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样。我们在孙家发现了不少第三人居住的痕迹,孙父孙母的基本情况和他们家的耕作生活条件也不大吻合,就留了个心眼晚上在那儿堵着。岑卯半夜猛虎下山,就发现了藏匿在粮仓里的已报失踪人口孙可文。”
中心局21楼的会议室里,齐乔举着手机向对面的宋宁做陈述:
“抓人的时候应该是被人盯上了,有人放火烧家。他们那个村的后山比较荒,让人跑了,当地的警局还在查纵火线索。嗯,咱们的人都没事儿,你也不看看谁给我们护的驾。”
齐乔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玩茶杯的岑卯,咳嗽一声:“孙可文的腺体已经被切除了,体检结果显示手术应该就在十年前。具体的小谢正在审,莫恒舟看着呢。对,我待会儿就过去审满小烈。那你今天回不回来啊?”
那边宋宁不知说了什么,齐乔嗯啊两声,却发现身边的岑卯忽然动了,正抬脸严肃地看他。
齐乔被盯得一阵悚然,反应过来,对着手机叫:“队长你等一下啊,那什么,岑卯好像要跟你说话。”
岑卯给他像是赞赏的一瞥,齐乔莫名被认同,还没等骄傲,手机就被岑卯劈手拿了过去。
岑卯捏着手机,对齐乔说:“你走吧。”
齐乔一愣,好歹明白过来,岑卯应该是不想让他听到。
作为工具人的齐乔只好起身,临走前有点怂地提醒岑卯:“手机待会儿还我。”
岑卯点点头,等齐乔在外面关上了门,才对着手机开口就骂:
“宋宁你他妈混蛋!”
电话那头的队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连串脏话,问:“你又发什么神经?”
“你们这些警察就会骗人!”岑卯捏着茶杯,颇有几分义愤填膺。
听筒对面又沉默许久,宋宁似乎深呼吸了好几回,才勉强压制住情绪,尽量镇定地问:
“岑卯,你知道自己现在是哪个单位的吗?”宋宁的语气克制到堪称温柔:“ICPO初级考试第一道送分题,ICPO的全称是什么?”
岑卯微怔,这题他背过无数次了,就像词汇书翻开的第一个单词,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International Criminal Police Organization。”
“……所以,你在北美呆了有十年吧,现在是让我教你英语吗?”
宋宁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终于忍不住似的,开始对着电话咆哮:
“你他妈现在就是个警察!!!是国际刑警!!!什么叫你们警察!!!你当逃犯当上瘾了是吧!”
岑卯沉默片刻,平静地指责:“我刚刚是口误,是你没有抓住重点。”
“岑卯,你脑子什么时候能清楚一点!别他妈一天到晚只想着谈恋爱生孩子了!!”宋宁忍无可忍,在电话那头好像踢翻了什么:“谈恋爱带不来世界和平!!!你也压根生不了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快被人带进坑里了?”
岑卯的注意力集中在宋宁咆哮的几个关键词上,就忽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思路清晰地质问:“是你们说的,我出来就能随便谈恋爱了。现在根本不是这样,难道不是你们骗人吗?”
宋宁困兽似的呻吟了一声:“谁他妈能想到当初你的重点在谈恋爱上——不是,不讲谈恋爱的事儿了成吗?你怎么就不能随便谈——操,我都快被你洗脑了。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岑卯抿了抿唇,捏着茶杯的手松开了:
“洛昂来找我了。”
宋宁那边瞬间没了动静,几秒钟后,或是更长的时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显得过分低沉:“你见到他了?”
“没有。”岑卯很快答:“但他给我留了出狱问候卡,我过生日的时候还给我寄了一张黄色图片,被我哥看到了。”
“我哥很生气。”岑卯又补充道,似乎觉得这句话的力度很大。
宋宁又沉默了,努力从岑卯这些话里参透本质,才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他四处放火。”岑卯拧起眉:“之前就是这样。他这个人很变态的,把火当水用,觉得火烧过了才干净。我觉得在夜店和孙家放火的人就是他。”
岑卯似乎想努力贴近宋宁的警察逻辑,于是提供了证据:“夜店那天晚上,我闻到他的气味了。”
宋宁没说话,可能觉得很难跟岑卯解释这根本不能当作证据,也可能是在想别的,再开口时提了另一个问题:“那你觉得,之前的七场纵火案跟他有没有关系?”
岑卯微愣,又疑惑地反问:“之前的纵火犯不是抓到了吗?”
宋宁不答,像是在思考,而岑卯更想解决自己的问题。
“当初我自首的时候,你们答应过会逮捕洛昂。”岑卯一字一句地说:“为什么让他跑了?”
电话那头有相对漫长的空白,过了一会儿,岑卯听见宋宁说:
“对不起。”
岑卯怔住,他好像从来没有听过宋宁这样正经地对谁道歉,又很快发现道歉并不能解决问题。
可他的胸口已经有什么软了下去,很难再次严厉地质问这个帮过他许多的男人。
“我们没想到他会来找你。”宋宁的声音有些哑:“他的情况……比我们想象得复杂。这次的案子,起初我也没料到会跟他有关系。”
“……也没什么。”岑卯想了想,很好脾气地说:“我只是有一点生气,但也没有全都怪你。”
他看着热茶的蒸汽慢慢消失,认真地说:“我可以帮你们抓他。”
宋宁静了静,像是笑了:“行啊,抓到了给你发奖金,让你年内买上房。”
“谢争买好房子了。”岑卯展了展眉,愉快得近似炫耀:“我现在已经不用付租金了。”
宋宁不知为何没有说话。很久,岑卯才听见男人过分郑重的声音:“岑卯,我跟你说件事儿。”
“我知道你可能很难听进去,但我必须得说。”
岑卯嗯了一声,在宋宁看不见的地方稍稍直起了背,以示尊重。
齐乔的手机是当特情的时候配的,保密效果很好。宋宁的话通过听筒传来,只有岑卯能听见。
“小心谢争。”
宋宁紧接着挂断了电话,没给他回应的时间。
岑卯停了很久,放下掌心发烫的手机,静静坐着,像是想等桌上的茶凉透。
可会议室里似乎过分得暖。有人怕岑卯在这个春天着凉,把他包上外套,调了空调温度,还给他打了最喜欢的红茶,才去审讯室继续工作。
岑卯喝掉温热的茶水,忽然涌出迫切的思念,想要看见那个人的脸。
他站起身,拿着要还给齐乔的手机,走出空无一人的会议室。
第25章 06C
审讯室里,谢争坐在满面苍楚的孙可文对面,手上的笔不紧不慢地在桌上轻点。
“你妈妈的情绪很激动。”
谢争轻声说,和问话的警察相比,更像走出手术室安慰病人家属的医生:
“我们暂时不打算对你父母进行问话。毕竟,看你妈妈的样子,很像要把所有罪都揽到自己身上。”
孙可文的手狠狠抖了一下。那双手做过很多农活,已经没了一般Omega白皙的颜色。而眼前的青年也早已不再是一个Omega了。
“罪?”青年的头微微抬起,眼里露出的泪光:“什么罪?”
谢争眼神平静,却莫名想起来另一个人说过相似的话,但那个人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流泪,好像把眼泪全留给了甜蜜的欲望。
“谎报失踪人口,应该算虚报警情吧,罚得不会太重。”谢争想了想:“但如果没有新的口供,也有可能把他们和非法腺体交易联系到一起……我看你妈妈好像挺想认下来的。”
孙可文的手背上现出青筋,不堪忍受似的,从嗓子里挤出干涩而脆弱的声音:
“我们没有罪。”
他的泪水涌出了眼眶,很慢地滑落下来:
“我们是受害者。”
谢争的笔停下来,疑问似的看他,哦了一声。
“如果你想说十年前你被人诱拐切掉了腺体,后来自己逃出来了,逻辑上可能不太通。”谢争为难似的皱眉:“事后你们全家人都没有报案,反而掩盖了你还活着的事实。这种做法不大符合常理吧?”
谢争顿了顿,微微抬眉,征询似的看孙可文流泪的脸:“你们好像很害怕,是怕什么呢?”
孙可文紧紧咬着嘴唇,苍白干裂的唇上现出齿痕。
“是怕被谁灭口吗?”谢争慢条斯理地问:“那些放火的人?”
“如果你们不来,他们就不会找到我。”孙可文的脸上泛出青色:“我们本来已经逃过去了……”
谢争像是轻蔑地笑了,笑声打断了孙可文的话。
“你们……是不是有点不自量力了?”谢争弯了弯眼角,深邃的眼在审讯室的灯下显得冰冷而嘲讽:“满小彤被烧死了,你不知道吗?”
孙可文的眼慢慢睁大了,现出某种莫名的恐惧。
“哦,之前去的人没跟你说啊。”谢争翻翻档案,语气轻快地指了指旁边的幕墙:“隔壁坐着的就是他弟弟,你应该不认识。”
“毕竟,你只有一条腺体嘛。”
谢争看他一眼,唇边带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而被他凝视的孙可文似乎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想听听他怎么说的吗?”
谢争把手伸向桌上的遥控器,不大熟练似的,按了几个按钮,审讯室中骤然响起满小烈的一声嘶吼。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过了!”
孙可文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狠狠一抖,谢争却觉得有趣似的笑了,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听下去。
播音器中又响起齐乔的声音:“你也不用在这儿跟我横。满小烈,之前我们没提你,是留着你有用。现在你要是还不配合,继续跟我说什么当初在网站上现买了个腺体给你哥之类的鬼话,可就不是三年大牢能了事儿的了。你爸妈这会儿都在局里了……都是咱们平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也不想你家明天见报吧。”
满小烈静了片刻,恶狠狠地回复:“我他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那我帮你捋一下。”齐乔不紧不慢地笑了一声:“你看,你哥出事那会儿你才十六。你说一开始你把自己的腺体偷偷换给你哥了,这没问题,但后来你哥排异,那情况应该是随时都能咽气吧?当时你一小孩儿,心理素质这么好,就一点儿也不慌?”
齐乔没等满小烈反驳,又接着说:“你说你挨个堂口磕头去了——哎哟,够街头英雄的啊。满小烈,你还记不记得你姓什么?你爸那会儿好歹也是个市级干部了吧?亲儿子在街上四处磕头,他能一点儿也不知道?啥也不管?你现在开的那餐厅还是你爸妈出的启动资金吧,没看你这么独立自主啊?”
“……我那时候跟家里……”
“怎么着?想说自己青春期叛逆啊?”齐乔笑得张扬:“你他妈再叛逆,能舍得把你哥的命都赔进去?你哥都快死了,你放着家里有权有势的爸妈不用,跑去一个三无网站上买腺体?还真让你买着一个型号完美契合十年都没排异的腺体?满小烈,你编故事能不能少给自己加点主角光环?”
“我看你那会儿八成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回家找爹妈救你哥了吧!”
齐乔话音如锤,沉沉落地。播音器中似乎有满小烈很重的喘息声。而谢争对面的孙可文盯着那声音的来源,肩膀因为未知的原因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夜风里的枯枝似的。
“其实,我就跟你说了吧。”齐乔无奈似的,叹了口气:“给你哥捐腺体那人根本没死,我们已经抓到了。现在就是你们俩谁先说的问题——”
“没死?怎么可能没死?”
满小烈像是骤然激动起来:“你他妈骗鬼呢!”
“人家运气好,割完腺体命保住了,跑回老家帮爸妈种地,现在都在村里盖起房啦。”齐乔不合时宜地笑了:“所以有时候吧,人还是得认命。这哥们儿的命明显就比你哥好多了。你看你哥,好不容易拿了人家的腺体,最后还得跟个家暴的畜生过十年苦日子,唉……”
“放屁!”满小烈似乎拍了桌子,播音器中传来一阵巨响:“他怎么会活着!他怎么能活着!他的命本来就是我——”
满小烈的话音戛然而止,而孙可文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可怕。
“人家怎么就不能活着了?”齐乔静了片刻,嗤笑一声。
满小烈沉默着,而孙可文的拳头就在对面的沉默中越攥越紧,爆出狰狞的青筋。
许久,电波中传来满小烈从牙缝里挤出的两个字:
“贱人。”
孙可文的脸上有片刻的空白,紧接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激烈情绪从这个青年瘦弱而惯于忍耐的身体里爆发了。
他的拳头狠狠砸在金属桌面上,伴随着痛苦而不甘的哀嚎,骨节渗出血色。
审讯室里像是关了一只绝望的野兽,而谢争平静地坐在孙可文对面,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
他静静等待着,看孙可文脸上肆意漫流的泪水,像是愤怒与不甘,又像是从生到死已经任命的绝望。
谢争不动声色地关上了播音器,听见孙可文剧烈的喘息和抽泣。
“孙可文。”谢争在他似乎快要断气的哭声中,很轻地问:
“你的命是谁的?”
孙可文无法回答,瘦弱的胸脯在过于痛苦的哭泣中猛烈地起伏着,被泪水淹没的眼看向对面的谢争。
而谢争毫无同情,对他的痛苦不屑一顾似的,继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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