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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蛮爱情理论(近代现代)——情热枯叶

时间:2021-01-13 10:50:32  作者:情热枯叶
  “不是你。”
  “是我,就是我,要不然舅舅进来时,为什么要那样看我,他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其实从南极到昨晚,徐幻森早已对齐情生出了患难与共的感觉。他把齐情抱在怀里,紧紧箍住他,将他当作身体的一部分。他疼,他也会跟着一块儿疼。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是无辜的。”
  “我是无辜的吗?我真得是无辜的吗?”齐情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徐幻森不停重复,像一个对忏悔者宽宥的神父,肯定他,“你是无辜的。”
  齐情不信,可他又不得不信。他的身体更深地扎在了徐幻森身上,汲取他的温暖,汲取他的宽慰,才能救活自己。
  徐幻森疲乏不堪,即使倒在床上也没睡踏实,不仅仅因为齐情在他身旁辗转反侧。还有一个念头积在脑袋里——他应该告诉杨鸥吗。网上的舆情把控很严,目前无人泄露。只有社会新闻报道了这则酒吧失火消息,内容略过了不少,普通的像这个城市任何一处都会发生的意外。
  第二天起床,面面相觑,发现对方眼下都挂着青色。
  齐情一直等到下午都没等来韩炜的电话,他对徐幻森说,自己还是想去医院一趟。徐幻森经不住他磨,只好答应,驱车送他。
  还没走到休息室门口,里面就传来了骚动。
  徐幻森扶着齐情,俩人同时驻足,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悄悄移到虚掩的门边。
  正是下午三点,室内窗户里流进来最璀璨的一束阳光,阳光中,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影子,近似于透明。
  那是韩炜和叶弥。
  叶弥仰着脸,泪痕挂在眼下。韩炜耷拉着脑袋,一副颓像。
  “韩炜,我怎么说的?我当初怎么说的?”叶弥抓住韩炜的衣襟,使劲摇晃,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平息体内的痛苦,“那孩子是灾星,对不对,他会害了小海,是不是?他就是那一家人的怨恨、索命鬼,他借尸还魂,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啊!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啊?我都去算过命了,哪一点没有吻合?你和唐一曲嘲笑我,说我迷信,还要跑到香港去找大师,改风水,我是为了什么这么盲目,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吗?你懂不懂啊?!你根本就不懂,你根本就不能理解我十月怀胎生下他的痛苦,也不能理解我作为母亲的担忧,因为......你根本就没经历过!你不是女人,你体会不了我经历的痛苦,我怎么那么天真,还奢望你能理解?!”
  韩炜没有反驳,任由她扯着拽着发泄。他知道,如果一个人不是真得怨恨,真得痛苦,就不会这样走投无路,像子弹扫射,恨不得人人都成为亡魂,陪她殉葬。
  “对不起,叶弥。”韩炜小声地道歉,“我的失误,没有照顾好小海,但我求求你,不要恨齐情,这跟他没有关系,他没有错,他也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更何况,是邢蕴毁......”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叶弥大声地喊起来,那些本以为消逝的怨与恨再度回归,填充她身体里的每一处毛孔,她的嘴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说得毫无怀疑,几乎就是当作结论:“是他,就是他,他害了小海。我不会放过他!”
  她的话语是那般凄厉,一步一步从阳光里走出来,像一条游走的蛇,顺着门缝挤出,攀上齐情的脚踝,再直接一口咬在了他胸口,害得他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这条蛇蜿蜒继续,在他身上游走,将他逼上穷途末路。
  “我害的,是我害的,我不是无辜的。”齐情魔怔似的,只知道重复这句。
  “齐情......”徐幻森触到他的手,想要去抱他,稳住他。
  齐情惊恐地挡开,抱住头,缓缓蹲下。他的肩膀颤抖不止,好像两只离线的风筝,在狂风骤雨中不受控制,即将坠落或者摧毁。
  “我记起来了,徐幻森,”齐情忽然抬头,狰狞却悲伤地笑起来,“我害死了妈妈、爸爸、哥哥......他们都是我害死的。现在还有望海,他也是我害的......”
 
 
第87章 
  132.
  徐幻森看着这样的齐情,心里生出又酸又堵的感觉。他俯身,去拉齐情,齐情纹丝不动,保持着崩溃的姿势,他的笑和哭都是那般仓皇,瑟瑟抖动着,守在原地,无处可去。
  “我带你走,好不好?”徐幻森鼻音浓重,也像快哭了,“不要这样,快起来,我们走。”
  “你要带我走吗?”齐情仰脸,含糊地问。
  徐幻森想起来了。在蓬塔,齐情就是这样问他,还有在酒吧那刻,他也是这样在问。他如果不带他走,还有谁会收留他呢?他反悔了,不再想遵循唐一曲的训诫和威胁,即使最后他会被修理得很惨。这一刻,他决定豁出去。他像即要上战场的慷慨斗士,壮烈且无法回头。
  “我带你走,齐情。跟我一起走,好吗?”
  齐情颤巍巍地伸出手,他接住那只手。
  肌肤相触的一霎那,心脏紧缩,胸腔里的空气从未这么稀薄过,他们就快窒息而亡。痛楚将他俩挤在了一块儿,逐渐靠拢。
  齐情很安静地跟着他回家。安静得让徐幻森心疼。
  “饿不饿?”徐幻森点开外卖App问。
  齐情摇摇头。
  徐幻森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揽他入怀。齐情顺从地靠着他,带着些少见的脆弱。他于心不忍,不忍他这样魂不守舍。可是,他又不敢轻易安慰,害怕说错哪怕一个字,就会揭开伤疤,血淋淋。
  “不吃饭肚子会饿啊……”徐幻森极为耐心,“饿了就会胃疼,胃疼我们就要治病,说不定还要上医院呢……”
  一听见“医院”二字,齐情紧张地缩紧身子,努力地蜷进他的怀抱,可他那么高大,根本没法在徐幻森的怀抱里安稳。可是,他如果不依附他,又能去依附谁呢?他本来就是被捡来的意外,获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幸福人生。但他做错了什么吗?是他强行要求他们收养他吗?
  他记起来了,韩炜那时问他愿意不愿意跟他回家,他被男人一瞬间的温柔蛊惑,就点了点头。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根本不了解这份温柔背后,被缚成了一张网,网里是那场改变了所有人的车祸。他从此没了父母、没了同胞兄弟,成为孤儿。他们怀着愧疚养育他、呵护他,这难道不也是在绑架他吗?他们难道不也是在囚禁他们自己吗?他在溺爱囚牢里长大,从此连越狱的本领都丧失了。
  他突然感到了一股无常,还有来自命运深处的悲哀,“徐幻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徐幻森只是抱紧他,叹了口气。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他,在他十几岁时,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那会儿,父亲突然去世,家道中落,亲友为财反目,母亲躲着他偷偷落泪。一夜之间,他从云端跌到泥泞。命运无常,真不是凡人能堪破的。
  他清楚地看到他的悲痛,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他们的轮廓渐渐重叠,变得一脉相承,再怎么努力挣扎,却还是在下坠、崩溃。齐情是一个延缓长大的成年人,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他比他先一步熬过来,得到解脱。在这一瞬间,他对他心疼到极点。
  “你如果没有地方可以去,就留在我这里。”徐幻森温柔抚摸起齐情的卷毛,很神奇,无师自通似的,他也可以释放温情,去怜惜一个人。
  “你不要怕,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知道吗?我应该喜欢上了你,但我以前不敢承认,现在我承认,我离不开你,你以后哪里也不要去了,就留在我身边,好吗?”
  齐情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他。他张大了嘴巴,深吸一口气,嗫嚅道:“我……我现在一无是处,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要我吗?”
  “傻瓜,”徐幻森宠溺一笑,“你不是还有我吗?”
  “有我,还不够吗?”
  齐情呜咽着抱紧了他,他又为他流了泪。可这一次,没有一点的虚假,不是一戳即破的梦,是徐幻森的心甘情愿,他等来了,即使是在一个不恰当的时刻。
  徐幻森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抱得那样紧,恨不得将以前错过的拥抱都弥补回来。
  133.
  齐情在徐幻森前所未有的温柔庇护下躲了两天,直到第三天傍晚,天快黑的时候,唐一曲和韩炜双双杀到。
  “为什么不接电话?”唐一曲劈头盖脸问。
  齐情垂下头,一言不发。他其实早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可当真正面对唐一曲和韩炜时,蓦地发觉,一切都比想象中艰难。他们曾是他完美的父亲,可实际不过虚幻的泡影。他们爱他,是有条件的,是建立在赎罪的基础上,替邢望海的父亲——邢蕴,无端失控,摧毁了他的原生家庭。叶弥和叶岭都不愿看见他,是因为会想起邢蕴造成的苦果,多看他一眼,就是在凌迟和提醒,从而会本末倒置地认为,他是导致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那么多人死了,为什么只有他活下来了呢?
  邢望海的亲人,曾经不过是戴着面具对自己好,心底无时无刻不是在反悔、变卦,只等他失误,迫害到他们的利益。对于韩炜和唐一曲而言,他从来就不是他们真正的小孩,局外人而已。一个被罪恶感催生,可供跪拜叩首的祭坛罢了。
  “你们还要我吗?”齐情面无表情。
  “你在说什么胡话?”唐一曲怒色渐显,朝向徐幻森,“你跟他又灌了什么迷魂汤?瞎说了些什么?”
  “跟他无关!”齐情忽然提高音量,语气尖锐,像一把冰锥,开始锥人的心,“为什么总要怪别人呢?难道不是你们一开始做错事了吗?明明是你们害了人,到头来,却可笑地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韩炜和唐一曲同时怔住,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都知道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不要再假模假样装下去了!”
  “崽崽,”唐一曲上前,想要去安抚情绪激动的齐情,“你知道了什么?好好跟我说……”
  “别碰我!”齐情厌恶地挡掉唐一曲伸过来的胳膊,“……你们故意对我好,让我记不起来,让我遗忘掉过去,是不是害怕我长大会报复?害怕有朝一日发现邢望海的爸爸是杀人犯!我多傻啊,当了这么多年的同犯!还自以为是,把仇人当亲人,我真是个混蛋,天底下最可恶的王八蛋……我讨厌你们,我恨你们,为什么当年不连我一块儿杀了?还要装成菩萨心肠,把我养大?!”
  讲这番话时,因为愤怒,他的面目都扭曲了。他以为发泄怨恨会让他痛得少一点儿,可他现在已经痛得喘不上气,痛得无法自持。他觉得自己踩在了一块玻璃上,看见了玻璃下隐藏的秘密真容,可正因为他踩了上去,想看得更清楚,所以摇摇欲坠,随时要碎,以致于他也会和玻璃一样,粉身碎骨。
  唐一曲不屈不挠地走过来,想要同过去一样,像一位父亲似的,安慰他,哄他。他却重重推开了他,甚至还在口不择言地践踏他的父爱。
  他说:“你们没有资格当我的爸爸,你们是杀人犯的帮凶,你们活该没有小孩!”
  忽然,啪地一响,韩炜给了他一巴掌,让齐情顿时变成了哑巴。这一巴掌不算用力,可还是留下了红印。
  齐情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却无可避免地在坍塌。他低下头,眼底的焦距开始溃散。
  韩炜瞬间就后悔了。他不忍看唐一曲的难过,但也不愿意看齐情暴走。他惴惴不安,长久恐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自以为处理得天衣无缝,将过去完好掩埋,可不知在哪个环节出了错,齐情竟然记起了那么多细节。
  “对不起,对不起。”韩炜悲伧道,“疼不疼?爸爸的错,是我不对……我一激动打了你,原谅爸爸……”
  他见齐情毫无反应,想上前安抚,却被一个沉默的胸膛挡了回去。
  “够了,不要逼他了,请回吧。”徐幻森色厉内荏,严辞坚定,“如果你们真得还关心他,那现在离开,是对他最大的关照。”
  “我……”韩炜想据理力争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苦涩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唐一曲拦住他,默默拉起他的手,将安心的温度传给他。
  “走吧,老韩,给崽崽点儿时间,让他想清楚。”
  说完,他转向齐情,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将酝酿已久的话如数倾吐。
  “你可以选择不认我们,但我希望你相信一点,我和老韩虽然没办法有自己的小孩,但我们把你视如己出,一直以来,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你,不希望你比别得小孩过得差。不,正因为太爱你了,所以我们才会不择手段地想保护你,让你永远无忧无虑地活在真空之中。我们做错了我们承认,只知道一味溺爱,没有把你当成一个真正的成年人。那从今天开始,你要长大了。”
  徐幻森送韩炜和唐一曲到玄关门口。
  “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会等他。”唐一曲走到门外,突然转身,对徐幻森说。
  徐幻森干笑了一下,“这种话,你最好有机会当面对他说。”
  韩炜舍不得走,但他和唐一曲确实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麻烦你好好照顾他。”韩炜在一旁补充。
  “不用你嘱咐,我也会的。”徐幻森信誓旦旦。
  关上门,徐幻森靠着墙壁,重重叹了口气。齐情埋在客厅的沙发里,了无生气。徐幻森走过去,低下头,观察他到底是怎么了。猝不及防,齐情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拉进沙发里,两人贴着胸膛,呼吸也缠在一块儿。
  “我只有你了。”齐情挨着他脖子说。
  徐幻森感觉到了他的恐惧,就连气息都在颤抖。
  这还是齐情吗?那个光彩缤纷,在舞台上被呼唤和崇拜淹没的太阳。
  就在一瞬间,太阳沉没,万物无光。
  “徐幻森。”齐情叫他的名字,“不要背叛我。”
  徐幻森轻轻“嗯”了一声。
  有时候,大概只能靠这样不停地索取肯定答案,才能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吧。
  他轻轻吻他,吻他的伤,吻他破碎不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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