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初次得知,身为武将又身份贵重的梅庚,也有这般柔情缱绻的一面。
见楚策一动不动,梅庚轻蹙了眉,柔声轻问:“不想吃?”
“不。”魂游天外的楚策倏尔回了神,张口便将温热的粥吞下去,经喉入腹,暖入了心,笑意也带了春风拂面的柔,“很好。”
“那就好。”梅庚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吃不下便莫勉强。”
楚策轻摇了摇头,又扯了下梅庚的衣袖,示意他那边还站着两位呢。
梅庚瞥去个冷冷眼神,这两人方才闯进来瞧见楚策衣衫不整的事儿可还没过去,随即又深深地望了虞易一眼,这小子还调戏了楚策来着。
陆执北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拉着虞易去外室,“没事没事,五殿下病着,先吃先吃。”
楚策无言以对,梅庚满意收回视线,继续认认真真地喂粥。
既然决定将楚策占为己有,自然会好好对待,只要楚策不再背叛,他便愿意倾尽温柔。
第三十九章 所谓狼狈为奸
西平王亲手喂饭,五殿下吃下了大半碗。
直到伺候完了殿下,梅庚才大发慈悲地喊外头俩人进来,陆执北得意忘形,进门便道:“大白天的你也不注意点,看见了能怪我们吗?”
楚策刚褪去红晕的脸颊又泛起绯色,恨不得把自己再包回被子里。
梅庚伸手一揽将人带怀里,毫不避讳他对楚策的不同,似真似假地哼笑了一声:“如果不是你们,我会挖了那人的眼睛。”
又是那种感觉,阴恻恻的,陆执北脊背发寒。
虞易倒是坦然自若,他轻声道:“我听执北说父亲和那女人来过了,单凭外祖父一人,恐怕无法决定侯府的世子之位。”
梅庚颔首,宫里到现在都没传出消息来,上头那位越老越怂,整天忌惮这个忌惮那个,明明白白的事实他都得绕个七扭八歪,再自行幻想出个所谓真相,无中生有,自讨苦吃。
梅庚缄默不语,将手覆在楚策的腹上轻轻揉按,柔情蜜意的体贴模样看得陆执北直想翻白眼,这周围还有人呢,半点都不避讳的?
不知何时外头又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携着凉风敲打窗檐,良久,传来梅庚一声轻柔相问:
“若永定侯府,只剩下一位继承人呢?”
陆执北和虞易目光同时一凝,他们从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听出了森冷的杀意。
梅庚是真的想杀了虞澜。
再瞧那垂着眼满面温柔的男人,即使是虞易都不免心惊,随即蹙眉道:“恐怕不容易。”
在永安城中,要杀永定侯府的少爷,即使真成了,也必然是一场轩然大波。
“不见得。”梅庚面不改色,“让他们查不到是谁做的便是,莫说是永定侯府,这些年大楚莫名其妙失踪或死的人可不少,只要没证据,他们也没辙。”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个人容易,可当这个人身份贵重时,一旦死了必会追查不休,若留了些蛛丝马迹,便是朝廷判不得罪,只怕也要被人记恨上,明里暗里下绊子,多个让人咽不下饭的仇人。
楚策默不作声地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忽而轻声道:“虞澜若出事,他那个母亲也不会善罢甘休,斩草当除根。”
虞易:“……”
陆执北:“……”
两人瞧着那个被梅庚揽在怀里的小少年,看似无害又温和,其实俩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是吗?”梅庚饶有兴趣地低下头,相距咫尺间,轻声笑问,“铲除康氏?”
楚策像只猫似的靠在他怀里,抬腕将青丝捋至耳后,唇边笑意浅淡,“康氏在朝为官便是后患,虞澜是他们荣华富贵的希望,你断了这条路,加之虞康氏吹吹枕边风,只怕永定侯与康氏都要如同疯狗般咬着你不放。”
打了两辈子交道,楚策对永定侯府自然也有了解,虞致壬就是个耳根子软还没主见的,那所谓的真情可也没几分真,后院的姬妾一个一个的娶,可有虞康氏这么个主母,硬是没人生下个一儿半女。
懦弱,窝囊,可笑。他那所谓的情爱,却要葬送无辜女子的一生。
梅庚深以为然,揽紧了怀中人稍稍颔首,却又听闻楚策又幽幽地道了一句:“若虞澜出了事,也难保那疯女人会不会对虞易下杀手。”
话落,梅庚搂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
何止如此,前世虞澜还未反击时,她便已经按耐不住要了虞易的命。否则他也不会将虞易留在府中,这若是回了侯府,只怕暗箭难防。
见他们三言两语便敲定要对康氏出手,甚至要暗杀虞澜,陆执北有些凌乱,扶着额低声道:“不是…这可不是小事,你们不再考虑考虑?梅庚,贪污军饷的事儿可还没完呢。”
“哦对。”梅庚满脸“我刚想起来”的样子,“放心。”
陆执北:“……”
不是很放心哎。
——
小雨绵延直淋了整夜,次日未停,而五殿下同永定侯府大少一同住进西平王府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檐下水珠串成了线,玄袍男子驻足窗棂旁,瞧润雨涟涟,暗叹书房的卧榻不如卧房舒坦。
片刻,身着布衣的刘管家在外道:“王爷,老奴求见。”
“进来。”梅庚不曾回身。
刘管家本名刘良,一辈子无妻无儿,是个看似极其平和的老者,花白头发,貌不惊人,明面上是这王府的管家,实则是训练王府暗卫的暗卫头子,连梅庚和秦皈的功夫也都是他教的。
刘管家垂着眼进门,一板一眼道:“王爷,永定侯府老夫人已在回永安城路上,今日便到。”
“嗯。”梅庚应一声,老夫人也是名门贵女,与虞康氏向来不对付,想来这次回永安,侯府便有的闹。
“还有。”刘管家顿了顿,方才沉声道:“林尚书府三公子,昨夜暴毙。”
梅庚骤然回身,眉宇浮现暗沉,沉声反问:“林子忱?”
“是,据说是…中毒。”刘管家眼底也掠过一抹凝重,“之前在王府受了伤,回去敷的药上掺了毒。”
梅庚微怔,前世林子忱被抽干了血死在家中,不久便有朝臣接连以一模一样的死法暴毙家中,最后也没寻到凶手,今生居然变了?
虽然死法不同,但梅庚还是隐隐觉着同林书俞有关,虽说此时还未曾将名字填上族谱,但今年殿试这位便要金榜题名,林卢不是虞致壬,林家大公子迂腐正直不适合官场,当这个儿子入了眼后便竭力培养,可惜没过两年也驾鹤西去。
正因如此,梅庚才觉着林书俞更可怕,这些事也许他都经过手,却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注意林府。”
刘管家应下,耷拉着眼,又道:“还有一事。”
“嗯?”
梅庚不明所以,便见刘管家神情微妙,慢吞吞道:“五味公公来了。”
“哦,带他去见五殿下。”梅庚不以为意。
“是。”
刘管家嘴角一抽,想到方才五味那个咬牙切齿的神情,默默心道,王爷您还看不出来吗?人家五味都看出你对五殿下那点心思,这是要来把孩子带走呢。
第四十章 君子立世,当如梅郎
青灰色石板路,刘管家撑着伞在前引路,身后跟着身穿赤色内监服的五味。
“五殿下在王爷卧房内,公公尽可放心。”刘管家十分友好且贴心,实则言下之意——都住进王府卧房了,休想带回去。
闻言,五味阴沉的面色更加难看,从牙缝里咬出一句话:“怎好如此叨扰王爷。”
“不叨扰不叨扰。”刘管家和和气气,垂着眼心想,就不告诉你王爷昨夜睡书房,又似是漫不经心地添了句:“王爷和五殿下相处得极好。”
“……”
五味无言,恨恨地心想,主仆两个一样讨厌!
——
早膳也是西平王亲手伺候,五皇子高高兴兴地又多吃了些,气色不再苍白如纸,五味进门时楚策正搂着梅庚给的《国策》看,美名其曰身为皇子必要修好学识。
“五味?”少年抬眼,似乎是疑惑,“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再不来您都被那头狼叼走了。五味在心里深沉感慨,随即道:“五殿下,您是宫中的皇子,住在异姓王府中不合规矩。”
原来是为这事儿来的。
楚策失笑,掌心托着脸颊,唇边带笑:“无妨,左右皇上也不在乎我这个儿子在不在宫中,太子与洛王羽翼渐丰,让他们斗去吧。”
五味不免心疼,瞧着瘦瘦弱弱的小皇子,越发觉得他那笑容勉强,当即苦口婆心道:“那您也不该住在这,那西平王……”
“五味。”楚策轻轻打断了他,敛下了眼,“他是自己人,不必如此防备。”
五味犹豫了片刻,心一横,便道:“殿下,如今外面都传遍西平王有断袖之癖,就算是您要同他合作,也得避着点嫌。”
“什么?”楚策一愣,梅庚是个断袖没错,可这事儿前世也就只有他和五味知道,怎么会传得天下皆知?
“是虞公子。”五味叹道,“西平王贪其美色不惜插手永定侯府家事,整个永安城都快传遍了,现如今宫里也都在传。”
所以您快跟我回去吧,万一那真是个断袖,说不准还对殿下您有什么非分之想,五味在心里嘀嘀咕咕。
楚策无言,先前他也有所怀疑梅庚对虞易的心思,但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梅庚待他无微不至,他又怎会怀疑梅庚的用心?
略微思索,楚策摇了摇头,“梅庚和虞易非是那种关系,不必在乎外面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五殿下啊,知人知面他不知心啊!”五味苦下脸,压低了声道,“万一那西平王当真是个断袖,对您有什么非分之想,这可如何是好?”
五殿下斯文俊俏,万一真被瞧上了,再威逼利诱,想着想着五味的脸色便更加难看。
意外猜中真相的五味尚不知,梅庚这个断袖还真就瞧上了文弱温雅的五殿下。
楚策耳根隐隐发烫,垂下眼掩饰羞赧,轻声细语地道:“无妨的。”
那历经风霜的半生,皆因梅庚而起,成也在他,败也在他,称不上亏欠,却实在内疚。
梅庚丧心病狂,何尝不是因他而起?明知梅庚重情重义,明知他视将士如手足,却以最残忍的方式毁了他的一切。
怎能再如前世那按部就班地去重蹈覆辙?
少年闭了闭眼,眼前闪过梅庚柔情满溢的笑,油然而生的贪恋不知不觉便占据了心。
他同样渴望梅庚予以的温暖,两辈子下来,唯有那个人能让他安心。
瞧见楚策的反应,少年眉梢眼角都氤氲起淡淡暖意,露出了同当年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如出一辙的神情,五味心一凉,脸色彻底地沉下去——完了!
五殿下年纪小,该不会是被西平王花言巧语给骗了吧?!
不对,五殿下向来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知筹谋后路,怎会轻信他人?
五味心惊胆战,连忙道:“五殿下,只要咱们安分守己,就任由太子洛王他们去争,日后领了封地离开永安便是,无需您委屈自个儿啊。”
楚策哭笑不得,合着五味以为他为了争储以色侍人了?
“不必担心。”楚策已然睁了眼,满眸平和,“我与他之间从无交易。”
“那便好那便好。”五味刚松了口气,神情便又倏尔凝滞,脑子嗡嗡嗡响个不停。
不是交易,那…那是自愿的??
楚策饶有兴趣地瞧着五味错愕神情,半眯起眼笑得温文尔雅,“公公,梅庚他真心待我。”
“真心?”五味原就阴柔的声线显得有些尖锐,浮躁显而易见,他沉着脸便开始碎碎念:“殿下,奴才早便同您说过,莫说宫中皇室,朝堂权贵,纵使贫民百姓中那真心也是千金难求,您何苦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去赌?何况那梅庚身份贵重,又是个男人,他那心是真是假难道您还能剖出来瞧瞧?”
楚策却沉默下来,并非是动摇,而是在想,他或许是瞧过梅庚那颗心的。
梅庚不是那种会为儿女私情不顾大局之人,楚策甚至明白,若是在千万将士与他楚策之间做个抉择,梅庚必定会选前者,但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曾在他身后隐忍爱意,多年孤身一人,唯有闯入太和殿状似疯癫时,切齿般道出那声爱,如落在素白宣纸上的血迹,侵染出大片大片的浓重殷红。
他说:“陛下可知,臣日夜思君念君,盼与陛下,共堕阴曹。”
携着恨意,字字泣血。
梅庚不仅剖了心放在他掌中,他还曾亲手将那颗心,伤得支离破碎。
想着想着,楚策便红了眼眶,他垂下眼掩饰,低声笑道:“公公,这世上不会再有梅庚这样的人了。”
五味怔忡,觉着荒谬之余又是难以置信,忍不住问道:“他就那么好?”
楚策没应声,宽大袖袍内的手攥得死紧,隐隐颤抖。
半晌,他方才模棱两可般吐出句话:
“君子立世,当如梅郎。”
傲骨铮铮的天之骄子,当之无愧的大楚英雄,只可惜…生不逢时,天时地利人和皆不遂君所愿,逼他一步一血印地走上绝路。
策儿也是个小可怜,把所有的错都归罪在自己身上了(。)
第四十一章 我要大楚,山河永固
都说世间情字害人,偏偏楚策执迷不悟,偏认准了那西平王一般,五味也没了辙,只得叹道:“五殿下,何苦如此?永安城是龙潭虎穴,皇城之内更是危机四伏,纵使您当真成了九五之尊又能如何?倒不如远离永安,在封地图个逍遥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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