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头尽醉道:“真不愧是登囿楼的瘸驼老三,将我的底细摸得这样清楚。”
瘸驼老三头上开始滚出颗颗汗珠,咬着牙道:“那是自然。”
江头尽醉蹲下身子,摸了摸瘸驼老三的脸,好一会才道:“你要是他该多好,就算有个样子也不错。”
瘸驼老三冷笑,他的左手竟然还有力气攥住江头尽醉的衣领。
“你什么时候在我茶里面下了东西?”
江头尽醉道:“保密!”
按照瘸驼老三的内力,区区一枚银针不足以有这么大的反应,定是他在暗地里下了毒手。
这便是江头尽醉的可怕之处,人人都晓他有酒有镖,可是却不知他还有其他。
无酒无镖便不是江头尽醉,江头尽醉不止有酒有镖。
瘸驼老三道:“你不想见见他?”
江头尽醉道:“我天天见他。”
漳州云山是他。
瘸驼老三道:“你出不去的!”
江头尽醉道:“哦?是吗?”
门很快被打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花隐垣。
花隐垣道:“瘸驼老三,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江头尽醉将杜宇送上他的肩头,低声正耳语,瘸驼老三的口中吹起了哨声,可是迟迟没人现身。
登囿楼的黑影都已变成张铁生的刀下亡魂。
一个时辰前。
这处密室的位置位于氹山山脚一处极其偏僻的地方,张铁生刚刚来时差点跟丢,花隐垣道:“这次要是不成功,江头尽醉回去就把大卸八块。”
张铁生从鼻子里哼气:“老子还能怕了他?”
花隐垣悠悠然:“你不怕他,你之前的胳膊是怎么折的?”
张铁生反复强调:“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是他的镖要射到我,我一个躲闪,一不小心崴了脚,手磕到了石头上,摔骨折的。”
花隐垣道:“哦。原来如此。”说完意味深长的笑了。
张铁生道:“老花,你这些天去哪了?”
花隐垣笑了笑道:“没什么,去办了一件大事。”
张铁生说:“还跟我玩神秘,咱们搭档了这么些年了。你去干什么我能不知道?”
花隐垣道:“你既然知道,你别问了。”说完,飞身来到一棵参天大树的顶端,无话。
张铁生无奈心想:“这招没用了?”
他们俩几乎是同时感受到一股杀气,江头尽醉说的没错,瘸驼老三果然唤人来了。
七个人。
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单拎出来都不是他二人的对手。
张铁生提着刀,从灌木丛中窜出来,甩着长刀,花隐垣举着剑,从天而降,声东击西,无懈可击。
花隐垣要带着杜宇回漳州黑衣教。
江头尽醉没走,他留了下来。
江头尽醉望着瘸驼老三的那张脸道:“你要真的是他就好了,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瘸驼老三道:“他既然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他的这幅模样的吗?”
江头尽醉猛地抬头看着他,他不相信,但是他愿意去相信,正因为如此,他才活到了今天。
一个人,活着,哪怕是像行尸走肉一样,他必定是有索要追求的东西。
江头尽醉突然就笑了,如释重负,他从没这样轻松过,从来没有过。
环顾四周,这间屋子空荡荡的,本来有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他二人。
江头尽醉起身道:“我这会儿倒是不会杀你,年关将近,我可不准备杀人。”
瘸驼老三冷哼了一声,幽幽道:“你倒是有职业操守。”
江头尽醉此番的任务就是带回杜宇,年前,他的任务都完成了,正是打道回府。
回哪?
当然是漳州黑衣教,漳州云山。
赏雪,煎茶,当然还有喝酒,他已经迫不及待。
说完手背在后面,摇晃着身子,走了出去,
漳州云山。
杜宇安静的躺在榻上,呼吸平稳,满头白发的他,容貌却是一点也不显老。
追随吴楚东南半生,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花隐垣指着杜宇道:“你们说他有多少岁!”
张铁生蹲着,双手搭在膝盖上,道:“管他娘的多大。”
江头尽醉摸了摸鼻子,故作深思,犹豫道:“半百?”
张铁生摆了摆手道:“不对不对,我觉得还得再多个十岁。”
三人正调笑着,进来一人,说是门口有客来访。
第22章
涠洲竹一佛门。
望月人一夜未睡,怀清风此刻安静坐在椅子上,低头喝茶,也许是望月人的目光太过炽热,怀清风竟也转脸看着他。
他一惊,急忙偏过脸。
梦渔樵低声同千岁崇朝耳语,千岁崇朝的笑声在厅堂中缭绕。
千岁崇朝望着漆雕玉笑道:“既然王留行来了,怎么不快请上来。”
没等漆雕玉回答,四人便迈开步子往他们住着的屋子去了,定要王留行现身。
漆雕玉笑道:“千岁教主如此大费周章请我们来,定是有比新教主继位更重要的事情。”
千岁崇朝又笑了,他常常笑,开心笑,紧张的时候笑,伤心的时候笑的更是爽快。
倘若哪天他不笑了,那才是真的奇怪。
今日来的还有其他江湖中人,众人齐聚厅内,或站或立。
千岁崇朝笑道:“宣州氹山春秋舍三位师父的凶手我已然找到!”
怀清风放下茶杯道:“哦?是吗?那千岁教主可找到杀害我父亲的凶手?还是说,是同一人!”
高景行不说话,他的思绪还放在王不留行的身上,直到王留行踏进屋内,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好在是找到了。
千岁崇朝对着怀清风道:“不急不急,这不就来了!”
看样子,王留行还没睡清醒,一身黑衣,脚上还蹬着满是泥泞的靴子,一副懒散的样子。
千岁崇朝指着王留行道:“诸位!杀害氹山春秋舍三位师父的凶手就在诸位面前。”
众人对他指指点点,人群中夹杂着“杀人凶手”、“有辱师门”之类的字眼。
高景行止将茶盏重重的磕在手边的桌上,前一刻茶盏还是完好无损,下一秒碎片就朝千岁崇朝飞去。
梦渔樵伸手接下,眉头微微一皱,那碎片嵌进他的手心,血流如注。
王留行这会儿倒是清醒了,指着千岁崇朝的鼻子就问道:“你说谁是杀人凶手!”
梦渔樵走上前挡在千岁崇朝面前,他素来是知道王留行的武功,只因未交过手,并不知其底细,还是谨慎为妙。
漆雕玉轻咳两声,王留行气上心头,根本无暇顾忌。
王留行没见过千岁崇朝,他在江湖上的风评不佳,得益于《江湖有曰》的大力“宣扬”。
江湖上人尽皆知,《江湖有曰》那位未曾露面的幕后老板最是反感,江湖中人心术不正。
千岁崇朝道:“你不是凶手,但是你却是害死了你的三位师父,对你情深义重的师父。”
王留行惊道:“什么意思?”
千岁崇朝道:“他们三人可都是你的替死鬼!”
高景行及时打断道:“千岁教主何出此言,万不可信口雌黄!”
千岁崇朝道:“高捕快要是不信,可继续看下去。”
押上来三人,怀清风认得其中一人,儋州丹心侠客的人。
“三个月前,有人来找我们,说是给我们百两黄金,在古松师父的寿宴上,刺杀宣州氹山春秋舍的王留行。”
说话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白修一曾经的同门师弟。
白修一手中捏着的剑更紧了。
他没有骗张铁生,他曾在漳州待过。
他无限悲凉,冲上前,举剑搭在那人的脖子上道:“你说的句句为真?”
那人道:“自然!”
王留行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那人的衣襟,道:“说,是谁!”
“是谁!”王不留行吼道。
那人支支吾吾,吞咽这口水,额头上已经在冒汗了,环顾周围不知在看谁。
闭着眼睛,声音颤抖。
三个月前,宣州登囿楼。
一楼的西南角的一张四角方桌围坐着三个人,他们来自不同的教派。
儋州丹心剑客,漳州云山黑衣教,宣州氹山春秋舍。
他们三人并不相识,来此是由于一封信,没有署名,只写着今日登囿楼碰面。
正午时分,登囿楼进来一个孩子,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已经吃了三个了,右手则是一张信封。
这孩子蹦跳着将信封放在三人面前,继续舔着糖葫芦。
同样的话,三个人却是不一样的神情,岂非只有了解他们的人才会写出这样的话。
三人中倒是有一人只瞥眼一瞧,便闲闲得靠在椅背上,往自己的嘴里塞花生,咯吱咯吱响。
这样的响声在正午的登囿楼不起眼。
在登囿楼这样的酒楼里,连江头尽醉这样本该惹眼的人都不起眼。
三人不说话,江头尽醉起身便走,头也不回。
他虽对吴楚东南颇有微词,可是杀害本教教主这样的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恶人自有恶人惩,再怎么也轮不着他江头尽醉。
果不然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怀新安被暗杀,宣州氹山春秋舍更是折损三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一时间群龙无首。
千岁崇朝听到这里,问道:“诸位可知道这件事与王留行有何关系?”
他悠然着说:“三个师父竟然比不上一个王留行,你们说江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怀清风问道:“你说其中一人是江头尽醉?”
漳州黑衣教的副教主江头尽醉,江汉为客最为信任的人,顾望三河亲信孟千秋唯一的弟子。
在座的这些人中见过江头尽醉的人并不多,只是有所听闻。
是个武功高强的酒鬼。
江头尽醉杀人如麻,可是人们记得的只是他是个酒鬼,这岂非不是一种讽刺。
吴楚东南被乔枝聚雀,也就是石韦所杀,看来那黄金百两是落入了他的口袋中,而此刻他正躺在后院禅房的榻上。
只因差点被江头尽醉削掉走胳膊,这不得不说是缘分。
王不留行伸腿将说话那人踹翻,倒在高景行止的面前,高景行止问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那人环顾四周,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犹豫不决道:“千.....千......千岁崇朝。”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千岁崇朝完全没预料到此刻的情形,沉默,无限的沉默。
梦渔樵依旧气定神闲,手中的佛珠缓慢转动。
高景行止眯着眼睛,盯着那串佛珠,若有所思。
在座的人无不惊诧,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形态,这些事本就与他们无关,自然高高挂起。
王留行不语,高景行止沉默,漆雕玉不紧不慢的喝茶。
倒是白修一,手里的剑紧紧攥着,那剑柄倒不像是剑柄,而是千岁崇朝的咽喉。
千岁崇朝此刻也正想是被人扼住咽喉,满脸通红。
谎言被戳穿,怎能不窘迫。
梦渔樵问道:“可否说得明白些”说完还不忘看千岁崇朝一眼。
他现在已然是涠洲竹一佛门的新教主。
“是千岁崇朝让我们杀了宣州氹山的三位师父。”他道。
“可有证据?”漆雕玉冷不防问了一句。
此时,三人中一直没说话的那人说道:“证据就在千岁教主的房中。”
冰凛剑!
一把透明,形似冰锥的短剑,这样的剑很难不让人想到古松师父等人那红点一般的伤口。
千岁崇朝就是用这把剑杀了四人。
他从未相信过别人。
可是为何此人会知道冰凛剑?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梦渔樵身上,新教主如何处置旧教主,这是另一场好戏。
梦渔樵手持佛珠,弯腰拜了三拜,旁人不知,千岁崇朝是知道的。
同门众人做出这样的动作,就意味着放弃。
如果不是在涠洲竹一佛门,王留行只需一剑,就能要了千岁崇朝的命。
可是如今,他不能动手,只能看着,这是悲哀!
千岁崇朝如困顿之兽,终于爆发,红了眼睛,聪明反被聪明误,却是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看着王留行,又笑了,狂笑不已,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为何如有神助。
这是他最后一次笑,发自内心的狂喜,第一次,最后一次。
他指着王留行,面向武林众人,像是要说出什么惊人语句:“诸位可知道眼前的这人就是......”话还未完,高景行的隐刀就出手了,割断了喉管的千岁崇朝发不出任何声音,堪堪倒在地上。
梦渔樵想要杀了千岁崇朝,一掌拍在了他的头顶,死在众多江湖人士的面前,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乱哄哄,一场闹剧收场,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恰到好处。
涠洲素来有四景:岳林晚钟,平仲古柏,八万竹林,江天暮雪。
千岁崇朝从未想过这岳林晚钟竟然成为了他的丧钟。
高景行独自一人来到涠洲后山,他和千岁崇朝碰面的阁楼还立在那里,踩着雪,他又原路返回。
梦渔樵从一处岩石后走出来,道:“高景行竟然是这样重情义的人。”
这并不是自言自语。
笑声传来,千岁崇朝好端端的立在那里,心里想道:“哼,他从小就这样,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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