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出神着,思路猝不及防被呼唤打断。张仪抬头,只见阮绛握着门把手回身道:“别发愣了,下去转转。”
楼层本就不高,两人干脆走楼梯下去。楼梯间在最尽头,走到转角处就能看见一层。一楼最里头的这几间房是李老板自家在住,其中一扇门开着。沛沛抱着她的小皮球站在门口,正往门内瞧。
阮绛抬手想喊她,却被张仪一把又按了下去。两人莫名停在转角不动,阴暗的走廊上只能看见沛沛侧身,她全然没注意到有人下楼,兀自直勾勾地盯着门内,突然伸手把皮球抛进了屋里。
阮绛右眼皮倏地麻了。
下一刻,只见那皮球从屋里笔直地滚了出来,停在沛沛脚下。
第173章 皮球
张仪抓起阮绛的手三步并两步下楼。沛沛声置若罔闻,俩手将球托在胸前,似乎还想继续朝屋里丢。两人大步流星迈到她身前,听见嗒嗒脚步声、沛沛如梦初醒般猛一激灵,仰头看看他们,绷着嘴捡起球,撒腿就跑。
“哎,沛沛!”阮绛转身想喊,又被张仪扽了下。他回头顺着他的视线往屋里看,门内明显是个小女孩的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是——里面并没有人。
这个房间很大,门正对面并非墙,而是一整面落地窗,是阳台连着房间的设计。阮绛扫了几眼便头皮发麻,就算沛沛力气大到能直接把球抛向玻璃,球也应该是跳着弹回来,而不是按照路线笔直地滚回她脚下。
“巧、巧合吧……”阮绛干笑两声,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张仪。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右眼、又或者说,自己右眼皮上的那颗红痣在方才有了感应。身旁张仪眉头紧锁,没有接话。
他们都很清楚,刚才绝对没有落地回弹或是撞到东西的声音。球被抛进屋里,仿佛被双无形的手接住一推,准确地滚回到沛沛脚下。
“现在几点?”
蓦地,张仪出声问说。
拿起手机看了眼表,阮绛小声答道:“刚八点过一刻。”
张仪意味不明地出了口气,两人刚转身,那边沛沛一手搂着她的皮球,一手拽着李老板小跑过来。三个大人猝不及防对上视线,都尴尬了几秒钟。李老板满头雾水,张仪和阮绛更是不知怎么解释他俩站在人家小姑娘房门口研究啥呢。
还是阮绛脑子转得快,和李老板打了声招呼,便蹲下身反客为主道:“沛沛,你刚才和谁玩球呢?我们喊你你都没听见。”
阮绛笑起来本就很有亲和力,跟小孩子沟通不成问题。他讲话时,张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老板。说到玩球时,李老板脸上僵了下,但即刻就又收住了,低头摸摸女儿的脑袋,笑说:“这么怕生可不行,叔叔喊你你跑了多没礼貌啊。”
说着,他突然伸手拿过沛沛的皮球,动作甚至有些粗暴地往走廊尽头一扔。皮球一蹦一跳,“砰砰”的声音在楼梯间内回荡。沛沛咬住下嘴唇,看看李老板,又看了眼张仪和阮绛,扭头跑了。
“孩子太小了,不懂事,见谅。”李老板干笑着冲两人摆手,“我先回前台了。”
父女俩走了,张仪仍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阮绛刚要开口,张仪先低道:“阮绛,你把那个球捡回来。”
“训狗呢你……”阮绛嘴上嘟囔,动作却麻利地将皮球捡了回来。他走到张仪身旁,两手托着球,刚想递给他,张仪侧身盯着沛沛房间内,说道:“你把球扔回去,轻点扔。”
虽然不明所以,阮绛仍是照做。他也摸不清楚“轻”到底是有多轻,几乎没施力,两人眼看着那小皮球掉到地上,弹了几下蹦进屋里,撞到了床板歪歪扭扭地滚回来,正好滚到张仪脚边。
张仪弯腰单手拿起球,他牵着阮绛,把人领到了几米远外。他手指扣着球时的关节很漂亮,阮绛忍不住开玩笑说:“干嘛,你不会想要人家小姑娘的球吧——”
话音未落,张仪倏地回身,近乎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把球猛地摔回了屋里。
第174章 沛沛
当时,电光石火、转瞬之间,阮绛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要赔人家玻璃钱了。
他脑子里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转变,张仪腾地半抱住他身子猛一压。闷响传来,却不是从屋里,而是张仪背上——球从屋里甩出来,狠狠砸在了张仪背上。没有落地声,像是在半空中自己转了个圈。
“我操,”阮绛整个人都懵了,搂着张仪道,“你没事吧?”
球停在墙角不动,张仪摇摇头,眉头紧蹙地嘶了声。他把阮绛扒拉下来,阮绛心惊肉跳此刻已被恼火压过,怒气冲冲大步迈回沛沛房间门口。此时他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恨不得跟那个把球砸回来的鬼东西打一架。
屋里仍然空无一人,皮球正砸到脊梁骨上,张仪反手捶了两下被砸到的位置,旋身想叫阮绛回来,余光却瞥见沛沛扒在走廊那头的墙角朝这边看。张仪灵机一动,轻声喊说:“阮绛。”
阮绛闻声回头,也看见了沛沛。小姑娘缩缩身子,似乎在犹豫,阮绛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快步走过去弯腰平视她,笑眯眯地问道:“沛沛,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和谁玩吗?”
说着,他指指张仪,“你看,他把球砸到那个哥哥背上了,应该要道个歉吧?”
“哥哥……”沛沛两手背在身后,“我、我告诉你们,你叫那个哥哥不要生气好不好?他只是想和我玩……”
阮绛一听有戏,再抬头,张仪也走了过来,轻声冲沛沛说:“我不生气。”
沛沛来回看了几眼两人,抬手指向自己的房间,“我屋里有个小朋友,我们经常一起玩球,夜里他还坐在我的床头给我唱歌。”
阮绛头皮发麻,他看了眼张仪,张仪只抬头看沛沛身后。原来李老板不知何时也过来了,大抵是找沛沛的。他显然听见了刚才那番话,脸色发白地把女儿拉到身边。
“李老板——”阮绛出声。谁料,李老板直接蹲下,拉着沛沛急匆匆道:“沛沛,你房间里又回来了?又、又有了,又有小孩了?”
沛沛被三个神色各异的大人围着,快吓哭了。她眼泪憋在眼眶里点头,李老板失魂落魄道:“为什么又来了呢……”
还以为李老板要打孩子呢,看样子他是知情的。张仪看看阮绛,过去把李老板拽起来,低声说:“老板,其实刚才下楼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你女儿在空房间玩球了,只是怕贸然说出来吓到你。这么说吧,我们是这方面懂点行的人……”
他说着,给阮绛使眼色,阮绛立刻会意,把沛沛领到了走廊那头。李老板抓住了救命稻草,拽着张仪的袖子一股脑倒了个干净,“张先生,我,我女儿那个房间里有东西——”
“我知道,”张仪把他手拽下来,“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已经好几次了,已经好几次了!找人看过的,”李老板语无伦次道,“看过当时没有了,过一段时间,又来了!从她记事开始,得有三四回了。”
张仪和他确认完情况后,叫李老板领走了沛沛。那个倒霉皮球还在墙角,阮绛在旁边小声问说:“怎么样?”
张仪思量片刻,答道:“不是第一回 了,反反复复。而且沛沛三四岁的时候就发生过,所以她根本不害怕,为了‘小朋友’不被赶跑,甚至不告诉家长。”
第175章 阳台
“初生牛犊不怕虎呀。”阮绛感慨道。
李老板说了叫两人随便看,迈进房间后,阮绛两眼发直,足足呆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不为别的,这房间里的阴郁阻塞之感太过强烈,如同有形的泥潭,让人背后发沉,快要喘不过气。他扭头看看张仪,张仪没说什么,但基本可以说是脸色一黑。
沛沛的房间能明显地看出墙体很旧,颜色发灰。这个房间如它所表现的一般整洁,玩具和文具规矩地摆在桌上,被子枕头也都叠放整齐。只是整洁并不等于“干净”,屋内仿佛蒙上了层灰蒙蒙的湿寒晦气,几乎快要在肉眼中显现出来。
如果这个房间里真的有污秽之物的话,那么绝不会只有一个。
正想着,张仪突然贴近了阮绛,在他肩头轻声道:“挺庆幸咱俩看不见这些东西吧?不然现在,应该能看见这屋里站了挺多人的,指不定就在咱俩旁边听呢。”
张仪嘴上调侃着,浑身却绷紧了,显然有点紧张。阮绛干脆拉着他一口气走到房间门外,奇怪的是,只要踏出门外,污秽之感便立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单纯的湿冷罢了。阮绛细声问说:“好办吗?”
张仪啧了声,答道:“难说……”
正说着,沛沛房间内蓦地传来了阵又尖又脆的碰撞声,叮叮咣咣连续不断,乍一听有点像风铃,但并不悦耳,甚至可以说是有点难听的。张仪倏地闭上嘴,仔细去听。碰撞声时强时弱,还有呼呼的风响。
“这什么动静……风铃?”阮绛道。
张仪拉起他快步回到屋里,两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只见阳台顶的晾衣架上挂满了合金的三角衣撑,窗户半开着,被风一吹,就这样热闹地左右摇晃起来。张仪盯着那可以上下升降的晾衣架看了半晌,眨眨眼,脸色一下就更难看了,他冲阮绛道:“我知道了。”
边说,张仪边拽着阮绛往外走,朝前台的方向而去,“这是个‘请君入瓮’。”
两人到了前台,发现大厅里还站着个陌生女人、沛沛正亲昵地扒在她身上。张仪脚步一顿,还是李老板先看见他俩,匆忙对女人说:“老婆你先带女儿出去吧,我有点事。”
女人一顿,往这边看了眼,领着两步一回头的沛沛走了。
“张老师,怎么了?”李老板又换了个称呼,跟着张仪阮绛来到房门口。此时衣架已经不响了,张仪径直过去,把衣架摇低,用手拨了下,叮叮咣咣离近了更刺耳、听得人心发慌。
李老板不明所以,张仪问说:“老板,这个衣架装了多久了?”
到此,李老板这个外行不懂,耳濡目染的阮绛却有点明白了——问题恐怕就出在这个声响上。
李老板冷汗直冒,回忆了下答说:“得有好几年了,沛沛小的时候方便晾衣服装的。”
“老板,你是本地人,应该听过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张仪说着,又拨弄了下衣架。“你不觉得,这个声音很像经常和赶尸匠搭配出现的东西吗?”
果然是声音。阮绛思索须臾,分析道:“尖、脆,急促。合金材料撞起来很响,而且因为轻巧可以响很久;房间又空旷,能传得极远……”
“简直像招魂铃一样——”
两人异口同声道。
第176章 瓮
“招……招魂铃?”李老板擦了把冷汗,快步过去连拉带扯掉了好几个三角衣撑,“我把这些换掉,全都换掉行吗?”
张仪摇了摇头,他瞥眼见阮绛站在旁边不停地揉眼睛,走过去把他手不动声色地拉下来,小声说:“别揉,眼睛红了。”
“我们出去说。”他回头冲李老板道。
三人回到走廊,张仪继续说:“李老板,你女儿房间里有个‘请君入瓮’。这是一种局,或者通俗点,算是个阵法吧。”
看来之前找的那些神汉神婆也很难说靠谱不靠谱,因为李老板大惊失色,可见是毫不知情。阮绛眼睛还不太舒服,干脆眯起那边,顺着张仪的话继续道:“所以,老板,你最好回忆回忆,自己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张仪补充说:“这是术士的法子,所以他应该是个汉人。”
恰在此时,沛沛房间内那些衣架又叮咣作响起来,本就尖锐牙酸的声响在被点破后更加显得诡异了。李老板两手抹擦把脸,颤声问说:“张老师,我不明白,怎么就是个‘局’了呢?我,我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自己得罪过什么人呀!”
“你跟我来。”张仪道,要领着李老板再回去。阮绛下意识地也迈开脚步跟上,被张仪瞥了眼,“你站着。”
“哦。”阮绛听话地应了声,不动了。
那些衣架实在响得人心烦意乱,张仪干脆过去关上了窗户。他站在衣架底下,声音故意提高了些,好让外面的阮绛听到,“这个衣架响起来,相当于一个招魂的装置。一般,会被这种叮当响的招来的东西,都是那种贪玩调皮、没有太大恶意的孩童,所以你女儿至今没什么大事,会说自己梦到的是小孩子。”
他说着,信步走到墙根,“但是,这间房是个‘瓮’。被引来后困在屋内,没法离开,只能徘徊在这里,久而久之,自然积怨。”
“有点像养蛊,你们当地的传说。”张仪目光落在墙壁上,慢条斯理的,“一般要做这种局,需要动土,比较麻烦。所以老一辈人才会说不要得罪装修师傅,工匠如果在你家动手脚,防不胜防。但你这招待所实在有些年头了,我想问题应该不是在动土的时候出的,而是——”
他并起两指,从墙面上慢慢抚过,“你们上次粉墙是什么时间?”
房门外,阮绛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张仪会讲得这么清楚,基本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自言自语说:“原来是这样,只要在墙漆里混入些东西就行了,我还以为要凿墙呢……”
话音刚落,身旁有个人匆匆越了过去,阮绛抬头,是刚才前台的那女人、李老板的老婆。她不知听到了多少,眉头紧锁地走到门口,张口便道:“十九年前。”
如此准确的数字脱口而出,在场几位神色各异。张仪和阮绛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心都倏地悬了起来。不为别的,霍雀的父母殉职,正是在十九年前!
而李太太能记得如此清楚,一定是因为当年发生过什么记忆犹新的事。
果然,李老板满头大汗,转回头来,蠕动着嘴唇问道:“你、你们跟霍警官夫妇是一个单位的吧……你们认识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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