉上。沈清川为自己付出了太多了,赌上了前程,赌上了名声,可他甚至没有考虑过索求任何的回报,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善良和宽宥一次次的让他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他又是何德何能可以被这么好的人喜欢上。
他怎么能再让对方为自己担心?
叶嘉头一次恼恨起“爱情”这两个字,毫无道理,不可控制。他像是蜷缩在“爱情”这条阴暗小巷里的野兽,千万次寻找出口,千万次头破血流,又千万次重整旗鼓。
叶嘉扬起笑脸:“清川,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沈清川有点怔忡,似乎一时还没有习惯这么亲密的称呼,但旋即他便又恢复了自然,含笑着点了点头。
“清川。”像是要叫他习惯一边,叶嘉又叫了他一声,带着少许害羞,他说,“你明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沈清川的眉目愈发柔和了起来,他知道叶嘉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的打开自己,让他靠近。
“都行,但我明早八点就要出门哦。”他柔声说道。
“好。那你早点休息,我先睡了。”
叶嘉关了灯,好让沈清川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然后将自己浸泡在黑暗里,他觉得整个屋子都密不透风,喘不过气。这样的感觉像极了白天,那份突如其来的恐慌,仿佛被人抽干了肺里的空气,让他想用嘶吼来打破这沉闷的压抑,来打破这荒凉的夜晚。
他挣扎着打开了那扇窗户,窗外月色皎皎,月华攀过窗台,垂落在他的手臂,隐秘的花香散在空中,又溶进夜色。
这样叶嘉方才觉得稍稍活过来了一些。
叶嘉一夜没有合眼,待到天际发白时便小声的进了厨房,为沈清川准备起了早餐,这是他现阶段能想到的唯一可以为沈清川做的事。
沈清川一起床便被满屋的米香消除了困意,忍不住走近厨房,吸了吸鼻子,问道:“好香啊,做了什么?”
“熬了点粥,你洗漱完就可以吃了。”叶嘉拿出碗筷从厨房里笑着走了出来,他的身上笼罩着毛茸茸的光,灿烂又温暖,像是夏日清晨撒了满室的阳光,驱散了整个夜晚的阴霾。
窗帘微动,沈清川这才发现,整个屋子的窗户全都大开:“怎么把窗户都打开了?”
叶嘉垂下眼睫,仔细的摆放着眼前的筷子,漫不经心的答道:“通通风,屋子里有点闷。”
一顿早饭下来,沈清川沉重的心情缓和了不少,叶嘉在这期间表现得异常开朗,甚至和自己开了几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小嘉,那我先走了。有事直接打我电话。”沈清川穿好鞋子,回身和叶嘉告别。
“好,路上注意安全。”叶嘉站在他身后,乖顺的目送他开门。
一打开门,便从门把上掉下一朵枯萎的红玫瑰来,沈清川疑惑的捡了起来,又探出身子在张望了一下楼道,发现空无一人:“谁把枯了的玫瑰花扔在这里?”
叶嘉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认定了是许瑞白送的,他也说不清这份直觉是来自于哪里,或许是昨天陈笛说得那句“从许家逃跑”,又或许是许瑞白在过去的每一个清晨送自己的那束花。总之,他想到了许瑞白。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许瑞白是如何带着一脸冷淡的笑容,用纤长的手指将这朵玫瑰放在门上。
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汹涌了起来,精心伪装的笑容几乎就要破功,他能感觉到从指间传来的颤抖。
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按捺住体内的惊涛骇浪,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枯了就扔了吧,可能是谁家小孩的恶作剧吧。”
“这熊孩子起得倒是够早的啊。”沈清川自言自语的说着,顺手把花扔进了电梯边的垃圾桶。
有几片失去了水分而变得焦卷的花瓣,可怜兮兮的掉在楼道惨白的瓷砖上,像极了擦不干净的红色污渍。
第60章
【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这些东西一旦相加,或许看似爱情,也几乎等于爱情。但他们终究不是爱情。】[1]
日子一天天地热了起来,这天叶嘉收到了白小雨发来的消息,说在smooth组了个局,要好好庆祝一下一年一度的好日子——夏至,叶嘉一时竟不知道是应该先吐槽夏至为什么要庆祝,还是应该先惊讶白小雨居然还会二十四节气这种东西。
话虽如此,叶嘉还是准时赴约了。
到时候,沈清川和白小雨已经先在酒吧里谈笑风生。白小雨一看到他就兴奋得跟上了发条一般朝他挥手,“小嘉!这儿!”
叶嘉点了点头朝他的方向走去,还未坐定就看到沈清川给白小雨使了个眼色,白小雨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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