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肘子汤没吃出什么味道,树荫下蒸腾的暑气和饭桌上的如坐针毡倒是让他们记了好久。
第18章
隔天下午有一节体育课,1班的体育课时常会被别的老师已各种理由霸占,以至于他们遇上体育课都要先等着体委去打探消息,确认能上课了才下楼。
这帮不知道被关了多久的小崽子们在教室里蠢蠢欲动,一个个翘首以盼,等待体委的归来。
“来了来了来了!快坐好!”不知道哪个眼尖的趴在窗台上,抻着脖子看到了一路飞奔而来的体委。
“坐下干嘛?你当是孙莉来了呀?”有人嘲笑道。
“孙莉?唉,你别说,好久没见到她了。”
班主任老师长期请假,任他再胡闹的班级,时间久了都会有些惶惶不安。
“是啊……啧,她到底生的什么病啊?”
“唉,谁知道啊。别瞎想了,想也没用。”
热烈的气氛刚沉寂下去,就听走廊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紧接着是一声狂喜的吼叫:“下去上课!!!”
一个班的崽子们瞬间将班主任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应声而起,桌子板凳挪得震天响。
体委身强体壮,麦色的皮肤,脱了校服,把短袖捋到肩头,冲到教室门口,又喊:“停!”
他伸着大猩猩一样的巴掌砸了一下门:“先说个事儿。”
“有啥事回来再说。”
“要上课了,猩猩。”
空气里是各种防晒霜混在一起的奇怪香味,学生们有的在脱外套,有的在后排拿球,动静不小,同时还留着一只耳朵听体委在讲什么。
猩猩:“隔壁理1班跟我们约篮球。”
教室里静了一下,就听几个女生笑道:“我们班总共也就六个男的,能打球?”
“这你就不懂吧,你说说,一场几个人上?”
“十二个?还是十一个来着?”
“十一个一队那是足球!”猩猩说,“篮球一队五个。”
他走进来:“我们班男生都没意见吧?”
李旭是个好动的,一早就按捺不住,做作地拿一个篮球在指尖打着转:“行啊,早都想收拾他们了,以为咱班没人吗?”
“就是!”猩猩转而想起什么,浓眉蹙了蹙,为难道,“不过有一个得做替补……”
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前排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生身上,对方倏地移开视线,声音细细弱弱,嘟哝道:“难道因为我矮,我就不能参加吗?”
这个男生上学上的早,长得又瘦小些,一脸白净,性格温和,就是有点娘里娘气的。平时这帮男生虽然也不排斥他,但确实不怎么凑得到一块儿。
猩猩很快反应过来,在心里给了自己两巴掌,自己这眼睛怎么那么不听话?
“小白,没说不让你上啊。只是理1有好几个校队的,有些不好对付啊。”
“你这话说了不如不说。”有个扎高马尾的高挑女生说,“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小白不会打球了?”
“哎呦,婷姐误会了。”猩猩连忙摆手,又看了看小白那单薄的小身板,“可也不能啥都感情用事啊。”
高马尾名为洛婷婷,是女班长,性格和她脸上横跨鼻梁的小雀斑一样,自然冲闯,不加掩饰。
“输球不输人啊。”她反驳道。
“这话是这么用的吗……”猩猩和小白脸上都紧绷绷的,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替补吧。”时隐从语文课的好梦中悠悠转醒,大概听清楚问题以后,突然开口说道。
这声音凉凉地从最后一排穿破杂音传上来,音量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
沈浔诧异地回头看过去,哪会有拒绝篮球比赛的男生啊?
李旭波澜不惊地继续转球,以他对时隐多年的了解,这个懒蛋绝对是能不动就不动的。虽然也会打球,不过要让他去比赛,那是想都别想。
“时…”猩猩险些脱口而出地叫他的名字,舌头猛地转了个弯,“哥,你确定?”
时隐揉揉发酸的脖颈,蹙了蹙眉,为什么这帮人一个二个都把他跟个大哥大一般供着?
他声音沉了一点:“确定。”
“那行吧。就我,小白,旭哥,学委,浔哥,我们五个上。”猩猩心大,随即便点了一下人,“还有什么意见吗?”
“你们上,我们观战哈,别丢脸。”洛婷婷说,“太菜的话我们就换女生上场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好动,又遇上这种出风头的好机会,鲜有人会拒绝。
教室里一片哄笑,唯独沈浔问时隐:“怎么不打?不会?”
“懒得打。”他没分出一个眼神,随口回了一句,把校服往肩上一甩便兀自往楼下去了。
“呵,懒不死你。”
教室里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心急上课,没几分钟人就走光了。教室门只要关上,如果不从里面打开,就只能用钥匙。沈浔最后一个走,锁芯刚要卡入位,他又放开了门把手,让门虚掩在那里。
与此同时,楼下有一帮技术工人正搭着梯子,捯饬着几个监控摄像头。李主任说设备老化要修理翻新,可是却只叫了几个实习师傅过来。
那几人弄半天摸不着头脑,却又碍着面子,随便捯饬几下收了工。
*
塑胶跑道上冒出被太阳炙烤的热气,远处的人影随着热浪一同模糊,闷得人喘不过气。
比赛安排在后两周,猩猩积极地组织着一帮男生练球。时隐懒动,在体育馆侧门的楼梯处伸直了腿,就着一片树荫坐着,插上耳机闭目养神。
这地方没什么人,是个休眠的好地方。他昨晚又在便利店值夜班,现在困得神情恍惚。
“卧槽!浔哥牛批啊!”
“你投三分都那么准的吗?”
“我靠,碾压理1有希望了。”
没过多久,一阵聒噪闯进耳朵,时隐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不远处,几个男生在烈日下挥汗如雨。沈浔额头上一个黑色发带,几缕头发被挑出来,蓬松地贴在额头前。
校服外套被系在腰间,露出精壮紧实的手臂。他一手抱起弹回来的球,顺手抹了汗:“还行吧。”
“我靠,我以为你们学霸都只会坐着呢。”猩猩道。
张思哲不服了:“谁说的?好歹会跑会跳。”
“哟,你倒是挺会对号入座。”猩猩揶揄回去,“行行行,您的小短腿今天辛苦了。”
说完又看向小白:“那个,你也不错,挺敏捷的。”
小白笑了一下,低声道:“谢谢,我尽量不拖后腿。”
正说着,不知从哪飞来一个篮球,毫不客气地往他们这边砸。
眼看着就要砸到张思哲,沈浔眼疾手快地挡了一把,篮球重重地打在他手背上,一阵酸麻。
“我靠?”张思哲下意识抬手遮住了脸,随即往左侧看过去,只见三个高大壮实的男生站在不远处,齐齐不怀好意地笑着。
其中一个飞机头双手揣兜,悠悠地抽了一只手出来,伸两根指头到额边比划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手滑。”
“特么什么意思啊?”猩猩看了一眼飞出去的篮球,抱起手臂,恶狠狠地瞪回去。
“啧,早晚都要打比赛,先打个招呼啊。”飞机头说着,眼睛看向沈浔,“是吧,风纪委?”
原来是理1班那几个约球的。
沈浔瞟了一眼手背上的红痕,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手上的球送了过去。
他这一下动作迅捷,力道十足,球咻一下飞出去,在地上猛地一弹,准确地射向飞机头的脸。
那边的三个人反射性地往后一躲,飞机头抬手不及,五官都拧到一块了,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来袭。
篮球穿破空气,几乎擦着他的耳朵往后射过去。
等他睁开挤出眼泪的眼睛,就见沈浔在那边拍了拍手上的灰,说:“你这个反应速度,球场上别哭啊。”
飞机头等人平日里只当沈浔是个忍气吞声的学霸,乍然被他刺了一下,愣了一会才开骂:“我操!你妈……”
他刚开始咒骂祖宗八代,猩猩就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喂!说话注意点啊。”
这一句话铿锵有力,仿佛在胸腔里猛地一击,震得飞机头咬住了后槽牙,视线不甘地在他们之间梭巡一阵。
猩猩身高近一米九,手臂上肌肉隆起,怎么看都不好对付;李旭声名在外,一头黄毛嚣张又扎眼,平时也没少混。
一行人本来是冲着沈浔来的,只要能收拾得了风纪委,在四中的日子就会逍遥不少。
可这新来的学霸此刻正随手捋着袖子,手臂紧实,能看出些许肌肉线条。他抬手揉了揉后颈,垂眸云淡风轻地扫过飞机头等人。
这是明摆着没放在眼里呀。
飞机头转而啐一口,伸手警告似的指了指:“行,牛批是吧,到时候拿球说话。”
沈浔看着那三个人的背影,带笑地说:“别打脏球啊。”
飞机头一行人脚步顿了顿,喊道“谁打谁傻逼”,又继续往前走去。
*
眼看快要下课,洛婷婷从小卖部出来,鬓发打了个卷儿,挂着盈盈水珠。她脸色白得憔悴,仿佛她手上捏的那一瓶冰水上洇出的乳白雾气。
最近学校里一直有人丢东西,可是她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丢的是财物,她丢的是日记本。
她在便利店里心神不宁地磨蹭半天,手伸在冰柜里,眼睛却盯着窗外。过了一会,眼看着沈浔出了小操场,她才结账离开。
推开店门口的玻璃门,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她出声叫住那个高大的背影,递出冰水:“沈浔!刚才谢谢你。”
大男生眼神直视着树荫下某处,听闻呼唤,匆匆地侧过脸来,应了一声“没事,你拿着吧”,又回头快步往前走去。
那一瞬洛婷婷看到了他脸上没来得及撤下的笑,有些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树荫下有个带着耳机的少年,身上落满斑驳树影。
洛婷婷粉润的嘴巴微张,风纪委和…校霸,原来那么熟吗?
她并未愣神太久,很快思绪又惴惴不安地绕回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上。
方才她和几个女生打乒乓,累了便到小操场的水池边洗了把脸。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风声,她想。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身后冷不丁传来问话声,许拾的嗓音黏着,明明是个问句,语调却没有一丝起伏。
洛婷婷拘水的手一抖,她猛地直起腰,回过身来。倒流的水沾湿衣袖,她却浑然不觉:“你你你…你要怎么样?”
“……”许拾抬起浮肿的眼皮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你终于肯看我了!”
洛婷婷听闻这话,吓得短促地抽了一口气。许拾曾经跟踪过她,而每次在她因受不了那道灼热目光而回头的时候,对方总是会压下帽沿躲闪。
“我跟着你,你也回头看过我。”许拾嘴角随即耷拉下去,“可你又在日记里说我恶心。”
他逼近一步:“你到底怎么想!恶心吗!你觉得恶心,为什么不当面骂!你骂我啊!”
“神经病!”洛婷婷急得喊出来。
许拾快要抬手去抓她,紧接着后颈上就恨恨挨了一下。
“操……”许拾眼前一片金星,手捏了捏发酸的后颈,没来得及回头看,就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沈浔的发带刚摘下来,额头上还有一层捂出的薄汗。他嘴唇张合,低声骂了一声“垃圾”,又看向洛婷婷:“没事吧你?”
“没,没事。”洛婷婷哆嗦的舌头尚还有些捋不直。
沈浔直言不讳:“他图谋不轨?”
洛婷婷想了想,这都算得上是骚扰了,便直接道:“是啊……”
“……”沈浔本欲说些什么,看着地上的人有动静了,便改口,“你先出去吧。这事儿,学校会解决。”
洛婷婷一看许拾要转醒,哪顾得了那么多,忙不迭点头,脚步飞快往外去了。
便利店门口,洛婷婷从思绪里抽神,无意中已经硬生生把那结了冰锥的瓶子捏变形了。她既心慌又庆幸,一时没心思寻思该采取什么措施,只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往这是非之地之来了。
*
沈浔从小操场出来,见了这种污浊事,本来心里蹿着火,可一转眼见树荫底下偷闲的某人,心里那点阴霾又不知不觉扫去了。
树荫下的时隐在手机上和林哥商谈着值班的事情,暂且没把消息发出去,就感觉自己的小腿被踢了一下。
“你干嘛?”他抬眼看着沈浔。
沈浔大概是刚用水洗了把脸,水珠正顺着脸颊滑下来,凝在下巴处一晃一晃,带着一片凉意:“别人都在训练,你倒好,搁这一坐和个大爷似的。”
“怎么着?”时隐把手机收回包里,“你们不是挺喜欢蹦哒吗?成全你还不高兴啊。”
“高兴,特高兴。”沈浔笑说,“刚才那伙人你看见了吧?我说你们四中是不是都这样,不叫嚣一下就没底气啊?”
“是,”时隐笑了一下,“一帮傻逼。比不得你们附中,个个都是好脾气的文化人。”
“去你妈的文化人。你怎么知道我是附中的啊?”沈浔伸手抹去下巴上的水珠,提到附中,他心底比面色更冰凉,“不对,我现在和附中没半毛钱关系。”
他舌尖抵住下齿,顿了顿又说:“我现在人在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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