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长一阵哆嗦,急忙恭恭敬敬弯腰:“大人。”
“此地是风水宝地,怎么会有恶鬼伤人?还劝各位不要听风就是雨,以免耽误了正事,”周荐章坐到正中间的椅子上,丝毫不管上面摆放了多少零碎的纸张,“这件事禁军自查,还请各位离开。”
戎策听说过周荐章的丰功伟绩,他在护方司的时候直接抓了太妃的亲弟弟,几乎是逼着叶南坤将人押入天牢。更别说七年前柴家造反的时候,因为东护方司监察郑辉以师生一场为借口不肯出兵,周荐章毫不留情手刃旧时竹马。
当年他才二十九岁,恰逢禁军在围剿中死伤惨重,便一跃而升禁军统领,之后数年京城不曾有过任何大乱——除了火烧皇宫那一次。
皇亲国戚他敢杀,至亲之人亦敢,凭的不仅仅是佐陵卫的玄铁腰牌,还有他背后的势力。戎策猜不出到底是谁在撑着这样一个勇敢又冷血的人,但是他隐约觉得,周荐章不是铁板一块。
走出仓库营地,戎策转身躲到石墙下的死角,说道:“我们等晚上进去看一看。”
“禁军的地盘,虽凭借令牌可以闯入,但总归不合规矩。”战文翰丝毫没有跟随他躲到墙角的意思,倒是让张裕来不知如何是好,挺一挺远房亲戚还是回京城幽会小娇娘。
戎策耸耸肩膀:“我自己溜进去就行。”
战文翰闻言二话不说转身便走,张裕来对戎策露出个抱歉的微笑然后小跑几步跟上去。戎策心里骂了句没义气,然后吹声口哨唤来梭子,看时间,小白应该快要进京了,不如把他抓过来当个苦力。
第111章 金库
杨幼清虽说在家养病,但公务还得处理。李承奉命带了两箱子文书过来给他检阅,同时汇报最新的消息。平日里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但是杨幼清睡了一个月起来之后,发觉朝野飞速变换,错过了不少事情。
“监察大人,溯州海啸之后,不少难民流离失所成了山匪海盗,打家劫舍搞出不少人命,游魂和冤魂越来越多,一个地方阴气重又容易引起尸变等等,您看该如何是好?”
杨幼清抬起头,冷笑一声:“我看?我看应当让衙门把那些山匪海盗连根拔起。安国公有何举动?”
安国公孟瑞安是孟兆宁的亲大哥,自柴家军一案后驻守溯州,手握数万重兵和十艘战船,若是溯州成了哪位王爷的封地,也估计要看着安国公的脸色行事。只不过这个人打仗打得好,其他的一窍不通,现在也在纳闷,怎么剿灭了一帮海盗,第二天又有新的一帮。
归根结底,走上歧途都是被逼无奈。
“阴气重的地方派人驻守,黄符加固,地上和树上都刻镇邪祟符,”杨幼清腰背一阵酸痛,站起身走两圈,忽然觉得步履蹒跚像是应了阿策满口胡说称他是老人,便坐下来继续道,“禁军的事情若是不归我们管,就让戎策回来,少在外面丢人现眼。”
李承听得一愣一愣,怎么从溯州跳到了千户大人。
“对了,血侍闯入北朔的事情呈报上去之后,上面有什么动静?”
李承急忙汇报:“顾副监察曾上报指挥使大人,护方司那边传来消息想要暗中调查此事,称搬到台面上对两国之间的和平现状有害无利,以免再引发两国战乱。而且,他们说,血侍仅仅针对伏灵司,想要我们伏灵司自己摆平。”
“确实不该摆在明面,大张旗鼓,”杨幼清虽然不知两国军备情况如何,但是他见过南绎街头的繁荣景象,若是真要打仗,南绎肯定有更充足的粮草和装备打持久战,“还有什么消息?”
李承欲言又止,但心念自己不过是个传话的,说错了也无妨:“指挥使大人有意建立江防司,破格提拔戎千户做监察,但东、西护方司极力反对,说是兹事体大。”
“江防司?他是在给阿策铺路。”
戎策从不是听话的人,就算临行前杨幼清三令五申不许破了规矩,他还是蹲在禁军营前准备偷偷潜入,看看周荐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白树生紧赶慢赶才来到仓库外墙下找到戎策,刚来便蹲在地上一个劲喊累。
戎策瞥他一眼,再瞥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人,小声问道:“你带你哥干什么?”
“我听得见,”廷争以同样厌恶的目光回望过去,“难不成要我自己在宥州的山沟里等死?”
白树生附和:“对啊,难道要我大哥在山沟里等死吗?”
戎策看着这两张一样的脸在自己面前闪来闪去就觉得眼睛疼,一个笑得傻里傻气,一个笑得暗含杀意。他低下头用手遮住眼睛,半晌,说道:“仓库西南角是营房,有些禁军的妻儿老小在那住,比较安全。”
等送走了看热闹的家属,戎策一拍白树生的肩膀:“你们相处的不错啊?”
“天上掉个亲哥哥,不接也得接着啊,就是太费钱了,”白树生用肩膀蹭了蹭下巴,“他这人肥肉不吃皮,瘦肉不吃筋,麻布的衣服不能穿,香囊半个月就一换。分明不用剑,却要用最好的油去擦那把青梧,太心疼了。”
“他又不是没钱,你把他随身带的手串拿到当铺去,绝不会少于三两银子,”戎策在笑他,忽然神色一变,向前几步躲在一棵树后,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篝火,“小白,过来。”
白树生也立即进入状态,轻手轻脚跑过去,躲在戎策身后侧着脑袋一瞥,看到篝火旁边忽隐忽现的身影:“通体都是黑色的,好强的怨气啊。阿策,这地方风水不差,孕育这样的野鬼,怎么也得十年八年?”
今日早朝,叶南坤脸色铁青将一份奏折扔到叶宇脸上,叶宇强忍着父皇一贯的暴躁蛮横,恭恭敬敬捡起来,承诺会办好此事。
京城存储的所有乌金被人洗劫一空,百姓疯狂抢购市面上仅有的存货。倒不是他们要做什么兵器,而是锅碗瓢盆切菜刀要是没有一两分的乌金,用不了几天就会成为废铁一堆。
还有人看准了市场升值,故意囤货。叶宇本想请命调查禁军,但是被叶斋抢在前面,他还未想出争抢的借口,就被叶南坤怒骂一顿。原因无他,漕帮也牵扯进来,朝野中不满他母妃一族势力的人借机生事。
叶宇得到的命令,就是上街管制乌金买卖,维稳市场,做做表面工作。他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便安排了更加不懂做买卖的侍卫长庄啸鸣去带兵巡逻,见到哄抬物价的就口头教训教训。
庄啸鸣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老百姓扔的白菜帮子和臭鸡蛋。他就算在帝泽书院陪读被先生骂,都没有今日这样忍气吞声。
“啸鸣,百姓是无辜的,也要过日子,不能和他们生气,”叶宇拍拍他的后背,沾了一手的鸡蛋液,忍住嫌弃的神色在侍卫长衣服上仅有的干净一角擦了擦,“只不过父皇下的命令,治标不治本——他眼里大概只有乌金,也不会管百姓疾苦。”
庄啸鸣小声道:“不是一向如此,柴肃当年——”
叶宇神色一变,呵斥一声:“住口。”庄啸鸣立刻住了嘴,这才听见叩门的声音,昭王妃端着一碗莲子银耳羹走进来。叶宇挥手遣散了看门的护卫,对王妃郭毓舒说道:“是你做的吗?”
“不是殿下便不喝了?”郭毓舒是东南首富的大小姐,脾气自然不小。
“那不是可惜了一碗好汤。”
庄啸鸣没空也没心思看他们打情骂俏,找了个借口匆匆向外走,临行前将门对紧了关好。
第112章 印痕
戎策扑了个空,他本以为那鬼会绕过左侧的桃树,便直直朝右边奔过去,手中的血刺砍断了半边栅栏,却没有击中任何的鬼影。白树生也一阵纳闷,怎么烟岚失了功效,盈盈红光指向了路边散步的游魂。
等白树生言辞凶狠赶走游魂再跑回戎策身边的时候,千户大人已经将刀收了起来,蹲在半截栅栏下面看前面一排排砖头垒砌的仓库。白树生问道:“鬼在哪呢?”
“我有个猜测。”戎策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溜进去。白树生摸不着头脑跟他走上去,只见戎策一个手刀打晕站岗的禁军,然后从他腰际摸索出钥匙,对着月光逐个逐个检查。
白树生一头雾水,问道:“这些仓库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知道哪个对应哪个?”
“他们若是近期动了手脚,一定会配一把新的钥匙,能开一把新的锁,”戎策找到一个尚未磨损掉边角毛刺的钥匙,这一把比其他多了几分光泽,“这间库房的屋顶新换了瓦片,黏贴的黄土还没干透。加固防守,他们怕什么?”
说罢戎策已经开了门,白树生猴子一般钻进去,跳到堆叠木箱的最上层,挑了一个灰尘少的撬开了,伸手进去隔着麻布袋摸:“这是大米,闻着味道是去年的陈米,没什么出奇的。”
戎策爬到他身边,点亮了火折子,用刀划开一包大米,拨动两下从里面拿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属,平整的切面反射出火折子的刺眼光芒。戎策掂了掂,一块至少有五斤:“我说今天见他们运货的时候,车辙的深度不对。”
“乌金?怎么回事?”
“就是乌金,切成小块混进来,”戎策将那块价值连城的铁疙瘩扔回箱子里,白树生急忙捡起来用袖子擦,被戎策一拳砸肩膀上,“朝廷的乌金被这些混蛋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周荐章这个人秉公执法出了名,他也应该知道走私乌金是杀头的罪,怎么还敢监守自盗?”
白树生看着到手的宝贝被戎策强制放了回去,扫兴说道:“有人罩着呗。阿策,若是他们犯了法,那就不是伏灵司的事情,咱们是不是该撤了?”
“撤什么撤,他们若是明早就将证据转移,那谁还能管得了?”戎策从箱子里挑了一块刻着虞衡司印记的乌金扔给白树生,“你拿着,从后门出去,找一匹快马去京兆衙门。”
“不找护方司?”
戎策摇头:“不行,东护方司的彭义东和西护方司的王怀玉都和他交好,难免假公济私。”
杨幼清久等戎策不来,派人到张裕来家中去喊他,等见了欲言又止的风流大夫才知道,阿策不是去逍遥,而是自己偷查禁军。杨幼清当时便摔碎了一个青花瓷的茶盏,可怜的瓷片碎成指甲大小。
“备马,我要去城郊。”
“不行啊!”张裕来立刻上前两步,“您这个身体别说骑马了,坐马车到那里都够呛。阿策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就算出事了他还有勾玉防身,周统领不会对他怎么样,是不是?”
勾玉。杨幼清下意识摸向胸前的玉佩,阿策将证明他身份的信物送了人,这孩子若真的出事,怕是没人会信他的话。“还是命人备马,我要去霖王府。”
白树生收好了乌金就跑,但是没跑出两步,就见到巡逻的禁军。他十三岁就在伏灵司问鼎轻功第一,整个京城都没人能跑得过他——但是他不知道往哪跑。戎策说的后门此时被重兵把守,五步一个火堆仿若白日一般,翻墙更不可能。
然后他就被左右包抄过来的禁军逼得到处乱跑,直接冲进一户人家的庭院——后来他反应过来,这里应该还是营房,只不过是分给拖家带口的禁军安居之地。他正靠着墙根喘着气,忽然听见一个娇柔的女声:“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不过是写封家书罢了。你丈夫是监长,连夜值班,我来帮帮监长夫人也是应该的。”这是廷争的声音,比白树生说话的时候慢一些,带着南方人的书卷气。
白树生刚探出头去看他温润如玉的哥哥如何撩拨已婚妇女,就被廷争发现了,笑眯眯冲他招手:“小颃,过来。”白树生泄了气走过去,被廷争搂了肩膀,仗着天黑那女人看不清他二人容貌,继续撩拨已婚妇女:“这是我弟弟。”
“大哥,”白树生一边敷衍地打招呼一边竖耳倾听身后巡逻禁军的声音,他忽然心生一计,“既然大哥要帮人写信,咱们不如进屋去说吧。夫人,您家是住在这里对吧?”
白树生说着就往没有烛光的房间走去,却不料被女人拦住,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接待二位。”
“我们又不是坏人,”白树生急着躲人不由分说就踏上台阶,忽然被廷争拽住了胳膊,回头问道,“怎么了?”
廷争侧身躲到他身后,低声道:“地上有血。”
还不等白树生反应过来,那妇人已经闪身躲到屋内,从里面插上了门栓。白树生一脚踹过去,竟然没能将那条小木棍踹断。他气急败坏转身问廷争:“你怎么不抓住她!”
“你问我?”
是不该问他,白树生心里暗暗骂自己混蛋,然后转过身继续踹门:“你先出来给我们解释清楚!不管你杀的是谁,都不可能逃过我们的追查!”
“她杀了监长,”戎策不知何时来到了庭院里,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禁军的叫喊声也越来越近,“今天监长没有值夜班。我说奇怪,我们方才看见的不是鬼,而是一个穿着黑袍的女人。”
说罢他挥刀砍向结实的木门,血刺砍破一个窟窿,戎策伸手进去拔掉门栓,收回手之时手背上多了一条匕首的划痕。他骂了一句将门踹开,将白树生推进去。
“外面交给我,你看好这个女人,”戎策又拽住廷争的胳膊将他也扔进去,“看好你哥。”
“阿策!”门被戎策一把关上,白树生拍了两下无果只好回过头来望向站在圆桌后面手拿匕首的女人。她刚刚杀了自己的丈夫,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尸体就在地上躺着,对她来说,好似就是一枚鸡蛋、一棵白菜一样稀松平常。
廷争身体尚未恢复,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捂着胸口一边问:“所有的人都是你杀的?为什么?”女人不说话,廷争却有的是方法找出真相:“你方才要我帮忙写家书,却不提收信人住在何处,应该是要烧给他吧?”
“死了?”白树生忽然警觉起来,查看四周并未见到任何的孤魂野鬼——这几天曾经提到的孤魂野鬼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年因为盗取乌金而死的禁军。
外面有乒乓的打斗声响,且越来越频繁。廷争见那个女人还是毫无动静,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若是觉得你并非恶人,可以放你走。”白树生闻言想要制止,却被廷争按住了胳膊,末了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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