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芝瑶听宋如烟坦白这些事,登时气得恨不得冲上前去打她一顿:“你疯了么?把这些污名按到我夫君头上,就因为你嫉恨?”
宋如烟听宋芝瑶质问她,抬头怨毒地看向宋芝瑶:“小贱人,轮不到你说我。为了攀上这枚高枝儿,藏人家的坠子,还要装病。当初你诓骗我做了两道菜还说是要帮我,到底是谁疯?”
宋芝瑶被她说的一愣,他根本不知道玉坠的事,抬头看向秦庸:“我、我没藏那坠子,我也没装病。”
秦庸蹲下身轻抚宋芝瑶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慰他,而后抬头看向宋如烟:“自己不顺意就要赖到妹妹头上,宋大小姐这是娘胎里带下来的病罢。”
宋如烟还欲再骂,县官被吵得头疼,敲了两下惊堂木,斥道:“肃静,肃静!宋如烟,本官问你,陈氏缘何要自戕?”
秦庸不待宋如烟答话,向前一步,长身玉立,把宋芝瑶挡在身后:“大人,陈氏自戕的缘故本官已经查明,但还请大人先把闲杂人等驱散……这里面有些要紧的事不可与外人道。”
县官点点头,瞪了下面的宋如烟和郑清风一眼,命官差将二人先行收押,又命闲杂人等退下。
秦庸环顾一圈,才缓缓开口道:“因为绣坊绣娘是假,金枝玉叶才为真。陈氏其实就是婧明公主。”
第20章 阿瑶从此不姓宋,秦庸帮亲不帮理
秦庸的声音是那种冷冷清清的质感,变声并未彻底结束,在清冷中又带着点沙哑。
他的话就仿佛春天的第一场雨,在平静的湖面上搅起圈圈水波,而后倾盆而下,在每个人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陈氏竟然就是婧明公主!传闻中十年前便失踪的那位金枝玉叶!
当年婧明公主和奶妈常氏被掳,果真是逃到了下邳城来,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为什么遮盖容貌隐姓埋名,又因何而自戕。
还有,阿蛮的爹又是谁?
各中隐情都乃皇室秘辛,县官不敢多问,兹事体大,涉及到皇子皇孙,只得由秦庸做主,将尸体和婧明公主身边的人都带回京城去。
至于宋如烟与郑清风,利用皇室公主的尸身嫁祸朝廷命官,那宋如烟又知道婧明公主因何而自戕,其中的门门道道也都见不得光,这浑水县官蹚不得,就是有十二万分的力也使不上。
况且,再亲的外甥也不如自己身家性命和头上这顶乌纱来得重要,只好将二人押送至京城由宗人府去审问。
秦庸与县官这头把衙门大门紧闭,周遭围观的百姓见再没热闹可看,也便散了。
那宋府太太见自己大女儿做出这等没脸的事也顾不得旁的,只哭天抢地地求宋芝瑶给秦大人说说好话,只要秦大人肯开口,说不得女儿女婿这一遭能保下一条命呢?
且不说旁的,单女儿教唆郑清风去嫁祸秦庸,便算是与郑家结了仇,郑家如今傍着县太爷,自家如今这状况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宋夫人跪在地上边给宋芝瑶磕头边嚎啕大哭,哭求宋芝瑶好好吹吹枕头风。
祝成栋一直在一旁陪着宋芝瑶,见宋夫人哭着哭着还欲上来抱宋芝瑶的大腿,扇子也不扇了,命侍卫挡住宋夫人,不许她靠近宋芝瑶,面色不虞地瞪向她:“你就是阿瑶原来府上的太太?你们那么对人家,人家不给你小鞋穿就不错了,还吹枕头风?阿瑶才九岁你想什么呢你?”
祝成栋被他娘褚琳当小将军培养到这么大,自有一副不怒自威的派头,宋夫人被他一瞪噤了声,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眼睛直往宋芝瑶身上打量。
宋芝瑶知道自己这位嫡母是个什么德行,早料想过这妇人会找上自己。
本来是想避开她去一边等秦庸,不想这妇人盯着自己找上门来,开口闭口都是些混账话,连枕头风这种话也说得出。
她不管不顾也便罢了,倒显得秦庸好像那色中饿鬼,专挑他这么大的小丫头下手一般。
且不管之前自己在宋府中如何被嫡母长姐欺压,单看这一回,宋如烟明明白白地想要坑害秦庸,若果真被她得逞,秦庸此时还不知道会如何,宋夫人竟然还想让自己去求情,当真是不识好歹。
宋芝瑶被宋夫人气得肺子疼,头脑却越发清明,忍不住嗤笑出声:“表哥,不妨事。”旋即直视宋夫人的双眼,扬起下巴:“你还想说什么?”
宋夫人见宋芝瑶终于肯与自己说话,料想可能还有回转的余地,期期艾艾地抹眼泪道:“阿瑶,毕竟姐妹一场,从前烟儿待你也不薄,你就看在你二人的手足之情,看在为娘与你的母女之情的份上,替烟儿求求情罢!”
这边拉拉扯扯的闹腾,原本已经散开的百姓又聚了过来,对着宋芝瑶与宋夫人指指点点。
宋夫人见有人围观,想着宋芝瑶哪怕顾忌脸面,说不得也要答应自己,用帕子压压眼角又开口道:“阿瑶,怎么说宋府也教养了你八年,念着这八年的教养之恩,你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姐姐被押送到京城去砍头吧?”
宋芝瑶点点头:“我不光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还要放爆竹庆贺一番呢!”
宋夫人原本一肚子的劝说,听宋芝瑶斩钉截铁一点余地都不给地拒绝自己,到嘴边的话一下堵在嗓子眼。
宋芝瑶见宋夫人被自己堵得一愣,又接道:“宋府好教养,教出宋如烟那种谋财害命的女儿,同样出身宋府,为何我就要知恩图报,况且你们对我的恩……”
宋芝瑶斜睨宋夫人一眼,嘴角慢慢勾起,神色间竟有些秦庸的影子:“你们对我的教养之恩,就是让我睡在柴房,让我洗刷夜壶,长这么大我从未在饭桌上用过餐,连老爷的亵裤都是我洗的!”
宋芝瑶几步上前,拎住宋夫人的领子,眼睛发红:“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我娘是侧室,是我娘对不起你宋夫人。”
“自从跟了我夫君,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大的孩子还没有灶台高是不应该做饭的,才知道被你藤条抽过的地方要上药才不会烂掉,才知道晚上起夜若是着凉了家里的大人会心疼!”
“我夫君这么好,宋如烟要害他,我凭什么要帮她说好话?!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妄想害这么好的人!”
宋夫人被宋芝瑶的气势唬住,哭也忘了哭,嗫嚅着还想说些什么,宋芝瑶死命把她往地上一掼,但因为人小力薄并不能把宋夫人甩趴在地,便用自己的脑门儿恶狠狠地撞上宋夫人的头。
咣的一声,宋芝瑶和宋夫人的额头都起了一个包,祝成栋在边上见到宋芝瑶突然发疯骂人却没想到这看似乖软的便宜表弟这么凶,一时也惊得不知如何反应。
宋芝瑶也不觉得撞得头疼,指着宋夫人的鼻子恶狠狠道:“你这个毒妇,别想让我求情,你看着吧,我不光不求情,还要拜托官差大哥,天冷了给她被褥底下放冰,天热了在她旁边烧炉子!她不是喜欢用鸡血害人吗?以后她水也不用喝了,什么时候口渴了专门买鸡放血给她喝!”
宋夫人被撞的眼冒金星,听到宋芝瑶放下的狠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哆嗦道:“不孝女,你敢这么对你姐姐!”
“你看我敢不敢!”
宋芝瑶站起身退后两步,昂首大声道:“今日乡亲们在场做个见证,我宋芝瑶,从此便与宋家断绝关系。我一身干净地从宋府里出来,只有这一个姓是宋府给的,从今往后我随生母姓顾,不再姓宋!如若宋府的人再来胡搅蛮缠,我们官府见!”
宋夫人听见宋芝瑶说要与宋府断绝关系,顾不得头上被撞的痛,挣扎着要往宋芝瑶身上扑,“尖叫着你怎么敢和我们分家,你凭什么分家”。
旁边的侍卫死命拦着她不让她冲撞了那位小主子,祝成栋不好与女人动手,只能把宋芝瑶往身后挡。
秦庸从衙门中走出来时刚好见到宋芝瑶一个头槌磕的宋夫人两眼冒花,此刻宋夫人又一副要撕了宋芝瑶的架势,忙疾走上前把宋芝瑶抱起来:“宋府真是好教养,欺负一个九岁的孩子,当本官死了吗?”
祝成栋:……
围观百姓:……
宋夫人委屈死了,明明觉得是这个九岁孩子在欺负自己,还要被倒打一耙,一时被秦庸帮亲不帮理的逻辑惊得掉了帕子。
秦庸却懒得和她多废话:“还不拖走,等着让她冲撞你们小主子么?”
秦庸手下的那些人向来都敬畏秦庸,忙不迭地把宋夫人拖走再不提。
秦庸不管围观的百姓如何看,一手托着宋芝瑶,一手抚他的后背帮着小孩儿顺气,宋芝瑶刚才在宋夫人面前好生威风,现在被秦庸抱儿子一样拖在怀里,觉得难为情死了,把头埋在秦庸的肩膀上不肯抬起来。
祝成栋被宋芝瑶人前小老虎,秦庸面前小白兔的行为惊得叹为观止,咂咂嘴道:“我还怕阿瑶被他这嫡母欺负特地留下来陪着,如今看来他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
秦庸瞥了祝成栋一眼,祝成栋立即表示自己很识相,废话绝不再多说。
在衙门口闹了一通,总算收场,兄弟三人回府用过午饭,便各自回房间小憩一会。
秦庸一中午都没怎么说话,搞得宋芝瑶心里直发慌,等两人回了正房后,秦庸果真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跟谁学的规矩?拿自己的头去磕人家,我竟不知道遥儿这么英武,头不怕痛的。”
刚刚回来一路上,祝成栋哪个嘴上没把门儿的把宋芝瑶的“英勇事迹”倒豆子一样说给秦庸,还适当美化修饰了一下宋芝瑶悍然护兄的形象。
秦庸很承情,却又气他杀敌一千自损九百九九十九,这会儿房里没人,想吓唬他让他长个记性。
结果手伸到一半还没拍到人家身上自己先心疼了,好好一个巴掌变得不轻不重,跟逗孩子玩儿似的。
“宋如烟故意害哥哥,她娘还想让我求情,我气疯了,忍不住。”宋芝瑶想到宋夫人和宋如烟做的那些事,忍不住红了眼睛,低吼道:“凭什么让她们这么糟践?!”
秦庸见宋芝瑶是真的气狠了,舍不得再训他,把他揽在怀里柔声劝道:“知道你心疼哥哥,可你头上撞了一个包起来,我不心疼吗?今日你身边有表哥和侍卫护着,哪日身边没人了呢?况且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与你的嫡母争执,人家如何看你?”
宋芝瑶本来还忍着,听见秦庸哄他忍不住把泪珠儿滚了出来,一串一串不要钱似的:“我不怕别人说我,如果累得哥哥名声不好,我就留在下邳不跟着哥哥走,反正她们想害你就是不行,我气不过……”
“瞎说什么?你不跟着我走留下邳作什么?”秦庸没想到宋芝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我怕你连累么?我要是那么在乎名声,当初就不会救你了……不说这个,你是不是嫌我总训你,烦了?”
宋芝瑶闻言连连摇头:“哥哥怎么会烦?我……”
“行了,就不该打你,招你哭。左右回了京城也再见不着他们……遥儿,看着我。”
秦庸帮宋芝瑶擦了擦眼泪:“其实你发发脾气没什么,我也乐意惯着你,但是你疼了受伤了我会心疼,我也不在乎什么名声,可我在乎你的,你对我什么样儿,我就对你什么样儿。是哥哥不好,你那样维护我,我还打了你。”
宋芝瑶又开始摇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怪哥哥,是我眼皮子太浅。”
“好了好了,这事过去了好不好?”秦庸让宋芝瑶坐在塌上,自己去拿帕子蘸了水给他擦脸:“以后我不打你,你也别让自己伤着……不说这个了,遥儿今后就不姓宋,不是他们宋家的人了,开不开心?”
宋芝瑶点点头:“我其实想和哥哥姓的,但是别人都当我是你的童养媳呢,姓秦怪怪的。”
秦庸撑不住笑了:“还是姓顾吧,你娘亲对你那么好,跟着你娘亲姓多好。”
宋芝瑶点点头,秦庸见他脸已经擦干净了,刮一下他的鼻梁:“我所有的好性儿都用到你身上了,京城宋府里的那些丫头婆子看见了得吓死。我下午去料理公主的事,晚上回来教你写新名字好不好?你原来名字里那两个字是小丫头用的,换两个同音不同义的。”
……
宋芝瑶午憩醒来的时候,秦庸已经出门了,他在家中乖乖练字,这回只是练秦庸二字。
晚上秦庸要教他写顾字,还要给他取新的名字,宋芝瑶想着想着又开始傻乐,期盼起晚上来。
第21章 垂花门内黄兰树,鎏金香球寄长情
宋芝瑶从下午起来后便一直盼着晚上快些到,申时四刻后更是坐不住,索性拎了个小马扎到垂花门外面坐着,抱着一笸箩瓜子边等秦庸回来边咳瓜子仁。他记得秦庸喜欢吃桃酥,桃酥里面放了瓜子仁那得多香啊,怕不是整个嘴里舌间都缠绵着让人舒坦的香味儿!宋芝瑶喜滋滋地嗑得来劲,一边又忍不住不时往影壁那边儿瞄,看他哥哥回来没有。
秦庸这回很早便回来了,他答应宋芝瑶晚上要一同用饭,手中差事办的麻利,酉时刚到便踏进秦府的大门来。
他刚转过身子,便看到他们家小蒜苗在垂花门的门口,屁股底下是一张小马扎,腿上放着一个大笸箩,脚边放着好几个小碗,有三个小碗都被瓜子仁装满了。
宋芝瑶跟着秦庸快有一个月,秦庸见他长得矮小,命人天天让人给他换着花样儿滋补身子,正餐是一定要有鱼有肉的,晚上睡前还要喝汤,平时零嘴儿也没断过。宋芝瑶刚跟着秦庸时,一把瓜子脸上没多少肉,人也不白,胃口又不大根本吃不下什么,这么滋补一段时间下来,胃口越发好了,下巴圆润了不少,人也白了,与旁人家小少爷无异。他原本身子亏得厉害,头发都是枯黄的,现如今骨肉云亭,才开始隐约显出长个子的迹象。身体迟迟地得到了滋补,发育也轿他人晚了一步,就在刚才嗑瓜子的时候,下面的一颗门牙居然被瓜子给硌了下来。
宋芝瑶有些发懵,宋如烟宋如月都比他大太多,等他记事时,宋如月里面的大牙都换完了,认识阿蛮时阿蛮新的门牙也已经长好,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一个人六岁之后是要换牙的。
何况,他今年已经九岁,第一颗乳牙才终于舍得离开他的牙床。
宋芝瑶整个人都是迷茫的,嘴唇上沾上了血,他伸舌头舔舔,满口的腥味,顿时生出一种悲戚来。他觉得自己是发了什么恶病,今日只是掉一颗下门牙,可他舔旁边的牙齿似乎也有些松动,那明日不是还要掉一颗?后日呢?大后日呢?待牙齿掉光,是不是还有掉头发,自己头上就这么多东西,掉光了不成妖怪了?宋芝瑶被自己的想象唬住了,愣愣地看着掌心那颗牙出神,连秦庸走过了抄手游廊,走到了他面前都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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