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太后实际是关心则乱,一味阻拦是帮不上袁家什么忙的。
叶安思虑加重,又因穆离的指责而难过, 说了几句话便有了明显的倦意。
穆辞温声道:“小安, 还是歇一歇吧。”
叶安顺从地倚在他身上, 穆辞给太傅一个稍候的眼神, 扶叶安入房休息。
叶安被安置在榻上,昏昏欲睡。
穆辞任他抱着手臂,待叶安睡熟之后才又回到正殿。
穆太傅仍在等着他,待穆辞重新出来后,穆峥探究地问:“皇上怎么了?”
叶安难掩疲倦的样子是瞒不住的,只是连太后都不能透露,太傅处自然也不能,穆辞谨慎道:“只是微恙,太医已看过,过几日便好。”
穆峥道:“那就好,还有阿离……”
穆峥回想起这个不孝子也有些后怕。穆离胡言乱语可算是大不敬,他本想叫穆离跪地道歉,这不省心的竟然逃了,幸好皇上心胸开阔没有追究。
穆辞道:“皇上性子宽和,方才没有怪罪,往后便也不会责怪阿离,只是阿离那边,还请爹好好开导,以免酿成祸事。”
穆辞语气严厉,穆峥神色一凛,肃然应下。
穆离暗自神伤,出了宫漫无目的乱走一气,他觉得叶小安和他哥都背叛了他。
明明是他先喜欢的,到头来却也是他受人指责,他哥与叶小安都圆满了,只有他从头到尾都是个傻子,亏他还以为他们是受他的连累……
穆离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他受不了自己的蠢,迫切想一醉了之,恍惚走进一家店,随便扯着一个人便道:“酒在何处,给我酒,我要酒!”
这店却是一家绸缎庄,穆离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店主误以为他是喝醉来找茬的,命店里人将他推了出去,穆离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店主还啐了他一口。
穆离一心寻酒顾不得争辩,爬起来进去另一家店,又被赶了出来。
终于他到了酒馆,酒保见他虽满身灰土,衣服料子能瞧出来还算不错,应当给得起酒钱,如他所愿给了一坛烧刀子,穆离揭盖便饮,但他何曾喝过这么烈的酒,才一口就呛得泪流满面。
江菁路过小酒馆附近时,远远就听见有人在骂穿得人模狗样还拿不出酒钱,江菁以为是哪个流浪汉在骗吃骗喝了,谁知下一刻穆离便狼狈地被人推了出来。
江菁:“……”
怎么又是这个混账小冤家!
毕竟是朋友弟弟,江菁总不可能当没看见,认命地上前结了酒钱,扶起穆离。
“阿离,发生何事了?”
江菁拍拍穆离的脸。
穆离醉眼朦胧,看了好几遍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一身艳红的衣裙几乎要将他的眼睛烫伤,想起他拼命想要逃离的昭阳宫,处处也是这火红的颜色。
内侍们说,这是皇上特意命人布置的,自穆昭仪入宫之后,就未撤下过。
穆离咧开干涸的嘴唇笑了一下,紧接着眼里滚下泪来。
“阿离——”
江菁吓坏了,心想这孩子该不会是傻了吧?赶紧按了下脉搏,原来只是喝醉而已。
江菁把穆离捡回了家,给太傅府送了信,穆峥与萧氏遍寻不到穆离都快急疯了,只差给廷尉报案寻人,得信之后便要赶过来,穆离清醒之后却不让。他短时间内不想见到太傅府的任何人。穆峥怕再刺激他,只得拜托江菁照顾。
“所以,你是因为得知叶小安的身份,才失魂落魄的?”
江菁完全不能理解穆离的失落。
穆离愤愤然撇过脸去:“不完全如此,我……我是恨他骗我瞒我,就连我大哥也骂我!”
“哦。”江菁冷淡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他身为皇上,而你究竟算什么东西,值得他骗你瞒你?出门在外,有几个人没隐藏过真实身份,这有何大惊小怪,我倒是觉得,你是因为他喜欢你哥,却不喜欢你嫉妒生恨,明明是你心胸狭窄,却非要把责任都推到小安与怀瑄身上。”
穆离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你知道什么,别乱说!”
“我知道什么?”江菁冷笑着重复,不给穆离留一丝情面,“连我这个半道来的都能看出来小安喜欢怀瑄,穆离,你别说你看不出来,依我看,是你非要插.在他们中间,你才安的什么心?”
“我没有!我真不知道!”
穆离大声否认,连神情也变得慌乱起来。
夜小安对他哥的关注远远超过了他,他曾几次抱怨,却从不往肯那方面想。因为只要夜小安没说出来,他就可以当不知道。
七夕那天,得知夜小安约了穆辞,是他主动提议来府里闲逛的江菁一起去寻穆辞的,也是他非要把在穆辞背上睡着的夜小安挪下来,故意提起穆辞与江菁的婚约——只是婚约并非他蓄意捏造,而是他曾听见爹娘议论,真以为有,想断了夜小安对穆辞不该有的念头,甚至还有后来的告白。
因为他还年少,他可以任性、自私,可是不论如何,都抵不过对方一句对不起。
其实回过头来想想,夜小安早就拒绝了他,他有何资格责怪夜小安呢?
且在获悉夜小安身份的刹那,他最大的感受是愤怒与屈辱,而不是所爱非人的痛楚。
他对夜小安,真有那么在乎吗?
穆离仍嘶吼道:“我不管,就是他们对不起我!”
江菁性子一点也不温柔,更不耐听少年人的无病呻吟,有一阵她觉得穆怀瑄有些犯傻,而穆离估计从头到尾都是个傻的,对付傻子,她向来都不会手软。
江菁抬手,一巴掌便向穆离抡过去,穆离挨了第二次打,整个人都呆住了。
江菁大声道:“你能不能出息一点,你这样除了给你爹你娘添麻烦,到底有何用?!”
穆离委屈道:“菁姐,连你也打我……”
江菁道:“我打的就是你!穆离,别拿你龌龊的心思去想别人,你中媚药生不如死,小安也中过,他是皇族,比你痛苦千百倍,可他宁可自己挨着,也没强求怀瑄,而怀瑄亦是如此,他们两个在一起是两情相悦,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觉得他们对不起你!”
“菁姐,你别说了!”
穆离痛苦地抱头,江菁实在太狠了,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江菁微笑:“既然不想我说,那你就闭嘴。我不收留没用的废物,穆离,若你长这么大只会怪怨别人,马上就给我滚。”
穆离吓得连眼泪都忘了擦,一反常态别扭地道:“菁姐,那、我不提还不行吗,你别赶我走,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穆离本质上就是被宠坏的大孩子,江菁恐.吓他几回,他就不敢胡乱议论了,从此江菁身边多了一个清俊的药童,自愿跟着她走南闯北,只是时常因说错话被江菁罚,待穆峥夫妇等久了想接走穆离,穆离已扎根在江家,彻底不想回太傅府了。
叶安既支持张迁继续查下去,还是要往太后处报备一下。太后得知后神情凄然,但对于叶安的决定并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皇帝会有调查袁家这一天。
曾经,恭肃皇后为了崔家跪求先帝,他如今算是也尝到了个中滋味,说不定便是一个奇妙又讽刺的轮回。
太后努力让自己跳出思维的怪圈,镇定下来道:“安儿,不论如何你要相信,孤和丞相,都不会叛你。”
叶安点头,他也是如此想的。
张迁得以继续追查丞相府,可被耶律雄指证之人,却在廷尉介入的前夜,离奇死去!
一时间朝堂与民间议论纷纷,都在传是袁丞相杀人灭口,若那人还活着,总有查清楚的一天,可是那人死了,耶律雄再不松口,这个案子可就要令袁丞相终身抹黑了。
袁丞相受不了这般质疑,哪怕叶安公开在朝上表示相信他的为人,袁丞相最后仍不得不辞官,以平民愤。袁太后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鬓边生出了些许白发。
而袁家身为太后母族、皇帝外家,这是自皇帝登基之后,面临的最大一次危机。
消息传进了一间狭小的斗室,斗室内点了一片素色蜡烛,案几上置了一张水晶棋盘,两名男子面对面而坐,正在对弈。
一名男子斟酌片刻,从容落下一枚羊脂玉制成的白子,棋盘上的大局尘埃落定。
男子笑道:“公子,你觉得如何?”
他的对面,戴着面具的“公子”推开了棋盘,亦笑:“只是辞官,太便宜他了。”
男子道:“精彩的还在后头,公子再等一等,等一等就能见着了。”
叶安最近总翻昭阳宫的牌子,穆辞还未入夜,便会去宣德殿伴驾。
只是今日到时,叶安却未在。
穆辞坐着等了一会儿,就见到叶安挺着大肚子,独自一个人蹒跚而来。
一时间,穆辞有些错愕,下意识就奔上前去,扶住叶安。
“小安,你的肚子……”
才一个月,怎会如此大?
叶安神秘地笑笑,把周围伺候的人遣退,然后从“肚子”里刷地掏出一叠奏折。
穆辞:“……”
袁丞相失势,太后暂时无心朝政,叶安怎么安慰都没用,折子就像雪片一样飞来,叶安实在顶不住了。
他的孕期反应仍在,看几本就要睡着,为了把这些政务都处理完,不得不出此下策。
“阿辞哥哥帮我批奏折吧!”
叶安撒泼卖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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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念,五一忙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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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写字
大魏朝不准许除了皇后之外的其他妃嫔涉政, 若有犯者, 则去位份, 打入冷宫。穆辞还只是昭仪之位,不得出入朱雀堂, 连看一眼奏折也是不被允许的, 更别提批阅了。
穆辞道:“小安, 我不能如此。”
叶安早料到他会推托, 笑着道:“阿辞哥哥为何不能?你去不了朱雀堂, 我就把奏折带回来了。是我让你看你才看,要是论谁犯了宫规,第一个就是我——”
叶安恶狠狠叉着腰道:“我倒要看看, 谁敢把我打入冷宫!”
穆辞被他的不讲道理给逗乐了, 勾了勾唇道:“我爹是太傅,若我涉政,你不怕我有失偏颇?”
“那就偏好了。”叶安认真道,“阿辞哥哥, 世上谁人不偏心呢?”
即便写下“衡”字送与他的太后,不也一样希望亲侄子当皇后。不偏不倚只是美好的愿望, 人总免不了有私心,叶安的私心就是想让喜欢的人过得更好,只要在他的权利范围之内, 就不算出格。
包括要他让出手中的权利, 变着法成全穆辞, 叶安想让穆辞知道, 建功立业未必一定要驰骋沙场,运筹帷幄也可以。
“我相信阿辞哥哥,连我这个差不多什么都忘了的人都能处理政务,阿辞哥哥当然也可以。”
叶安把奏折一股脑塞进穆辞手里,放心地拍拍他的手,趴在他耳边道:“反正以后也是要当皇后的,就当是提前熟悉业务了。”
穆辞:“……”
穆昭仪猝不及防就被赋予了属于皇后的重担。
叶安已主动把座椅让出来,方便穆辞办公,自己则抱着一盘子点心挪到榻上,光明正大地偷懒加休息。
上次穆离说他胖,叶安一怒之下连心爱的鸡腿都戒了,喝完汤药也不惦记着吃蜜饯,除了三餐为了肚子里的宝宝绝不敢省,只是因为馋才啃一啃的零嘴全都缩了水,平时一块点心要分成四块,分四次来吃,美其名曰减肥。
他本来就是下巴略微圆润了些,如此一折腾,又恢复成了尖下巴,昭阳宫的小厨房每每做了好吃的出来,嘴上说不要,心里却想着,几日下来梦话都由“阿辞哥哥”变成了一串菜名,穆辞看在眼里,暗恨穆离多嘴。
叶安令穆辞批奏折,自己从点心盘子里取出一块雪白的小奶糕,用一柄精致的银刀切成几小块,挑了一块最大的塞进嘴里,其余均不动。
小奶糕做得香软顺滑,入口即化,奶味十足,叶安吃完回味无穷,可硬是强忍着没再碰其他的几块奶糕,再去拿了另一块红枣蜜豆糕。
穆辞见他果真是撒手不管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翻阅起手中的奏折。
不看不知道,原来即便袁丞相已辞官,朝中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这些人大约是见皇帝连自己外家都查了,定是打算除掉袁家,弹劾袁家的奏折都挑在此时呈了上来。
最上面的一封,叶安已看过,打了个贯穿东西的大黑叉。
因他始终不太会写古代的字,奏折回复,准便是用朱笔画个红圈,不准就是黑叉,朝臣再有疑,可直接在朝上询问。
穆辞一见那折子上有“袁相傲慢,不敬君王,曾私下辱骂皇上”之言便放下了。
都是捕风捉影,袁相已不在朝,皇帝态度不明,太后一蹶不振,甚少有人敢为袁相说话,也什么污水都有人敢泼。
穆辞把辱骂和污蔑袁相的折子都挑出来,轻声道:“小安,你真觉得耶律雄与袁相有关系吗?”
叶安正在切蜜豆红枣糕,想了想,神色凝重道:“我并不信袁相会勾结玉罗。耶律雄一口咬定,极有可能有诈,我原是想让张迁和太傅查清楚,还袁相一个清白。没想到……阿辞哥哥,我应是中计了。”
他一同意去查,重要的疑犯立刻就死于非命,就是有人算计好了,反利用他决定追查下去的态度,迫使袁相辞官。
不过这也让叶安意识到,玉罗王子一案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起初以为不过是两位王子相争,其中一位与大魏人勾结,兴风作浪,如今看来,这案子只怕是一个饵,从他开始命人追查与耶律雄勾结之人便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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