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玉门自然也参与了争夺,只是门内到底损耗严重,是以夺得的不多。事情本该到此为止,可不知为何,乾玉门和九星宫余脉突然疯狂地针对起听风阁来,便是琅泠再小心谨慎,前来暗杀他的杀手也络绎不绝,这种时候散布自己的真实位置无疑于自找麻烦。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与苍耳玩这种躲猫猫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仍然毫无防备地将那人揽在怀里睡得香甜,仍然敢把自己的致命之处都一一暴露在那个最危险的杀手面前。
后来苍耳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义无反顾地踏上那条不知归途的路时,他不得不承认,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占了绝大部分的原因。
至于其他的一小部分……大概是那个人在寒风中拢住他冻裂的手时的温柔吧。
那是他在呷浪山庄一事后第一次被琅泠抓到。彼时尚还是春寒料峭,他为了等一个机会,在一个风口上冻了半天,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他手上的皮肤都冻裂了,因为过于用力地攥紧武器,还流出几丝血来。
不过苍耳曾受伤无数,这种只是有点痒的小伤口还不被他放在眼里。按照经验,过几天它自然就会好了。
可是琅泠看见的时候,脸色当场就变得很严肃。他先给苍耳披上了一件狐裘大衣,然后将那双冻得通红僵硬的手拢在自己掌心,轻轻地呵气。
“……这是怎么搞的?忍一忍,我带你回去上药。”他这般说道。
苍耳没有回话。但是那暖意从他手上每一个细小的伤口处渗进来,掺进血脉,随着血液的循环送往全身,一直暖到心底里。
世人皆言他是暗影的行者,索命的无常,天生冷心冷情,似那西域万古不化的雪山。
只有那人踏过警戒的防线,拢住了他风雪中冻裂了的、流着血的双手。
……又怎能不让人为之拼上性命呢。
在所不惜呀。
琅泠尚且不知道他无意的举动让他在苍耳心中加成不少,或者说,自从见识到了苍耳一塌糊涂的生活能力,他就已经习惯在方方面面都小心细致地看顾着那人了,因此反而没有察觉到那件随手为之的小事在苍耳心里引起的涟漪。
他此时正在忙的除了和乾玉门、九星宫余脉的斗法外,还有另一件极其重大的事。
那就是,怎么把苍耳从蛊魔岭岭主化魇手里讨过来。
这次消息的泄露基本可以肯定是松边派的手笔,但在所有的反扑浪潮中,琅泠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加了进来。它不是想趁火打劫,也不是想浑水摸鱼,而是目标明确地针对听风阁,或者说——针对他。
暗枭去追查了那一批批杀手的身份,大部分都是乾玉门和九星宫余脉培养的死士或者其他被卷入其中的门派雇来的杀手,但还有一部分……竟是呷浪山庄叛逃的暗卫。
琅泠听闻这个消息,几乎能够确定那批暗卫是被化魇带走的。
只是他不明白化魇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来针对他。是蛊魔岭的岭主,“鬼蝠”的主上,还是……情敌?
想到那副被他撕烂了的画,琅泠的眼睛眯了眯。
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放手的。
只是万一那家伙真的撕破脸皮,拿苍耳来威胁他……
琅泠垂下眸,握着毛笔蘸了蘸墨,又在手下那张厚实的纸上写下了什么。
他得有所准备才行。
赤随正坐在一边看着他写计划,无聊到直打哈欠。
本来他在乌邙山采药采得开心,若不是这家伙最近遇袭太多,又跟他飞鸽传书说头疼又发作了,他才不会管这家伙。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终于忍不住了,在边上探头探脑:“你到底在写些什么东西,怎么看你比让我去放毒还慎重?“
“没什么。”琅泠微微阖了眼,把那张写好的纸折了起来,又铺开了另一张,“只是能最大可能的……保下苍耳的计划而已。”
“那只小蝙蝠?”赤随惊讶道,“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保他?”
“暂时还没有,不过真到了出事的地步,再计划这些就晚了。”琅泠说道,“我跟他的主上目前是敌对关系,为了防患于未然,免得化魇那家伙对他下手,总得有所准备才是。”
“化魇?那家伙舍得对小蝙蝠下手才是见了鬼了……”赤随小声嘟囔道。
“嗯?”琅泠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疑惑地转过头来。
“没什么,我是说……”赤随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你想把小蝙蝠要过来?那可不太容易。”
“我知道。”琅泠叹了口气,眉眼间显出几分疲倦,“可我不能把他就那么留在化魇手里。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鬼蝠’的暗杀成功率高得吓人,至今没有失手过。”赤随摇摇头,“再说,他可是化魇的杀手锏,那家伙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出事的。”
“万一呢?那家伙就是这么个性子……”琅泠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真到了那一天,他不在意的,只会觉得那就是命,该把命交出去的时候就交出去了,都不带犹豫的。”
“可是我在意啊。”他把双手十指慢慢交叠起来,关节捏的“嘎吱”作响,“我掌管整个听风阁的情报,我知道那些杀手们都是怎么栽的,折在哪里,甚至一个任务会折进去多少……”
赤随静静地看着他。
“我以前从未在意过这些。无论做什么,成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些折进去的杀手在我看来,无非都是为了达到目的所付出的代价而已。”琅泠疲惫地叹了口气,“可现在……我怕了。”
“怕他受伤,怕他被欺骗,被出卖,怕他真的不惜以生命完成任务,怕他从此……一去不回。”
赤随神色微动。
他没料到平素理智的好友栽得如此彻底,真的拼上了全副身心在为那个一直懵懂的人的未来做打算。
“可是……”他难得犹豫地说,“有些事情……计划不来吧?”
琅泠刚想回话,刹那间脸色一变,往侧面一扑,将赤随扑倒在地。一排毒钉贴着两人头皮擦过,深深楔进实木的书桌,一时间木屑乱飞。
“你留在这儿!”琅泠当机立断,“我出去看看!”
赤随用毒厉害,救人也厉害,轻功也照样跑得飞快,唯独对敌的武功纯属三脚猫水平,算是个身娇体弱的文职人员。他很有自知之明,“哧溜”一下钻到桌子底下,同时不忘提醒道:“哎,来人听起来不少,你小心着些,不过也不用太小心,毕竟我在呢。”
琅泠冲他微微颔首,干脆利落地翻过了窗。
作者有话要说: 苍耳攻略进度50%
果然一请长假回来就莫得人看了吗???
☆、第五十章 追风逐云(十一)
苍耳拖着一身疲惫,走进了一家茶楼。
他今日又是没能看见琅泠的身影。
也许是习惯成自然,他自己也闹不清对于被琅泠堵在半途这种事,到底是期待多一点,还是抗拒多一点。
只是在没有看见琅泠的时候,他会觉得格外得疲惫罢了。
他依旧一穷二白,琅泠以各种诸如“买衣服”“买点心”之类的借口塞过来的银钱也被他悄悄地放了回去,现下能安稳地坐在这儿而不是因为吃霸王餐被赶出去,纯是因为他来的路上顺手打晕了一个偷东西的小贼,从那小贼身上顺走了几十个铜板而已。
他平常也不会干这种黑吃黑的事,只是今日没见着琅泠,心情没来由得有几分低落,难得想来茶楼里吃几块点心缓和一下,又正撞上那小贼,所以才不客气地薅了他的羊毛。
一盘最廉价的糕点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点,只是当他习惯性地警惕四周的时候,离他不远处的一桌人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听说了吗,那个听风阁的阁主,‘听风鸟’琅泠,惹了大麻烦啦!”其中一个人压着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哎,这我知道!”另一个人接上话茬,“不是说他前几日遭了刺杀吗,据说好像伤得不重。”
“我怎么听说,那是个假消息,其实那家伙伤重得快要死了呢?”第三个人质疑到。
“嗐,听风阁那等势力,捡便宜也没我们的份,讨论那个干嘛。来,喝酒喝酒!”最后一人显然不那么关注这种事情,很快带着一桌人又热闹起来。
那桌人之后又说了些什么,苍耳已经听不清了。他愣愣地坐在那儿,满脑子都是“琅泠遇刺,伤得快死了”这条消息。
过了片刻,他猛然站起身来,匆匆离去。
这般大的动静倒把他不远处那桌人吓了一跳。
“谁啊这是,赶着投胎呢……”其中一人不满地道。
“谁知道,来来来,咱们哥几个再喝一杯……”
……
锡阳城,听风阁内。
“嘶……”轻微的抽气声在一片寂静里分外明显,琅泠惨白着一张脸,忍不住抱怨道,“你的手能更重点吗,再使点劲儿,我觉得我当场就能下阴曹地府去见阎王。”
“肚子上破了个口的人没资格跟我说这话。”赤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我忍着,除非你想伤口发炎一病不起自此真的去见阎王。”
“嘶……”琅泠话没出口,已经又先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我与你相识多年,我都觉得你是来谋杀我的。”
“若不是我与你相识多年,我都不想管你。”赤随没好气地说,“那刺客都被制住了,你怎么还巴巴地跑到前面去,叫人家一剑给刺了?”
“……虽是我考虑不周,但也不要形容得那么傻气行么?”琅泠叹了口气,“是他说了‘鬼蝠’,我比较在意,才会过去的。再说了,他武功不差,那般不顾性命的攻击,这江湖上躲得开的也没几个,受点小伤不是必然的么?”
“喔,肠子都快流出来的‘小伤’。”赤随嘲讽道,把扒下来的染血绷带扔到一边,“满大街都传‘听风阁阁主遇刺,重伤濒死’,这消息是你放的罢?怎的,想钓哪条鱼?”
“哪条都行,若是……”谈起这个话题,琅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紧闭的窗户处传来“笃、笃、笃”的声响。屋内的两人俱是一静,你望我我望你,最后还是琅泠试探着开口道:“苍耳?”
若是他没记错,会这样敲他窗户的也只有苍耳了。而且,也只有苍耳是他亲口吩咐过暗卫“不用拦”的,若是旁的什么人,早该打起来了才是。
果然,在他发问之后,那敲击声停了,随即传出一声熟悉的低低应声。
琅泠伤口还没包扎好,不方便起身,只能指使赤随去开下窗户。赤随撇了撇嘴,嘟嘟囔囔的,到底还是去开了窗户。
苍耳顺着打开的窗户滑了进来。他对赤随也算熟悉,对着他点了点头,便把目光移到了琅泠身上。
琅泠见他眸光湛湛,便知道他现在是能看得见的时候。他虽然心有期待,但到底不认为苍耳会来,也不知道刚才孩童一样幼稚的互怼苍耳听到了多少,总觉得暴露了自己不那么成熟稳重的一面,难免会有几分尴尬。
赤随与他熟悉得很,一见琅泠不说话了,就知道他这好友又开始死要面子,因此冷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收拾了东西就要走:“既然鱼儿上钩了,那我就不奉陪了,反正药都上好了,叫你心心念念那人给你打绷带罢。”
鱼?什么鱼?
苍耳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墙面,似乎一有异动便准备逃跑一样。
眼见着就要引起误会,琅泠也顾不得许多,急道:“等等!”
这一下更牵动了伤势,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
苍耳神色微动,忍不住又踏前了一步。
赤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莫名地觉得自己分外多余。他无趣地撇了撇嘴,把药箱一挎,极有自知之明地溜了。
这俩人之间的事儿,他一个外人就不参合了。
赤随走后,整个房间更陷入一种寂静。琅泠咳了一会儿,忽地有人走上来,轻轻地给他拍了拍背。
是苍耳。
那家伙走起来没声,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床边,正定定地看着他,眸子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担忧。
琅泠只觉得心中柔软。他费力地挪动了一下,将绷带递给苍耳:“那么,拜托了?”
苍耳沉默着接过那绷带,动作轻柔地给他包扎伤口。琅泠躺得比较靠里,有些地方他够不着,便自觉地爬上了床,虚虚环着那人,分外认真地摆弄着绷带。
包扎的时候,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琅泠的伤口上。其实那地方已经被药泥糊满了,只能看见侧腹处一片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子。这让苍耳心里多了几分焦虑,又不能把已经上好的药再扒下来,只得抿着唇,一丝不苟地尽力包扎得好一点。
琅泠在察觉苍耳的情绪这一点上总是格外敏锐。他难得放弃了身为上面那位的尊严,毫无形象地倒在苍耳怀里,头枕着那人肩膀,闭着眼睛说:“没事的,只是割了道口子而已,小伤。”
苍耳依旧没说话,但是琅泠能察觉到他的情绪稍微平和了一点。他继续安抚道:“况且我也已经叫那人付出代价了……”
“是什么人。”苍耳打断了他的话。他垂下眸来,轻声、但坚决地重复了一遍:“是什么人?”
琅泠的眼皮跳了跳。他刻意地去听那人的心跳声。
分毫未变。
如果不是苍耳隐藏的太好,那就是他真的……毫不知情。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由蛊魔岭发起的针对他的暗杀,身为蛊魔岭出身的江湖第一杀手竟然毫不知情,出力最多的反而是那些被从呷浪山庄带走的暗卫。蛊魔岭的那位,到底是在谋划着什么,还是……在害怕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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