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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和何熙远站起，和陆成风与几个高管握手，换了名片，一同去宴厅的自助餐与鸡尾酒会。
第3章 巧合
从会客厅到晚宴厅经过一条长走廊，两面墙壁有金色木框镶边的油画。
高庆年走在陆成风旁边，周围跟着一圈高管，何熙远略落后两级台阶。
陆成风对高庆年说：“我似乎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您的分析员。”
高庆年笑着转头，路成风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何熙远，问道：“你在哪儿念的大学？”
何熙远答得十分自然：“旧泽西，莫德林学院。”
陆成风看着他，神情略惊讶：“我大学也在旧泽西。”
高庆年明知故问：“陆总本科在哪儿念的？”
陆成风微启薄唇答道：“普林斯顿。”
高庆年：“陆总是真精英，我到大学毕业之后才第一次出国。”
似乎没听到高庆年的假大空赞美之辞，陆成风便继续问何熙远：“那大学之前呢？”
何熙远看了一眼陆成风的眼睛，而后略垂下视线答道：“大学前在国内，我在夏岛长大，初高中都在夏岛国际学校。”
陆成风站住了，后面的高层不明所以，差点撞在他身上。
陆成风看着身后台阶上一层的青年，深邃的眼里有一抹极浅的惊喜。他嘴角上翘，对何熙远说：“所以我们果然见过，我也在夏岛国际读了六年中学。”
何熙远看着陆成风，也笑着回答：“是，我应该喊您学长。”
高庆年的欣喜之情无法表达，转头看着何熙远又回头看陆成风，嘴里念着：“这真是太巧了，陆总您说是不，小何？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巧的事，小何你也没提过。”
陆成风转身继续往前走，偶尔回头看一眼何熙远，问他哪一年毕业的，何熙远都一一回答，陆成风和他对话的语气十分轻松，甚至有些愉快。
对方认出了自己吗？他是否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若想起来了，他在陆成风记忆中会有怎样的形象？总是跑到高年级去找他签字和说话的低年级Omega学弟，长相一般，谈吐一般，家境一般，穿着半新不旧的校服和帆布鞋，从不敢看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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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的何熙远出身于极普通的中产家庭，父母生于滥生滥育的衍变时代。
半个世纪前，社会动荡，出生人口震荡下滑。为了鼓励生育，维持人口增长，政府一手鼓励生育，一手打压节育。
避孕药用品禁止在医院以外的场合无处方销售，除非胎儿畸形或母体病危等特殊情况，医院不允许为Omega提供终止妊娠手术。
Omega是当局监控对象。Omega婴儿一出生即登记出生信息入官方数据库，由地方政府监督入学。无数农耕区Omega在高中与大学期间历经发情期，学校卫生处联合政府配对数据库快速寻找安排Alpha与Omega结婚，后者常常需要中断学业，并最终归于Alpha的家庭。
何熙远的母亲出生于产业荒废的农耕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那时Omega性别人口比例与Beta和Alpha持平。他的祖母是一名独生女Omega，出身体面，然而体面的出身并未换来体面的一生。
祖母和母亲与之前无数代Omega一样，归于Alpha家庭后便扛起家业，生女育儿。何熙远甚至不知道他祖母的母亲是谁，名字是什么，有着什么样的长相。
不同于他的父母，何熙远出生于统筹优育的政策转向年代，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近数十年，大多数Omega生育了第三个孩子后即可申请在腺体植入抑制器，从此发情期怀孕的概率也大幅降低。无数Alpha曾经公开反对统筹繁育，认为政府干扰了Alpha个人的生育计划，且若只有Omega后代，基本默认未来将家庭资产将后继无人。
当然，在Alpha眼里，只有Alpha才是人。
因此，这数十年间，Omega成人和婴儿都急剧减少。无数Omega还在腹中时，母亲即终止妊娠，导致Alpha与Beta性别比例远超Omega。
除却医院或基因检测，还有无数可得知胎儿性别的渠道，终止一个胚胎的发育并不困难。短短数十年，数千万本应存活的Omega从人口中无声消失，像一场不见血的屠杀。
但何熙远的Alpha父亲对孩子的性别并无执念，他希望何熙远能拥有安稳丰沛的人生。
记忆中，在他满十岁之后，父亲因工作常需要频繁出差，不在家时居多。即使每周能见到父亲一次，环境与家庭氛围却依然常年压迫他的躯体和精神，他的母亲，或者说家长，只要他好好学习，让他们省事省心。
何熙远十二岁考入夏岛最好的中学夏岛国际学校，他的父母很高兴。
他来自城市偏远学区，入学前三年他就开始准备这所精英公立学校的入学考试。数千名十岁出头的考生，数个小时的考试，做一份市面上无记录也无出版物的考试。题目为无法提前预知的日耳曼语系语言和逻辑推理。
他准备得早且充分，加上本身对语言敏感且喜爱，通过了入学考试。
他的父母高兴得不得了。此后到他研究生毕业的十多年间，别人总和他的父母说：“熙远真是什么都不用你们操心的。”
于是他的父母于是就当真了。只提要求，偶尔询问成绩，不多关心他的生活，似乎假定了何熙远在优越的学习环境里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夏岛国际所谓的差生，放到其他公立学校都是顶尖的优等生。
因家庭疏于关心，何熙远的少年时代开始得无忧虑，但越往后走，现实越严峻。他愈发认识到自己本是不属于他所读的学校的。
在他就读初中的一年后，学校关闭了全市统招。所有的生源从城市中心的几大主要学区抽取，城市边缘的学区也有极少名额，聊胜于无。
但他在十二岁时并不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他对于周身半径十公里以外的环境没有成年后的敏感。何熙远生活在学校边界划出的无忧泡沫里，并不知道出身边缘学区的孩子已经开始被阻挡了上升的通道。
那年，他第一次去临近市中心的校园，看操场边种植的芒果树，凤凰木和松树。他坐在礼堂里和新生一同看原声动画，观察餐厅里为学生搭配好的午餐。
周围有同龄人抱怨：“这东西能吃吗？”他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
年少时代的何熙远很容易满足。在社会阶层的鸿沟侵袭到来之前，在性别的对立来临之前，大多Omega对生活都是满足的。
入校后的第一年，何熙远遇见了陆成风。
那年他还是新生，无忧无虑，中午不想去拥挤的食堂排队，于是买了一份汉堡到校外的湖边草坪散步。
平日里即使是生日，他的父母也很少带他出去吃西式快餐，也不让他在中午出校门，只命令他去食堂吃完饭就回教室写作业午休。所以，那天的午餐时间他是悄悄溜出来的。
他喜欢中学湖畔的环境、食堂里酥脆的宽薯条、午后的草坪、湖边的微风和雨后落在地上的青芒果。
何熙远出生在寒冷潮湿的初春，信息素却有盛夏的味道，像快成熟的柑橘和柠檬。热带果实的味道让他感到安详，如同沐浴在夏日的风里。
遇到陆成风，恰好也是在盛夏结束前。
夏末初秋，云层厚重，似乎要下雨。湖边没有钓鱼的人，远处有几个高年级的Alpha和Beta，远远看着身材十分高大。
他坐在树下的石桌旁，双手抱着一个装着汉堡的纸袋安心又幸福地啃。气温不高，天气转阴，蝉鸣叫声减弱。
何熙远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手里的汉堡吃了一半，准备站起身走回学校时，感到身后有脚步声。
那是一个中年男性Alpha，躯体略衰老，推着一辆老旧的单车，看着何熙远开口说：“小朋友，来帮我个忙。”
何熙远不明所以。但他心地善良，走近陌生男性，问道：“帮您什么？”
对方继续说：“帮我看一下。”
何熙远无头绪，又问了一遍：“看哪里？”
对方说：“看下面。”
然后何熙远看到他的手移动到裤裆位置，正想单手将什么掏出来。
空气中Alpha信息素忽然变得粘稠而浑浊，如同湖水里腐烂的植物和污染的鱼类。
何熙远顿住了，不知所措，颈后寒毛立起，腺体似乎也冻住了。他瞬间如同落入真空，呼吸也闻不到柑橘的香味，只僵在原地。
直到脚步声从茂密的树林边响起，中年Alpha慌忙转头。
几个高年级学生从树荫处走出来，其中一人对着中年Alpha说：“噢哟，暴露狂，继续掏啊？怎么不掏了？来来来，给大家一起围观一下。”
其他几个人大笑。那名Alpha正想转身走开，被一名高年级Alpha抓着肩膀，脚踹膝盖，摁倒在地。
空气中的Alpha信息素并未散去，但何熙远缓缓找回了力气，依然站在原地，脸色有点发白。
摁着中年Alpha的高年级Alpha转过身看着他，问：“你还好吧。”
语气平淡肯定，不是问句，因为他确信何熙远并无什么大事。
高年级Alpha肤略白，眼窝深邃，看着何熙远时表情阴鸷。何熙远没有答话，只点了点头。
他对何熙远说：“你先回学校，跟警卫说明位置，让他们过来把这人带走。”
何熙远又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对方似乎不放心，转头跟同伴说：“算了，你们踩着他脖子，手在背后锁住。”随后站起身，又踹了地上的中年Alpha侧腹部一脚，听到痛叫声后，示意何熙远：“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另一个高年级Alpha在身后喊了一声：“成风你快点带人回来，要下雨了都。”
陆成风朝后摆了摆手，表示知道。
而后何熙远跟了对方一路。在十三岁的何熙远看来，陆成风高且骨架宽阔，头发有轻微蜷曲弧度。虽然神情冷淡，却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Alpha。
第4章 年少
从湖边走回校园的路上，何熙远走在陆成风身边，感到周围有不少学生的侧目和窃窃私语。
陆成风目视前方，开口对何熙远道：“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吃得那么投入，有人在你后面站了很久，你居然没发现。”
何熙远不知该怎么回答，看了看对方的侧脸，但陆成风并未转头。
快到校门口时，何熙远走到路边把剩下的汉堡扔进了垃圾箱，然后小跑回Alpha身边。陆成风看着他跑回来的动作，不置可否地一笑，继续往前走。
何熙远跟在他侧后方，落对方半步，回想刚才那个笑。对方在笑他吗？怎么能笑得那样好看。
夏日快下雨前天气闷热，乌云压境，树荫下有散落的果实。
何熙远跟着Alpha走了一路，身体略出汗，但对方却衣服干爽，仿佛周身自带凉风。除了那个笑，陆成风再也没有露出其他表情。
到学校后，几名警卫跟着陆成风去了湖边，何熙远则坐在警务室里等他回来。
室内有冷气，从墙壁某个角落的出风口对着他吹。但不知为何，何熙远感到身体的热度升高，且无法降下去。
中年Alpha被警察带走后，陆成风和几名高年级学生一同回校，看到何熙远还坐在警务室里。
路程风对他说：“你回去上课，警卫会跟你班上的老师说明情况。”
何熙远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小声说：“好的，谢谢学长。”
刚刚在中年Alpha身上坐了十分钟的严迅站在陆成风旁，歪着头看何熙远的神情：“你啥都没看到吧？回去缓缓啊，小朋友。”
在回去的路上，严迅对身边的陆成风说：“这低年级Omega有点蠢啊，真是只顾着吃，没听到背后有人，发现有人之后又不跑。怎么这么傻。”
陆成风没回答。过道外飘来一小片雨，空气潮湿，午后的光线遮盖在云层后，教室里亮起了日光灯。他想到家外院子里的芒果树，刚结的青色果实又要提前落下了。
在湖边的意外之后，何熙远在学校的演讲和表彰会上见到了陆成风。他听到班里的同学讨论某位高年级的英俊Alpha学长，形容词串起来如同一支画笔：“眼睛好看”，“睫毛长”，“很高”，“腿好长”，“但是看起来好冷”，他便感知到是陆成风。
何熙远第一次见到陆成风时就很喜欢对方了。学长高大英俊，五官深邃且性格沉稳，甚至如果陆成风是个Beta，他也会喜欢的。
他在学校的论坛上找到了陆成风的账号Vlad C.L.，悄悄翻看看对方写的简单博文，听陆成风喜欢听的音乐。陆成风收藏的大多是新古典和古典纯音乐。
何熙远把每首歌的专辑找出来，一首一首地听，觉得陆成风品味真好。
他偶尔在对方的博文下留言：Secret Garden最经典的一首曲子被四处滥用，有时候真的感到挺遗憾。
Vlad C.L.回复：是的。
仅两个字，何熙远就可以高兴一晚上，他反反复复地听那一首歌，下拉刷新屏幕，似乎就为了看到那两个字反复闪现在眼前。
陆成风提到的书和诗歌，他也会一首一首地找，从《飞鸟集》到卡尔维诺，他费力地去找了电子版。因为没有阅读器，只能在电脑屏幕上阅读，即使眼睛干涩也很开心。
陆成风喜欢的一切东西他恰好也非常喜欢。他本就喜欢诗歌和音乐，又恰好喜欢陆成风。
但他并不常见到陆成风，高年级的教室离他的教室隔着两层楼和一条走廊，课间甚至来不及走一个来回。
他在学生会招聘时看到陆成风的头衔是学生会主席，于是申请了低年级的活动组织部职位，每周都有一两次机会拿着文件去找陆成风询问活动安排、场地，他一有空就往高年级的楼层走，然后在路上随意编一个理由。
严迅和陆成风同班，座位和陆成风仅隔了一个窄窄的过道，两人周围时常围着一圈高大的高年级Alpha和Beta，在课间讨论课业或闲聊。
陆成风坐在中间，话不多，面容和语气都平静，但一开口周围便会安静下来。他年少时就有让所有人听自己说话的气场。
何熙远来送文件时，总是从教室后门走入。
若陆成风在和周围的高年级学生说话，他便等一等，有时直到上课他依然没有等到机会，只好转身快速跑回楼下的班级。人少时，他会直接走到陆成风身边，喊他学长，低着头解释活动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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