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褚丹诚心思深沉,这点倒同老将军的老谋深算很像,可那孩子在秦家被磋磨这些年性子偏阴鸷了些;
老三褚清风同他爹一个样,素日里没几句话,一到官场上便满脸假笑,任谁都看得出是敷衍,倒不是说不好,到底是不像自己;
老四小核桃算是像了自己,可这丫头叫自己和老婆子,还有她娘给纵得不像样,没什么规矩,这点与老谋深算的将军也差了些去;
只有这个虽然是诚儿捡来的,同自己最是像。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顾之遥健谈开朗,面子端得起放得下;兵法是诚儿同金子一起教出来的,自不必说;一身功夫既有褚家的,又有侍卫们教的,虽说杂了些,可着他自己运用得好,倒也无妨,集百家所长也不是什么坏事;而那性子,就更不必说了。
心思够深沉,必要的时候也够狠,但一颗赤子之心也没丢下,看眼神就是个纯善之人。
老将军对这小孙子越看越喜欢,抬手替他把压在璎珞圈下的马尾抽出来:“怎么不收到衣服里头去,这么大了还戴长命锁不怕被旁人笑话?”
“我又不是为旁人活的。”顾之遥依旧是笑眼弯弯,“再说了,有长命锁不是证明家中长辈宠爱,有长辈撑腰么?”
顾之遥很会哄长辈开心,老将军不禁对这小孩儿更喜欢了一些,心中觉得诚儿眼光好,竟是捡了个大宝贝回来。
想来倒是可惜,四年前在齐州只相处了半日,若是多相处些时日,发现这小孩儿同自己这么对路子,少不得每年要他带着褚琅回齐州来小住几日。
自己可有通身的本事可以教他,包叫他来了就不想回京城了。
……
馥园在京城的边上,离那些王府啊勋贵的宅邸啊不近,回去的时候顾之遥直接带着褚家的车队从城外绕回去,不去街上挤,反倒更快些了。
等到了馥园,众人又称赞了一番顾之遥把家中事情料理得妥当。
“馥园”二字取得倒是文雅,园子里也确实有不少花,但却都是些淡雅的品种,没有那些脂粉气。
大门在馥园的东南角,红漆的梨木大门,没有过多的装饰彩画,只在门上面的飞檐上做了些彩饰。山墙墀头两侧做了两块反八字影壁,俱是干净的留白,没有雕饰。
进了门是一块雕刻了刀剑浮雕的影壁,同齐州的褚府很像。
顾之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我对这些也不太懂,想到齐州咱们家里影壁上雕凿的刀剑浮雕怪好看的,就也叫工匠雕了一个差不离的。”
老将军和老夫人被他那句“咱们家”给大大取悦了,都点头笑,老夫人更是摸摸顾之遥的肩膀。
她本来想像当年那般摸摸小孩儿的头顶,奈何小孩儿长得太快,四年时光过去,小孩儿的头顶她再想去摸有点费劲了。
抄手游廊和垂花门乍一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褚明月眼尖,见垂花门两旁瓷盆里的盆栽有些不一样。
“这是……蒜苗?好端端地怎么摆了两盆蒜苗啊哈哈哈……”
这蒜苗可就有故事了。
顾之遥不好意思同他们讲自己是因着两盆蒜苗才被褚丹诚给抱回来的,只打哈哈说种着玩儿的,馋了还能吃。
打着哈哈,脸却有些臊红了。
小时候在宋府的事早就回过味来了,只是他同褚丹诚都不说,二人心照不宣不点破而已。
如今住在馥园,一切都从心,便索性在垂花门两侧摆了两盆蒜苗,算是纪念了。
褚丹诚自然知道顾之遥是作何想法,没说什么,却时常来浇上一两杯水。
老将军一眼就发现顾之遥的脸不知为何臊红了,只略挑了下眉,摇头笑了笑。
他们兄弟俩是有自己的秘密了。
褚家上下都来了,褚琅一早就把正房给老将军夫妇空了出来,自己搬到了西厢房,而东厢房也给褚琳夫妇收拾了出来。
五个孩子在前院住,褚明月是姑娘家,自己住西厢房;祝成栋到东厢房去同褚清风一起挤;而顾之遥则光明正大地同秦庸继续一起住在正房。
酉时刚到褚丹诚和褚清风就回到馥园里来了,褚家上下都等着这两位有出息的回来一同用饭。褚清风倒还好,过年的时候还回过齐州一回,褚丹诚确实实实在在三年没见过外公了。
他一见老将军就要跪,老将军抬脚垫在他膝下不让褚丹诚跪下来,“知道这些年你们过得也不易。”
褚琅扭过头去忍不住抹泪,自己的儿子跟自己是受了苦遭了罪,褚家是什么样的家业?若是自己不事事隐忍,早些同家中说,或许早便解脱了。
顾之遥一看褚琅拭泪便知道太太这是伤心了,忙插科打诨道:“怎么一看见祖父就要跪下,我白日里那会儿可是在牡丹背上,现在补个磕头还来不来得及?”
有顾之遥在,谁都别想难过了去。
这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也不知道究竟长了多少个心眼,旁人的感受他都能照顾到。
谁能想到,那位五爷,在家中是个这样的人物呢?
第69章 祖父帮亲不帮理,遥儿替兄诉委屈
褚家的人向来是帮亲不帮理,何况这事褚琅占着理。
老将军虽然没到告御状的地步,但他也不打算轻易就饶了秦正齐。褚琅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褚家上下都不可能让秦正齐得了便宜去。
众人在馥园安顿好的第二日,便浩浩荡荡地登门去秦府造访主人了。
大周上早朝的时间不像历朝历代那样早,一般都是辰时开始,巳时结束,下了朝各官员便要去上值。秦正齐同秦贤同往常一样,卯时四刻起身梳洗,到了五刻便准备用膳,好出发上朝。
二人自从正房搬走后便越发得对关系不加收敛,府中的下人也都在秦府中侍奉多年,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情况,权当看不见。
秦正齐揽着秦贤的肩膀,就这么走到饭厅,刚进门,就急急把手放了下来,惊出一身冷汗。
褚老将军和老夫人,正坐在太师椅上直直地看着自己。
秦正齐最怕的便是这位泰山大人,那可是经历了三朝的老臣,被他的眼睛看着就像脱光了衣服一样干净。就褚老夫人也不是什么寻常的官太太,这位可是拎着鞭子同老将军一起上过战场的巾帼豪杰,比那男儿也不遑多让。这位诰命又是个火爆的脾气,虽养尊处优多年,可他秦正齐不信他的这岳母便修佛了。他岳家这两位,真真是秦正齐头一二号惹不起的人。
褚琳也与祝知府来了,二人端立在老将军夫妇的左手边,面色具是不善。其实按理说,小姨子遭了委屈没有祝知府伸手帮忙出气的道理,但褚琳未嫁予他时,褚琅就每每寻着由头让姐姐姐夫能得以见面,褚琳又疼妹妹,他这当姐夫的爱屋及乌,把褚琅当自家亲妹看,如今也是真真气不过了。
小辈的褚丹诚与褚清风倒是没来,褚家的人突然齐齐告假不上朝,到底是不好。
来的人是祝成栋、褚明月、顾之遥三位。
看到顾之遥,秦正齐比看到褚丹诚还要头大,这位是个不吃亏的主儿,但凡涉及到褚丹诚便要更多地计较几分,难缠得紧。
褚家人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处一点也不意外,这一家子都是习武的,本就习惯早起,就是今日再早起上一个时辰来秦府问罪也没什么奇怪的。
秦正齐心中却是惶惶然不可自抑,这一大家子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他一点信儿都没有,一大早刚梳洗完毕就看到这些张讨债脸,想不受到惊吓也难。
再者说,自从正房的人搬走后,他与秦贤越发放肆,如今秦贤干脆就住到了正房里头,连东厢房都不去了。
若是说像顾之遥这么大的孩子对兄长父亲有儒慕之思倒也罢了,秦贤都十五了,哪有这么大的孩子还宿在父亲房中的道理?
褚老将军神色莫辨,秦正齐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心中惴惴难安,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不知泰山大人,清晨造访所为的是……?”
秦正齐无非就是仗着褚琅的父亲身负兵权,无诏不得回京,才敢处处给正房脸色看。可他万万想不到褚家人为着s。n。p女儿和离的事竟然敢不顾皇上忌惮与否,举家到京城里来。如今乍然见到这些人,他心跳如擂鼓,生怕这些在战场上见过血的吧自己的头祭了刀。
换做往常,顾之遥少不得要开口刺上他一刺,怎么也不会让秦正齐同秦贤二人舒坦了去。
但今日有大长辈在,他不便抢话说,只瞪着二人,静静等着褚老将军先开口。
褚老将军似乎也没将二人如何放在眼中,他点点手边的茶几:“坐下说。”
秦正齐点头谢过,却不敢真的坐下,只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站得近些了,又扯扯秦贤,让他上前问好。
秦贤倒是不见如何惊惶,走上前抱着拳朗声行了礼:“外公。”
“嗤,”褚老将军不开口,老夫人却先嗤笑一声:“胡吣什么?琅儿何时多了个儿子老身怎么不知。”
秦贤笑笑:“一日为母,一辈子都是母亲,外祖这个礼还是受得的。”
“你这样的,就是跪下磕十个头,我母亲也受得。”褚琳抬手扶了扶发髻,“你们二人有太多虚头巴脑的,今日来也不为别的,一呢,姓秦的你既然已经与琅儿和离,这嫁妆少不得要给我们退了回来,今日褚家把彩礼和当初小定的礼金也通通都拿了来,要断咱们就断个干净利索。”
褚琳多年养尊处优,自有一副贵夫人的派头,她瞥了秦正齐与秦贤一眼,心中不屑,扭头看向顾之遥:“遥儿,剩下的你来说。素日里正房在秦府平白受了不少委屈遭了不少罪,今日褚家上下都在,就是为你们母子三人撑腰的,你不要怕,有什么尽管说。”
她几句话说得轻巧,秦正齐心中却叫苦不迭。
顾之遥来秦府之前后院确实没少被前院苛待,可自打这人进府后哪个下人不是躲着这位祖宗远远得,他能受什么委屈呢?
顾之遥当然不觉得自己如何受委屈,再如何,褚丹诚护着褚琅同自己,日子比在宋府中不知要好到多少去。
可他替褚丹诚难过,替褚丹诚委屈,当爹的没有当爹的样,同个义子搅和到一起去不说,还处处给亲儿子使绊子,这叫什么事儿呢?
虽然面对一众长辈,顾之遥却一点也不打怵。褚琳让他说,他便向前斜跨半步,给褚老将军夫妇行了个礼,方才直起身看向秦正齐与秦贤。
单只是褚琳一人声讨自己倒也还好,如今又加上一个顾之遥,秦正齐心说不好,顿时冷汗涔涔。
顾之遥挺直脊背,下巴抬得高高的:
“遥儿今日不说别的,不为自己,只同秦大人好好说道说道,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发妻和亲子,方才不算是失了为人父的责任。”
“遥儿来秦府中拢共四年,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谁家的夫妻俩,前院后院地这般泾渭分明呢?四年来,秦大人从未与太太亲近过,倒是前院的奴才,在遥儿进府前,对后院放肆得很。”
顾之遥看着秦正齐冷汗涔涔的样子,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同褚丹诚相似极了的冷笑:“还记得四年前第一次进府,奴才们竟是敢端上残羹冷炙来落正房太太的脸面,不知秦府这是什么好家风啊?”
秦正齐抬眼偷看褚老将军,他这位前泰山大人也正眯着一双眼看他,表情上看不出在想什么,但秦正齐知道,今日这泰山大人是决计不会简简单单得就算了。他心中有些急,忙抱抱拳:“当日不知庸儿和太太回府,秦府又向来都是过午不食的,故此才、才……”
“嗤,”顾之遥被秦正齐的抢白逗乐了,“我们是打朝堂上回来的,敢问早上上朝的不是秦大人,是孤魂野鬼不成?”
“是、是……”秦正齐语塞,讷讷着不知接什么好。
顾之遥摇摇头,继续开口:“这是其一;其二,我哥哥头上的疤是怎么来的,秦大人比什么人都清楚吧?”
褚丹诚头上的疤是怎么来的,秦正齐当然知道,那是他用琉璃碗砸出来的。当日还见了血,后来褚丹诚的额角便落了疤,留下这枚团花形状的白色印子。只是他额角有些碎发,不那么显眼罢了,可像顾之遥这样在褚丹诚身边亲近的人却是能发现的。
秦正齐对于这件事不敢辩解,只垂头不语。
他不回话,顾之遥却是不饶他,“从前我哥哥年幼,自然好摆布,后来他大了,秦大人打不动了,便把他扔到南方去做一个要命的还珠使。”
顾之遥说着说着自己禁不住心酸起来,他眼眶渐渐红了,“还珠使是个好当的差事么?你不过是看他寻回了婧明长公主,皇上又是赏金又是封职,便受不住了,可这世上,谁家的父母不是希望孩子能好呢?哪有当爹的嫉妒儿子的?”
“在朝堂上,在官场上,你有没有同他使绊子我不知道,但在这秦府中,”顾之遥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脸颊上的肌肉也跟着颤抖着一动一动,“四年前我哥哥刚刚在詹事府中任职,你们前院在我的茶水里掺了桃粉,我发起疹子来,而后外面便有‘小秦大人是那喜好流连花街柳巷的色中饿鬼,连屋里的太太都被染上了花柳’这样的风言风语。”
“三年前,前院借口书房里头墨块没了,到后院的书房里来借,若不是我拦着,怕不是连哥哥的官印都要拿走。我怎么不知道秦府这么大,库房里竟是连个墨块都不存,需要到后院借呢?你们前院要用我哥哥的官印做什么,还要我说吗?”
“前年,趁着我们都不在,哥哥的折子是怎么湿的?若不是发现的早,这折子递到皇上面前,就是个大不敬!”
“去年,哥哥和清风表哥一同科考之前,夜里穿了夜行衣来偷名帖的又是谁?”
“今年,就前些日子,”顾之遥越说心中越是难过,闭眼缓了半天才算是平静下来,“说句托大的话,哥哥如今身边能将心中苦楚吐露一二的,也便只有我了。你们却想把我弄走,让哥哥连这么一个能吐露心声的人都没有!”
顾之遥一颗心都系在褚丹诚身上,他心疼褚丹诚在秦府中,连自己的父亲都见不得他好,要害他,恨不得这个亲儿子能摔倒烂泥里面去。这些年,桩桩件件,虽是不常说,却都印在顾之遥眼中,刻在他心里。
他声如惊雷,越来越响,越来越烈,直在饭厅中凿到每个人心里去。
第70章 老将军鹰眼如炬,老夫人料理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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