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遥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褚丹诚已经放开了自己,双唇临别时同自已一样,轻轻嘬了一下。
“哥哥你醒了啊……”顾之遥觉得自己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弯儿,直不愣腾地问了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
褚丹诚却不理他,亲是亲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遥儿主动亲自己,自己不回应一二……那不可能,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他也没忘了顾之遥独自跑出去在外面晃了半年,叫自己既是着急又是担心,非叫他知道自己生气了不可。
这帐不同他算明白,日后若是同自己闹了别扭,再跑出去可怎么办才好?
顾之遥不知道褚丹诚现在心里是怎么想自己的,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冤枉。他见褚丹诚不理自己,又屁颠屁颠地凑过去问:“哥哥你喝水罢?躺了几日了,身上难不难受?”
褚丹诚瞥了顾之遥一眼,半年没好好看看他了,小孩儿瘦了不少。之前好不容易在脸上养了点肉出来,如今全消了下去。
只这一眼,褚丹诚又忍不住心疼了。
但他一时也不想就同顾之遥言归就好了,只开口刺他:“这会儿倒是关心起我来了?”
顾之遥理亏,早料到自家哥哥定是心中有气的。他也不在乎褚丹诚话中的不客气,毕竟挨了这好几日,褚丹诚能睁眼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他唤进八宝和四喜,叫他们通知后院的褚琅和在内阁里上值的褚清风,告诉他们褚丹诚已经醒了。又让下人将一地碎瓷片扫了,送了茶水和粥来给褚丹诚用。
喝粥时褚丹诚犹豫了一下。他躺了五日,睡了五日,又不是瘫痪了,这粥他自然是自己喝得的。可他的右手同顾之遥锁在一处,舞起勺子来并不算便利。
早知如此,就将链条打得长些。
顾之遥见褚丹诚迟疑便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这会儿人还在气头上,自己去喂他吃粥,那人定然是不肯的。顾之遥索性一屁股坐到褚丹诚旁边,大腿挨着大腿,而后笑眯眯地开口:“哥哥快吃罢!”
褚丹诚又觉得,这链子打得不短,反倒是刚刚好了。
第98章 十指交缠诉衷肠,词话孟浪劝情郎
褚琅赶来时,褚丹诚正在喝那碗粥。
顾之遥老远便听见后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往这边儿赶,忙抢过勺子去喂褚丹诚。
褚丹诚显然也听见了那脚步声,左手端着碗,右手拉过顾之遥的左手,一把塞到被子下面。
兄弟俩那手上拴着的链子,旁人见到还好,褚琅却是万万不能看见的。
褚琅进屋的时候,正看见那兄弟俩面对面坐着,褚丹诚一手端碗,顾之遥则拿着一只调羹从碗里盛粥出来喂给褚丹诚喝。
“总算是醒了。”褚琅走到床边坐下来,目光慈爱地看那两兄弟,“诚儿你要是再不醒,遥儿要急疯了。”
褚丹诚此时与顾之遥不过是摆摆样子给褚琅看,其实心里还存着气,又不好驳了褚琅的面子,只点点头不说话。
褚琅看兄弟俩一团和气的样子也放心了不少。她这一年来总有些精神不济,许是女人没了葵水老得就快了,自己这是老了。
她抬手揉揉额角,“娘过来前院不过看看你们兄弟俩,醒了就好。遥儿有事要多同我们讲,可不能再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了。”
顾之遥点点头,装作专心喂褚丹诚喝粥的样子。他每一勺都细细吹凉才喂到褚丹诚口中,生怕自己喂得快了就要早早把粥碗递个下人拿走了。到时候两人都空着手,再这样将手藏在被子下面总归是不好看。
可也不能就将手大拉拉地摆出来,毕竟上面可拴着一条要命的镣铐呢!
褚琅只稍坐了坐便让孙妈妈扶回后院去了,彼时顾之遥刚好将最后一口粥喂到褚丹诚口中。
顾之遥作势要起来送,褚琅笑着将他按下去,“行了,你就在这好好照顾诚儿吧,我不用你送。”
顾之遥点点头,端端正正坐好,把空碗递给八宝,又让四喜出门松松褚琅。
待褚琅出去后二人才松了口气。
“哥哥,我不走,真的,这链子……”
褚丹诚瞥了顾之遥一眼,不理他,靠在垫子上喊吉祥给他拿折子来写。
顾之遥有些讪讪地,这事儿不说清楚这是过不去了。只是大白天的,就要讲这些酸话,让人怪害臊的,还是晚上再说罢。
吉祥把折子和笔墨拿来,先放到床边桌上,而后又和如意抬了小几来。
褚丹诚点点他和顾之遥中间,示意他们将小几摆到他和顾之遥中间。
顾之遥心中老大不乐意,刚才喝粥的时候俩人坐的别提多近,腿都贴在一起了,现在又要拿这劳什子将两人隔开。
小几摆好,吉祥把笔墨和折子都摆了上来,两人便退到屏风外面去了。
——前几日四喜就同他们三个说了,以后主子和小主子在一处时,他们都在屏风外面等着里面传唤就成,不必在里面候着了。虽是有些奇怪,可四喜表情有些扭曲地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叹一声道这么办就成了,原因以后自会知晓。
顾之遥见两个小厮都退了出去,忙拿起一只毛笔,蘸了墨,“我来我来。”
褚丹诚撩起眼皮子看顾之遥一眼,把折子底下的一摞纸抽出来,撂到顾之遥面前:“写。”
“啊?”顾之遥有些懵,“写?写什么?”
“说不出来那便写。”褚丹诚说完,左手拿起毛笔,蘸饱了墨又在砚台中抹匀,提笔在奏折上写了个“臣褚丹诚奏疏”。
顾之遥知道褚丹诚字写得甚好,不想他左手写字也是这般遒劲有力。
本来想着哥哥右手同自己拴着,写字定是不便,自己替他把折子写了,还可以讨好讨好他,结果人家用左手也会写字,根本就用不着自己。
他还想插科打诨将褚丹诚的话头昏过去,可褚丹诚不给他机会,撂下笔直勾勾地看着他。
顾之遥叫褚丹诚看得浑身发毛,只得吞了吞口水,正襟危坐起来。
之前怕褚丹诚嫌恶自己,顾之遥把这事藏得很深,压根想都不敢想。谁知褚丹诚对自己也是那样的感情,早知……早知……早知如此自己还跑个什么劲儿?
要是早知道褚丹诚也心悦自己,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拦不住顾之遥的。
“我还是直接说罢,”顾之遥摇摇头,“想说给哥哥听的太多了,写是写不过来的。”
先前顾之遥跑得又快又果断,现在却要直接同褚丹诚诉衷肠,态度好得让褚丹诚怀疑这小孩儿是不是施展什么缓兵之计,之后还是要走的。
他怕了,这半年实在是煎熬,若顾之遥又再从他身边逃开了,他不知道自己会疯成什么样儿。
现在自己就已经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顾之遥看见褚丹诚的眼神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了。说起来都是自己造孽,要不是当初自己……
今日不把这些都同褚丹诚说清楚,这根链子怕不是得拴一辈子。
“那日早上我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裤子被换了。”顾之遥挠挠头,“从前只是自己偷偷喜欢喜欢的,头一回做那样的梦,还被哥哥撞见了,就慌了。”
“后来在书房看到了我母亲留下的那封信,我猜着是不是哥哥觉得我是个麻烦,要把我送回宫里去了。”
顾之遥絮絮地说着,即使知道那些是自己胡思乱想猜岔了,仍是禁不住有些难过,“被送到宫里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我还不如跑得远远的,以后还可以偷偷回来看看哥哥。”
顾之遥说这些的时候,褚丹诚一直盯着他,看他的表情。小蒜苗儿被自己逼着剖白这些已经藏了很久很久的想法,眼角都有些微微泛红。
原本这孩子是不爱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克他,从没见他在旁人面前哭,倒是当着自己的面哭了好几回。
“什么时候动的心思?”褚丹诚抬起右手,去握住顾之遥的左手。两人手上还锁着那副镣铐,褚丹诚一动便丁零当啷响了一串。
“不知道。”顾之遥摇摇头,“那回秦老爷同秦贤……就地窖里那回,你同我说这些道理,我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
褚丹诚手指动了动,一上一下交叠的手变成十指交缠,“你通人事倒是早,那会儿你才十三。”
“现在我也才十四呀!”顾之遥同牧周混久了,嘴上越发没个把门的,如今是什么话都敢说,“那些南风馆最受欢迎的小倌儿也就我这个年纪了。哥哥,我和你讲,你得好好珍惜我才是,别把时间纵在和我置气上,再过几年等我开始长胡子长喉结,颜色就没这么好了。”
第99章 鎏金香球足上坠,柔情款款心似水
褚丹诚觉得心头被人堵了一下。
刚才还心疼自己家小蒜苗儿早早就通了人事,不知道有多憋得慌,现在他倒是来劝自己尽早同他相好了?
顾之遥话已出口才发觉自己刚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孟浪话。
他一边在心里头骂牧周老不正经整日里不知道教自己些什么玩意儿,一边又想说些什么找补找补,挽回一下自己在哥哥心中的形象。
可惜形象这东西,一旦丢了,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褚丹诚刚才被顾之遥一句堵得差点喘不上来气。他算是看出来了,顾之遥的乖软都是装模作样,实际自己家小蒜苗的嘴真真是浪到没边儿。
想至此,褚丹诚不由怒极反笑:“出去了一遭,倒是连南风馆里的小倌儿是什么模样都知道了。”
顾之遥一听褚丹诚开口就知道要不好,这人话里的醋味儿太大,几乎要酸出房盖儿。
感情从前撩拨撩拨自己倒算是客气,自己一表明心境,不知道哪来的飞醋就已经偷偷吃上了。
顾之遥简直想要抽自己一个耳刮子,让你嘴贱!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过是听旁人说的,绝对没去过那种乌合之地!”顾之遥指天誓日,表明自己洁身自好,绝对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
褚丹诚瞥了顾之遥一眼,不再接话。顾之遥一看褚丹诚的表情便读懂了自家哥哥未说出口的话:是哪个旁人同你说这些东西?
顾之遥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将师父卖了,只能打落牙齿腹中吞,傻笑两声将这个话题结束。
“继续。”顾之遥不将这些说完,褚丹诚便不同他玩笑。小蒜苗儿的嘴太紧,想听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比撬蚌壳还费劲。褚丹诚想借着今日的机会,将顾之遥平日里瞒着自己的那些话通通都听一遍。
气头上的褚丹诚顾之遥是不敢忤逆的,他要听自己说这这些,自己便乖乖地都絮叨给他听了。
从自己离开京城,到回京的这半年,中间自己是如何渐渐想开的,还有自己在漠北经历了些什么事,顾之遥全都絮絮地说与褚丹诚听了。
褚丹诚也不嫌顾之遥烦,他说什么自己都听着,折子也索性放到一边去。
小蒜苗儿九岁之后的岁月一直都是自己相伴,自己缺席的这半年,他过得好与不好自己都想知道。
待顾之遥将这些说完已经是过去了半个时辰。
褚丹诚正想再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却听下人敲敲门,在门外报道:“主子,表少爷回来了。”
顾之遥在褚丹诚刚醒的时候就差人递了消息给褚琅和褚清风,不想褚清风那个恨不得住在内阁的居然把活儿放下,特特回来看褚丹诚一眼。
两人便都噤声坐好了,又将被那乌金镣铐锁起来的手藏到被子底下。
从刚才开始,两人这手便交握在一处,还是十指紧扣的握法。都是男孩子,手心热得很,过了这半晌,两人手上早已出汗,却又舍不得分开,如今压在被子下面手心里的汗更是多。
半年没见了,两人都是想念对方想念得紧,哪舍得分开一时半晌呢?
褚清风内阁那头儿还有事要做,内阁里整日都是活儿,能抽出时间来回来看一趟已是不易。他没在这屋呆多久便又回去了,临走时回头视线在二人脸上逡巡了一圈,点点头走了。
顾之遥叫褚清风这一眼看得心里没底,褚家的孩子都不缺心眼,就是祝成栋那样的,都有自己的计较,要不说怎么能当将军呢?
待褚清风走出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后顾之遥才惴惴不安地问褚丹诚:“清风表哥刚才眼神太瘆得慌了,我怎么觉着他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便看出,不妨碍。”褚丹诚倒是无所谓,他和顾之遥断袖断得彻底利索,褚清风又不是未通人事的小孩儿,看不出什么来他才会怀疑自己这个表弟是不是傻的。
也就顾之遥,还觉得自己尾巴藏得好,能瞒得了别人。
在这馥园中,褚丹诚是当家的老爷,整个园子整座府都是他的,自然他说了作数。如果在自己家里头还要处处小心,他和遥儿何时才能熬出头?
褚家人待自己太好,自己却拐了人家孩子断袖,顾之遥心中本就内疚,旁人如何他浑然不在意,就怕褚家的这些人看出什么来。
他缩了缩脖子,从自己衣襟里拽出当初老将军送自己的那璎珞圈,缩缩脖子摘下来,“这个我还是不戴了罢,祖父送我这个祝我百岁无忧,我却累得你断子绝孙,实在受不住。”
顾之遥这言辞实在是太过了点,褚丹诚差点就听乐了,见顾之遥一直把那长命锁圈贴身戴着,禁不住又有些吃味,“祖父送你的长命锁你好好收着了,我送你的香球呢?怎么不见你戴?”
褚丹诚总共送了自己两个香球,一个装了自己掉的第一颗牙,还有一个是让自己挂在腰间燃香丸用的。
顾之遥一来不爱熏香,二来舍不得糟蹋了褚丹诚送自己的那好东西,只燃了两回香,褚丹诚便再没见着那物什。
想来,莫不是那东西小孩儿不喜欢,给放起来了。
从府里头跑出去也没忘了带上长命锁和婧明公主留下的信,倒是不带自己送的东西。
难道这小孩儿口中的喜欢只是说说而已么?
不待褚丹诚想得更多,顾之遥一脚将被子踹开,而后一个抬腿将脚送到面前来——他习武这么久,身子骨且柔韧着呢,就是劈叉也能行。
褚丹诚却没注意到小蒜苗儿的姿势有多高难度,他的眼睛黏在人家脚脖子上移不开了。
顾之遥白皙纤瘦的脚踝上套着一个鎏金雕花的脚环,脚环上面挂着的,可不就是那个香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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