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丹诚是多好洁的一个人呢,就这么一身儿去见他是肯定不行的。
顾之遥摇摇头,在心里呲哒自己两声,还是忍不住朝着成衣铺和脂粉店走。
等顾之遥在客栈梳洗完毕换了衣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索性不急,去街上打听打听,最近馥园和工部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听。
……
褚丹诚将手中的信细细读了三遍,而后折好,锁到书房的匣子里头去。
这书房中原本没有多少东西,无非就是一些书和褚丹诚平日里用得到的公文罢了。可如今却几乎被各种匣子箱子堆得不那么空了。
那口大点的箱子里放的是当年顾之遥第一次骑马,自己专门命人给他打的马鞍子。彼时牡丹还是只小马,套不了太大的马具,便打了这么一个小点的让顾之遥骑了牡丹过过瘾。
多宝阁上那个鸡翅木的匣子里放的是几个草饼子,有几个上面沾了淡褐色的血迹,都放了半年,草饼子早就脆得一碰就要掉渣了。褚丹诚却仍是留着草饼子们不肯扔。
哪儿能说扔就扔呢?那上面可是沾着自家小孩儿的血,定然要好好收着才好。
墙角那口大点的青金石匣子,单匣子就值不少钱。匣子里面铺着上好的蚕丝缎子,缎子上面好好地折折一叠信。
那是顾之遥这半年来给自己写的。
每日都有鸽子雷打不动地飞到自己的院子里来,脚上绑着一小张卷好了的宣纸,里面便是顾之遥写予自己的信。
起初那些鸽子不知道是不是不熟悉路,每次到馥园都是夜间了。后来鸽子们越来越准时,也同自己混熟了,甚至敢跳到自己的手上啄粮食吃。
顾之遥写的信同他本人不一样,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来那小孩儿平日里动不动就要闹个大红脸。
信上写的都是什么?
“哥哥,我很想你。”
“哥哥,你不许定亲,等我回去了有事要和你说。”
“哥哥,你想我了没有,怎么从不给我回信?”上次褚丹诚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气得几乎要吐血。
小孩儿又不告诉自己他如今在哪里,自己要有多通天的本事才能给他回信?
“哥哥,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想回去。”
这封信褚丹诚是五天前收到的,之后顾之遥便再没往这边送过鸽子了。
褚丹诚每日都将这封信拿出来,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而后才恋恋不舍地讲信折好放回那个青金石匣子里。
说是想回来了,可是人却没见着,不光是人,连信也见不着了。
褚丹诚牙根痒痒,一方面想念自己家小孩儿想得浑身骨头发疼,一方面又有些发恨。
他恨小蒜苗儿当日第一反应便是跑了。
是自己对他的情表现得不够明显,还是他认为自己就会把他扔回皇宫里头了?
自己待他一片丹心,这人却对自己避之不及,倒是真应了二人名字的景,一个是一片丹诚,一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主子。”四喜敲敲门,褚丹诚闻声将东西理好,而后才敲了敲桌子示意四喜在门外等着,自己走出书房。
四喜见褚丹诚出来了,先是跪下磕了个头,才起来同褚丹诚报他吩咐自己做的事,“主子,宫里头递了消息来,那位如今对金石药的瘾大着呢,一日不碰都不行。而且她好像开始怀疑身边的人了,如月姑娘说当日小主子把屎盆子扣在了桃蕊的头上,如今公主殿里的奴才她一个也信不过了。”
“嗤,”褚丹诚嗤笑一声,“她倒是惜命,当初给遥儿下药时,怎么就没想着要惜命了?”
八宝跟在四喜旁边,闻言连连接道:“那是,她哪能想到主子这才几年呢就在她那边插满了手眼,早知今日,给她一千个胆子谅她也不敢的。”
褚丹诚瞥了八宝一眼,八宝惊了一跳,讷讷地闭上了嘴。
他本是顾之遥的贴身小厮,自顾之遥离府便在府中没什么事干,只跟着褚丹诚混日子。当初顾之遥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出去的,褚丹诚虽是没怪罪,但是他知道大主子这是记恨了,若不是怕料理了自己待小主子回来要吃心,自己早就不在这儿了。
八宝心中狂念阿弥陀佛,希望自家小主子快点回来,救他于水火罢!
第92章 乌金镣铐难消恨,京城大侠着红衣
自当日顾之遥离了京城后,褚丹诚便与宋如月搭上了线,在安如梦身边插满了人手。
他记恨了顾之遥在宫中受伤一事,将心中的不快都扣在安如梦头上。
况且顾之遥若是还回来呢?留着安如梦在终究让他心里难安,早日将这人料理了才是正经。
如今安如梦身边都是自己的人手,把宋如月往外捞的事也提上了日程。只待安如梦有所行动,自己便有理由同皇上联手将她扳下来。
不说别的,就是软禁起来,也是好的。
褚丹诚揉揉眉心,自顾之遥不在馥园中后者几乎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
从前有什么事想不开了,或是自己头疼了,哪儿轮得到自己去揉眉心呢?顾之遥在这府上就是个开心果儿,谁见了他都要笑,就是自己顾之遥也是可以开解一二的。
看着他自己也没什么可愁的,只要能见到这人自己就是欢喜的。
如今……
唉!
“主子,过几日皇上就要带着文武百官去春耕了。近些日子京里不太平,要不要多带些人手去?”四喜向来周到,知道褚丹诚过些日子要伴圣驾春耕便有些担忧。
“倒是不知道你与八宝谁才是跟着遥儿最久的那个了。”褚丹诚摇头,“遥儿向来周到,怎地八宝像个猴子,你却稳重。”
八宝心知大主子不待见自己,这是又被挤兑了。
四喜也不去看别人,只低头劝褚丹诚,“主子是几日未见到那些鸽子心中有虑?许是小主子想通了要回来了,故此才……”
“嗤,但愿罢!”褚丹诚笑着摇摇头。
其实他哪儿有面上这么云淡风轻呢?
若是遥儿真的回来了,为了不让他再走,自己少不得要用乌金的镣铐将二人缚在一起,自己走到哪儿遥儿就得跟到哪儿,一步也离不开。
如此才好,才算是解了他没日没夜的胡想疯想。
想到自己与遥儿缚在一处的样子,褚丹诚心中莫名升起一抹快意来。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春耕的日子并不算远,再过个五天便是了,褚丹诚也没什么要带的,左右这些都交给四喜去料理也没什么。只是他在京中还有事未解决,这几日叫他查出了成钺与安如梦结党私营,那位大人又是掌管盐运的,也不知平日里都贪了多少,正好有个借口可以将他拿了。
也算是给安如梦和其他大臣们做个样子看。
结党私营是什么好的么?她一个皇上认养的公主,也胆敢做这样的事了。就是手眼通天又能怎样,是当今的圣上瞎了,还是他褚丹诚的手腕不够刚硬了?
“还有没有旁的?”褚丹诚掸掸袖子,问道。
“还有一事……”四喜似是有些犹豫,“主子,这事儿合该是个好事儿,只是奴才想得不通透。主子听了这个没准儿也会往小主子身上想去,但也是没准儿的事,主子你……”
“你什么时候和八宝一样唠叨了?”褚丹诚打断道:“有话就说,我还能把自己高兴死不成?”
八宝在边上一声不吭地又被大主子挤兑了,他也是没法,只得低着头装空气。
“听说是近日里京中多了个红衣大侠。”四喜表情有点扭曲,“起先是有人在街上被偷了钱袋或是有那家的姑娘在胡同里碰到了不规矩的,便有人出手相助。那人一身红衣,救的人多了名声便传开了,人家问他名字也不说,单说自己姓楚。”
四喜偷瞄褚丹诚的表情,见他面上没什么反应,吞了吞口水又说:“奴才想着小主子向来是爱着红衣的,那红衣大侠又自称姓楚,许是小主子回来了也未可知?”
“回来了,嗤……”褚丹诚撩起眼皮子,四喜这才发现这人看着面上没什么反应,实际眼珠子里,本应该青白色的地方甚至爬上了一层血丝。
褚丹诚双目赤红,眼神更是有些发飘,“回来了为何不归家?是怕我对他做什么,还是不想认我这个哥哥了?”
“许是难为情了呢?”四喜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有些不信,天大的难为情,这都半年了,还能接着害臊不成?
况且顾之遥一小就同褚丹诚好,出了什么事二人都是互相维护的,若他还像从前那样看重褚丹诚哪有不回府的道理呢?
远在客栈里的顾之遥实在委屈,不是他难为情也不是他不看重褚丹诚,实在是自己心里头爱慕着褚丹诚,不想让哥哥看见自己如今这副样子。
本想说在客栈住个几日,养出点肉,也让自己的肉皮子缓和些日子再回馥园,谁知就那么巧,三天两头行侠仗义,稍不做察这红衣大侠的名号便满誉盛京了。
顾之遥苦恼得紧,怎地自己就是个做大侠的命么?这一身红衣,哥哥那边稍一打听便会往自身上想。
况且自己从漠北出发前还和人家说了想他了,想回家了。
如果自己是褚丹诚,肯定忍不住便要想到那红衣大侠是自己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好端端地回了京城,又不回家,还行侠仗义起来了。
再者说,那些信……自己都写了些什么污言秽语来着?
顾之遥越想越不能想,觉得脑壳痛,那些信自己写得兴起,就只差在信里同哥哥说“我爱慕你”了。
顾之遥捂住一张脸,趴在桌子上郁闷得直叹气。
总不能不回去,再过几日罢,这几天似乎是胖了点,脸上那两坨红也退了不少,该是不太难看了罢?
顾之遥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腮帮子,又捏了两下,怔怔出神。
算了,不想了,先出门打听打听,看看这几日馥园和宫里是个什么情况了。
上回听说宫里那位民间公主如今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喜怒无常,许是金石药的瘾深入骨髓,安如梦甚至开始产生幻觉了也未可知。
馥园倒是一直没什么动静,自己半年没回去,也不知道如今影二都躲在那里,生怕一不小心被抓个正着,到时候别说难不难为情,自己先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了。
第93章 天降神将捕成钺,伴驾春耕现杀机
春耕还有两日便要到了。
这一日工部却出了一件大事,忙得褚丹诚脚不点地,已接连几日未曾在馥园用过晚膳了。
前几日他还同四喜商量着怎么去拿盐运使成钺的把柄,还没来得及下手,这事儿便自己撞到了褚丹诚的嘴边来……有人把成钺捆了扔到工部的大门口,还把成钺平时记录那些盐运上面账目的账本撂在尚书大人的桌上。
这可巧了不是?想要什么来什么,张张嘴肉就自己送进来了,连伸伸筷子都用不着。
一大早工部那头的下人上值洒扫,便看见那成大人被人打了个乌青眼,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声称有个穿红衣的男人闯进自己腹中把自己给打了绑了。
得,也不用派人查了,有什么账目那账本上白纸黑字地都写着呢,成钺是想抵赖也不成。工部的旁人赶忙把尚书大人请来做主,咱们这位阎王脸的爷,却沉着脸阴恻恻地命人将成钺直接拉到大理寺去狠狠地审。
按理说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褚丹诚应该高兴才是,可这位尚书大人非但没有露出个笑模样来,还恨恨地甩上了门,直叫外面这些个下属惴惴不安,不知道尚书大人是哪根筋没搭对,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往前凑着劝解。
褚丹诚当然不高兴,本就听四喜说这几日京城里多了个什么红衣大侠,穿红衣的人物,他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家小蒜苗儿。
可那小孩儿信中口口声声想念自己,什么体己话都说了个遍,若是回了京城,又怎地不回家?
褚丹诚起先还没想过这红衣大侠同顾之遥有什么关系,今儿这一出儿倒真真是坐实了这事,这红衣大侠,多半就是顾之遥。
这些事儿都太巧了。
顾之遥的信刚断了没几日便多了这么个红衣大侠出来,而这红衣大侠又能知道自己想要动成钺,并先一步动手将对方连人带账本送到自己嘴边……
除了顾之遥,褚丹诚是在想不出哪个大侠会这么愿意替天家办事。
褚丹诚恨得牙痒痒,既然回了京,这么多天都没有回到馥园中,自己真想把小蒜苗绑起来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心里面口口声声说想念自己,都是骗自己开心的么?
另一头在客栈里给自己上药的顾之遥正后悔不迭,自己这手也下得太快了,褚丹诚是傻子才会猜不出自己就是那个红衣大侠。
这下,他更有些不敢回馥园了。
褚丹诚是什么脾性儿他太清楚了,这半年未见,也不知那人变成了个什么样儿。自己回京数日都没有去见他,指不定被想成什么样儿,那位又会不会气自己不回家收拾自己。
顾之遥有些崩溃,天可怜见的,自己无非是怕这副样子回去会被哥哥嫌弃,如今……更是不敢回家了。
……
成钺的事自有大理寺去查,原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的事因着顾之遥的插手,提前便步上正轨。
安如梦同成钺结党私营,贪了盐运一块的银子已是事实,待证据理清,那成钺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单只看这些日子安如梦会如何把自己往外摘了。可惜如今的大理寺卿是冯纪年,办事儿又利索又细,别说得不得圣意了,就是褚丹诚也与他是惺惺相惜的好友。
工部、兵部、内阁、大理寺、再加上一个詹事府,这些要职都与皇上在同一脉上。
当今圣上与先帝不一样,他不会为了做一个仁帝便委曲求全,手段硬气得很。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故此在圣上面前比较得眼的诸如褚丹诚冯纪年一类手腕刚硬之人。
春耕本就为期不远,过了下成钺一案的文书后,便到了春耕当日。
成钺是安如梦一党的,如今成钺进了大理寺,安如梦自然要急着撇清关系。褚丹诚这些日子防着安如梦,将其他杂事都留给工部的其他官员去处理,馥园的事则是交给了四喜。
他命影二满京城去寻顾之遥,自己则没有带影卫便去伴圣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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