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孟旷周身顿时如过电般,身子酥软,心尖泛麻。她不禁回首,抬眸望向穗儿,仿佛无声地询问她这样做的意图为何。就见穗儿那双琥珀眸子含着调皮地意味,对她莞尔一笑,道:
“我见小暧这么做,也跟着学了。我倒是能理解她为甚么这么做,你这耳朵红红的好可爱。”
这下孟十三的整张脸都成了红柿子。
就在孟旷陷入手足无措时,救星来了,孟暧出现在里屋内门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们道:
“你俩磨叽甚么呢?姐你不打算去兵部了?赶紧来吃朝食,都要凉了!”说罢转身就出去了。
“啊,对。”孟旷忙一劲儿地往外冲,穗儿见状笑了笑,迈步跟在她后面。
临出书房门,孟旷猛地想起自己面具和螣刀搁在里屋忘拿了。忙转身准备回去拿,却不防穗儿就在她身后,她这猛地一转身,穗儿毫无预料,登时一头撞进她怀中,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就要摔倒。孟旷眼疾手快,忙跨前一步,一把将她捞入怀中,紧紧抱住,稳住她将欲摔倒的身躯。
“没事吧,对不起我太莽撞了……”孟旷忙道。
穗儿却不答,孟旷低头看她,却见她咬着下唇,面庞一片绯红。
“怎么了?我伤到你后背了吗?”
“没有……没有。”穗儿摇头。
“让我看看……”孟旷焦急道。
“真的没有!”见孟旷都要拉她衣领查看后背了,穗儿捏紧衣领,忙提高声调阻止她,面颊的红艳更是动人心魄。
“真的?”孟旷再次确认。
“真的。”
孟旷望着她,最后选择了相信她。穗儿却举起手,原来她手里拿着孟旷的面具。
“你的面具忘拿了。”
“啊,是,我正要回去拿,瞧我这记性。还有我的螣刀。”她接过面具,又去拿了螣刀,这才匆匆忙忙携着穗儿一起去厨下吃朝食。穗儿落在她身侧后,暗暗用手冰一冰自己烧起来的脸庞。
她可绝对不会告诉孟旷自己刚才偷偷戴她面具了,差点被她发现,可真是丢死人了。
第40章 方铭(一)
孟旷今儿出门还是晚了,尽管她飞快地吃了朝食,时间还是过了卯正。就在她刚戴上面具,提起螣刀准备出门时,却不防一开门就瞧见一个年轻的五城兵马司小将带队站在门口。孟旷诧异了片刻,然后反应过来此人应当就是孟暧口中那位曾解救过灵济堂被流民围困危机的中城兵马司指挥詹宇。
这年轻小将见到开门人居然身着一身锦衣卫制服,仔细辨认了一下还是六品的锦衣卫百户,忙拱手行礼道:
“在下中城兵马司指挥詹宇,前来查看灵济堂四下安防,顺便前来与孟大夫打个招呼。”
孟旷不方面开口说话,做了个手势让詹宇稍等,又返身回药房,去喊正在做开店准备的妹妹。孟暧忙出来与詹宇打招呼:
“詹指挥?这一大早真是辛苦了,我一个小药铺还劳您每日前来巡查,其实您不必如此劳烦的。”孟暧说道。
“孟大夫说客气话,我每日恰好路过这里,打一下招呼也不费事。啊,若是打扰您了,那我可真是不好意思了。”詹宇笑着说道。
“瞧您说的,您护着咱们周边的安防,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能说打扰。您吃朝食了吗?要不要进来吃点?”孟暧问。
“多谢孟大夫,在下吃过了,咱们巡防是职责,此前我失职,差点害您这里出了事,无功不受禄,不敢问您讨要吃食。”
妹妹与詹宇说话时,孟旷就在边上看着。她总觉得这个詹宇瞧妹妹的眼神不对劲,一股黏糊劲儿。你巡逻就巡逻,怎么还天天地敲灵济堂的门?搞得妹妹不招呼你都不好意思了。
“啊,我还没问,这位是……”詹宇看向孟旷。
“这位是家兄孟旷,于北镇抚司任职。”
孟旷起手一揖,神色淡淡。詹宇仔细打量她,见她手中提着的双首刀形制奇特,北镇抚司……修罗面具……又姓孟,他脑海中猛然想起近些日子在京城中开始广为流转的一则传言,说是锦衣卫十三太保这两年又出了一个煞星,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修罗面具,出手狠辣无情,十足可怖。虽是陪列末席,可身手、能力皆极为出众,甚至受到圣上赏识。只是资历尚浅,假以时日,必然要领军锦衣卫。届时锦衣卫可能会成为更加恐怖的鹰犬,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心有戚戚。
“敢问,您可是大名鼎鼎的‘螣刀修罗’孟十三?”他拱手问道。
孟旷点了点头,随即打了个谦虚的手势,表示此乃虚名,自己配不上。孟暧从旁翻译给詹宇听:
“兄长说她不敢承此虚名。”随即她解释道,“家兄下颌受过伤,颞颌惯性脱臼,所以总是戴着面具承托下颌,她不方便说话,还请见谅。”
“是在下唐突了,今日能得见孟十三一面,实乃幸事。十三爷是不是要出门公干?那在下就不打搅了,这便告辞。”詹宇瞧上去倒是没有被十三太保的威名吓住,神色自若,还流露出几分对孟旷的好奇。
孟旷做了个请送的手势,便目送詹宇带队离去。等人走远,她低声询问妹妹:
“这人每天都来?”
“是啊,礼数是很周全,可总有些婆婆妈妈的感觉,每天都来也挺烦人的。”孟暧显得有些无奈。
“能应付且应付罢,但要注意莫要随意让他入屋,家中毕竟不便。”孟旷叮嘱道。
“我省得,我就是客气一下,这个人还是挺上道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每天都要来敲门。”孟暧道。
“怕不是对你起了心思。孟大夫,你也是大姑娘了,长得又如此标志,有年轻男子追求不是很正常吗?”孟旷打趣妹妹道。
“呸,就听你瞎说。”孟暧红着脸啐道。
“得了,我得空查一查这个詹宇,若是会惹麻烦,我会处理,你就不必忧心了。今儿在家里照看好她,我回来后再计划一下该如何帮她。”
“你不会……”孟暧吓了一跳,她以为姐姐要把詹宇给处理掉。
“唉,想到哪里去了,不会的。好了,我走了,晚膳前会回来。”孟旷摆了摆手,便出了家门,沿着家巷往外街上走。却不曾想刚出了巷口,就一眼望见郭大友站在街边不起眼的角落里,向她招了招手。
孟旷暗暗心惊,心道郭大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一直在监视家中?她迈开步子快步来到郭大友身侧,便听他低声道:
“十三,你们家有不少人在暗中盯梢啊。”
“!?”孟旷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就见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卖油茶的摊档,有个裹着幞头,穿了一身灰布衣衫的男子坐在那里吃油茶。
孟旷表示不解,因为她看不出那男子有什么特别,郭大友解释道:“刚刚就在那里,坐着一个武将模样的人,三四十岁年纪,他身上那身衣服是盔甲下的罩衫,还裹着戴盔帽专用的头巾,一看就是兵马司的,估摸着应当是中城兵马司,其他兵马司就跑得太远了。这人坐在那儿吃油茶,吃了好久,一直盯着你家,后来见你出来,和那个年轻的兵马司指挥打招呼,他就立刻离去了,鬼鬼祟祟的,形迹十分可疑。”
孟旷的第一反应就是曹光,由于清虚和妹妹都向她着重提醒过曹光此人不怀好意,觊觎穗儿。所以她心中对此人一直紧着弦,此刻她更是把此人上升至威胁的程度了。
“还有那儿……”郭大友又指了指另一头远处街边一连串买卖小摊中的空档处,道,“方才那里有个卖鱼的老翁,看上去不对劲啊。白胡须像是粘上去的,斗笠一直压得很低遮着脸。鱼看着都不新鲜,对边上买鱼的人爱搭不理,视线一直盯着你家。你一出来,他就走了。”
孟旷蹙眉,心道莫非是方铭的人,接到穗儿的消息后,来这里寻找穗儿的?
郭大友笑了笑,拍了拍孟旷的肩膀,道:“看来,有必要调整一下咱们的调查方向了。既然你们家附近有这么多盯梢的,这可真是他们主动拆了线头递给我们,顺着这些人,总能找到那宫女李惠儿的根源。”
孟旷心中发紧,她就知道郭大友把穗儿一直留在她家的目的绝不单纯,眼下看来,他就是为了等待穗儿背后的人寻到孟旷家。穗儿在她家三天了,郭大友果然不费功夫地等到了盯梢的人。
孟旷打着手势询问:今天我们不去兵部了吗?
郭大友笑答:“兵部不急,我昨夜在添香馆盯梢郑国泰,碰巧遇上了兵部尚书石星,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兵部的情况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总之不着急。今儿午前,咱们要入宫,圣上召见。这次是点名要见我,同时也点了你。之后,我想留在宫里查一查那宫女李惠儿的事,尽量不要打草惊蛇地查。如果之后还有时间,咱们去一趟添香馆,我有些事儿要问一问那里的姑娘。”
添香馆乃是京城最负盛名的秦楼楚馆。京城中有不少妓巷粉区,勾栏胡同、本司(教坊司)胡同、演乐胡同、粉子胡同、东院西院等等。勾栏胡同在东四牌楼附近,与南新仓不远,而添香馆就在勾栏胡同中最好的位置,传闻其背后大东家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潞王。潞王虽然已于万历十七年离京就藩,但其依然在京中留有不少产业。秦楼楚馆历来为文人墨客聚会之地,更是有不少朝中官员出入此处,各类机密消息都在此处隐秘流传,乃是锦衣卫经常会去探听情报的去处。
孟旷心头愈发紧张,今日就要入宫查穗儿的事,孟旷实在担心穗儿很快就要暴露了。穗儿偷偷出宫这些日子,宫中似乎没有任何动静,皇帝也好像对此完全不知情。孟旷不知道如果郭大友知晓穗儿是皇帝看中的人,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将穗儿重新抓回宫中交给皇帝?以他对皇帝的忠心,这可能性非常大。即便他不交还给皇帝,以他心思之深沉,必然也要利用穗儿做一些打算,怎么想,这都绝不是好事。
她必须得想个办法阻止郭大友查明穗儿在宫中的经历,同时还不能暴露她自己。
孟旷又打着手势询问周进同去了哪里,郭大友咧嘴一笑,道:
“我让他去跟着那个卖鱼老翁了,过不多久他会与我们在本司汇合。你且与我来,我们先去本司,骆指挥使找我们有事。”
说着郭大友领着孟旷穿过相邻的一条街,刚拐到街角,就瞧见一辆朴素的马车早已停在那里等着他们。孟旷有些讶异,往日里锦衣卫是不会坐着马车办案的,在这京中要么徒步,要么骑马。
这马车中莫非有什么紧要的人物?
可是等她上了马车,车中却空无一人,整架马车上只有车辕前坐着一位车夫,他戴着宽边毡布帽,一身粗布竖褐打扮,瞧上去平平无奇,但却给了孟旷一种非常奇特的观感,此人明明就在眼前,却一不小心就将他忽略了。
二人上车后,车夫挥鞭,车子开始往北镇抚司驶去。郭大友坐在孟旷对面,打量了孟旷一会儿,道:
“十三,你应当尚未见过我北司巡堪的罗千户罢。”
孟旷点头,她虽然是巡堪所的锦衣卫,入所两年了,却从未见过他们的直属上司罗洵。北镇抚司巡堪所千户罗洵,诨号“神目”罗五,十三太保中行五。罗洵神出鬼没,从不在巡堪所内现身,据说长期在外替皇帝办事,直接对皇帝负责,就连指挥使骆思恭也管不了他。
郭大友告诉过她,罗洵是他真正结拜的大哥,并非只是十三太保名义上排行的大哥。此人刺探、暗杀的功夫已臻化境,化装潜伏可谓百无破绽,乃是真正的千机百变,是锦衣卫中最为强悍的特务。他是一个丢在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的人,尽管有着一身奇绝的功夫,却将周身的气息全部内敛,犹如空气一般,仿佛不存在却又无所不在。“神目”说的是这个人最强的能力——视力。他的视力奇佳,可堪一双鹰眼,百步之外可辨蚊虫,身处暗夜无光的森林之中亦可快步奔行如履平地。更有一手暗器绝技,杀人于无形。他一身的绝技可以说是孟旷全方位的加强,孟旷想要追上他的本事,还需要十几年的锻炼。
郭大友笑着指了指外面赶车的车夫,道;
“来见一见罗千户,大哥,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这两年新跟着我做事的后进——孟旷孟十三。”
那车夫微微偏过头来,眼角余光望向孟旷,笑道:“这小子不错啊,上车时注意我了。”
孟旷真是霎时被震撼到了,忙单膝跪于车板上,拱手而拜。
“哈哈哈哈,这小子不错,老八你好好带,将来是把好手。我巡堪最缺的就是他这种人才。”“车夫”罗洵呵呵笑道。
第41章 方铭(二)
三月初三,卯正一刻。孟旷与郭大友乘坐着由罗洵驾驶的马车,正在前往北镇抚司衙署的路上。
“十三,你恐怕还不知道咱们今日为何要被召见罢。其实今日被召见的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大哥。”郭大友道,“我先与你提一下,当然这都是我与大哥的猜测。”
他顿了顿,见孟旷全神贯注地凝神听着,便继续道:
“昨夜宫中发生了一件事,陛下不知怎么回事,昨夜在恭妃娘娘的咸福宫中发了雷霆大怒,将恭妃娘娘直接关入了冷宫,所有咸福宫的宫人全部被内官监抓捕查办,皇长子也被重新送到了北五所。但是宫中人云亦云,不知道陛下发怒的原因,只听闻是恭妃娘娘背着陛下偷偷与外界联系。加之,一位与大哥关系素来非常好的老内侍透露,宫中好像有个被陛下看中的宫人失踪了,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发动宫中人暗暗寻找她,但是要求消息要严格保密,不得外泄。所以我与大哥几乎可以确认,那宫女李惠儿应当就是失踪的宫人,确实是恭妃送她出去的,而陛下已然查明了这个事实。今日陛下召见我等,应当是想要我们寻找到李惠儿,将她带回宫中。”
孟旷的心随着郭大友的讲述渐渐沉入谷底,面上血色也不受控地褪去。眼下这个情况,可以说是最坏的状况了。在她尚未来得及把穗儿送出去的情况下,郭大友就已然知晓了穗儿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最糟糕的是,如果只是一个郭大友尚且还能对付,此事却已然被罗洵知晓,孟旷想要对付罗洵,还早了十年。她已经没有办法使用任何特殊手段隐瞒这个消息了。而皇帝也很及时地找到了锦衣卫,要寻回穗儿。这样一来,她几乎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主动权,穗儿的去留已然完全捏在了罗洵和郭大友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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