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有了今日一幕,然而无论柳长诀怎么问楚策到底如何得知他身世的,那小皇子也始终对此缄口不言。
是以梅庚说出他身份时,柳长诀还曾怀疑过是否是楚策透露,可见楚策这幅小心翼翼隐瞒模样,便猜到绝不可能是他。
楚策走了良久,柳长诀便漠然瞧了那棋盘良久,觉着他这向来厌恶的身世仿佛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
前世楚策与柳长诀也是相识的,还是柳长诀主动找上门,彼时,楚策便知道,这个看似漠然冷漠的人,比他更加关心天下黎民。
出了风月楼,楚策望向阴蒙蒙的天,眼底映着晦涩情绪。
柳长诀是他此生所见最干净的人,不为名利,不求功禄,但却心系百姓。他此生只求与皇室再无瓜葛,可前世楚策却将他算计着逼上了皇位。
前世,无论是他还是梅庚,亦或是这大楚的万千子民,皆生不得生,死不得死,所求无果,身不由已。
怅然片刻,楚策对身后的五味吩咐道:“走吧,回西平王府。”
——
楚策在梅庚前回了王府,但他出府的消息还是第一时间被秦皈传到了梅庚的耳中。
卧房外的院中,梅庚蹙了眉,问道:“出去了?”
在他对面抱着剑的秦皈沉默点头,“刚回来不久,去了风月楼。”
从楚策离开王府那一刻,他便跟在楚策身后保护,免得小皇子出什么事。
为了兄弟的爱情,操碎了心。
“风月楼?”梅庚一怔,脸色骤然变幻莫测,“他去干什么?”
他可不觉得这小家伙会有闲情逸致去风月楼喝茶,可楚策又是怎么知道风月楼真正生意的?
前世他还是从陆执北口中得知风月楼的猫腻,加之后来又是柳长诀亲自找上门,可楚策竟然这个时候便与风月楼有所来往?前世可不曾透露分毫,他甚至一直以为柳长诀和楚策之间无甚交集。
想着想着,梅庚的脸色便难看下来。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若楚策与柳长诀早便相识,可两人为何谁都没有透露此事?梅庚隐隐觉着或许这两人在瞒着他什么。
分明清风和煦,梅庚只觉着浑身冰冷,从内而外冷得透彻,又觉得可笑。
楚策到底还瞒着他多少事?
见梅庚神色不对,秦皈迟疑了片刻,方才道:“不知道,进风月楼以后就把人跟丢了。”
瞧瞧,多好的本事。
梅庚暗暗磨牙,嗤笑了声:“他恐怕早就知道有人尾随。”
“不可能。”秦皈果断反驳,“五殿下并未修习内力,怎会发现我暗中跟随?”
“他靠的不是这个。”梅庚叹了口气,楚策即使猜不到秦皈会亲自保护,也必然猜得到王府会有暗卫跟随,敢堂而皇之地进风月楼,莫非是笃定他不知风月楼真正的买卖?
正是沉思之际,又听闻秦皈轻声道:“王爷,还有一事。”
“说。”梅庚还在思忖楚策和柳长诀之间是怎么回事,便听见秦皈幽幽道:“一炷香前,林尚书家的大公子入府,同五殿下撞上了。”
“什么?”
梅庚先是一怔,旋即面色蓦地沉下去,咬着牙狠声道:“我怎么没看见?”
宫里刚气晕个老的,这小的便找上门来,林家这群人怎么苍蝇似的让人恶心?
秦皈缄默了片刻,默默移开了眼,叹道:“因为您翻墙回来的。”
您就没经过正门,上哪瞧见去?
“……”
梅庚坦然自若,神情镇定,轻轻点了头,遂阔步出了院。
…着实丢人!!
忘了方才一时情急,翻墙直接回了院子。
小宝贝们,本周这本书可能会上架,提前预警一下,希望我们还能一起走下去——
第四十四章 再扣林家大少
林子川,同整个林家的死皮赖脸不同,迂腐而又正直,是清官也是忠臣,但偏偏不适合做官,若非亲爹亲爷爷都是当朝重臣,他都不知得罪多少人,莫说官服,脑袋都保不住。
林子忱死后,林书俞高中状元,认祖归宗,林子川因此消沉更被家中放弃,最后长伴青灯古佛出了家。
梅庚思忖之际便到了门外,远远瞧见门前站着个身影,绛色外袍,鲜艳夺目。
察觉有人来,虞易回过头,神情带几分揶揄,食指抵在唇边示意梅庚别作声。
梅庚:“……”
他为何会认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做兄弟?
片刻,虞易又向他勾了勾手指,梅庚无声叹气,认命地走过去,便听见堂内传来一声轻语,颇带几分委屈。
“昨夜王爷始终与我在一起,绝不是他害了三公子。”
少年稍显唯唯诺诺的语气又含着几分无措惶然,梅庚不忍直视地偏开脸,避开了虞易愈发戏谑的眼神。
房中便又传出另一道冷哼:“那说不准是他白日里做的,在这永安城内,还有何人如他那般放肆?不过是些口角之争,竟下此狠手害我幼弟,我父已然进宫去讨个说法,可我却要当面问一问他,何以如此狠毒!”
看来林老爷子让陛下气晕的消息还没传出来,梅庚若有所思,而后便又是楚策愤愤反驳:“白日我也同他在一起!林公子无凭无据,我却是王爷的人证。”
尽管明知道这小崽子在演戏,可梅庚还是觉着顺耳,连带着方才的怒火也消了几分。
没再等林子川开口,梅庚抬手推开了门,嗤笑道:“林大公子,有时间在王府折腾,不如进宫去瞧瞧你那祖父,年纪大了,怕是没几天好活。”
林子川生得清秀,年纪不大却颇为老成,以至于少了几分少年气,闻言更是面露愠色,当即斥道:“混账!西平王,你草菅人命,枉为重臣!”
也难怪林子川气急,毕竟全永安敢当面如此诅咒人家长辈早死的,也就这一位了。
梅庚置若罔闻,反倒将视线放在了一旁的楚策身上,见小家伙脸色稍有些苍白,当即俯身过去轻捏了把瓷白的脸颊,轻声问道:“出去玩便罢了,可用膳了?”
楚策低眉敛目,轻轻点了点头,又低声道:“刚回来,刘管家备了南瓜粥,但还没来得及吃。”
言罢,意有所指地瞧了眼林子川,无声地告诉梅庚为何还没吃。
抱肩靠着门框的虞易蜷指掩着唇,忍笑忍得双肩微颤,虽然他觉得楚策此人无后台没权势,但论起心机手段还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实则他大可不必正面同林子川接触,虞易大抵也猜得出,再如何楚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子,有他在,林子川自然会收敛些。
梅庚顿了顿,若无其事收回虐待柔软脸颊的手,似笑非笑地回过头瞧向那强忍怒火的林子川,他本就是桀骜性子,索性也便跋扈到底,启唇讥讽道:“连陛下都只是将此案交由刑部与督察院,尚未定罪,林大少爷在朝中官职不大却也当知晓我朝律例,如今入我王府大放厥词毁我声誉,可知此罪又当如何论处?”
这话说得可不客气,林子川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一时涨红了脸,竟没说出话来。
梅庚拉着楚策往主位上一坐,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将人抱自个儿腿上,毕竟外人在,只是眯了眼笑道:“对了,本王刚从宫中回来,想必林大少还不知,林丞相触怒龙颜,陛下险些要将林氏抄家,如今林丞相和林尚书恐怕还要一阵子才能出宫。林大少好自为之,若是再惹是生非,只怕祸及满门。”
林子川蓦地怔住,惊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祖父他乃是两朝老臣!”
“那又如何?”梅庚扬起下颌,倨傲眼神透着轻蔑,“你以为只有武将会功高盖主?林大少爷,你未免过于天真,就如同你今日之举,真相不明便凭借几句闲言碎语定了本王的罪,若你入了刑部,只怕天下冤案要堆成山了。”
林子川一时无言反驳,可他的固执还是出乎了梅庚的想象,不过是几息之间,林子川冷笑道:“朝堂之上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你当我不知?既然你们不肯给我亡弟一个公道,我这便去宫门前,将尔等罔顾国法滥杀无辜之罪告知天下人!”
他妈的!这也是个死脑筋的疯子!
梅庚在心里暗骂一句,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不少,轻轻唤道:“刘管家。”
始终在暗处默不作声的刘管家不知从哪冒出来,正正当当地挡在门口,耷拉着眼皮道:“林少爷,还请留步。”
读书人在永安影响颇大,若当真是让他出去胡言乱语,惹得永安文人对西平王府不满,确实颇为棘手。
梅庚手臂搭在木椅上,俊美容貌浮现阴翳,如大片墨迹晕染出的暗色,漆黑深邃的眸蕴起冷意,语气却轻柔道:“替林大少爷收拾出来间客房,派人去林尚书府,告诉他们若是出了宫,还请来王府一叙。”
林子川面色一变,“你敢!”
“怎么不敢?”梅庚笑意泛冷,向门口杵着的虞易扬了扬下巴,“没瞧见永定侯府的大少也被本王扣下了?”
指尖又点了点楚策的肩头,“还有这位小皇子。”
虞易:“……”
楚策:“……”
他们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被扣下的嚯。
林子川气得脸色发白,随即便被刘管家半是推半是拽地给拖走,临走前还向沉着脸的五味递去个挑衅眼神——瞧见没?有本事你来干这活!
手无缚鸡之力的五味公公:“……”
有病吧??
处理了林子川,虞易也没多留,一时间房中寂然,梅庚的视线暗含压迫性地移到了站在身侧的楚策身上,无声对峙。
楚策也不再装作单纯无害的小可怜,深色眸静静地与之对视,不见退避,也难分喜怒。
半晌,梅庚目光徒然锐利,面无表情地问道:
“去风月楼了?”
策儿羞涩一笑,意味深长:“整晚都在一起呢……”
林大少:“……”闭嘴吧您呐。
第四十五章 他敢跑,便断了腿
两人之间气氛堪称压抑,五味面色不好,刚欲开口,却被楚策先一步抢去话头:“嗯,有人邀我去。”
“谁?”梅庚眼底暗色翻涌,楚策却坦然道:“不知道,没见到。”
小皇子神情淡淡不似作假,梅庚顿生惊疑,莫非他真想多了?
这等故弄玄虚的事也像是柳长诀做出来的,可他闲着没事招惹楚策做什么?
梅庚满心疑虑,沉思了片刻,方才道:“少往风月楼凑合。”
那里面也住着位皇室的嫡系皇子,虽说早已对外宣称夭折,可前世楚策的皇位也算是折在柳长诀手里,初见柳长诀便是被押送回永安时,路上风月楼的人劫了囚。可彼时他哪有精力在乎柳长诀想要什么,一心只顾复仇,是以如今对柳长诀还有着些许忌惮,若柳长诀想要皇位,便是劲敌。
楚策乖乖巧巧地点了头,旋即问道:“宫里出什么事了?林家为难你?”
“和林大少差不多,不必担心。”梅庚摁了摁眉心,旋即站起身牵起了楚策往外走,又扬声吩咐道:“五殿下的粥送泫鹤堂。”
楚策这小家伙心机深又多疑,他原以为楚策这辈子或许只信他一个,但至死时又不禁疑惑,或许楚策也从未信过他。
他去风月楼,说不定已经见过柳长诀,这小家伙,也不怕被柳长诀算计死。
梅庚将人带回卧房,却不再追问风月楼之事,而是认认真真地…喂起了粥。
楚策准备了满腹的说辞应付梅庚,谁料他居然闭口不提,一时间颇为惴惴不安,以至于没吃两口便偏开了脸。
见他不肯再吃,梅庚索性将青瓷碗搁置一旁,伸手扶着小家伙下颌让他转回来,无奈道:“我问你也不会说实话,不问你又这幅表情,到底想怎么样?”
刹那,楚策表情僵住。
这还是这些年来,头回觉着事情脱离掌控……
梅庚神色不变,他又不是傻子,怎会容人随意拿捏利用,当年是心甘情愿,如今却看得更透彻了些。
“柳长诀此人,深不可测。”梅庚顿了顿,又恨恨捏了下楚策发白的脸蛋,“毕竟人还比你多活了几年呢。”
梅庚思前想后,自然能发觉出些许不对来。楚策坑杀将士,灭梅氏满门,落得个人心尽失的下场,他攻打皇宫时,起义军早已四起,柳长诀在此时接下的楚国,比当年楚策登基时的烂摊子还要麻烦千倍百倍。
国之将亡,便是做了皇帝又能掌权几日?
如此想来,便知柳长诀的目的并非是皇位,他在那时登基最大的可能便是想要稳住人心,保住楚国。
换个方向想,若楚国不至穷途末路时,柳长诀便会安安稳稳地做他的风月公子。
见楚策沉默不语,梅庚也静默下来,两人相对无言。
折腾至今俨然早过了晌午,楚策吃得少,身体虚,还没到黄昏时分便面带倦色,寂静持续了半晌,梅庚起身拍了拍楚策的头,轻声:“累了便歇着,饿了吩咐下面送吃的来,我先去见见母亲。”
越是深思,便越是能发觉从前未注意到的违和。
梅庚心头发紧,被没来由的慌乱占据了思绪,他曾依靠仇恨度日,最终犯下诸多杀业,自己都觉着残酷无情。
可若那些从无意义,他又该如何自处?
近乎是落荒而逃,梅庚有些不敢面对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小皇子,满手黏腻的冰凉,是血染人皮的温度,是他压抑到几乎要咬碎牙齿的痛哼,是他临死前微弱急促的呼吸。
见他那样极致的痛苦,彼时未能消减梅庚心中半分郁结,此刻却叫人心慌。
出了庭院,望向灰蒙蒙的天际,梅庚眼底掠过一丝惶然,足足怔忡了良久,才慢吞吞地往王太妃的院子里走去。
涟庭轩,素色衣衫的美妇窝在贵妃榻内,纤纤玉指捻着杯白瓷茶盏,梅庚老老实实地行了礼,轻声道:“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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