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电话里帮他挽尊似的咳嗽两声,问:“要不,你陪小谢出去散散心?”
岑卯并不知道谢争需不需要出去散心,他总觉得,那个所谓的母亲对少年来说或许真的不重要。谢争也没有在压抑什么情绪,即使有,也跟这场早能预料到的死亡没什么关系。
但陆鸣紧接着提供了一个郊外度假屋的信息,告诉岑卯是他哥最近交给他的产业,保密性和安全性都很好,正好可以两个人一起去跨个年。
岑卯有些犹豫,晚饭时问了少年这个问题。少年没有想太久,就答应了。
这是岑卯和谢争的第一次单独出游,岑卯也稍稍兴奋起来,很早就跟宋宁请了假。莫恒舟听说他要跟男朋友出去跨年,为他提供了许多自己准备了但用不上的节日约会攻略。而现在的岑卯已经有了许多实战经验,有点瞧不上莫恒舟的书本知识了。但他还是很给人面子的学了一些,并且答应他回来之后告诉他效果如何。
岑卯和少年在一年中最后一天的下午出发,是谢争租的车子。岑卯戴着口罩坐进车里,对司机问好,就想起来之前谢争的学姐说过的开车旅行。少年在他身侧,帮他调整座位的角度。岑卯想到自己连考驾照的资格都没有,有些失落,趴进少年怀里问他什么时候去考驾照。
少年眉目稍弯,说应该快了。
岑卯这些天没干什么重活,最多就是心理压力大,一路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和少年聊天。他有很多奇怪的问题,少年总能很耐心地答,路上时间就显得很快。他们到度假屋的时候才三四点,徜徉的阳光尚有午后余温。岑卯说想出去逛逛,少年答应了。
他们沿着度假屋边的一条河流行走。岑卯把手揣进谢争的口袋里,少年攥着他的掌心,说觉得冷了就回去。岑卯靠在自己的热源边,只觉得从手暖到心里,并不想回去。
他看着眼前的河流,忽然觉得一直这样走下去也不错。他和身边的人都不再回头看了,河流的终点可能是大海,他们可以在海边盖一座小木屋。岑卯负责砍树挖地基,少年来设计房子。他们可以种一些蔬菜和水果,少年来种地,岑卯就去抓鱼和其他无辜的小动物回来吃。
海边的日子不用担心未来,如果有人来打架,岑卯就把他们扔进海里,让这些人永远消失。海永远包容慷慨,能吞掉所有岑卯身上洗不清的罪孽和少年忧虑的源,也不会挑剔谁的特别。
岑卯忍不住把这个美好的设想讲给身边的人听,少年微微笑着,问他都想把谁扔进海里。岑卯想了半天,发现没有一个能透露给少年的名字,又难受起来,只好憋出一个陆鸣。少年反倒点点头,很赞同似的。
两人的晚餐正是这个被他们合谋扔进海里的人安排的,布置风格非常套路浪漫,岑卯却颇为受用,帮少年切牛排倒饮料。他不能喝酒,陆鸣给他们准备了各种奇怪的果汁和汽水。岑卯选了他和少年第一次见面时两个人喝的最普通的碳酸饮料。气泡在红酒杯里轻鸣,让人有种错位的恍惚感。
岑卯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像之前在餐厅外看到的客人那样,跟一个人很慢地用完一餐。他吃东西原本很快,进食似乎只为生存。而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少年跟他一起的每一餐都会通过夹菜和对话控制他的进食速度。他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被驯化,又或是终于得到了教养。
少年看他失神,笑着提起话题,说他就快放假了,假期结束后,就是大二的学生。岑卯想了一会儿,对他说了恭喜,然后又有些发呆。
岑卯偷偷看烛光下少年的脸,心里竟然涌出许多不舍。好像想起两人第一次遇见时,那种仓促如露水似的心情。他似乎在怕烛光一旦灭了,这个人就又要不见了。他手里的时间会比这根蜡烛燃烧的时间多吗?岑卯恍惚地想,是不是等到这根蜡烛熄灭,他的天就亮了。
他发呆的时候,被人握住了手。少年凝目看他,像是对别人布置好的餐桌没有太多留恋,问他吃饱了没有,想不想出去逛逛。
岑卯立刻答应了,他因为意识到时间而焦虑,这让他不想停下,总觉得应该和小九去更多的地方,做更多的事。不要停下,停下就会被发现。
少年把他裹在暖和的大衣里,包上围巾,露出小半张精致的脸。外面足够黑,岑卯就不用再戴口罩。他们手牵手走进冬日的夜里,水流声很轻,远处有寒鸦在叫,岑卯听着身边人的脚步声,才隐约想起来这场过分美好的约会是为了什么。
岑卯想了一会儿措辞,才开口问:“小九,你妈妈她……”
“去世了。”
少年很快地说,像在谈论别人的事:“上周的事。”
岑卯沉默片刻,才踩着脚下月亮给的影子,让自己和身边人的影子更靠近一些。
“你会不会难过啊?”他轻声问,舍不得打破少年的脚步声似的。
“也还好。”少年握着他的手,力度并没有变:“可能因为早就想到了吧。”
岑卯哦了一声,挨着他的手臂看河水的流向,仿佛无意地说:“有些事,迟早都会发生的。”
他稍稍顿住,回头看少年:“知道会来,就没那么可怕了,对不对?”
少年像是停了一下,放柔了声音说:“也要看是什么事。”
岑卯注视着月光下少年的侧脸,问:“你也有害怕的事吗?”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少年回应他的目光,像是提醒岑卯曾经答应过自己的事。
岑卯眨了眨眼,故意似的,又把头转了过去,看向河水另一边深黑的树林。
他总能在夜晚看得很清楚的眼睛好像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有些突如其来的好奇,戳了戳少年的掌心:“那是什么啊?”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树林深处黑色的尖顶,摇了摇头,又问:“想去看看吗?”
“你不怕吗?”岑卯回头看他:“挺黑的。”
Alpha伸手,蹭了蹭他额顶垂下来的软发,眼里露出笑意:“跟你在一起,我需要害怕吗?”
岑卯胸口轻轻一撞,转身拉着他往树林的方向走。他想和这个人去所有能看到的地方,而少年说了愿意。
他们穿过树林中的小径,在一片鸦鸣中走到了那片黑影前。岑卯看着面前破败的尖顶建筑,微微睁大了眼,问少年:“这是什么地方啊?”
“教堂。”少年放低了声音说:“应该已经废弃了。”
岑卯揽住少年的手臂,走过那扇颓圮的门。这座建筑很高,而且空旷,月光从门对面的长窗上洒下来,照在他们面前的道路上。
“那个地方,原本应该有神像。”少年指了指长窗之下一座空置的高台:“很久以前,人们会在这里对神祈祷。”
岑卯迷茫而好奇地看着月光下空无一物的高台,建筑物的角落里满是脱落的残片和蛛网,高台之上只有一片在雪白中飘散的蜉蝣,又或只是微尘。岑卯试着想象那里立着一尊或许高大的神像,人们跪在这片残垣上,虔诚地乞求着什么。
“他们祈祷什么啊?”岑卯问。
“很多。”少年想了想,说:“有时候,也会来忏悔。”
岑卯的心头轻轻一跳,很轻地问:“向神忏悔吗?”
“对。”少年跟他一起看向那团月光下的尘,敛起的眉目渐深:“那时候很多人都有信仰。他们认为,每个人降生时都有罪……而神能宽恕人的罪孽。”
“为什么……人生下来就有罪?”岑卯微微仰起头,看少年深邃的眼。
“讲起来会有些复杂。”少年敛起眼中闪过的微光,不自觉似的,轻吻了岑卯的额头:“有可能是真的。但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相信了。”
岑卯抱住了少年的腰,吸着从对方身体里流出的珍稀的暖,问:“如果忏悔了……罪孽就不见了吗?”
“卯卯。”少年的吻滑到他或许是因为冷而轻颤的唇上,很轻地厮磨:“你要向谁忏悔?”
岑卯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座破败的建筑里已经没有神的存在。月光照亮栖居在这里偷生的微小生命,却无法洗净人的罪孽。
为什么人生下来就会有罪?岑卯想,这句话很奇怪,却又真实到让他颤抖。
他们做错了什么,又或者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谁犯下的错。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来宽恕他们吗?
岑卯忍不住挽留少年即将离开的嘴唇,用唇舌汲取更多的暖。他挣脱了少年的手,去抱他大衣下的脖颈,好像他所有的偿还都只能来源于这人的爱与吻。而他有多渴望洗清自己的罪孽,此刻就有多渴望眼前的少年。
他能洗掉他身上罪恶的壳,露出内里最干净的柔软。脆弱总该是无罪的,岑卯在喘息中想,他甚至愿意被伤害,只要少年能用一点爱意宽恕他。
“小九。”他叫这人的名字,在口舌交缠的间隙乞求:“我冷了,抱抱我吧。”
少年像是被他体内的涌起的情绪浇湿,用更暴烈的方式回应他的吻,岑卯口中的液体从嫣红的嘴角溢出来,纯洁的淫糜。
少年好像知道,Omega的身体里正有一种黏稠的欲望,迫切地需要一场告解。他是岑卯在这片废墟上唯一能够求助的对象,也不希望岑卯再去找别的谁。
岑卯在寒鸦的叫声中微微恢复清醒时,已经被人按在高台下的石柱上,从身后不断地顶撞着。Alpha的手环在他露出的腰上,月光皎洁冰冷,他们身体的连接之处却通红火热。他用黏湿的软肉吞吐着少年那根狰狞的肉器,贪求所有交媾之中的快感。
他可以在这种快感中忘掉所有羞耻与罪孽,像是有人替不在此处的神宽恕了他。抽插之间挤出的淫液就能将他洗净,而他腰间青紫的指痕和两腿之间被顶撞出的红斑就是惩罚。岑卯呜咽着抬头看高台上空白的月光,眼角被身后人操出泪水,湿透的眼底映出那片飘散的微尘。
而少年像是发现了他在看着什么,把Omega含着自己肉器的身体转了过来。他让岑卯的腿盘在自己腰上,整具身体都不得不依附自己,接受他的鞭笞似的操干。他按着Omega的脑后,很深地吻他,岑卯因此无法再看任何东西,只能接受来自他的光与影。而Alpha坚热的阴茎正被Omega吞食,如同一场因果的报偿。
如果他们真的是流失了信仰的人撺掇神权而犯下的造物之罪,那么只有在对方身上才能找到解脱。少年这样想着,将Alpha的阴茎刺入那个被冥冥中的造物者诅咒的生殖腔,射出只为了让对方喜悦的精液。
Omega在他怀中满足地颤抖着,湿透的脸颊挨在他胸前,被月光照亮睫毛上的残泪。少年低下头,吮干他露出来的液体,像褪去人性后就变得无辜的野兽,在交配后舔舐伴侣的皮毛。
屋顶的寒鸦惊鸣,钟声落地时,很远的地方传来城市角落里烟火爆炸的轻响。
少年抱起他的爱人,在新年的第一个夜里,从无神的废墟之中,走向只属于他们的温暖巢穴。
第47章 08/-01H
新的一年开始时,岑卯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从度假屋回来后,他在少年的提议下把公寓的密码锁换成了指纹锁。岑卯还提前跟房东打了招呼,但无论是中介还是房东都没有回复他。他想着要是到时候有问题就再换回来,于是没有向谢争提。
门锁换好后的晚上,岑卯和少年一起录入了指纹。按手指时,岑卯觉得自己像在和对方签订某种契约。这道门后的世界只属于他们两个,好像从此以后,所有通行都有了某种生命的凭证。
少年也迎来平大的冬假,再开学就是三月份,岑卯很想跟人一起放长假,可能是为了别的原因,他似乎仍为某一天的靠近而焦虑。那天是他们遇见满一年的日子,是岑卯二十五岁的生日,也是他正式分化的七年之后。
而在此之前,谢争的十九岁生日就要到了。
岑卯脑中构想了许多庆祝方式,最终决定实现自己最早的幻想,给小九烤一个蛋糕。他在网上搜了许多攻略,和手机里下载下来的小孩学走路的视频存到一起,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学。第一个成型的蛋糕是离对方生日还有一周时完成的,岑卯想了半天,最终决定送给口味向来精致的哥哥尝尝,看能不能偷到一些改进意见。
岑辛这些日子似乎很忙,把岑卯叫到城中的一处小别墅见他。岑卯习惯了哥哥无处不在的房产,拿着蛋糕就去了。
岑辛像是很重视岑卯亲手做的第一只蛋糕,吩咐佣人泡好了高级红茶。岑卯看着自己做的那个有点塌方的奶油蛋糕被人装在花纹漂亮的甜品台上,配着精致餐具端上来,有种自己已经成了烘焙大师的错觉。
岑辛亲自切了一块,在岑卯期待的目光中尝了。然而他的表情一贯稀少,岑卯看着哥哥优雅地咀嚼了很久,像细细品味过了,才拿起茶杯,啜了一口红茶。
岑卯并没有注意哥哥手中放下的见了杯底的红茶,迫不及待地问味道怎么样。岑辛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开始做这个?”
岑卯很坦诚地说了谢争要过生日的事,岑辛眼睫轻垂,又取一叉蛋糕,淡淡说:“味道很好,他应该会喜欢。”
岑卯像是通过了一场业界最难的考试,心头大石落地,又生出许多自得。岑辛看他难以掩饰的开心,眼底微动,不着声色地放了餐叉,问他在中心局过得怎么样。
岑卯微怔,心底的焦虑仿佛隐隐浮出水面,但还是告诉哥哥自己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好,学会了很多东西,又提到了对他不错的同事。岑辛边喝茶边听他嘴里的名字,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岑卯说完,停了片刻,才轻声问:“嫂子说,如果我的案子满了七年……就能销案了,是真的吗?”
岑辛不响,只点点头。岑卯犹豫着,又问:“那他说,你是为了这个才让我回平港的。因为销案之后,我就可以……踏踏实实过日子了。也是真的吗?”
“销案之后,你的确可以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岑辛看岑卯眼底亮起的微光,沉吟似的,问他:
“阿卯,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岑卯眨了眨眼,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现在的岑卯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一个稳定的住所和一份还算固定的工作,他们在夜晚相拥入眠,在节日和假期出去约会。没事的时候,他还能带着自己做的蛋糕来看看哥哥。
只是这样的生活充满了细节上的漏洞。岑卯的房子是用假身份租来的,在除了恋人和家人之外的人面前,也没有名字。他的工作充满不确定性,也有可能有一天不得不离开平港,回到更危险的地方。他和恋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要隐瞒许多事。而岑卯必须在出门的时候藏好自己,只能在夜里或无人的角落,才敢露出自己的脸亲吻喜欢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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