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芝瑶被他的动作惊醒,眼睛都没挣开,环住他轻抚他的背:“哥哥腿又痛了么?”
“无事,”秦庸给宋芝瑶掖掖被角,“有些口渴,你睡,我去喝点水。”
宋芝瑶摇摇头,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要去给秦庸倒水。
秦庸有再多的心思也闹没了,又是熨帖又是犯愁,这孩子真的是自己说什么都相信,一根直肠子,赶紧把他抓回被子里捂严实了:“不喝了,躺好!”
“渴了不喝水多难受……”宋芝瑶嘟囔道:“明天起来要嗓子疼的。”
“祖宗你快睡吧!”秦庸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直后悔自己刚才心口胡扯些乱七八糟的借口,今晚这水喝不上怕是别想睡了,“屏风外面有值夜的丫头,叫她们送进来就是。”
“不成不成,丫头们都比我大不了几岁,让她们进来看茶,她们多难为情啊。”宋芝瑶仍旧是不乐意,推推秦庸,“哥哥你别压着我,让我起来,我去给你倒。”
小蒜苗真的是,只有挨了欺负才会把爪子录出来挠人,平日里哪怕是下人都会得到他的善待。
秦庸哭笑不得,只得哄道:“我叫她们把水放到桌上,披上衣服自己去取,嘘,嘘,听话。”
宋芝瑶犟不过秦庸,只得勉强答应,还不忘让秦庸衣服要披厚的,待秦庸喝了水回来躺下时,才又睡着。
等天蒙蒙亮,秦庸被憋醒起夜时,动作轻得好像做贼,生怕吵醒了祖宗又要折腾。
秦庸欲哭无泪,一会儿觉得自己睡前的一腔忧虑通通都喂了狗,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这种直肠子让他自己去争什么,怕不是要被人撕碎了。
翌日起床时辰时都已经过了一半,看着秦庸眼下淡淡的青印,宋芝瑶担心的不得了,非要让秦庸多躺一会才能起床,又让厨房准备了安神的汤,丝毫没有意识到害得人家晚上睡不好的人就是自己这个作精。
秦庸倒乐得看宋芝瑶这样紧张自己,甚至有种狗崽子没有白养的成就感。
所以说孩子但凡有什么毛病,多数都是大人惯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唉。
……
自那晚秦庸与影二出去探查了线索后,秦庸便不再去插手这件事了,老神在在地与宋芝瑶在府中呆了几日。
宋芝瑶起初还有些着急,看秦庸丝毫不担心,便也随他去了。
如此又过了四五日后,京城和齐州的人才到了下邳。
京中派来的是一位翰林院的供奉,姓冯名纪年,字儆尤,是先帝在位时最后一次恩科的探花。
冯纪年初时并没有很得先帝的重用,如今看来新帝似乎有意提拔,如果这次差事办的漂亮,说不得要提拔成学士的。
齐州来的是秦庸姨母的儿子,秦庸的表兄,名唤祝成栋,字梓桢。
秦庸的姨父是齐州的知府,是为心怀天下的如玉君子,而秦庸的姨母作为老将军的长女,未出阁时就是是出了名的厉害角色,成亲后才修身养性。
祝大人本想让儿子同自己一样入仕,可惜祝成栋更像他娘,虽然也已有功名在身,却志不在官场,更想去沙场上当一名将军。
冯纪年只匆匆与秦庸打了个照面便去料理陈氏那边的事,宋芝瑶见京中来的人是尽心帮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而祝成栋,身为秦庸的表兄,所幸在秦府住了下来。
“我道是多大的事儿,就冯纪年那个傻子自己都能处理,值当你特地八百里加急往齐州递消息?”祝成栋啪地打开折扇,扇了两下又觉得并不热,把扇子丢在桌上怒道:“我爹非要让我揣着个扇子装装文雅,害的我摸到就忍不住扇两下,都快要吹出头风病了!”
秦庸笑笑没说话,呷了一口茶。
祝成栋自己郁闷了一会儿,又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说你比我还小两岁呢,这就娶媳妇儿了?嘿,小弟妹,你们家公爹可凶啦,会不会被吓得哭鼻子?”
宋芝瑶不知所措地看着祝成栋不知道怎么接话,为了以防万一,他是男孩儿这事连下邳这边的下人们都是不知道的,大家只道秦庸是娶了个童养媳。
宋芝瑶不知道祝成栋与秦庸关系如何,只记得秦庸提过京中本家是一笔烂账。
“你别逗他,”秦庸摇摇头命下人们都关上门去外面候着,才又开口道:“瑶儿,以后这位就也是你的表兄了。”
宋芝瑶点点头唤了表哥。
而后秦庸把宋芝瑶的身世同祝成栋说了一遍,末了加了一句:“过几日下邳事了,我就要带瑶儿回京了。”
“啧,原来不是弟媳,你这便宜弟弟倒是向着你,见你出事忙不迭地往我们这头递消息,”祝成栋忍不住又要去拿那扇子,摸到扇骨顿了顿,把手缩回去进袖兜里掏出两个核桃,用右手盘了起来,“小弟长得清秀,你俩做个伴姨母应该挺高兴的。”
宋芝瑶第一次见到年轻人也有盘核桃的,那两枚核桃被祝成栋盘得都包浆了,油亮油亮的,忍不住眼睛发直地盯着人家手看。
祝成栋见他感兴趣,嘿地一笑:“想吃核桃?”然后手里稍一用力,直接将两个核桃都捏得碎开来:“来,表哥袖里还有好多核桃。”
宋芝瑶的表情一瞬间都裂开了,宋老爷也喜欢盘核桃的,他知道这种包了浆的核桃都是很贵的,宋老爷也就那么一对,头一回见到有人会把文玩核桃给弄碎了吃,而且还是直接捏开的。
第19章 金枝玉叶落凡尘,孤苦伶仃坠泥淖
在宋芝瑶眼中,秦庸这表兄祝成栋纨绔的形象是去不掉了,他的袖子里不知道有多少被盘得光溜溜的核桃,动不动就要捏碎几个来哄小孩儿。
祝成栋不知道在这个新的表弟眼中,自己的形象已经和那些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少爷们一样,只当宋芝瑶是对兄长的孔武有力崇拜得话都说不出,一手摸过扇子又扇起来,吹的额角扎不上去的碎发都轻快地飞起来。
秦庸对这二人都颇为了解,一眼便看出两人各自想着什么,心里十分可怜祝成栋这个傻子被人嫌弃还不自知。
被祝成栋盯了半晌,宋芝瑶只得在核桃碎渣里挑核桃肉吃了一块,没想居然还是炒过的核桃,一时眼神直发飘:是什么人会把炒熟的核桃放到手里盘到包浆,又一把捏碎了吃掉?
……
冯纪年不愧是新帝赏识的人,办事效率很快,到了下邳后只用了一天半便将案子查的一清二楚,翌日午时便要敲人家衙门口的鼓。
祝成栋还劝他不如再等些时辰,免得扰了人家官老爷午憩被穿小鞋,冯纪年最见不得祝成栋这种吊儿郎当的姿态,只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再等陈氏的尸首都要放烂了,祝公子是想代替仵作验尸么?”
祝成栋从小到大除了自己亲娘,谁人不顺着?头一回遇见冯纪年这种脾性的,被怼成了筛子,愤恨地几欲挠墙。
这是宋芝瑶第二次站到公堂之上,与上一次不同,这次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旁听者。
县官还是同一个县官,上次的县官好不威风,这次的县官却点头哈腰。
官场中有点门路的都知道皇上有意提拔冯纪年,而齐州知府的大公子身后有一座将军府,这些人县官都是不敢得罪的。
秦庸在秦家不受宠,他娘虽然也是老将军的女儿,可传闻中都说秦府与褚府多年来都没什么来往,县官自然也不会把他如何放在眼里,而冯纪年和祝成栋就不同了……
如此看来,皇上对于这个还珠使也是重视的,不能太过怠慢。
冯纪年于破案一道似乎颇为擅长,三言两语便抬出证据,把陈氏之死的前因后果都调查清楚:
陈氏并不是被人所害,而是如同秦庸猜想那般,自戕而亡。
绣坊后院在假山旁边的破旧木凳,有几个是她自己摆上去的,然后站在木凳上纵身向后跳去,后脑撞在假山上,几乎两个呼吸就丢了性命。
县官不解:“可地上的留字和陈氏手中的物证……”
冯纪年直视县官,只把县官看得发毛:“大人,还请传郑家二公子郑清风来堂上询问。”
县官听到自己外甥的名字,愣怔了一下,不解道:“此事与清风也有关系?”
冯纪年点头:“待人来,大人问上两句便是。”
见冯纪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县官只得传唤郑清风上堂。
宋芝瑶本以为叫清风的,就算不是个翩翩如玉佳公子,起码也要温润的像一块鹅卵石,才不算辜负了这姓名。
哪成想那郑清风相貌平庸不说,鼻子上偏偏还生了两颗苍蝇大小的黑痣。
郑清风心中有鬼,上了堂便东看西看,眼神躲闪,就差没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更是平添了一股猥琐的气质。
宋芝瑶再一想,名字这玩意儿还真的不准啊,哥哥叫秦庸却并不平庸,不管是样貌还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
祝成栋一看到郑清风就一副喉咙里卡了苍蝇吞不下吐不出的表情,额头有青筋突突突地直跳。
宋芝瑶见了不解其意,偷偷拽秦庸的衣角,做口型问“表哥怎么了”,秦庸凑到宋芝瑶耳边小声道:“他家中的弟弟也叫清风,长得跟面团儿似的。”
宋芝瑶一下子就对祝成栋的苦瓜脸深以为然了,看他身上到处都是逗孩子的玩意儿,就知道这位对家里的弟弟有多宠,骤然看到这样一个“气质出众”的人与自己弟弟同名,难免不忿。
“郑公子,敢问初九那日巳时你在何处?”
郑清风抹抹汗:“初九那日巳时,草民在宋府做客。”
冯纪年瞥郑清风一眼,又问:“宋修的府邸?初十的卯时一刻又在何处?”
“在,在家中睡觉。”
“家中睡觉,”冯纪年斜睨着郑清风似笑非笑,“可是我查了贵府的伙食记录,你房里初十那日早上并未传过饭。桃蕊是你房里的收房丫头吧?初十那日她并未服侍你起床穿衣。”
郑清风擦擦汗:“初十草民……”
“桃蕊当然不能伺候你起床穿衣了,因为你丑时刚到便偷溜出了府。”
冯纪年不给郑清风辩解的机会:“你与宋家大小姐即将小定,那位大小姐对秦大人念念不忘,恰巧你得知陈氏了无生趣,隧在半夜潜入绣坊。待陈氏一死,便伪造证据嫁祸秦大人,是也不是?”
郑清风周身发寒,明明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此时却好像在数九寒冬里被泼了一桶冷水,从头到脚汗涔涔的,白了一张脸:“草民不敢,草民未曾嫁祸秦大人啊!”
县官一拍惊堂木,盯着堂下二人表情严肃:“公堂之上岂容放肆!清风,你若是有什么冤屈便直接讲出来,冯大人,这万事都要讲究证据的。”
冯纪年抬头看向县官,表情仍是不变,丝毫不见慌乱:“初九郑公子去买了一只活鸡,郑府的厨房在那两日不曾炖鸡,不知活鸡去了何处?而且,绣坊后院的假山石缝里,夹着一根绒毛,初看像是缂丝上面刮下来的细绒线,但不巧,本官带的人中有一名认出了此乃鸡翅膀下面的绒毛。”
冯纪年说完一番话,摊开手,手心上一根白色的细绒毛,上面还沾了些许干掉的泥土。
祝成栋拿过绒毛看了一眼便道:“是鸡身上的,我们家小核桃就喜欢养些小鸡小兔子的,我认得这个。”
小核桃?表哥的弟弟么?一个男孩儿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宋芝瑶有些无语,丝毫不反思自己一个男孩儿还穿裙子呢这件事。
冯纪年又开口道:“鸡血颜色比人血浅,地上的血字不会是人血写上的,那是因为地上的人血是一位毙命的女人留下的,你也不敢去用人血留字。至于为何买活鸡,郑公子是怕鸡血会凝成块,只得留到初十再宰杀。可惜你收拾得再干净,也还是留下了痕迹。而那枚玉坠……”
冯纪年把绒毛放到县官的桌案上,又道:“玉坠是秦大人的不假,但是上次宋老爷也亲自证实,秦大人的玉坠丢失多日,还曾帮忙一起寻找过。本官便去宋府探访了下人,宋府的老管家也证实了此事,而且当时玉坠还可能遗失于宋府。”
冯纪年又拍拍手,有一名穿着侍卫服的官差抱上来一个花盆放在公堂上,“这盆花草中,有一处泥土颜色比周遭深些,料想是曾被翻开又被覆上去。这土填的匆忙,本官便把它又翻了出来,土里面夹着一枚白玉珠,玉料与秦大人的玉坠如出一辙。”
秦庸颔首:“是玉牌子上方的。”
冯纪年点头:“玉坠遗失在宋府,许是被下人顺去藏在花盆中,也可能是掉在空盆里,料理花草的人不留意给埋起来了,只是不知郑公子是如何得到玉坠的了。”
郑清风见物证齐全抵赖不得,瘫倒在公堂上,县官怒不可遏:“你当真做出了嫁祸朝廷命官之事?”
郑清风忙跪下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我、草民冤枉,这些都是宋如烟指使草民干的,大人明察啊!”
县官闭了闭眼,又传宋如烟上堂。
宋如烟听说郑清风被传上公堂审问便惶惶不安,绣花越发不像样,还刺破了指头。直到衙门派人来请她去公堂,她跳起来疯子一般嚷嚷起来:“叫我去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家其他人一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是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时乱做一团。
等宋如烟被带到公堂之上时,她头发也乱了,脸上的粉也蹭花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县官还欲吓唬她,宋如烟却自己撑不住全说了。
那日她被宋芝瑶骚白一通后便怀恨在心,回到家中便糟践宋芝瑶种的那两盆蒜苗出气,她对着一盆蒜苗一根根地连根往外拔,不想却带出来一枚玉坠,正是秦庸遗失的那一枚白玉坠子。
本来宋如烟是想把这坠子放在自己的妆奁中,待过段时间,刚好有个借口可以去秦府上做客。
不曾想宋夫人让她与郑家二公子相看,而后又得知宋如月带了孙妈妈去秦府,这才反应过来宋夫人这是放弃了自己,一时连带秦庸也一块儿恨上了。
恰巧她初九去绣坊买帕子,听见陈氏与女儿阿蛮在角落里讲话,得知陈氏有求死之心,便想出了嫁祸秦庸的法子。
秦庸如若获罪,秦府的东西便都是宋芝瑶的了,而宋芝瑶才九岁,年幼好欺,到时候不用自己如何使用手段便可以把那些东西都弄回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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