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还不敢信:“果真是因着大炎有律,他要与我避嫌?”
“正是。加之是秉烛去涼州带的你,传出来的话,难听的很,对你二人都很不利。”
“他为何不与我好好说?态度那般冷漠,倒像是……像是利用完我,就迫不及待要甩开我……”裴度心思纯良,不擅伪装,语气委屈起来。
司马龄插话道:“那铁定是旁边有人!他在何处、如何说了你,讲来听听。”
裴度便将阜阳门那一面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司马龄听罢叹了口气:“裴将军,不是我说你,即便我未曾害过你,就你这眼力劲儿,也难……崔秉烛何曾说过要甩了你?他说的是要你‘格外小心’!”
裴度一脸疑惑,司马龄直摇头:“让你别大张旗鼓满世界找他!偷偷找,悄悄见他!”
王柬“嘶”的吸了口气:“哦,是这样……”
“要不是我,郎君你恐怕也难娶到妻!”司马龄点了下王柬脑门。
裴度原本伤心绝望至极,眼下心中又升起无限期盼与爱意,恨不能即刻与崔亮相拥。
司马龄撺掇道:“郎君,你替裴将军安排则个,让他两人私下见一面吧。也算替我稍作补偿。”
王柬犹疑了片刻,冲裴度拱手:“裴将军下榻何处?若有了计较,王某便通知你。”
“多谢王大人!裴某现住五兵曹季充大人府上……”
“嗯?”司马龄挑眉道:“裴将军可警醒些,季充可不是端正体面之辈,你与崔秉烛的事,少同他说。”
裴度拱手谢了,先道歉,后告辞。
回季府路上,他留意到身后果有人跟梢,但他心里幸福满溢,懒得理会,甩开步子一路跑回去,终于睡了个踏实觉。
次日季充见裴度眉目舒展,不像前两日那样心事重重,诧异问道:“裴老弟这就想通了?”
裴度想起公主的话,便假装云淡风轻说:“是。大不了从头来过,再追求他一回。”
季充无奈笑笑:“他哪是……你自己也看到了,他还同王柬……”
“没有。”裴度矢口否认。
“不是你自己说,他两人当街亲了?”
“没亲,我看错了。”
季充彻底糊涂了,只得劝道:“裴老弟,恕我多管闲事,你还是……少招惹那些读书人。他们心眼可多,不是你我能驾驭得了的。”
裴度像没听见这句,兀自念叨:“你说我送件什么礼物给他?如今我可有钱了!”
“这我怎知道?我一般都送女人,送金银,你那崔秉烛,肯定不爱好这些……”
“季兄帮我琢磨琢磨,拜托了!”裴度拍拍他肩,背着手走了。
三日后,正当裴度开始焦急之时,一个马贩子来到季府求见裴将军,说他要的货到了。
裴度并未与什么马贩子订货,一下便想到是王柬安排的人来送信。
他对季充说,他要给崔秉烛买一匹性格温顺、跑起来又快又稳的纯血宝马,随即带了两个亲随,兴高采烈地跟那马贩子走了。
那人果然是公主府下人。
他带着裴度在马市兜圈子,瞎晃了快一个时辰,正午时分来到巷底一间马舍,指着里面说:“裴将军要的宝马,就在里边。”
裴度吩咐手下在巷口埋伏把风,自己推门进去。
“裴度!”崔亮笑眼弯弯,伸手拍了下他肩。
平生头一回,并没有人死,裴度却想哭。
“你若骗我,就骗一辈子吧!”裴度扑上去用力抱住他。
“诶?”崔亮只愣了一下,便想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崔某对你若有半分虚假,就让我……唔……”
裴度亲上去堵了他嘴。
“嘶……你讨债呀!裴狗!”崔亮双手揪紧他背上衣料,身心都被填得满满的,那一瞬间甚至产生了抛下一切、与他亡命天涯的念头。
“叫裴郎!”
马舍里臭成这样,裴度却情难自已。他忍不住一下下凶猛地进犯,又被烛烛蹙眉呻吟的模样弄得很心疼,在他脸上、胸口不住啄吻。
“裴郎,裴郎……”崔亮去时迷离着眼抖如筛糠,裴度发疯似的在他胸上咬了一口。
事毕崔亮被裴度圈在怀里,手也被他攥住,听他叨咕这几日的经历。
轮到崔亮讲时,他怕惹恼裴度,不敢提司马铮对他揣的心思,只说圣上暗讽他两人过从甚密,面露不悦。
圣上曾有意发兵讨裴,为杨远讨回公道,朝中不少老臣极力反对,纷纷进言说这样会令其他戍边将领寒心,对不住裴家一门忠烈,圣上这才作罢。
尚书台能说服圣上把裴度架空、调到京里来当个废物二世祖,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若裴度再与文官“勾结”,必会引起圣怒,到时恐怕裴家这颗独苗,就成了圣上注定要拔掉的一颗钉子。
裴度得知这一切,险些又红了眼。
原来烛烛是为我考虑、怕我丢了性命,才假意与我疏远。我却怀疑他……
裴度从怀中摸出一块鸽蛋大小的羊脂白玉,将它放在崔亮掌心。
玉石上有一阴刻的“裴”字,笔触拙朴,笔画边缘已被磨得很浅,整块玉莹润滑手,是经年累月被主人把玩摩挲的结果。
裴度将崔亮的手握紧,白玉包裹在纤长的手指中:“那年爹带我去天山拜祭山神,这是山神送我的礼物。”
“嗯?”崔亮不信鬼神。
“捡的,山脚下溪水里捡的。”裴度轻吻崔亮手指:“一次我问爹,为何我们要离开娘、离开家,来守着这鸟不拉屎的戈壁大漠?爹说,我们守住阳关与玉门,关内千千万万同你一样的孩童,便可在爹娘身边长大,放牛种田,读书写字,安享太平盛世。可我也想在娘身边呀,爹说你不能,你姓裴。这是爹教我认的第一个字,我把它刻在山神给我的美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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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番外一 裴度X崔亮(七)
崔亮眼中水光闪动:“给我了?我哪配得上……”
“配得上!烛烛也是山神送我的美玉,我也想将你时时捧在手里,揣在怀里,在你身上……刻下我的名字……”裴度突然害羞,将头埋进崔亮颈窝。
崔亮心化成水,一边探出下巴寻着吻他,一边将那白玉揣进自己怀里。
两人磨蹭到天快黑了才依依惜别,双双伸长了手臂,指尖渐渐分开。
崔亮套上一黑斗篷,上车走了。
裴度怅然呆望半晌,忽听身后院中有马喷鼻息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是一匹浑身雪白的乌孙良驹。
王束之果然处事周全,若季充问起这半日跑哪儿去了,裴某也可有个说辞。
季充根本没空问,他又召集了一帮富贵闲人,在季府夜宴玩乐。
裴度心情大好,牵着白马来到席前,引得一众纨绔公子围观赞叹。
他整晚乐得嘴都合不拢,旁人只道是因得了这匹宝马。
次日轮到崔亮进宫拟旨。
司马铮一反常态,当着众人的面,两次出言挑剔崔亮的文笔。
崔亮心虚,不敢回嘴争辩,惴惴挨到天色将晚,掌宫太监叫收了笔墨。
他已有感觉,似乎司马铮要找他麻烦,便迫不及待起身,示意两位同僚“请”。
果不其然,三人才走了两步,司马铮发话:“崔秉烛留步。”
崔亮迅速调整了思绪,装出一副坦然的模样,回身应道:“是。”
司马铮绷着脸道:“陪孤用晚膳。”
从前崔亮也陪圣驾用过几餐,这回也同往常一样,由徐公公带着,跟在司马铮身后往后殿去。
这顿饭吃得极惊心动魄,因为司马铮一言不发。
崔亮愈发战战兢兢,料定昨日与裴度见面之事,已被司马铮知晓。
他像个只等问斩的死刑囚,迫切想知道死期,又不敢问,只得用筷子挨个拨弄面前小案上几小碟菜,根本没吃进几口。
司马铮放下筷子,握拳撑着自己额头深叹了一声:“孤从未像今日这般,竟觉自己是个傻子。”
崔亮明知这话是在刺他,却不敢接,只听司马铮又问:“你二人是何时勾搭上的?头回去说和?还是……又返回去传旨?”
崔亮赶忙在案前跪倒匍匐,将方才想好的说辞讲出:“回圣上,裴将军初来乍到,尚未适应京中生活,似乎难忘旧事。昨日他说要送臣一匹宝马,臣想着正好借此机会当面同他做个了断,便……”
他一面编着瞎话,一面偷偷抬眼窥视司马铮神情,却见司马铮手里捏着个东西,正边摸边看。
崔亮下意识地在自己胸口摸索两下。
糟糕!那玉!
何时被人盗走,崔某竟毫无察觉!
“孤爱惜你名节,不忍让你受人非议诟病……可你,竟光天化日之下,在那种地方,同他……”
“圣上恕罪。是臣浮浪不经,耽于一时情趣,做了逾矩之事。请圣上责罚。臣愿停职罚俸,闭门思过,还请圣上……”
“你再骗!”司马铮突然暴怒,将那玉石猛地掷向殿中铜柱。
玉碎了一地,崔亮吓得浑身一哆嗦,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到底有何本事?为何这个也向着他,那个也护着他?你到底看上他什么?”司马铮冲了下来,揪着崔亮衣领,将他拎到自己眼前。
崔亮此生从未如此恐惧,不是为自己,是为裴度项上人头。
“圣上息怒,臣只是见他可怜。裴家忠心耿耿,为我大炎镇守西北门户不下百年,如今裴氏只剩他这一支独苗……裴老将军去世前一直盼望着,裴度能早日娶妻生子,为裴家开枝散叶……”
“呵呵,他如今像条狗一样嗅着鼻子到处寻你!还怎么开枝散叶?你把孤当傻子骗?”
崔亮被司马铮狠狠推了一下,趴倒在地上,又勉力直起身来:“圣上所言甚是,臣不该做害人断子绝孙的缺德事。今后臣再不见他就是。是臣见色起意,假公济私勾引了他,如今骑虎难下,无法抽身。臣愿依律受罚,臣即刻便去御史台交印认罪。求圣上看在裴老将军薄面,放裴度一条生路。”
司马铮半晌不言语,再次出声时,心情似已平复:“既然裴度固执,不愿放下……崔卿便留在宫里吧。任他再有本事,也不能进宫来纠缠于你。”
崔亮一听这话,便知此番再躲不过,只得磕头跪谢皇恩,心痛得差点掉下泪来。
他怕自己一时冲动说出冲撞圣驾的话,抑或忍不住激烈反抗、惹恼司马铮,便要了酒,就着那几碟开胃小菜,把自己灌得烂醉。
司马铮在旁边瞅着,面沉似水。
最终被洗干净抬进静曦宫寝殿时,崔亮已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司马铮原本只想把他留在宫里待几日,令裴度找不到他,可他竟兀自把自己灌成一滩死肉……
崔秉烛啊崔秉烛,你把孤当什么人了!
想了这些日子,人真的上了龙榻,司马铮却下不去手。
一来舍不得,二来不想被他厌恶看轻。
起初确是见色起意,可同他聊了几回,发现他满腹才华,且胸怀宽广,人也活泼风趣,便越陷越深,一日不见就觉茶饭无味,心里空落落的。
人非草木,孤真心敬他爱他,假以时日,必能水滴石穿,得他真心回应。
可哪还等得到呢?
去了趟天边,就被那蠢小子勾去了魂魄。
司马铮想起裴度,后槽牙都酸软了,赌气扯开崔亮衣领,却见他身上红痕遍布,胸口那个,竟像是……齿痕。
裴度!你怎么忍心……
崔秉烛,你不是最爱干净?怎会甘愿在马粪泥墙上……
他做得,孤为何做不得?
司马铮失了理智,欺身亲了上去。
这时崔亮醒了,却又没全醒。
他闭着眼,皱着鼻子轻笑一声,软软唤道:“裴郎,痒……”
司马铮应声萎了。
孤想要的是两情相悦的鱼水之欢,不是这样!
那一霎那,司马铮委屈至极。
孤贵为天子,究竟哪里比不上那姓裴的傻小子?
司马铮素来自制,静坐了片刻便冷静下来。
他示意宫人将崔亮送出去,自己又埋头钻进那堆奏表文书里。
崔亮在自家榻上苏醒时,只觉头痛欲裂,身上倒没有别的不适。
司马铮还算是个体面人。
他劫后余生般紧喘了几口气,下了榻才看到,自己的衣袍换过了。
他扯开自己领口往里一看,裴度留下的痕迹触目可及。
司马铮想必也看见了,所以才不愿碰我!
他立时心口狂跳如战鼓擂响,记起昨晚司马铮摔碎那块玉石时的神情。
裴度!
崔亮踉踉跄跄冲出房门,见院门口拴着一匹雪白彪壮、鞍辔齐备的骏马。
一时也顾不上问,他翻身上马,甩鞭奔尚书台去。
才到散骑省没几日,跟散骑常侍薛凛还不熟,如今这事,还是得求老上司陆谆。
陆谆见崔亮不请自来,正觉奇怪,却见崔亮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陆大人,陆伯伯,求您救救裴度!”
崔亮一贯处事大方得体,在陆谆面前从未如此狼狈慌张,因此陆谆吓了一跳,以为裴度出了什么大事,赶忙把他搀起来,带到里间详询。
他二人与圣上这出情爱官司,陆谆早有感觉,并不十分意外,只是未想到圣上已泥足深陷到为此动怒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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