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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近代现代)——匿名青花鱼

时间:2021-01-08 10:27:53  作者:匿名青花鱼
  记忆里意气风发的沈易已经遗失在时间一角,他抬起眼睛,艰难地看向薛枞,像是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己的大儿子,可很快又不敢看他一般,侧过眼神示意护工将自己扶坐起来,“你的腿……能站起来了?”
  薛枞站得很直,也很稳,他第一次从高处俯视老态毕现的沈易,就好像从前的境遇在此刻对调,曾经可以轻易将他举过头顶的高大男人,现在也只是一个起身都困难、病恹恹的老人。
  连乞求儿子在这里多陪陪他都得不到回应。
  从踏进病房,到沈易百感交集地与他对视,薛枞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相顾无言。唯独血缘上可以称作父子的二人,身边环绕的只有生疏。
  沈易在护工的搀扶下半坐起身,终于忍不住再次打量薛枞的面容,锋锐而冷厉,与他母亲如出一辙的精致容貌,连嘴唇抿起的弧度,都留存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长大了……”沈易喃喃道,说不出欣慰还是怀念,“长大了。”
  他的手颤颤抬起,覆上薛枞的手背,像是想要将它握在手里,以示亲近。
  可薛枞在他刚与自己皮肤相触的一瞬间,就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甩开他的姿势仿佛甩掉一只蟑螂。
  沈易的手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僵在空中。
  薛枞侧过身去,忍不住扶着墙干呕了一下。一刹那的触感,像是蜘蛛顺着指尖爬上来,从喉咙钻进胃里,纯粹生理的反应。
  充足的暖气,长廊照得人头脑发空的白灯,加剧了这种令人反胃的冲动。
  “还是恨我吗,”沈易收回手,苍老黯淡的眼睛里有着浑浊的落寞,他用衰老而虚弱的嗓音问道:“乔——”
  “你在叫谁。”薛枞冰冷的声音打断他。
  “薛……枞。”没有哪两个字会让沈易出口得这么艰难,每一个音节都在提醒他犯下的错事,和不敢回想的故人。愈近暮年,心肠愈软,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对情人游刃有余的沈易,终于只剩下行将就木的衰朽肉体和延迟的悔悟。
  这份悔悟使他无法面对旧人,怯于回顾往昔。而薛枞是往事留下的那份证据,他既悔且惧。
  揭过那一篇过往,他偷得的休憩与温情,便着落在崭新的家庭,和不谙世事的幼子身上。
  “不论对我怎么看,弟弟是无辜的……你去看看他吧。”沈易让护工离开房间,对薛枞说道,“他……还没醒过来,我以后也照顾不了他了。”
  薛枞很想笑,想问他沈安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谁来照顾。也想问沈易,当年自己最无援而绝望的时候,他有没有一瞬间产生过同样的担忧。
  有没有想过还未成年的儿子,失去了母亲和姐姐,残缺了双腿,该怎么一个人活下去。
  沈乔是没能等来谁真正帮他一把的。
  除了给医院付账时,沈易露面和消失都同样迅速,像见不得光的老鼠。
  他没注意到自己果然笑出了声,而沈易略带疑惑地看向他,像是不知道他为何发笑。
  在父亲的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所以二十多岁的沈安依旧需要人照顾。而沈易却不会自然而然地将之类比到薛枞身上,只要没人挑明了告诉沈易,他就对这样的差别对待浑然不觉。
  因为坚强的人永远能自己扛过去,所以理所应当自己顶着;而口口声声称为不懂事的那一个,会被数不清的关心包围,被无微不至地照顾,连抱怨都是亲昵的。
  薛枞不明白,为什么早就不在乎的东西呈现在眼前,依然让人觉得指尖发冷。
  他知道自己不屑,可是心口仍然很空。
  怎么还在计较这些。
  反正废物都是这么养成的。
  “他昏迷的时候,也在叫哥哥,”沈易的精神不是太好,说话时气息微弱,但说起沈安,也打开了话匣子,“我以前让他多来找你——他很喜欢你这个大哥。”
  沈易浑浊的眼里露出一点笑模样,不用任何伪装,多年的陪伴和养育,他对沈安是心疼到骨子里的。
  亲疏分明。
  “那他真犯贱。”薛枞道,“你也是。”
  沈易的笑意凝住,他好像想要喝止薛枞不礼貌的说法,但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
  他深深抽了口气,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门外的护工听见声音很快开门进来,又按铃呼叫医生,病房里一时间涌进许多穿白大褂的人来。
  薛枞顺势要走,沈易大口喘着气,仍颤巍巍地指着薛枞的方向:“让他……嗬……让他等等。”
  一众目光灼灼看着,薛枞又停下了脚步。
  被医生护士包围在中间的沈易,憔悴衰弱,呼吸时而粗重,显示器上的数据不断波动着。
  薛枞静静看着病床上似乎时刻要奔赴死亡的老人,他感觉到茫然,无法理解的陌生感,他又注视着走廊绵延的苍白,没有尽头,忽然不知道今夕何夕。
  给他造成巨大伤害的人,已经孱弱到无力承受他的报复了。薛枞沉沉压在心底的东西,仿佛也因为这个人的衰弱病状,而变得一击即碎。巨大的空落感包裹了他,像是四处都无路可去,哪里都是悬空,压抑得令人说不出话。
  他在等什么,一个道歉吗?想要谁后悔吗?
  可是该挽回的人,又在哪里呢。
  这令人厌恶的一家三口齐齐整整躺在病房里,连要死不活的样子,都像在嘲笑他的形单影只。
  据说仓库的货架倒塌时,沈易及时清醒,将沈安和周玉琪扑倒在身下,用后背护住了妻、子。
  三人皆大面积烧伤,沈安至今未醒,而沈易虽然醒来,却其实是伤势最为严重的。
  沈易这回尽到了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原来他也可以改变,只是对象不同罢了。
  时隔多年,薛枞又一次急切地想要找到宋澄,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他能站在自己身边。就像一个迟来的条件反射,每当面对这令他格格不入的一家人,薛枞永远只想躲在同一个人身后。
  当他拿出手机,却听到沈易已经喘匀了气,他被医生搀扶着坐在轮椅上,推到薛枞的方向:“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薛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觉得来医院一趟的本意是见证沈易家破人亡的惨状,可现在又觉得不值得他多费一句口舌。
  “新闻你应该看了,沈氏的情况……”沈易又咳嗽了几声,“咳咳……你周阿姨以前环境不好,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才跟着做了那些勾当,而且我——”
  他像是极难启齿,毕竟要揭自己的短,但还是接下去说道:“我一直想卡着她的支出,没想到她为了钱能走这条路……也怪我。”
  “慈善是假的,帮你洗钱是真的。”薛枞却道,“她只是趁机又捞了一笔。你何必把自己摘这么干净。”
  “你……咳……你在胡说些什么?!”沈易剧烈地喘息了片刻,“媒体放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证据。都是假的。”
  他没有参与过周玉琪与她那帮三教九流的朋友贩卖器官的行径,但放任周玉琪做大慈善的名头,也确实走了私账。
  这是很多企业私底下心照不宣的手段,只要没摆在台面上,搭点人脉,也不会有人执意戳破。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薛枞道。
  他本来打定主意不再和沈易多说,可又忍不住撕破他虚伪的面具。
  沈易布满烧伤痕迹的手指死死掐住轮椅扶手,牢牢盯着他,看了很久,才不可置信地抬头吼道:“……是你?”
  “可惜,”薛枞连垂眸都不屑,“被人抢先一步,没能留给我来收拾。”
  “孽子!”沈易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枉我打算把沈氏留给你,咳咳……想以后你帮着弟弟一起……咳……管理公司。”
  “谁稀罕,”薛枞看着他愤怒,心中越凉,却不知为何,没有产生任何报复的快意,无法言说的空洞几乎堵住了他的呼吸,“桩桩件件,都是你们自己犯下的。”
  “是谁?”沈对自己的定罪不感兴趣,只想抓出幕后黑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他厉声问道,“谁干的?”
  “我怎么知道,”薛枞动了动嘴角,“要是我找到人,会感谢他的。”
  沈氏遭遇的境况几可称得上是围剿,举步维艰。
  沈易被薛枞的话一激,又因为隐隐对他有疑,才立刻联想到是他,但仔细想想,又清楚凭借薛枞如今的财力和势力,根本无法做到这一步,于是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明白薛枞也许只是和他闹脾气,方才抛之脑后的一点愧悔就又重新冒头。
  “我……不该怀疑你,是爸爸的错。”沈易道,“这段时间,我难免有点草木皆兵了。但你再怎么无法原谅我……咳咳……也不该这么说话。我是你父亲。”
  “我爸早死了,”薛枞回得很快,“怎么?你是个死人吗?”
  沈易还待说些什么,薛枞的手机却适时响了起来。
  号码不认识,但薛枞迅速接了:“你好。”
  “小枞,我是……”对方顿了一下,才极轻缓地说道,“我是孟南帆。”
  “嗯。”薛枞回答。
  竟然没有挂断。
  “我有很重要的事,”孟南帆的声音温和动听,还带着一丝担心被拒绝的惶惑,几乎可以想象出电话那端的人有多么小心翼翼,“可以,当面说吗?”
  “如果不行的话——”
  “可以,”薛枞答应得果断,“地址。”
  这通来电将他从令人窒息的环境里解救了出去:“我现在过来。”
  孟南帆没料到薛枞不仅没有拒绝,还答应得这么痛快,他报了地址后似乎还想解释几句。但没来得及阐述理由,电话被挂断了。
  薛枞没再看沈易一眼,也没有再听他喋喋不休。
  出门时似乎听到轮椅翻倒在地的响动,守在门口的护工看向薛枞,似乎是想问他要不要回去看看。但薛枞仿佛什么动静也没听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四十八章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或者换个说法,沈乔的生日——至少在宋澄眼里,后者比前者要有意义得多。
  天快亮时他大概睡了一小会儿,醒来发现自己趴在书房的办公桌上,眼睛疼,晃神儿的同时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许久才将意识归拢,惴惴不安的情绪也逐渐平息。
  想留住的人不在身边,不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但幸好还在世上的某个地方。
  直到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宋澄脑海里仍像过电影似的慢放。每一幕画面都径直钉在眼前,并且吝啬地不配置一键删除按钮。只是即使没有梦境纠葛反复,那一日的记忆倒也无法消逝。
  是在夏天,高温预警从橙色调到红色。
  商场的冷气比往日开得更足,宋澄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等到匆匆而来的高挑身影。
  “跑死我了,”她说话还喘着,从宋澄手里接过冷饮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溜出来的。”
  “慢点儿,”宋澄想带她进甜品店里找个座位,“进去说。”
  排队的人都挤到了门外,她摆摆手:“人太多了,找个角落站会儿吧。”
  “嗯。”
  “你还……”她犹豫地打量憔悴许多的宋澄,从他仍然整洁且挑不出错的衣着,到干裂的嘴唇,再到眼下明显的青色,逞强两个字几乎是被写在了脸上,她磨蹭了半天,才问道,“还好吗?”
  见宋澄像是准备勉强对她露出个笑,又觉得心里一紧,连忙道:“不用非得说好,我就是说——”
  “我知道。”宋澄道。
  她来得急,但考虑到对方亲人去世,还是特意回宿舍找了件黑色T恤换上,又勉强凑了条黑色短裤,再趿了双颜色最深的人字拖,从学校后门偷跑出来,逃掉了整个晚上的排练。
  “叔叔阿姨的事,你……”她找不出更好的词,最终也只能从众,选用了普遍到很难表达心情的两个字,对宋澄说道,“节哀。”
  宋澄没说话,只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倦意深重到连简单的寒暄都变得困难。
  “你还记得……今天是,”她望向密匝的人群,有些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完,“是你的十七岁生日。”
  “生日快乐”四个字就这么哽在喉中,她低声说:“我还是觉得,应该来陪你。”
  她听宋澄提过,这次宋澄父母急着赶回国,是要在生日之后替他办理移民手续,但还没等到那个日子,就遭逢意外。不论从何种角度推测,这个生日对宋澄而言,都很难安然度过。
  “乔乔生病了。”她又急忙补充道,“本来说什么也要一起过来。但今天烧得太高了。”
  “他,”宋澄靠墙站着,嗓音沙哑到让人忍不住想勒令他干脆闭嘴休养,“应该是前几天熬夜久了,陪我处理……父母的事儿,我没能注意到,没顾得上他。对不起。”
  “用这么客气吗?”女生不赞同地皱了眉头,想了想,从背包里捧出一个礼物盒,示意宋澄打开,“刚才拍了照片让我弟帮忙挑的,也不知道他晕晕乎乎看清没。”
  她把盒子扣进宋澄手里:“就一块表,别想着推辞。我还绕了路才买到的,你看看这天气,我多艰辛。”
  “谢谢。”宋澄强迫自己打开看了一眼,又照着原样封好,“我很喜欢。”
  “别这么说话行吗,真的……我,”她叹了口气,无意识把手里拆掉的吸管包装纸撕成了一小段一小段,团在掌心,“我看着难受,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是,你不可能现在就能打起精神来,但我总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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