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被这些好话戳中了心弦,苍耳终于收起了玉佩,冲他微微颔首:“辛苦了。”
“不不不不幸苦!”张三华吓得连连摆手,“您慢走,慢走哈,小人就不送了!”
等着苍耳走了,他立马一关门,背倚在门上,腿就没了力气,慢慢地软下来。
他婆娘听见动静没了,便想出来看看情况,结果一出来就看见张三华整个人面条似的从门板上往下滑,当即吓得尖叫起来:“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当家的!”
“闭嘴,我没事,你个臭婆娘!”张三华额头上满是虚汗,压低了声音吼道,“叫这么大声,是还想把那妖怪引回来吗!”
他婆娘当即捂了自己的嘴,挪过去蹲在他身边,也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杀神走啦?以后都不会再来了罢?”
“你还想让他再来怎地?”张三华悄声说,“我看哪,今天来的这个说不得都不是人了,是个鬼怪!”
“啊……啊!”他婆娘很是吃惊,忙追问到,“怎么了,怎么就是个鬼怪了?”
“那‘鬼蝠’以前不是因为瞎了,都蒙着眼嘛,他今天来没蒙着,我开门的时候,就跟他对上视线了。”张三华想到当时的情景,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我看见他的眼睛了——那绝对不是人的眼睛!哪有人的眼睛里头长着花一样的梅色纹路的?还发光!”
“当真???”他婆娘满脸震惊。
“我还能骗你怎着!”张三华不满道,旋即又神秘兮兮地说,“他那身份,我猜啊,怕不是死在哪个地方,执念不灭,变成鬼又回来拿这个玉佩了,也不知道他拿了玉佩又要往哪儿去,嘿,说不定有人要倒大霉喽!”
他婆娘的想法倒是跟他截然不同:“谁知道他拿了玉佩是不是去送人的,若是是,那肯定是个对他很重要的人,重要到人家变鬼也要回去看一眼……”
她想着想着,居然有点泪眼婆娑起来,擦了擦眼角:“问世间情为何物啊……不行,我要去写个本子。”
“你写那破本子都没人愿意看,还搁那儿写写写……”张三华自以为小声地嘀咕着,“幸好我没听你的把那玉佩卖了,头发长见识短……”
结果他婆娘杀了个回马枪,揪着他耳朵就开始河东狮吼:“姓张的,你胡咧咧什么呢,啊?要不是你跟人赌输了钱,我至于说要卖那玉佩吗,啊?还有脸嫌弃老娘?”
“哎呦疼疼疼,你个臭婆娘快放手……”
“别说话!明天去找个道士来家里驱驱邪,晓得不!”
“好好好……哎呦你松手……”
苍耳混不知晓他眼睛的这一次意外的暴露,再加上张三华妻子的脑补,最终在这片地区创造出了一个新的,流传甚广的传说。
传说,曾经有一个杀手,他为了爱人的生辰偷了绝世美玉,请了天下大师来雕琢,却在还没有取回的时候就含恨喋血,执念不灭,化为梅色眼眸的鬼魂,在夜半敲开了大师家的门,如约取走了美玉,随即不知飘向了何方。
也许他找不到他爱人的话,会回来的哦。爱哭的小孩,说不定会看见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宣布,本文喜剧演员金奖,颁发给张三华夫妇!【海豹鼓掌.jpg】
张三华夫妇:……???
说起来,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呢咩哈哈哈(作者再次顶锅盖跑)
☆、第七十章 密谋与血色(十一)
琅泠再次被噩梦从短暂的休憩中惊醒。他满头冷汗,急促地喘息着,偏过头看着窗外。
他又梦到苍耳毫无血色的脸,这一次那具身躯在他怀中一点点地冰冷下去,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挽不回那人最后一缕气息。
屋外是一片黑沉沉的天,石头一样压在他心上。
快两天了。快两天了,他依然没有找到苍耳,只零星地发现了一些线索。
那家伙这次居然比往常出任务还谨慎,一路挑着偏僻的小路走,还扫除了不少留下的痕迹,完完全全不希望他发现的样子。
琅泠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还是苍耳终于厌倦他、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了。
他的心乱了,无法平静,无法安宁,只能任由自己的思绪不受控制地翻涌出一个又一个的黑暗念头。
他再往外看去,天空还是一片黑沉沉的,低气压压得人胸口发闷。
琅泠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走过去关上了窗。
这风吹得,他都觉得有点冷了。
他又坐回座椅上,在令人昏昏欲睡的阴天的氛围里发着呆,眼底都是血丝。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觉得置身于一片隔世的旷野,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梦里那人脸色惨白地卧于血泊之中的情景愈加真实,恍惚又将他拽入了那个浑身发冷的下午,屋外的野兽大声咆哮,而他怀里的人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正在这时,卧房的窗户处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轻敲声。屋外的人似乎力有不济,每敲一会儿,都要停下来歇息一下,然后再锲而不舍地继续。
琅泠浑身一颤,从那虚无的幻觉中脱离出来。他猛地转头看向卧房。
会在他这里走窗户的只有两个,而赤随今早已经再次赶往蛊魔岭替他打听消息去了,没道理这么快就回来。
所以,会是他么?
琅泠站起身来,僵硬地走过去,手按在窗户上,心跳如擂鼓。
会是他么?
他推开了窗。一个身影就那么扑入他的怀里,带着过了雪的松香。
他下意识地收紧臂弯,拥住了一片毛茸茸。有一些脱落的绒毛从他鼻尖上掠过,痒意使他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苍耳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目光中隐隐有些担忧。
若不是回来的时候被暗枭在院子外捉了个正着,他也不会知道琅泠为了找他又弄出这么大动静,寝食难安了将近两天一夜。自己昏迷那些日子里都是琅泠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如今又这样不眠不休,即使是铁打的身子,也该撑不住了。
琅泠却抬手又把他的头按了下去。
苍耳的脸颊很冰,但是呼吸还是温热的,轻柔地扑在他脖颈,撩动那些细小的绒毛。
直到这个时候,琅泠才恍然意识到,他怀中真的是苍耳。
一个活的,有呼吸、有体温的苍耳。
他无法遏制地发起抖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只好把脸埋在苍耳肩上的狐裘绒毛里,闷声说:“你去哪儿了,可叫我好找……”
苍耳愣了愣,被他这句话提醒了似的,在琅泠越收越紧的臂弯里艰难地翻找起来。
琅泠已经顾不得在意苍耳的那些小动作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无趣了?”
他没听到答案,手里反而被塞进了一块温热的玉。他茫然地松开一只手,低头看向这块精雕细琢的墨玉:“这是……什么?”
似乎有了些猜测,他看向那个人,与那双水润的眸子对上了视线。就在那一瞬间,他恍惚以为,满天的星光似乎不是被乌云遮住了,而是落入了他面前的这双眼眸中,连那梅色的暗纹都流转出灼目的光。
他听见那个人低低说道:“新年快乐。”
说这句话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不太好意思,苍耳垂下了眸,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腼腆,只有偶尔撇过来的一眼,透露出一点“求夸奖”的晶亮意味。
琅泠本来准备好了无数套把人留下来,再数落一顿,叫他爱惜点自己的说辞,可是这一刻,他握着这块玉,忽然就失了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时间突然就过得很慢,感知无限放大,大到他能清晰地感到手中那玉上渐渐散去的温度——那是苍耳一路小心翼翼地贴在心口护着,用心尖上的那一点暖暖出来的温度。
那个人的手是凉的,脸颊也是凉的,可交到他手中的这块玉,偏偏是温热的。
多傻啊。
他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玉,怎么会缺这一块呢?怎么就值得顶着风冒着雪,拖着病体千里迢迢地去取呢?
他该骂他的。
琅泠想。
最好骂得狠一点,把他骂到哭,叫他以后再没胆子做这种傻事。
可是他骂不出口。
他握着这块玉,就仿佛握着一颗跳动的、炽热的心,握着那个人一腔死亡也不能终止的情谊。
他怎么忍心责骂一个如此心心念念着他的人呢。
苍耳还在看他。似乎是因为他太长久的沉默,那双眸子从下面悄悄地看上来,亮光渐渐消失了,变成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和一点点的委屈。
琅泠知道他的忐忑不安,也知道这时自己应该笑一笑,然后说“谢谢,我很喜欢”——这样苍耳就会很开心了。
可他笑不出来,也说不出来。他的手抖着,唇也抖着,嗓子像是被什么塞着,一开口,眼泪反倒先掉了下来。
苍耳最初都没有察觉到琅泠哭了。他想着琅泠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他,那一定是不喜欢他送的东西了,于是心里悄悄摇着尾巴的小兽便蔫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下了头。
这个打击有点大,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又被琅泠死死地按在怀里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察觉到有什么掉在了狐裘上,又从那纤长的狐毛上坠落,滴在他的颈窝里。
“……泠?”他迷惑地抬起头来,“你……不喜欢么?”
“没有,我喜欢,我当然喜欢……”琅泠喃喃着说。
那你为什么哭呢?
这句话苍耳没能问得出来,因为琅泠低下头来,封住了他的唇。
苍耳微微睁大了双眸。
这是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既像是在轻柔地抚慰最珍视的宝物,又好似在平静中歇斯底里地宣泄着某种情绪。来自另一个人的舌在他的牙上轻擦而过,又以不容拒绝地姿态撬开他的牙关,在他的口腔里准确地找到瑟缩着的游鱼,邀着它一并纠缠沉沦。
唇舌纠缠,今晚虽无月,但夜色温柔。
即使占尽了便宜,琅泠也足够轻柔,轻柔到苍耳很快也闭上眼,追随着他沉浸在这个吻里。他仰着脸,不由自主地贴近琅泠,双手环上琅泠的腰背,脑海里除了唇舌相触的感觉外一片空白。
他从琅泠唇舌间尝到了几分咸腥。
那是琅泠的眼泪,每一滴滑下来,都让这咸腥更重一分。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哭呢?
苍耳依旧是茫然的,琅泠也不会给他解释。
他只是从心底里想用力地、发狠一般地吻这个人,却又因为舍不得伤他一丝半毫,真落到实处的时候,百般的阴暗心思都化作不动声色的温柔占有。
一直到仔仔细细地掠夺过每一个角落,琅泠才肯罢休。苍耳很少被他这么吻着,简直毫无抵抗力,很快就被迷得晕晕乎乎。等被放开的时候,他环着琅泠的脖颈微微喘息着,唇色发红,一双眼眸水雾迷离,似乎还有些搞不清今夕何夕的迷糊。
琅泠看着他,眸中的温柔一层层荡漾开,像是池塘里微风吹出的皱褶。他随意地擦去自己脸颊上的泪水,又慢慢抹去苍耳唇角的银丝,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苍耳柔顺的长发,轻声说:“伤口还好么,没有更严重罢?”
苍耳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回答:“没有,我有在注意的。”
琅泠刚想说什么,他又轻声说道:“我有考虑过。”
“考虑过……什么?”琅泠茫然了一瞬。
苍耳又不说话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低声说:“那次你问我,有没有考虑过跟你……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也许是觉得过于不切实际,“长长久久”那四个字他咬得很轻,含含糊糊的,但琅泠还是听清了。
他预感到什么,心里忽然猛地颤了一下。
“我有的。”苍耳极轻地说。似乎是怕琅泠没有听清,他又大声了一点点,重复道:“我有考虑过的。”
他抬起头来,眼神有些飘忽,语气虽轻,但很认真地说:“我想跟你过一辈子的,泠。”
这个称呼一出来,琅泠就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了,苍耳,别说了。”他喃喃道,“我会忍不住的,我真的……会忍不住的。”
他这晚上受到了太多的惊讶震撼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犯规的人。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忍不住将这只小蝙蝠的翅膀彻底折断,扣上枷锁,永永远远地关在自己的笼子里,叫它再也无法飞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苍耳乖巧地递上新年礼物
琅泠:first blood!
苍耳犹犹豫豫地打直球
琅泠:double kill!
怎么会有人能拒绝苍耳这种小可爱呢,不可能的!【叉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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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终见兵戎(一)
苍耳的内力虽不在了,但对于危险的感知力却更上了一层楼。出于某种隐隐的感觉,他茫然地停住了话头,一双在夜色和水光的衬托下略显圆润的眸子越过琅泠的手背,征询般地对上琅泠的目光。
尽管很想做些什么来证明彼此的存在,但是摸着苍耳冰凉的手,琅泠最终还是渡了些内力后强硬地把人塞回了被子里,并勒令他养伤期间除非自己在场,否则不能再下床一步。
苍耳在不犯倔的时候一向很听琅泠的话,乖乖巧巧得一点也看不出来能把人气个半死的潜质。琅泠板着脸叫他去床上躺着,自己去取了药来,一边检查他的伤口到底有没有更严重,一边顺手将药给他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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