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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时雨(近代现代)——长路远歌

时间:2021-01-13 10:42:00  作者:长路远歌
  “我让你等我了吗?”时隐蹙了蹙眉,今天他心情确实不怎么样,忍不了孙姨这种无名火。
  孙姨也愣了愣,这个租客看着混,可从前在她眼里是个外强中干的软柿子,骂他不还口,被敲诈也不反抗,甚至连小骢都可以欺负他。
  可今天他的眼睛眯起,狭长的目光里像含着刀子,孙姨硬是被哽得不敢出声。
  “别他妈什么都往我头上扣。”时隐看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径自上楼去。
  公子在房里不老实地上蹿下跳,正要抬脚扫落桌上的玻璃杯子,就被时隐抓了个正着。
  “做什么呢?”他笑笑地关上门,过去一把拎了猫的爪子,揉了两下,“趁我不在捣乱是吧?”
  公子尾巴晃了晃,哼哼两声就把头扭到一边。
  “还不承认?”时隐把杯子扶好,幸好他房间本来就没什么东西,整个空间都能让给公子活动。
  公子今天异常黏他,喝水的时候跟着,刷牙的时候看着,躺床上了也会自己凑过来。
  时隐玩了一会手机,抬头看着枕头旁边悄悄探出来的毛茸茸的脑袋,撸了一把:“你是不是饿了?”
  公子像是听得懂一样地凑过去舔了舔他的手指,时隐气笑:“看来是饿惨了。”
  他扔了手机,起身倒猫粮给公子。那袋子已经快空了,他硬是把整个都倒过来抖了几下,才勉强倒出一些小颗粒,孤零零滚到食盒里。
  生活拮据的时隐叹一口气,又一次意识到自己该去打工了。他叹一声,打开抽屉,把那个牛皮信封拿出来。
  可是才一碰他就意识到不对了,信封扁得不正常。
  他打开看了看,果然,里面仅剩的那八十块也不见了。那天给了孙姨以下以后就只剩这些零的了,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拿出去用过,也不觉得有人会专程来偷走那点钱。
  “玩具车哪来的,你老实说!”老房子隔音不好,时隐听到孙姨在楼下说话。
  “楼上给的。”小骢说。
  时隐抬了抬眉毛,这屋里还真住了个贼。
  “公子,我明天出去打工,给你赚猫粮。”他笑了笑,小朋友偷了八十块,总不好要回来。这事要是发展下去,那才是最大的报应啊。
  公子用完餐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时隐轻轻拉着它的尾巴,想抓回来,反而被它拍了一爪。
  “没良心的。”他气道,“再这样我就把你扔出去。”
 
 
第10章 
  便利店里的空调吹出丝丝凉风,时隐大清早走进来的时候微长的刘海被撩起,凉得身上一阵颤栗。
  “你来了啊?”柜台后一个瘦高的三十几岁男人值了夜班,伸伸懒腰,“那就拜托你了,我女朋友病了,我得先去照顾她。”
  “好,林哥放心去吧。”时隐随口打了个招呼。
  林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疾步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哦,对了,你爹昨晚过来……”
  他顿了顿,目光在时隐身上梭巡,似乎在考虑着措辞。
  时隐一看便懂了,咬了咬牙道:“他顺走什么?”
  “害,也没什么,就一包烟。”
  “……什么烟,我替他还。”
  “不用了,被我发现了,他就没敢拿走。不过看他那样子,最近应该没少喝酒。”林哥叹了叹,“你也不容易啊,三天两头就要来一次店里,你是不是缺钱?”
  “我拿着钱也没用,就是我们家主子不能受委屈。”
  “猫能有你自己重要吗?你也还在上学吧,少打工,学习才是正道。”
  时隐点点头不言语。
  “我也不是唠叨你,我女朋友是老师,让她给传染的…”林哥正在絮絮叨叨,看了表之后急得一跺脚,“哎呦,来不及了。女朋友今天要做检查呢,先走了啊。”
  林哥跑得飞快,拉开车门就风风火火驶出了街道,对女朋友尤其挂心。
  时隐独自待了一会,店门口传来生硬的电子女声:“欢迎光临。”
  他抬头看去,门口的男人脸皮耷拉着,身体发胖,肚子像一只吹鼓了的气球。他眉眼和时隐有一点相像,可是面容混浊不堪,头发胡子凌乱地飞着,气质全然不同。
  时隐的目光沉了沉:“是你啊。”
  时青易看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操,你怎么在这?”
  “值班。要什么自己拿。”
  “你今天不是不值班吗?”
  “哟,”时隐挑挑眉,“看来没少往店里摸,连我哪天值班都那么清楚。我最近值班比较多,建议你多走几步去隔壁街的店。”
  时青易哼一声,有些踉跄地摸进店里:“老子还能怕你?我爱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
  他指尖刚碰到一瓶啤酒,暗暗回头偷看一眼,却发现时隐一双漆瞳正死死盯着他,又讪讪把手缩回去。
  “看什么看,小兔崽子。”
  时青易拿着一罐啤酒过来,时隐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欠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
  “还装!”时隐心头的火苗登时窜起,他竖拎着酒,在桌上磕得砰一声响,“你那天打电话给我,是不是人家找你催债了,你还不上,所以故意把我引过去,让我给你挡枪啊?”
  那天时青易大半夜播来午夜凶铃,哭着喊着要救命。时隐听得一阵冷笑,说“你的事不归我管”。
  本以为自己已经心若磐石,可是他一闭眼,就好像有无数个气若游丝的时青易环绕在他耳边:“救命…救命…儿子。”
  他终究是心软了,随手揣了把刀子就出门去。可谁知到了约定的地方连他爹的影子都没看见,一群凶神恶煞的混混就一拥而上。
  他反应敏捷,却终究寡不敌众,腰上被刺了一刀。
  那样命悬一线,竟是拜自己生父所赐。
  “五千。欠了五千。”时青易瞪了一眼,粗声粗气地说。
  “五千你他妈就把我给卖了?”他气得把啤酒罐扫到地上,沉重炸耳的声音随着他的厉声质问一同落下:“你是人吗?”
  “啧,你一小孩,他们能拿你怎么样啊?”时青易被吓得往后跳开,又鼓着眼睛骂道。
  “怎么样?你还好意思问?”时隐胸膛不住起伏着,那一瞬间他想把衣服拉起来,让时青易好好看看那道伤疤。
  可他知道看了也没用,真那样做了反而显得可怜。他不要时青易怜悯,于是他压住心里汹涌而来的怒气,哑着嗓子道:“没怎么样,我人还没死。”
  “小隐啊,”时青易搓了搓手,“我知道你妈给你留了钱,你就拿一点出来帮帮你爹呗。”
  “有钱?有钱我他妈在这打什么工?我妈人都走了,你还想着吸她的血?”
  “这怎么说话呢?我知道,你怨我拿你当枪使。”时青易服了个软,“我那天真没办法了。那些人,你也知道吧,我打不过又拿不出钱,我不叫你过来,不是只能等死吗?”
  所以你告诉他们我有钱,然后让他们追杀我那么久?
  时隐看着眼前这张已经长出沟壑的脸,胃里陡然翻起一阵恶心。
  他忍无可忍地指了指门口,生怕再多一秒自己就会忍不住动手:“滚!”
  “好,我滚,我这就滚!别动手!”时青易看着他阴鸷的眼神,心里陡然一惊,脚步慌乱地往外跑去。
  小崽子小时候唯唯诺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变成了这样。时青易感觉如芒在背,踉踉跄跄的,以至于迎面撞上了人。
  时隐垂头盯着水泥地面,拳头握得咔咔响,恨不得把指节捏碎。
  真他妈的垃圾。
  那个生硬的电子女声又一次响起来,时隐烦躁地回过头去:“你他妈还敢回……”
  沈浔与时青易擦身而过,此时正站在门口,懵逼地眨了眨眼:“干什么?谁惹你了?”
  “……怎么是你。”时隐的表情挣扎了一下,使劲把心里那些冰刺按下去。
  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看墙壁上的钟:“放学了?”
  “……今天周六。”他走进去开始逛起来,“你在这干嘛,打工?”
  这逼仄小店,货架挤得只容一个瘦子通过,可偏生东西又多,堆在一起相当杂乱。
  “嗯,养家糊口。”时隐说。
  “哦,辛苦啊。”沈浔只当他开玩笑。
  他默默绕了几圈,其实他不是来买东西,只是见了时隐便想过来看看:“你倒是随心所欲了,想不上学就不上学。”
  时隐笑了笑没说话,他心里还在想着时青易的事情,就像起了一层烦躁的毛刺,想顺都顺不下去。
  “我靠?”沈浔突然感叹一声,从最底层的货架上拎起一副手铐,“这玩意也能卖?”
  “嗯。”时隐看过去,挑眉应了一声。
  “这有点牛批啊,想买一个玩玩。”
  这句话把时隐逗乐了,他偏头笑起来:“夹带着一块儿买这东西的人倒是多,你这种单独拎出来的还是第一次见。”
  “嗯?这个怎么了?”沈浔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时隐两手指头交叉着放在柜台上,右手大拇指轻轻敲着左手的:“这个,不是抓坏人的那种手铐,你明白吗?”
  沈浔往手上套了套:“那当然了,玩具吧?”
  “嗯,玩具。”时隐想了想,没忍住说,“增加情趣的那种。”
  沈浔的脸僵了僵:“……你说,哪种情趣?”
  “你想的那种。”
  “我靠。”沈浔火速把它取了下来,仿佛手铐烫手似的扔了回去,“误会。”
  他环视一圈,伸手从旁边拿过一盒泡面,快步走到柜台:“咳,就这个,结账。”
  “五块。”时隐看着他别扭的表情,一时忘了烦心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
  沈浔假装没看见他的嘲笑,只顾着从包里摸了摸,几张红的叠在一起,抽一张递给时隐。
  “哟,土豪啊。”时隐接过,“面要泡吗?”
  “要啊。”
  “提醒你哦小学霸。露富容易被抢,特别是在这一片。”
  “本土豪但求一抢。”沈浔笑着接过时隐补的钱到高脚凳上,一腿弯曲踩着脚踏,另一腿随意伸直,等着时隐给他泡面。
  时隐动作熟练,没两分钟就给他端了过来,然后又退回柜台后边去了。
  沈浔一边吃面,一边注意着时隐的动静。那边好像一直在玩手机,从头到尾没抬过头。
  落地窗外的樟树粗壮而苍翠,下学的孩子们成群结队跑过,自行车的铃声“叮叮”响。一门之隔的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空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听说你打过校长儿子?”气氛有点尴尬,他找了个话题。
  时隐抬起头来:“算是吧。”
  “他不开除你吗?”
  “不啊。”时隐笑了笑,“几只鹅而已,至于吗?”
  “……鹅?”沈浔愣了愣。
  “对啊。学校花园里那几只鹅,校长的宝贝。”时隐诧异道,“你来几周了,这都没听过?”
  “哦,没听人说起。”沈浔感觉心里一下落了空,点了点头,继续吃他的面。
  果然打校长儿子这种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天偶然听张思哲他们提起,他竟然还以为有人跟他同病相怜呢。
  他吃得有点心不在焉,随意挑了两口就放下叉子,往门口走去:“先走了。”
  时隐抬眼看去,那人身形颀长,松垮的校服底下,肩背却颓然弓起。
  像一只缚手缚脚,压弯了腰的凶兽。时隐生出一种他铐上手铐就没摘下的错觉。
  果然这人间疾苦,除了李旭那个没心没肺的,估计没有谁真正好过。
 
 
第11章 
  林哥这些天白天忙着照顾女朋友,晚上又来便利店值班,他精心打理的胡子变得乱糟糟,眼下青黑严重。
  “林哥晚上别来值班了吧,会累垮的。”时隐蹙了蹙眉,看着店里翻箱倒柜的林哥说。
  “怎么,心疼啊?”林哥笑了笑,摆手道,“垮不了,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以五天五夜不眠不休。”
  时隐气笑:“你现在几岁了?修仙不慎容易走火入魔。”
  林哥被他噎了一下,想说“我还年轻”,可是转头看见时隐十七八岁的、沐浴在日光下的脸,又实在说不出口。
  果然年轻是上帝的恩眷,少年站在那里便是一簇烈阳。
  “放心,心里有爱,死不了。”他摸摸了心口,改口道。
  时隐暗自翻了白眼,爱情果然使人糊涂。
  “哎哟,我的东西呢……”林哥咕哝着,又走过去翻出另一个箱子。
  时隐听到手机震动了两下,眼睛朝着声源处瞟了一眼,正是林哥的手机在木制柜台上震动。
  他本想提醒,看清锁屏后却扬了扬眉,没发声。
  屏幕上似乎是前几年的照片了,没有蓄胡子的林哥下巴光洁,人也精神得多。他表情夸张,呲牙咧嘴地搞怪,一只眼睛抿成一条缝,正被身后的女生揪住耳朵。
  那女生脸庞青涩稚嫩,留一头清爽短发,挂在林哥身后,眉眼弯弯,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这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年轻五六岁的孙莉。
  真巧,林哥照顾的人竟是孙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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