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得动静越大,孙姨这边就会越安全。
然而他刚抱上公子,便发觉自己的放行李箱的那个桌空底下空空如也。
昨晚那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似乎又回到了他耳边,他锁着眉心想了想,径直下楼去。
孙姨和小骢的屋子都还闭着门,时隐站到孙姨房门口,直接道:“孙姨,我箱子在你那吧?”
门内没有响应。
时隐又道:“不在吗?那看来又是进贼了,这里怎么总是进贼呢?”
这话还没落下,里面就传来了“叮当”一声,孙姨把碰倒了的玻璃杯扶起来,小心翼翼措辞道:“那个……姨也不太清楚呀,可能门锁该换了吧。”
“…别他妈扯了,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我?”时隐没了耐心,从肺里压出一口浊气,声音有些冰冷。
孙姨又不说话了,良久,门内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老天爷,总该给我一个还债的机会啊。”
时隐轻轻捏着公子耳朵的手指顿了顿,默默重复了一遍:“还债啊……”
*
城南路有一处年久失修的老旧小区,砖块裸露的红砖房子,墙角处爬满青苔。单元门生锈破损,粘在合页上摇摇欲坠,零星的几台破空调里,扇叶高速旋转,震得空调箱发出轰声。
时青易在黑黢黢的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呼噜声一直传到了室外时隐的耳朵里。
他冷着脸从包里掏出一把有着点点锈迹的钥匙,咔哒一下扭开了锁。那么久了,他钥匙没丢,时青易也没换锁。
房间里的热气扑面而来,混杂着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和生活臭味。
时隐走过去,踢了踢时青易的脚:“起来。”
醉鬼死猪一般躺在地上,挪了挪笨重的身子,喉咙里模糊地发出哼哼声。
时隐心里涌起一番恶心感,随手抄起地上的一个绿色酒瓶子就往地上敲。
醉鬼被声音刺激,马上倒抽一口凉气,猛地睁眼,支起身子来。
“你,你,你……”他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时隐。
“喝你妈呢,整天就他妈知道喝,怎么还没把你给喝死?”
“不是……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时隐把手上捏着的半个破瓶子扔去一边:“你能不能活得有点人样?”
“你,你来干什么呀?”
时隐懒得理会,直接进了时青易的卧房,奔着衣柜顶上的木盒子去了。他这两年抽条拔节,一伸手就能够到。
时青易跌跌撞撞地跟进来,一看他拿木盒就慌了神:“你又想干什么呀?”
时隐一言不发地打开木盒,又冷笑着“啪”一声合上。
“你花得挺干净啊,一个子儿都不剩。”
时青易心虚地别开脸:“我的东西,我爱怎么花怎么花。”
“你的?”时隐把盒子往地上一摔,吓得时青易往后一躲,“我妈这一辈子也就存了那么点儿,你硬是给她花完了还不算,还要出去借?你到底活着干什么啊?”
“你怎么和你老子说话呢?”
“操,你也好意思!叫你一声你当的起吗?”时隐脸上乌云密布,眼里全是灼灼火星,一把揪了时青易的领子,“你要不是我爹,我早都动手了。”
他目光向下移去,却发现时青易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金链子。
时隐立刻伸手揪出来:“这什么?还有金链子啊,挺有钱的啊?”
“你要干嘛!”时青易一把拽住链子,就想把它藏回衣领里。
“既然你有钱,我就不和你废话了。自己拿去当了也好,卖了也好,把钱还了。否则……”时隐的眼睛像一口漆黑的深潭,沉声道,“别以为只有你会卖我,我也会。”
时青易眼里倏忽飘过一片惊惶之色。
时隐乍然松手,把时青易往后推了一把:“你多大的人了,麻烦你分清楚哪些人可以搭理,哪些人你惹不起,沾不得。你最好离那帮人远点儿,要不然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出了门,身后是时青易气急败坏的叫骂声:“臭小子!没良心的!你出息了啊……”
第16章
时隐在孙姨家寸步不离地待了几天,并没有什么人来找事。清风吹拂,街道上掀起绿涛,偶尔有附近的老人提着鸟笼,哼着小曲儿走过。
时青易那边不知道是真听了劝还是受不住自己儿子的恐吓,乖乖把项链卖了还钱,还特意发个视频给他看。
时隐刚把视频划出去,就接到了林哥的电话。
“小时,最近怎么样?”他的声音不比之前沙哑,听上去精神状况好了些。
“还行。”时隐随口答。
“哦,那就好。”林哥顿了顿,“我就是想和你说说,我刚才听莉莉说起,你也是她的学生吧?”
“对。”公子往时隐面前蹦过去,被他抓过来顺了顺毛。
“她最近状态好些了。那个,”林哥微不可闻地叹气,“那天那两个学生……是你叫来的吧?”
时隐撸猫的手顿住,那天在路上遇上了事情,最后没去成孙莉那边,也不知道谭元浩和许拾那天去做了什么。
等不到回应,林哥忙道:“哎,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看着那两个孩子不像会主动来看望老师的样子。你那天在便利店还问起莉莉的情况呢,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想来想去,也就只可能是你叫来的了。”
“他们是不是又做了什么?”
“那倒没有,我就是看他们进门就道歉,有些莫名其妙。我问莉莉,她还是什么都不说,就想着你应该知道。”
时隐敛眸思忖着,片刻后沉声道:“林哥,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时隐把偷拍和拆车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林哥。他和沈浔没有权力处理这件事情,然而作为孙莉的男朋友,也许还是未婚夫的林哥有权裁决。
不打工不上学,也没有人来找茬,时隐在屋里硬是闲出一种夕阳红生活。
学霸给他请的这个假着实是长得发慌。最终,他还是出现在了一班的教室里。
彼时李旭正趁着他的学委同桌不在,偷偷摸摸地在他桌空里翻找着什么。
“你干什么呢?”时隐瞥了一眼。
“啊?”李旭有些惊慌地抽回手,“我靠,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能干嘛,”时隐大言不惭,“学习呗。”
“……唉,好不容易有学霸给你请假,你居然不珍惜。三十天呢,那可是我半个暑假啊!”
“那要不换你打一架躺医院里?”
“……算了。”李旭又回头在张思哲桌空里摸了摸,奇怪道,“我手机呢?”
“你手机能飞到你同桌那?”
“我也觉得不会啊,所以才觉得翻他东西不好。”李旭接着道,“但是最近真的是奇了怪了,老有人的东西失踪。”
“哦,”时隐瞥了一眼从教室外边进来的沈浔,“看来我们风纪委又有得忙了。”
沈浔见到时隐挑了挑眉:“哟,你这么急着回来干什么?想学习了还是想同桌了?”
那语气里带点笑,尾音上扬。时隐当即一记眼刀杀过去。
“啧,想不到你怎么热爱学习。”沈浔用下巴指指他的桌子,“这段时间的试卷,都给你存着呢。”
“……滚。”
存什么不好要存试卷。
“哎!”就听李旭突然叫起来,摸着他的宝贝手机,“找到了。我靠,我啥时候放自己书包里的啊?”
“……”
时隐懒得骂。
正说着,代理班主任老秦拿着一张表放在了第一排同学的桌上。
“大家都静一静哈,这个表你们挨个填一下。”
那是一张家庭基本信息调查表,需要填写家庭住址、父母的工作岗位等信息。传到时隐的时候,他看也没看就扔给了沈浔。
时青易那个混蛋不配当爹。
沈浔略微诧异地看他一眼。时隐额前碎发有些遮眼,脸色微白,唇角紧绷,扔了表就开始低头戳手机。
一股凉丝丝的煞意散发出来,沈浔心里能猜个大概,却也不好多言,只很快收了眼神,兀自看向信息采集表。
老秦这人平常一副老学究的呆板模样,没想到还挺有心。大概是看沈浔右手不方便,已经帮他填了表,就需要他签个字。
他右手虽然伤不及筋骨,但活动起来从手心开始向外整个都是疼的。这两天他基本上不写字,偶尔写字也是用的左手。
刚才文具盒里摸出一支笔来,用拇指搓开笔盖,就听时隐说:“我帮你写吧。”
“啊?”
“手不痛吗?”时隐看他没反应,又道。
“哦,谢谢。”沈浔把表格给他,伸手指了指,“就这,签个名就行。”
时隐扫了一眼,沈浔同学的父亲是市里大学的教授,看样子,这土豪还是个福书村的公子哥。
他从自己桌空里摸出一支笔来,三两下替沈浔签了名。都说字如其人,他下笔利落,字体隽秀而有力。花白的纸上落下“沈浔”两个墨黑的大字,在一片歪歪扭扭的字体中漂亮得扎眼。
沈浔看着那两个字,心里泛起异样的触感。
名字这东西不但私人,而且是有灵魂的。你写一个名字,单独指向某一个人,像尘网中的线,落笔便探出去。
曾经在附中的时候,就看到过有人会用书写对方名字的方式表达喜爱。
管你字好看不好看,我和你关系好,我就会允许你在本子上替我写名字。如果我超级无敌喜欢你,我就花费一段时间来默写你的名字九十九遍。
所以替别人写名字,是侵犯私人领域的。而现在,他刚认识两个多星期的同桌在替他签名,而他似乎不排斥。
这些回忆兜来转去,最后沈浔脑子里却只落下一个印象:时隐的字比别人的好看。
“啧,”他感叹一声,“你这字居然写得不错。”
时隐睨他一眼:“看不起学渣?”
“就是比我差一点。”
“……”
表传回去没有多久,老秦就夹着书进来上课了。时隐在包里翻了翻,并没有发现他的历史课本,说不定是被公子给扒了。
他手摸着摸着,就在书包里摸到一个硬纸板一样的东西。掏出来一看,赫然是一个红包。
孙姨又是什么时候塞他包里的啊?从小到大没收过什么压岁钱的时隐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还会有红包追着他跑。
这次的红包上写的是“幸福安康”,不像那天晚上那四个烫金的“百年好合”那么扎眼。
时隐想了想,顺手把红包往沈浔桌空里扔。这学霸的桌子和前排张思哲的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人家那是堆满了各种参考书,俨然一副溺死书海的模样,而他除了零星几本练习册和笔记本之外,桌子基本上是空的,那红包“咻”一下就毫无阻碍地飞进桌空里。
“什么东西?”沈浔问。
“孙姨的红包。”时隐补充道,“就是我那个房东。”
沈浔拿出来看了看:“幸福安康?她给我包什么红包?”
“报答你救命之恩。”
“……言重了吧。”沈浔塞给时隐,“还回去。”
“我推不掉,给你的,你自己还。”
时隐把红包扔回去,沈浔又扔回来。
这一来二去,和过年拒绝七大姑八大姨的红包似的,沈浔说:“靠,你特么真是和我二舅姥爷有的一拼。”
“谢谢,没想到我这么大辈分。”
“……滚蛋。”
最终那个红包就这么不受待见地被夹在了五厘米天书里。只要在这个天堑里的东西,都被他们理所当然地当成了公共财产。
*
今天1班晚自习放得早,时隐和沈浔一前一后出了校门。
时隐大老远看到学校大门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就觉得有些眼熟。再一看车门去靠着的人,穿件带金属链子的朋克风T恤,嘴里叼根烟,墨镜一副将掉未掉的样子挂在鼻尖,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来。
“林哥?”时隐挑了挑眉。
“你放学了啊。”林哥笑笑。
“你这车以前没见过呀。”时隐视线扫过轿车,又移到林哥那一身夸张的装束上,“来约高中生打群架?”
“你没见过哥这样吧?老早以前的衣服了,至于车嘛……租的咯。”林哥不慌不忙吐出一口烟圈,玩笑开过后声音沉下来,“你今早说的那件事儿,总得处理一下。”
时隐想说他这样有点土,撑场面也不用这样。但是想到他办正事,便没开腔。
沈浔从校门口出来,一眼就看见时隐站在街对面,另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还伸只胳膊搭在他肩上,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同桌怎么那么容易被人盯上?
他抓了抓头发,悠哉悠哉地晃过去,眼睛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两个人。
“干嘛呢?”他故作轻松地问道。
“你干嘛呢?”时隐瞅着他这副大摇大摆的模样,反问道。
“我来找你啊。”
沈浔让他给问懵了,你这都看不出来我来救你吗?
时隐挑了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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