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各自思索着心事,影二从窗外翻了进来。这暗卫向来不走门,专喜欢翻窗,顾之遥早已习惯了,见他进来也不奇怪。
影二欲与秦庸说事,秦庸托他办的事向来都是不瞒着顾之遥的,原本他可以直接说,却又犹豫了起来。
顾之遥看出来这主仆二人是有事不便让自己知道了,很是善解人意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我回房去。”
“不用,”秦庸拦住顾之遥,“你刚刚泼了满脸茶水,仔细风闪着了,我们出去说。”
顾之遥扁扁嘴,哥哥就是太小心了,他左右是可以用内力将水蒸干的,只是贪凉不想动,就被人剥夺了出门的权力。
……
秦庸同影二到了地窖里。
自上次秦正齐与秦贤在地窖中行那苟且之事被顾之遥撞见,几人又在地窖中大闹一场后,前院的那两位主子便再不来地窖了。秦庸借机将地窖周围一圈的下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在地窖深处又私密收拾一个小房间出来,本想着这小房间总有日能用上,不想小房间刚拾掇出来,便派上用场了
那哑仆被影二敲了一记闷棍,放到这屋子里头,此时也刚刚才醒过来。
哑仆醒了了之后忙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并未见流血,才稍稍定下心来。他四处打量了半天,发现这砖墙竟是很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
哑仆正迷茫着,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拉开了,有两位男子走进来。前头那位其貌不扬,甚至可以算上长得不好看,很是恭敬地请出后头那位。
后面的男子一身雀蓝色直缀,脚蹬一双墨色锦纹云履,通身气派富贵又不张扬。哑仆认得那人,那不是旁人,正是后院的当家的主子——秦庸。
秦庸眯起一双狭长的瑞风眼,盯着那哑仆端详了半晌。他晌午那会儿便猜着今日宋如月回去宫中,定会有人去送信与安如梦。一来前院中有安如梦的人这件事在秦庸这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二来,安如梦既然送了藕粉来有心试探秦府,就一定会有眼线及时送消息到宫里。
果不其然,影二在宫门口找到了那送消息的人。
不得不说,安如梦这个人挑的很聪明。
一个哑巴,没什么人的存在感会比他更低了,而且哑巴不会说话,也不容易让人起疑心。
再者说,这人长得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很容易让人信任。
秦庸唇角缓缓勾起,可长得忠厚老实又能如何呢?如果人人都能照着本性来长,还有什么意思?
难怪这哑巴能再外面养了漂亮的媳妇,还有了白白胖胖的儿子,想必没少在安如梦那捞油水。
哑仆不知秦庸与影二把他抓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露出了马脚,他心中紧张极了,只努力地吞了吞口水,惊惶地看着秦庸。
秦庸看够了,这才开口:“董喑,如梦公主给你多少银子,让你把府中的消息往宫里头送?”
第62章 贪钱怕死是鼠辈,却道鼠辈易收买
董喑被秦庸的一句质问给吓个半死,他猜到或许是自己露出了马脚,但想不到后院中那位阴晴不定的阎罗脸会这么直白地将事情直接问出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秦庸,不知道秦庸知道多少,只得谄笑了下给秦庸比划手语:少爷是在说什么呢?奴才不知啊。
秦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回头冲着影二开口:“给他纸笔。”
可怜的哑巴一天之内便被上头的主子贵人们逼着写了两回字,他只是认得字又不是读书人,此时有些后悔为了钱财接下这活计。
秦庸看了董喑的纸条,掀起眼皮,终于舍得再施舍他一句:“你在帽儿胡同儿里的妻子倒是秀气,今儿晚上不急着回去逗儿子的话,就在这处儿多呆呆罢。”
董喑的冷汗刷得下来了,却还想再挣扎,提笔写到:大少爷说笑了,董喑只是个穷哑巴,哪来的秀气妻子和儿子呢?
秦庸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纸条烧了:“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了,你一个穷哑巴,是哪里来的妻子和儿子呢?”
纸条沾火就着,腥红的火舌舔舐着上好的生宣向上蔓延,在昏暗的地牢中像地府里的冥蝶一般,飞舞几下便又消散开来。
董喑当然知道这位大少爷的手段,他既然如此笃定,自己的家人多半已被他派人看住了。
他垂下头,还想再争辩什么,却被秦庸踩住了宣纸,不让他落笔,“老实点,我向来是不喜欢累及家人的,但你不老实,等我实在没法子了,便只能往帽儿胡同儿里伸手了。”
董喑双手抱住头,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嗬嗬”两声,又把头往地上狠命撞了两下,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抬起头看了秦庸一眼,内心煎熬万分,最终却只能任命地磕了一个头。
秦庸把脚挪开,董喑提笔思索,才慢吞吞地写出前因后果。
这哑巴在秦府已经多年了,原本安如梦是没有选能往甘泉宫里递消息的秦府下人的,秦正齐却与安如梦搭上了线。自己也是秦正齐亲自选出来的,往甘泉宫中递消息,已有两年了。
原先还有个下人递消息,只是那下人一年便攒够了钱,早早给自己赎了身,嫁了人远走他乡。
秦庸冷笑一声:“嫁了人的,是说雪燕罢?”
董喑点点头。
“这鬼话你竟然也能信?”秦庸摇摇头,“雪燕那丫头两年前向外送消息被我的人撞见,这世上还有没有雪燕的骨头都不知道了。”
董喑听闻秦庸一番话,惊得眼睛瞪圆,眼珠暴突。他看着秦庸抖抖嘴,指指秦庸,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在问秦庸“雪燕是少爷杀的么”。
秦庸摇摇头,“不是,我当时还不知她向宫中何人递消息,你觉得我会轻易让她死么?”
董喑抓了抓头发,迷茫地四处看看,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倒是会做美梦,”秦庸又冷笑一声,“只怕我能容你,那位也容不得你了。一脚踏进来,你觉得自己还出得去么?”
董喑迷茫地看着秦庸。
秦庸又补充了一句:“你那位美娇娘,也不是什么人牙子卖的小丫头,是宫里头的宫女。等你离了京城,只怕枕边人就要变成一把刀了。”
董喑浑身发抖,似是没想过自己的妻子可能是公主派来牵制自己的杀人工具一般。他双手环住自己的胳膊,抱着膝盖抖了半晌,才又给秦庸磕了两个头,提笔继续写道:少爷救我,董喑万死不辞。
“嗤,”秦庸斜睨他一眼,“我不用你卖命,只要继续往宫中递消息便成。”
董喑被秦庸的话说的整个人都懵了,好不容易抓住了自己往宫里递消息的马脚,怎么这位主子还要自己继续送消息出去呢?
莫不是,这位突然疯了不成?
秦庸自然看出了董喑在想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递我想让她知道的消息。”
原来这人是想将计就计,让自己递些假的消息去骗那位。与宫里头的皇亲对着干,可比往宫中递秦府的消息危险多了。董喑有些犹豫,他现在是很急着表忠心不假,但却并不想丢了性命。
秦庸对着影二抬抬下巴,影二丢了一锭银子给影二,足足有十两,够买十个貌美妻子了,董喑猛地抬头看秦庸,秦庸才懒懒地开口:“不让你白干活,富贵险中求。”
是呀,富贵险中求,自己之前答应秦正齐,愿意往宫里面的那位公主处递消息不也是为了求财么?原本觉着这位少爷抓住了自己这马脚,哪怕是招安,自己也再没好处了,可这人竟是给银子的。
“宫里头的银子,你可以照拿不误,待用不着你了,我会命人给你寻个好去处。你只有半盏茶的功夫。”秦庸说完这番话,转身坐在了边上的桌旁,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董喑。
像这种人,为了钱什么都肯干。最关键的是,他怕死。
一个人,又怕死又贪财,没什么比这种人更好买通的了。因此,秦庸只会买通他递消息,却不会让他替自己做些旁的什么事。
今日自己可以威逼利诱让这人倒戈自己,焉知明日会不会有旁人又让这人背叛自己。
董喑根本没用上半盏茶,他跪在地上盯着那银元宝,急促地呼吸了片刻,便咬咬牙,将那银元宝揣进怀里。
秦庸满意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董喑又给秦庸磕了个头,继续提笔:奴才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呵,从这样的人口中出来这样四个字,秦庸觉得很滑稽。难道哑巴胡乱发誓,就不会天打雷劈遭报应么?
董喑的笔顿了顿,他稍微犹豫片刻,才继续写道:“我那妻儿……”
秦庸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无非是担心帽儿胡同儿里那对母子。原先可能是担心他们娘俩的死活,现在却是在担心妻子会有一日拿起刀来,在自己熟睡中让自己丢了命。
才在地窖中呆这一会儿,这人已经把自己丑陋的样子撕得鲜血淋漓,全都给秦庸看了个遍。
“你只装作什么都不知,便可安然无恙。”秦庸冷冷道,他突然失去了在此处与这人浪费光阴的心思,“日后我自有法子,这些日子,你先装作什么变故都没有罢。”
第63章 楚老五名满盛京,诨语如珠臊秦贤
一年的光阴,在不经意间便匆匆过去了。
秦庸在工部已经站稳了脚,整个工部上下,无不尊重敬畏这位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手腕很刚硬,比从前在詹事府中时行事作风更果决,又整日端着一张阎罗脸,叫人看了就心虚。
这一年来,顾之遥的身高又拉长了不少,已经到了秦庸的脖子,且这孩子看着还在长个儿,估计今后少说也能到秦庸的鼻尖儿。
而秦庸到了十八这年,身量不再拉长,肩膀也变宽变厚,当年那位英俊冷冽的公子终是变成了一个可靠的的男人。
一年间,顾之遥别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连前院都不去了。不是这个人变得多文静,而是他这副身长肩宽的样子,穿着女装已经比胡族的女子还要魁梧了。
但那是他穿裙子时的样子。
他开始换上男装出门,替秦庸办些事情。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秦府嫡长子如今在朝中是正二品的大官,有一位年纪很小的夫人,平日里不喜欢出门;他还有位非常得力的手下,喜欢穿红衣高束一根马尾,一张脸生得俊俏非常,敬重的小姐太太们但凡见过这位小爷的无不喜爱他那副谪仙一般的样貌。偏偏这位小爷还生得一双桃花眼,又爱笑,就是那些喜好男风的,也要对这样一个人生出些旖旎的想法来。
就是名字不太好,叫楚老五,没个正经好听的名号。
当然这楚老五三字一般人是唤不得的,谁见了不尊称一声五爷、五公子呢?
这日,顾之遥从外面回来,热得要命,直往后院儿钻,正碰上了刚刚下值的秦贤。
——秦贤果然是不参加科考的,秦正齐直接给他捐了个官儿,是个同知的活计,素日里没什么事,只去坐坐太师椅便可等着领俸禄了。
秦贤看到顾之遥,先拦住这人,似笑非笑地打了个招呼:“五公子这么早就来了?”
“关你屁事?”顾之遥懒得搭理这人,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他这些日子同那些老板们打交道,又往胡同儿里跑得勤,少不得便被染了满口的诨话。且他似乎觉得这些粗话说出来竟有些爽利之气,喜欢说得紧,碰到秦贤这样来生事的,便不会同他客气。
“确实不关我什么事,”秦贤点点头,也不生气,“五公子这张脸着实让人生不起气来,我们家其实有一人也是这样一张貌美的脸,只是不知五公子认识不认识我那小嫂子。”
顾之遥在心里骂秦贤虚伪得要命,明明一早就看出自己是男扮女装,在这儿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整天问自己认不认识小秦夫人。
“你有病罢,我认识你奶奶个腿儿。”他又翻了秦贤一眼,口中的话嚣张无比,“一个当兔儿的同我叽歪什么?小爷又不喜欢带毛的。”
顾之遥一番话说得十分难听了,秦贤早先还会因为这人的诨话吃心,如今虽是已经习惯,却还是忍不住脸色发绿。
什么是当兔儿的?无非就是那些好男风的老爷公子们养的S.N.P娈宠。虽然自己同秦正齐的关系阖家上下怕不是都一清二楚了,但被人这么提到面上来直接贬损还是有些遭不住。
秦贤想了半晌,还是没能想到该回这人一句什么话才好,一甩袖子回了正房。
顾之遥每次见到这人装模作样就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毕竟这人的到来害秦庸小时候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没有日日到前院里去寻这人的晦气已经算是客气了。
他到了后院,褚琅正和孙妈妈在小亭子里纳凉,石桌上摆着三碗冰镇的梅子汁,秦庸和褚清风还没到下值的时间,一看这第三碗就知道是给谁备着的。
顾之遥冲过去风风火火地端起白瓷小碗,非常豪迈地将梅子汁一饮而尽,然后一屁股坐到褚琅旁边,话说的黏黏糊糊:“太太怎么知道我想这个?”
褚琅嗔怪地看他一眼:“外面是什么日头,我是瞎的不成?一小就怕热不怕冷,不是你哥哥管着,怕不是要去啃冰块消暑了。”
“嘿嘿嘿……”顾之遥笑得看不见眼,“这不是仗着太太和哥哥宠我么?”
“你啊。”褚琅点点顾之遥的鼻子,“偏会捡好听的说,都是汗,去洗把脸罢,你哥哥他们也快要下值了。”
自去年地窖闹得那一场时起,褚琅就想过了,待秦庸殿试结束便索性与秦正齐和离,放过彼此,左右她有两个孩子陪伴,也不会觉得如何寂寞。
可秦正齐却反而不提这事了。
也是,如今秦庸是正二品的尚书,在朝中很是得用,秦正齐与这儿子关系再如何不慕,到底是父子,他的两个外甥又一个是学士,一个是将军,多少人巴结还来不及,怕是舍不得和离了。
顾之遥听话地点点头,“那我去干净干净,太太还在这处等着么?给哥哥和表哥也备两碗梅子汁罢,外面怪热的。”
“知道,”褚琅摇头笑道,“最好给你也再续上一碗,是不是?最好还要不告诉你哥哥。”
顾之遥连连点头,那双多情的眼睛像一泓春水:“是是是,怎么不是,太太总是知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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